第53——54章

3个月前 作者: 施定柔/玄隐
    CHAPTER38寂静的庭院


    挂掉电话,皮皮果断地去了闲庭街。


    走得急,一路都在跑,像长跑运动员那样大口喘气,仿佛背后有只手在推。


    如她所料,贺兰静霆不在家,门前一把铜锁。她用钥匙开了门,细细查看家中的摆设。桌上落了一层薄灰,手指一抹,清晰见到指纹。可以看出贺兰静霆曾经回来过,并且住过。因为每次离家他都会顺手关掉门口的一个红色按钮。按钮很小,藏在隐蔽之处,却是这套房子的总电源。关掉之后的屋子是彻底的黑,连燃气炉上的定时指示灯都不会亮。只因贺兰常说,一只手机充电器仅有百分之五的电量耗在充电上,其余则全浪费在待机状态。与此类似的还有空调、计算机、微波炉、音响等,节约用电,就一定要消灭这类“待机”电耗。若是别人进来,不会记得关上这个不起眼的总开关。床上被子有些乱,有人睡过的痕迹。她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件家麟的汗衫。显然贺兰静霆是在这里进行治疗的。她转身去了书房,发现他的计算机不在桌卜。桌上有些残留的信件,一封封地检查,大多数是他订的考古杂志和简报。还有一些公函、信用卡账单等,没有可疑的私人信件。皮皮知道贺兰静霆与外界的联络主要是通过电脑进行的。他桌上木来有本厚厚的通信录,可通信录不在了。


    她去了厨房。冰箱的下层有一些鲜花,放的时间过长,已全然变色。上层冰柜里装满了冰块,不知作何用途。看样子冰箱他也很久没动过。这时的尽子忽然有一道穿堂风。她抬首望去,发现通向花园的那道门没有锁,开着一条小缝。


    她径直去了花园。


    五月的鲜花竞相盛开。花丛中牡丹怒放,落英满地,无人采摘。


    和她还记得他手拿刀叉帝王般优雅地吃着水仙花的模样。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觉得他滑稽可笑又有趣。


    如今,花犹在,种花之人已不知身在何方。


    贺兰静霆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不会原谅自己。


    远处的松林传来箜篌般的风声,空中变幻着流云。独立花间,眼泪泊狂涌,伤心欲绝。


    贺兰静霆,你在哪里?


    花园的后面有条小径直上后山,她去了山顶。


    她找到了那个井,发现井盖己经合上,关得严丝合缝。井栏边新开了一个小小的苗圃。她记得在西安临别时贺兰曾说,有空去看看他的苗圃,春天的时候风景很美。她却只来过一次,黝黑的泥土中只有几排刚刚发芽的绿叶,看不出是什么花。她急着复习考试,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花儿全开了,是紫色的郁金香,一株株聚在一起,排成“心”的形状。


    她没有告诉过他所有的花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郁金香,紫色的郁金香代表看永恒无尽的爱。那朵朵绽放的花蕾在风中摇动,仿佛无数只手指拨动了她的心弦。她站起来再次向山间远眺,盛午的阳光在山岭洒下一道金辉,她觉得刺眼,背过身去,赫然看见贺兰的屋顶上竟有六个黄漆大字:


    “关皮皮,我爱你。”


    她失魂落魄,如被雷击。


    某个孤独的月夜他曾爬上房顶,一笔一画地刷着她的名字。


    原来他早己准备了这个时刻。


    好花好景好时节,却被她粗心地辜负了。


    她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阳光从正午一直移到黄昏。


    暮色四合的时候,皮皮终于站起来,擦汗眼泪,离开了这里。


    她去药店买了雄黄,去狗肉店要了狗血,将两样东西放进包里。然后她去了花鸟市场。


    找到最大一家鸟铺,她劈头就问:“请问您这儿有喜鹊卖吗?”


    老板是个中年汉子,一脸的麻皮,不过声音浑厚得像练习过美声“有,十四块一只。家里有了倒霉的事儿是不是?喜鹊不好养,这鸟儿活着呢,不肯老实待笼子里,饭量也大,笼子老是不千净,要不您考虑买只鹦鹉吧?”


    “就要喜鹊。”


    那人拿给她一只鸟:“笼子算你八块钱,你给二十二块吧。”


    那鸟果然活泼,在她的手中伊‘嘎―卿哪卿哪!嘎―哪!嘎―“地叫开了。


    皮皮想了想,将鸟笼还给他:“你有死的喜鹊吗?我不要活的。”


    “死的啊?”他愣了一下,随即说,“死的活的都是这个价.”皮皮点头。


    那人从笼中掏出喜鹊,将它的脖子一拧,塞进一只塑料袋子里递给她:“这只是死的了。”


    那鸟没有立即死去,在塑料袋里挣扎着,微小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皮皮愤怒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虐杀—”


    “十四块。’他不耐烦地打断她,“看来你不需要笼子。”


    贺兰曾经告诉过她,所有的狐精都怕三样东西:雄黄、狗血和死掉的喜鹊。她将这三样一一收好,装进包里。然后,她坐车去了堂叔家。


    皮皮的三叔关建军是个做服装生意起家的个体户。也是皮皮所有亲戚中最有钱的一位。他开了一个宠物店,皮皮曾在那里打过工。三叔的儿子关小华毕业于华南农业大学畜牧医专业。大学一毕业就开了个兽医店,和自家的宠物店挨着,生意兴隆。不过皮皮爸因为下岗困顿时曾找这位三叔借过钱。三叔是愿意的,可是三婶死活不答应,大约觉得这个口不能开,开了就会没完没了。兄弟间便有了不愉快,从此两家就不甚来往了。但皮皮和小华年纪相当,只有一岁之差,倒还一直很亲近。


    小华很大方,皮皮一开口,他二话不说,便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寻血猎犬“大龙”借给了她。


    夜晚八点,皮皮带着大龙坐出租回到了闲庭街。


    如果要追踪贺兰静霆,只能从闲庭街56号开始。她从耳朵上摘下那颗媚珠,放到大龙的鼻前让它嗅了嗅。大龙甩着两只长耳朵伸开双爪扒了扒大门。


    皮皮眉头一皱,心忖:她下午明明来过这里,确信无人在家,莫非这个时候,贺兰忽然回来了?


    可是门前一把铜锁还是她离开时关上的,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将房里的灯开得通明。带着大龙进了院子,一路上大龙十分安静,却是步伐坚定地带着她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快到卧室的时候,它突然一折,转向地下室。


    皮皮的心咯瞪一下。


    她突然想起桑林之会后,贺兰静霆带着她从千美医院回来,便是从地下室的一个门进入了一个通向井底的密室。她还记得那条路很是曲折,路过几道甬道、几个小门,密室内无一点灯光。


    通往地下室的门是锁着的。那门原本隐蔽,藏在一座书架之后。这种老式的四合院通常没有地下室,若不是皮皮曾经走过一次,一定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她将大龙带到花园里锁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独自回到地一下室中。


    门是铁皮的,非常坚固。皮皮四下一摸,没摸到锁,也没摸到任何机关。她又仔细地摸了一遍,发现右手隐密之处有个棋子大小的凹槽。电光一照,凹槽里面有一排盲文。共有十组,排成一圈。


    她知道,那是密码。


    考完试后皮皮曾经自学过一点盲文。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进入贺兰的世界。她还处于最初级的阶段,但盲文的数字,从一到十,她倒是全能背熟。


    经过简单的换算,她按动了贺兰静霆银行卡上的密码。


    机簧“咔”的一响,门弹开了。一股幽凉的冷风迎面吹来。面对着她的是一道幽长黑暗的雨道。


    这里不是没来过,次次都是贺兰抱着她。如今脚沾了地,顿时有一股阴森的湿气。她害怕了,浑身上下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牙齿也跟着咯咯作响。


    脱下背包,她拿起手电,鼓起勇气向前走。甬道很深,却无岔路,空气又湿又闷。她不记得上次进来时是这样的情况,大约自己一直被贺兰静霆馨香的气息笼罩着,对井底的空气反而茫然无知了。她硬着头皮往前走,不断地上着台阶,仿佛沿山而下。穿过几道朱漆小门,终于看见了最后一道通往密室的门。


    门是虚掩的。


    与此同时,传来细微的呼吸。她的心蓦地一暖,正要将门推开,里面忽然有人说:


    “关掉手电,皮皮。


    那声音如此熟悉,令她刹那间热泪盈眶。她忙将手电关掉,轻轻叫了声:“贺兰。


    井底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向躺椅的地方摸了摸,那手立即被贺兰静霆挽住了:“皮皮,你得立即离开这里。”


    “不!”她坚决地摇头,“我不离开你!”


    他的声音很虚弱,他的手也没什么力气,身子一直躺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你受伤了吗?”她急切地说。


    井底原本不大,向前走一步就被迫坐在躺椅上了。她先摸到他的手臂,手臂果然有伤,上面缠了纱布。他的身上也缠着纱布,腿上也是。


    她不顾一切地打开了电筒,将光线调到最暗一级。


    “关掉手电。’他轻呼了一声,几乎是乞求的。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或许他己经不能维持人形,或许他是半人半兽。


    “贺兰我不怕你变原形,你变成什么我都是你妻子。”她的声音很低,却是固执的,“让我看看你的伤,让我帮你。”


    他己用光了手头上所有的纱布,有些伤口仍没有包住。那是一种野兽的咬伤,手臂、腰部、大腿各有一处。皮肉撕裂、血肉模糊,*****的地方不断有血渗出来。


    他的脸上倒没有伤口,看得出很痛,他一直牙关紧咬,额上满是豆粒大的冷汗。


    在这关头,她已完全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迅速将自己的一件棉布内衣脱下来,撕成一道道的布条,将他腿上的伤口裹起来:“我得送你去医院,你失血太多,伤口发炎得厉害。”


    她摸了摸他的额,滚烫的,连他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送医院?”他在黑暗中哼了一声,“只要一验血一查心跳他们就知道我不是人类。我从不去医院,除非是自己人的医院。


    “那我送你去千美医院。”


    “我不想连累太多的人。已经死了一个宽永,你不想让修鹇也死掉吧。”


    “那怎么办?你不能就这么躺着等死啊!”她着急了,嗓门不知不觉地高了八度。


    “我只是……”他咬了咬,忍过一阵闪来的疼痛,“需要一点时间养伤,如此而已。”


    “就这么躺着能行吗?”


    “能行,我需要月光。”


    “你饿吗?'',她说,“我去花园给你摘点花来。”


    他没有回答。


    “贺兰?贺兰?”她推了他一下,发现他昏迷了过去。黑暗中,她听见了滴水声。拿出手电一照,一地的血。他的血从帆布椅上渗下来,刚刚包住的伤日已然殷红一片。她急得没了主意,以为他背上还有更大的伤口。便将他身子用力一推,让他侧过身去。


    他的背虽浸了血,却没有伤。最大的伤口在腰部,绷带己全被血浸透,仍然有血不断地渗出来。


    她垂首沉思,有只手仲过来握住了她。他醒了,说:“别担心……”


    “是谁伤了你?是不是赵松?”她问道。


    没有回答,她推了推他,他又昏迷了过去。


    她去了花园,采下一大把牡丹,在厨房中调了水和蜂蜜,打成浆子。又用一个密封的塑料袋盛了一大袋冰块回到井中。


    冰块敷在他腹上,希望可以止血。花汁却怎么也喂不进去,他不仅昏迷而且疼痛,牙关咬得很紧。


    皮皮觉得,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他也要吃一点东西。


    万般无奈,她再次奔出,到花园里给那位做兽医的堂弟打电话。“小华!”


    “哎,皮皮。”


    “我有位朋友出了点事,被……狗咬伤,流了很多血,你过来帮我一下,给他看看伤好吗?他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那边的人听糊涂了,正色劝她:“皮皮你急傻了吧?我是兽医!狗受了伤我治。人受了伤得送医院。尤其是这么重的伤。别是疯狗咬的,要打狂犬疫苗。”


    “他的情况很特殊,请你务必过来!带足够的药来。拜托了!他住城西的绿水山庄,闲庭街56号。”生怕他会问更多,皮皮干脆挂掉了电话。


    就凭她和小华的交情,这一番,他肯定会来的。


    果然不出半小时,她在门口等到了关小华。他开一辆破旧的二手吉普,停了车,从里面背出一个沉沉的药箱。


    “你朋友—”


    “他不方便去医院。”皮皮隐晦地说,“他是……嗯……黑社会的。”


    关小华怔了怔,打量了她一眼:“黑社会?你怎么会和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这种人不能交往你知道吗?沾上了甩也甩不掉。”


    “一位朋友,我欠过他很大的人情,现在是报恩的时候。”皮皮不管他喋喋不休地数落,拉着他进了客厅,“在这儿等着,我去扶他出来。”


    皮皮想,贺兰静霆隐身之处是不能轻易暴露的。当下只能将他弄醒,然后扶他出来给小华检查。


    不料回到井中时,贺兰静霆己经醒了,躺在那里问道:“有人进来了?”


    “是的,我的堂兄。”


    “你的堂兄?”


    “他是—听着,贺兰—我知道你要反对,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我的堂兄是一位很有经验的兽医,毕业于名牌大学,他—”


    “送他回去!”他暴躁地打断了她,“我不要见兽医,人医兽医都不见!”


    皮皮闷了闷,继续劝说:“他可以看你的伤。如果不严重,他可以帮你处理伤口。他可以替你止血、缝针。贺兰,这种时候你别无选择,一定要让他帮你。”


    “让他回去。”


    “不!”


    “让他回去,不然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再也别到这里来了。”


    “像这样流血你会死的。”她尽量放低嗓音,“放下你的尊严,让他看看你的伤。我保证他不会知道你是谁!算我求你行不行?”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一字一字地说:“人妖有别。我不会在这种时候让我不信任的人碰我。皮皮,你若执意要送他过来,我只好当着你的面把他吃了。”


    皮皮瞪着眼在黑暗中绝望地喘了两口气,祭司大人的威胁起了作用。


    蔫头蔫脑地回到客厅,皮皮对等在那里的小华耸耸肩:“小华哥,你说得不错。不能和黑社会的人混在一起。你看,他都不肯见你。你回去吧,把药箱留在这里。”


    她向他详细地询问了急救常识:如何给伤口消毒、如何给伤口缝针、如何包扎、如何敷药、如何清洗伤口。找不到笔记本,就用录音机将他的话全部录下来。


    回到井底时贺兰静霆又昏睡了过去。皮皮给他打了一针青霉素。解开伤口上的纱带,开始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小的伤口她涂上碘酒和消炎软膏,用绷带缠好。大的伤口只有两个,一个在腰上,一个在腿上,都有很大程度的撕裂,需要立即缝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戴上消毒手套,望着那乌黑的伤口,怔忡不安,半天不敢动手。


    “皮皮。”他忽然叫了一声。她吓得一抖,差点把针掉在地上。


    “痛吗?”她轻轻问,“我正在给你清理伤口。来,先吃下这几片土霉素”


    他还算听话,乖乖地吞下了药片,就着她手喝了半杯花汁。


    “外面有月亮吗?”他问。


    “没有,今晚是阴天。”借着电筒微弱的光线,她开始摆弄针线,鼓起胆量将钢针刺入肌肤。他的身子痛得抽动了一下,皮皮连忙按住伤口,暗红色的血从指间渗出来,黏黏地,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腥味。


    她的心扑通扑通得乱跳,呛人的腥味令人晕眩,更令她窒息的是心中的恐惧。她咬咬牙,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奇怪的是,她的手竟然很镇定,像决斗前的剑术高手那样镇定。


    一时间,皮皮对自己超常发挥的素质几乎要钦佩了。


    “你在干什么?”他的手在空中摸了一下,摸到她的脸。


    她轻轻地说:“你看不见吗?”


    “只看得见一点光。”他咳嗽了一声,“能送我回卧室吗?这里气味不好。”


    血腥气太重,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你很需要月光吗?”她说,“不如我送你去花园吧。不过,让我先给你缝一下伤口。”


    “你会吗?”


    “不大会,不过看过我堂兄干过。我还给他打过下手呢。以前他给狗缝针,还要剃掉狗毛,”她摸摸他的头,尽量把口气放轻松,“你就不需要了。”


    “你把我……当狗治呢?”他失笑。


    “反正你是犬科的,对吧?”


    “我身上哪块地方像犬科了?”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去替我收拾一下卧室。缝针的事儿我自己来干就可以了。”


    皮皮吓到了,吞吞吐吐地说:“你……自己给自己缝?妈呀,你当你是史泰龙吗?”


    “以前受伤我都是自己缝的。”他说,“只是这些天我力气不济,手指头提不上劲儿。你来看我,我一高兴,力气就有了。”


    “你不是看不见吗?”她说。


    他的声音一下子沮丧下来:“对,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那你咬咬牙,我会缝得很快。这线很高级,会自行溶解,不需要拆线的”


    手臂和腿上的伤只是撕裂,她很快就缝好了。贺兰静霆也很配合,一下也没动弹。他拒绝打麻药,连局部的麻醉也不同意。


    皮皮拧亮电光,再次查看腰间的伤口。她很快发现那不是一般的撕裂,是很深的伤,当中有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血不停地从洞里渗出来。她明白了。这一地的血,都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别缝了。”他按住她的手,“被天狐咬伤,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治好的。”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


    “大约两周。”


    她心算了一下,很快明白了。贺兰静霆一定是在治疗家麟的时候听见了宽永的死讯,他不得不提前送走家麟,去找赵松理论。然后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两强相遇,贺兰本来不会吃亏,如果他有足够的元气……


    皮皮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她企图询问更多的细节,但贺兰静霆己不再谈论此事。她几乎是半背半抱地将他拖出了井底。


    来到卧室,换了干净的床单,她扶着贺兰静霆躺下来。随即按照小华的叮嘱将青霉素的粉剂撒在他腰上的伤口,用纱布缠好,外面敷下冰块止血。


    终于觉得舒服了一些,他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皮皮爬进被窝,挤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抱紧我,贺兰,我的阳气足。”


    CHAPTER39青木先生的诅咒


    皮皮在闲庭街的住宅里照顾了贺兰静霆两天,他的伤势没什么起色。手臂和腿上的伤渐渐愈合。但腰上的那个“洞”仍然不停地渗血,无论想什么办法都不能止住。贺兰静霆的脸越来越白,白化病人一般,脸土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而且他的心跳也很快,是往日的三倍。


    阳气,阳气,皮皮对自己说,贺兰静霆需要阳气!


    头一天上午她出去买了一辆轮椅,带着贺兰坐出租去了火车站,陪他在人声鼎沸的候车大厅里“修炼”了四个小时。下午他们去了体育馆,看完甲A又看男篮。晚上混迹于摇滚演唱会和迪斯科舞厅。一句话,凡她想得出来的人多势众的公共场合就带他去。可是贺兰静霆却提不起精神,懒得说话,大多数时间便在轮椅上昏睡。


    第二天是本地文化节,有个盛大的游行。皮皮推着贺兰,举着宣传小红旗,跟着游行的队伍从头走到尾。在路上她不断地问自己,还有什么地方人多,还有什么地方人多……她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文革,红卫兵小将的阳气该有多旺啊。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将贺兰带到C城大学的一号学生食堂。正值午餐时间,食堂中人头攒动,声如潮涌。但学生们吃饭太快,不到两小时若大的食堂就空荡了下来。回头再看轮椅上的贺兰静霆,头歪在一边,显然没什么效果,他仍然处于半昏睡状态。


    路过一家医院,买了一些绷带,消炎药,皮皮饿了,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坐在花坛边大口大口地吃着。


    “哎,贺兰。”她推了推他,他醒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伤口不能愈合,你会不会死?”


    他低下头,继续迷糊:“不会。”


    在路边买一了几个包


    “你骗我。你的脸白得跟纸似的。”


    “嗯……”


    “昨天晒了一晚上的月亮也不见起色。”


    “别心急……”


    “一定还有更快的法子!”她说,“我有个朋友认得很多人,我去问她认不认识外科医生?你知道肝脏是可以再生的,我想……如果把我的肝脏切一部分给你,应当没什么问题。网上说,健康的肝脏就算切除了三分之二,还可以长回原状……”


    话没说完,贺兰静霆的手忽然伸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噢……”


    “皮皮,到我耳边来,我有话对你说。”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她将头凑过去。


    “这种愚蠢的念头不许你再提,不然我就消失,让你再也找不到我。”他摘掉眼镜,一双空虚的眸子怔怔地看着她。


    她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了。


    他捧着她的脸,额头对着额头,一字一字地说:“你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她的眼睛红了红,“可是,你受伤两周了,为什么看上去还是那么虚弱,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她望着医院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筹莫展,“我真的很担心你,真的!”


    “你不是一直在照顾我吗?我会好起来的。”他轻轻地说。


    黄昏时分,他们回到了闲庭街。出租司机帮着皮皮将贺兰静霆扶下车。他的伤口仍在流血,有几滴滴在干净的台阶上。一路上他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司机离开了。皮皮掏出钥匙开了门,将贺兰静霆送进院子。进门时她吓了一跳。


    巨大的芭蕉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的脸是颓唐的,衣上灰尘杂着酒痕,裤腿打着皱,像是刚坐了一趟拥挤的火车从远方归来。


    最奇怪的是他的眸子。


    他一直盯着这道门,看见了贺兰静霆,顿时眯成一条小缝。


    “嘿,修鹇!”皮皮高兴地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修鹏的脸色很可怕,他没理她,只是看着轮椅中的贺兰静霆,一步一步地逼上来,嘶声问道:“他在哪里?”


    贺兰静霆没说话。转头吩咐皮皮:“我和修鹏有儿句话要说,皮皮,你到书房去等着我。


    “我不离开你。”皮皮从修鹏的话音中嗅出一丝危险,反而在他身后站定。


    气氛有点紧张。


    沉默片刻,贺兰静霆忽然抬头对修鹏道:“现在你去找他,是以卵击石——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哪里?”修鹏杀气腾腾地吼道,“他受伤了,不是吗?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即使他受了伤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贺兰静霆低低地咳嗽了一声,“你没有机会。”


    “这不关你的事!”


    “这件事,等我的身体恢复了以后再说。”贺兰语气很平静,平静中含着威严。


    “你恢复了,他也恢复了。我们很难找到他。趁他现在受了伤,不能掩饰他的气味,你可以立即找到他。或者?·······”他继续逼近,“你已经知道他藏在哪里?”


    “他就在这个城市。”


    “这个城的哪个区?”修鹏的身子倾下来,双手拧住轮椅,脸上的肌肉颤抖着,几乎变了形。


    “我不能告诉你,你镇定一段时间再说。”贺兰静霆从容地站起来,淡淡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他扶着皮皮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了几步,修鹏忽然道:


    “要么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要么我告诉她那个诅咒。”


    “诅咒”二字子弹般地击中了他。贺兰静霆的身子蓦然停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


    皮皮怔怔地看着他们。


    贺兰静霆的脸色很奇怪。他显然在掩饰着什么,同时,目中隐含杀机。


    修鹏视而不见,继续施压:“我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无论是什么后果,都不关你的事。”


    地上有一条狗链,原本是拴在走廊边的围杆上的。皮皮忽然问:“我的狗呢?”


    “我把它吃了。”


    “你?把它吃了?”皮皮后退了一步。


    “我一进门,它向我扑来。小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这是我堂兄的狗―”皮皮怒道。


    “皮皮!”贺兰静霆说,“请你回避一下,我和修鹏有话要说。”


    “回避可以。”皮皮凌厉地说,“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什么诅咒?是关于我的诅咒吗?是你亲口告诉我,还是由修鹏来告诉我?”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更多的谜团,她屏住呼吸等待他们的回答。


    修鹏微微一哼,看着贺兰:“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立即消失,不然……”


    贺兰静霆冷笑:“你想威胁我?”


    “我要报仇!”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他狠狠地向廊边踢了一脚。


    人影一闪,贺兰静霆扑了过去,一掌扣住他的喉咙,将他按到廊柱上。修鹏用力挣扎,脸憋得通红,几乎不能喘气。


    “嘿嘿!自己人别打起来啊!”皮皮赶紧去拉。


    贺兰静霆的指骨正在收缩,“咔”的一声,放开手,冷冷地道:“你连我都对付不了,又怎么是他的对手?他的伤没有我这么重,连我都还要躲着他。”


    修鹏的脸青一阵自一阵,他猛地跳起来,将院子里的一丛牡丹拔出来,放到地上踩。然后他又疯狂地去拔玫瑰、月季、海棠、玉兰、山茶、樱草……然后他的人影就不见了。


    皮皮看着他的背影,颤声道:“他去了花园,他会不会拔光你所有花?”


    “当然会。”贺兰静霆轻哼了一声,“不过,拔光了还可以再种。”


    说罢,他头也不回独自去了自己的卧室。


    皮皮赶上去敲门,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别进来,我正在料理伤口。”她转身去了花园。


    花园里果然一片狼藉。所有的花都被连根拔起,扔到路上。连藤科植物、不开花的小树都不放过。


    皮皮心疼的是贺兰静霆钟爱的那儿株白牡丹和名贵的兰花,便俯身将萎坠一地的花朵摘下来,放进篮子里收好,随即去了厨房。


    她在冰箱的旁边遇到了修鸥。


    看着他失神落魄的样子,她只得轻叹:“你想吃点什么吗?这里有一些速冻饺子。”


    他摇了摇头,白哲的脖子上还留着贺兰静霆的指印。


    皮皮在心中叹气,这狐族与黑社会也差不离了,动不动就打架,还是肉搏。


    她径直拿了一杯可乐,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大口。


    “你不爱他。”他突然说。


    她的身子僵了僵,脸色苍白地转过身:“这不关你的事。”


    “如果你真的爱他,我很愿意帮你动个手术?”他望着窗外,淡淡地说,“我保证你会死得很舒服,没有任何痛苦。


    她忽然笑了。


    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无论我爱不爱贺兰,谁都没有权利让我轻易交出自己的生命。你不能,贺兰静霆更不会。


    “这么说,你就打算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握住。


    “他说······”她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说一句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他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好起来的,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他已经和赵松干了一场。他回来找你,你却让他救人。他不是上帝,濒死的心脏病人,就算上帝也束手无策。他只能拿自己的真元去换他的命!现在,他剩下的元气连个五百年的狐仙都敌不过,赵松就蛰伏在四周。你知道被天狐咬伤是什么后果吗?他身上一定有个洞,对不对?”


    冷汗湿透了全身,她点了点头。


    “如果没替你去治那个见了鬼的病人,那个洞只消三天就会愈合。现在,三年之内都难说,除非你肯帮他。,地再一次凝视她的脸,“难道你真的相信赵松找到他需要三年的时间吗?”


    他的目光充满了压力,皮皮说:“我愿意献出三分之二的肝脏,向他提过,他却不同意。


    “不是三分之二,是全部。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步步逼近,“这要求听起来很残忍,如若你真的明白其中的因果,你会感谢我。真的,我其实是在帮你。


    “说说看,是什么因果?”皮皮不怒反笑,“就算我真的想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对不对?”


    随手从流理台上拾起一个苹果,修鹏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贺兰不让我说。不过,你是个聪明人,你可以猜……”


    皮皮想了想,道:“这么说,在我的身上有某人的诅咒。”


    他的眼睛眨了两下。


    “比如说,诅咒我永远也不会爱上贺兰静霆。”她想了想,摇头,“这不可能。”


    “这可能。你不爱他,因为你不愿意为他而死。”


    她也不耐烦了,扬声道:“修鹏,让我们先说清楚这件事:你的动机再明显不过。你需要报仇,所以你需要贺兰静霆。为了他能帮上你,你劝我贡献肝脏,这样他的伤立即会好,你有更多胜算。我完全明白你的逻辑,但是,有三件事我需要你明白。”


    他的眉头抬了一下。


    “第一,我不是傻子,不会轻易为谁去死。第二,贺兰静霆不会要我身上的任何东西: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永远也不会。第三,你想说服一个人去死,还要她相信你说的理由。你的脑子很愚蠢,你的动机更肮脏。就算我愿意配合你,也请你不要像隔壁家的老婆婆那样,动不动就拿道德来说事儿!”


    他不理这茬儿,直直地打断她:“你听说过宋贻?”


    “我的前任?”


    他点点头:“她死于火灾。”


    “不,贺兰告诉我她是溺水。”


    “那不是真的。他不想你知道她死得有多惨。那一天停电,有人睡觉忘了灭烛。她住的大楼烧了起来,她是被活活烧死的。”他说,“那一年她二十二岁。”


    “这是意外。”


    “宋贻的前任叫秦露,她死于车祸。二十三岁。不是不小心,红灯过斑马线,被一个赶路的卡车司机撞了,拦腰撞成两段。”


    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变白······


    他继续说:“秦露的前任是田婉婷。有一次她和贺兰在雨中散步。空中一个闪电,她被雷击中了。那一年她才刚刚二十,认识贺兰不到两个月。你还想听更多的例子吗?”


    她浑身流汗,一言不发。


    “据我所知,你所有的前任都死得很惨很离奇,去世之前都没有超过二十五岁。关小姐,你认为你比她们更幸运吗?或者说,更长一点的记录?”


    不知不觉,她的嗓音开始打战:“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避她的眼睛:“老子要教训儿子,办法自然很多。但父子之间如此深仇大恨,还真不多见。


    “是贺兰的父亲在沈慧颜的身上下了诅咒?讥咒她所有的转世必将夭折,死于非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也许他恨贺兰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亲人分裂。也许他只想看看贺兰的意志有多么坚决,对这个女人的爱,究竟石多深。他看着手中的苹果,“如果由我来给你手术,虽然也是夭折,至少你会死得很舒服,没有半点痛苦。你说说看,我这样做是不是在帮你?是不是一举两得?”


    他将那个苹果像一只篮球一样在手中抛来抛去,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皮皮颓然坐倒。


    她突然忘记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今年有多大,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皮皮一家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以至于每次填表的时候,她都会问自己的父母:“爸,您哪年生的?”;“妈,您生日是哪天。


    一个数字突然冒出来,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虚岁还是实岁,她今年都已经过了二十三。


    于是,皮皮很快就作出了选择:要么,她相信这个诅咒,意味着相信白己最多只能再活两年。要么她不信这个诅咒,这样自己多少还有个未来。尽管可能是打着引号的未来。


    她甚至不愿意相信这世上存在着狐仙,或者人生还有来世。


    “你说……”她又打开一杯可乐仰头灌下,“贺兰会不会找错了人?他凭什么肯定他找到的那个人都是慧颜的转世?


    “灵魂是有气味的。”修鹏说,“你所爱过的人,当她下一世从你身边路过时,你会发现她。而且你的身体也有记忆,你曾经因他而死,每当你的身体碰到他,都会产生强烈的排斥,提醒你不可以接近这个人。


    灵魂是有气味的!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她不禁想起自己遇到贺兰静霆的第一天就是没完没了地呕吐。难道她的身体真有记忆,真的会排斥这个纠缠了她几百年的狐仙吗?


    想到这里,她忽然苦笑:“修鹏,你那么远地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故事?告诉我这些发生在我生前的事?作为贺兰的朋友,你为什么不劝他放弃寻找我?让我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怎么没劝过他?从我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天起我和宽永就开始劝他这样做既荒谬又无效,只能加深自己的痛苦和仇恨。他曾经靠毒品麻醉自己、他曾经自杀、他一刀一刀地划自己的手腕……他跋山涉水地寻找你,他发疯地报复自己的父亲……你想象不到这么多年他过就是什么日子。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他一次一又一次地寻找。试图接近你,找机会认识你?他不知道你哪天会死去,只能寄希望于早点找到你,力所能及地保证你离世之前的日子是幸福的。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接到你突然的死讯,亲手埋葬你,踩实你墓地上的最后一把土,拍拍手上的灰,开始下一个旅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你不认为你应当帮助他结束这荒谬的行为吗?你不认为他漫长的一生应当还有别的风景、别的意义吗?”


    皮皮望着他,见他说得胸潮澎湃,半天没有吭声,末了,她问:“你让我结束这件事。说说看,怎么结束?现在我立即去死就可以结束了吗?这个诅咒就解开了吗?”


    “诅咒只有两个法子解开:一、发诅咒的那个人死掉了,诅咒自然就消失了。二、你满足了发诅咒的那个人的要求,诅咒也会自然消失。”


    “要求?什么要求?”


    “只要贺兰静霆服用了你的肝脏,整个肝脏,他不仅有希望恢复视力,而且你以后的转世他都将无法找到你。找不到你,年深日久,他会渐渐忘掉你,开始新的生活―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吗?”


    “那我呢?就算他找不到我,我还是会在二十五岁以前死于非命吗?”


    “是的。青木先生认为这是你应得的报应。除非他死了,身上的真元破灭了,这个讥咒才能彻底解开。


    “所以我下辈子的死活就不关你们的事了。”她己经荒谬得产生了幽默感。


    “人狐有别,各安天命。”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她说。


    他一把拦住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手术?”


    “哦。”她见他仍然在抛那个苹果,一把将它抢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打算手术?不,我不捐献我的肝脏。”


    “慧颜的每一个转世都比她要自私,到了你成了极致。”


    皮皮直直地看着他,目光炯炯:“不是你的青春,不是你的爱情,也不是你的命运。修鹏先生,你凭什么判断我,凭什么说我自私?”


    从洗手间出来她径直去了贺兰的卧室。


    他安静地睡着了。仿佛很痛,身子蜷成一团。


    床前的小儿上放着一团纱布,大约怕她看见可怖的伤口,他自己摸黑换了药。


    她坐下来,握着他的手。


    可能是动物的本能吧,往常的这种情况贺兰静霆会非常警觉。夜半有任何异响他都会从床七一跳而起,四处检查。而皮皮突然进房握住他的手,就像从地上拾了一段树枝,他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呼吸很烫,胸口也是烫的。她到厨房取冰块,发现修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夜幕悄悄降临。


    贺兰静霆仍在沉睡。皮皮去清扫了花园,将一地凌乱的树枝扫到一边。她在石椅上冥思片刻,决定给苏湄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她告诉苏湄贺兰受了伤,问她有什么办法。她说:“皮皮,你得去找千花,千花可以帮助他。”


    皮皮连忙问:“怎么帮助?”


    “狐狸精之间的事,皮皮,你还是不要问了。”


    “那行,给我千花的电话,我马上请她来。”


    那边迟疑了一下:“千花没有电话,贺兰一定很少向你提起千花吧?”


    皮皮愣了愣:“是,没怎么提起过。”


    “千花是个很奇怪的人,谁也摸不透她的心。她是狐界中唯一的一位两栖狐。”


    “两栖?”皮皮想起了两栖动物。


    “她大部分时间住在动物园里。想出来玩或者散心了,才会变成人。你若要去找她只能是你自己去,晚上。她不是很好说话。”


    “那她会愿意跟我来吗?”她隐隐有些担心。


    “当然你要送她一点东西。”苏湄说,“别告诉她是你送的,就说是贺兰送的。”


    “是些什么东西?”


    “衣带、蜡烛、胭脂、戒指、枕头。质量一定要好。”


    放下电话她跑回到房间。在贺兰静霆的衣柜里找出一件他的睡衣,从上面抽出一根衣带。蜡烛和枕头都是现成的。胭脂山下的商场里有卖,只有戒指一时找不到,皮皮一狠心,便将奶奶送给自己的?只余戒指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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