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是谁疯了
3个月前 作者: 月下箫声
那又是一个很悠长的梦,只是梦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等到慕云再度清醒时,病房里已经重新变得无比寂静,她想抬手去摸摸小腹,可是两只手上都扎着吊针,不过微微一动,就惊醒了守在一边的宋濂。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慕云觉得自己其实只是睡了一小会,可是宋濂看起来状态却不大好,眼睛有些发红,下颌处也冒出了很多胡子茬,这样的寥落,倒是她没想到的。
“我睡了很久吗?”慕云眼神移动,宋濂猜到她在找小豪,于是说,“你睡了半天一夜了,本来我想把小豪送回家去,可是他不肯,这会让人带他去吃早饭了。”
“谢谢你。”慕云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她这几天一定把小豪吓坏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才猛然想起什么一样的问宋濂,“孩子呢?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你的身体很虚弱,别多想了,好好修养吧。”宋濂眼神有些闪烁,迟疑了片刻,轻轻拍拍慕云的手说,“没什么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那就是说,她不在了?”慕云觉得,刚刚在身体里凝聚起来的力气,又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了,她整个人有些失神的看了看宋濂,来不及闭上眼去掩饰什么,大颗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这个小生命,她已经决定抛弃了,现在不是正好吗?她用力的想,这是件好事,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一样的往外流淌,心里在那一瞬间好像空了,而空出的部分,似乎穷尽此生,也再无法填补上去。好痛,她以为把这个小生命从她的身体中剥离,只会是身体上疼,却没想到,最痛的,原来从来都是她的心。
“慕云,你听我说……”宋濂蹙眉,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慕云,只能伏低身体,轻轻把她从床上扶起些,这样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
病房的门,却就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
宋濂只觉得怀中的人身体骤然僵硬,他缓慢的把她放平躺在床上,才抬头去看,走廊里明亮的光线这时争相着一下子涌进因为挡着窗帘而显得幽暗的病房里,而在光线最明亮的地方,这一刻正站着一个人。照旧穿着雪白挺括的衬衫,靠近领口的两粒扣子没有扣上,可是却丝毫不能影响这个人的气度,他站在那里,俊朗的眉微微上扬,似乎在笑,可是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刀锋一样的嗜杀光芒。
“你来了,昨天一直没联系到你。”宋濂看了眼慕云,后者已经双眼紧闭,他想他是明白她这一刻的心情的,可是他什么都可以帮她解决,唯独这个,总要她自己来面对。
“是吗?那不是正好,”凤翔鸣这回是真真正正的笑了,有些漫不经心的走进病房,看也没看慕云一眼,只是牢牢的看住宋濂,话里有话的说,“我是不是还得多谢宋兄一声,百忙之中,还麻烦您照顾我的女人和孩子?”
“慕云的状况不太好。”宋濂压抑着火气,“你如果这样的态度来,那我只能请你出去了,她现在需要休息。”
“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凤翔鸣忽然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关系?所以她需不需要休息,好像不用宋兄关心。”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还是人吗?”绕是宋濂一直压抑,这会也有些火起了,他想挡住凤翔鸣的靠近,却没想到凤翔鸣会忽然动手,那一拳来得又快又狠,他躲闪不急,只觉得左脸被重重的一拳砸伤,头不受控制的偏向一边,一种火辣辣、又木木地疼,和着满嘴的血腥味,一下冲击到了所有的感官中。
这一下变生突然,慕云被那声皮肉接触的钝响声惊得睁开眼睛,只看见宋濂毫无反抗能力,而凤翔鸣已经挥出了第二拳。
“不要,你疯了!”她没办法再闭上眼睛装成看不见,仓促间只想拦住凤翔鸣,却忘了手上扎着的吊针,这样的用力的一起,输液管被她猛的挣了下来,而她被这些牵绊的管子,绊得几乎一跤跌倒。
“你才疯了!”凤翔鸣硬生生的收回拳头,在最后一刻一把揪住慕云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看她一只手还拖着长长的输液管,他几乎恨到咬牙切齿,飞快的劈手把针头从她的手背上拔下来,随着针头的拔出,还有一串殷红的血珠飞射而出。
时间在某一刻似乎静止了,慕云看着她的血落在凤翔鸣雪白的衬衫上,一颗一颗,红豆一样,那样极缓的晕开,衬着周遭的白,居然又仿若成了雪地里绽放的一束红梅。然后听着他问她,“孩子呢?你说,孩子是不是还好好的?”
“你放开她!”宋濂仿佛刚刚回过神来,就在这时迈步过来,想要分开凤翔鸣挟住她的手,凤翔鸣自然是不肯放开。慕云记得,宋濂一直是斯斯文文的,所以当他骤然重重一拳击在凤翔鸣的胸腹间时,她几乎惊叫出声。
那应该是极重的一拳,慕云一直觉得宋濂不该有那样的力气,可是距离这样近,她分明听到了骨头和骨头相撞时的脆响声。凤翔鸣的身子猛然弯下,不可自控的退开,手指也一点一点,从她肩头滑落。
她几乎忍不住想抬手去扶住他,可是仅仅是一瞬,他的手指在下滑中,又重重的握住了她的手臂,依旧是微微弯腰的姿势,并不抬头,只是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孩子是不是好好的?”
“你还有脸问?”宋濂抹了一下脸,凤翔鸣刚刚的一拳,不仅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青紫的痕迹,也打破了他的嘴角,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么打过,可是竟不觉得痛。慕云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已经下了决心,绝对不能再让慕云回到凤翔鸣的身边,无论是什么理由或是付出什么代价,都绝对不能,想到这里,宋濂的拳再度握紧,然后猛的挥出。
这一拳重重的打在凤翔鸣的侧脸,他踉跄着站立不稳,不得不松开慕云,跌坐到地上。宋濂只觉得还不解气,待要再去补上一脚的时候,凤翔鸣已经骤然抬头,清冷幽深的眸子里,森冷的光芒,如野兽被逼到绝境时一样,只一眼,竟让人不寒而栗。
“两下还不够?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还有,这是我和慕云之间的事情,我不觉得你有插手的理由,请你出去。”凤翔鸣极慢的说着,然后视线落回到慕云的脸上,仍旧是一字一顿的问她,“你怎么说?”
“宋大哥——不是外人,”慕云对上凤翔鸣的眼,他已经收敛了眼中方才几欲嗜人的光芒,看着她的时候,乌黑的眼眸眨也不眨,里面流转的,居然是一种彷徨和——哀求,这目光她太熟悉了,小豪在央求她做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时,也会这样看着她,她的心在一瞬间就软了,可是那种如刀割一样的痛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他曾经对她做过多残忍的事情,她不能原谅她,甚至不能迟疑片刻,不然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看他眼里的绝望和哀伤,只把目光投向病房的一个角落,用最平淡的声音说,“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应该出去的人是你。”
“你和我没什么可说的?”凤翔鸣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了她的话,“慕云,我们有两个孩子了,你说,你和我没什么话好说?”
“没有孩子,”慕云听他提到孩子,浑身好像同时被几万根针扎中了,几乎跳起来,她迅速的摇头,声音拔高了好多,“凤翔鸣你记住,小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无论你玩什么卑鄙的手段,我也不可能把小豪给你。他没有父亲,更不可能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也没有第二个孩子,这辈子你都不用想了,永远不可能有了。”
“你说什么?”凤翔鸣猛的看住她,眼神里只有惊痛,声音也哑了下去,“你把这个孩子怎么了?”
“我说了,没有了,你永远不可能见到了!”凤翔鸣表现出的痛,大大超乎了慕云的想象,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她居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痛了,好像心上的疼痛真的能够转移,在凤翔鸣觉得痛的那一瞬,她的痛就减轻了。原来可以这样,她忽然想大笑,又想大哭一场,可是她既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能不可遏止的浑身颤抖,嘴上仿佛不受控制的说着,“你不配有孩子,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把小豪交到你手上。你有钱又能怎么样?你能买到赵宏博的良心,但是你买不到小豪。哈……你也就只剩下几个臭钱了,你和你妈妈一样,冷漠、无情,不择手段,我就不明白,每天有那么多好人死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得这么好?你们怎么不去死?”
“你闭嘴——”凤翔鸣骤然站起来,病房到底不大,他一步就站到了慕云面前,手臂扬起,慕云下意识的瑟缩着闭上眼想要后退,可是那可怕的疼痛却并没有落下,片刻之后,她睁开眼时,凤翔鸣却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慕云,让你开口求我一句,就真这么难吗?”手指轻触房门的把手,凤翔鸣并不回头,只是自顾自的说,“赵宏博的良心确实是我花钱买的,可是我是为了什么?你说我卑鄙,可是你想没想过,要逼迫你,要得回小豪,我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我为什么要和你绕这么大的弯子?你有心吗?这些日子,我是怎么对你的?以前是我错,我选错了开始的方式,又错误的放走了你,让你吃了很多苦,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弥补。好,你说你不要住在我那里,我可以跟你住在这里;你不让我认小豪,好,我让我亲生的儿子一直叫我叔叔;你不喜欢我的生活,我也可以来适应你的生活。可是你呢?每次我觉得我终于融化了你心头的坚冰,靠近了你一步的时候,你总是把我推开得更远。你想没想过,宋濂的孩子叫你妈妈的时候,你天不亮就跑到他们父女身边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我有多难过多害怕?我这么做,不过是想你再也离不开我,或许我还是没有用对方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可以怎么样了。你口口声声说我卑鄙,我是很卑鄙,可是你以为,你的宋大哥,就能比我高尚到什么地方?”
凤翔鸣会暴怒,会用最残忍的语言凌迟她的心,这些慕云都想到过,可是不提防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有一刻没有出声,凤翔鸣说,宋濂也不见得高尚到哪里去,她知道她不该怀疑,可是到底忍不住侧头看向宋濂。
凤翔鸣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医院的房门没有牢靠的锁,他只要轻轻一转手腕,就能轻而易举的拉开这扇门,然后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可是他却迟疑了,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却只看到慕云侧着头,全部视线,都只落在宋濂身上。
这就是全部真相吧,他几乎想大笑出声,手比大脑的反应更快些,所以他飞快的拉开门,大步而出,房门又在他身后重重的关紧。“砰”的一声,惊得护士站里的几个小护士都跑了出来,可是被他凌厉的视线一扫,又都快速的缩了回去。
同样被这巨大的关门声吓到的,还有牵着邵卿的手刚刚下电梯的小豪。乍然看到这一两天都没见到的凤叔叔,小豪很开心的挣脱了邵卿,跑步冲了过来。可是凤叔叔走得很快,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远远的就朝他张开怀抱,所以他冲近之后,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马上收住脚步,抬头有些胆怯的看向凤翔鸣。
小豪会骤然出现,是凤翔鸣没有想到的,他快速的想要收住脸上的暴躁和狂怒,可是显然已经晚了,小豪是个比同龄孩子都敏感的小孩,察觉出了不对,马上就本能的退缩了。看着孩子圆圆的酷似慕云的眼中流露出的彷徨和害怕,凤翔鸣只觉得一直架在心上的钝刀子,又开始一下、一下的,割下来了。
“小豪,想叔叔了吗?”他快速的蹲下身来,轻轻抱住那小小的身子,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只觉得双眼酸疼。错过了小豪的出生和成长,没有在小豪最需要的时候呵护好他,他一直觉得这种遗憾无可弥补,所以知道慕云再次怀孕的时候,他才欣喜若狂,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份欣喜若狂,只维持了这么短短的一点点时间。
慕云还是了解他的吧,知道怎么才能给他最痛的一击,现在好了,他可笑的爱情,就只剩下了这么小小的一个小人儿,凤翔鸣忽然冷笑出声,这是慕云逼他的,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想了!”小豪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觉察出凤翔鸣的情绪平稳了,他立刻就像平常一样搂着他的脖子,腻进他的怀里说,“叔叔,妈妈病了,那天我打你让我记住的号码,可是你都不接电话!”
“叔叔有急事出国去了,当时在飞机上,飞机上不让使电话。”凤翔鸣亲亲小豪嫩嫩的脸蛋说,“小豪既然想叔叔了,那和叔叔回家好不好?叔叔带你去开车,咱们还去游乐园?”
“妈妈一起去吗?”小豪眨眨眼睛,他想去游乐园,可是怎么没看见妈妈?
“妈妈病了,还要在这里治病。”凤翔鸣说,“小豪在这里的话,妈妈还要分神照顾你,会多病很多天,先和叔叔回家好不好?”
“那我去问问妈妈吧,”小豪想了想,就想从凤翔鸣的怀抱里挣脱出去。
“妈妈睡着了,我们不去吵醒妈妈好不好?”凤翔鸣抱紧小豪,不让他乱动,“妈妈好好休息,才能快点养好身体,好不好?”
“那好吧!”小孩子到底是容易说话的,真的就同意了,凤翔鸣抱着他转身就走。
邵卿一直冷眼旁观,这时才挡到前面说,“凤总,这样没经过妈妈的同意,就带走孩子不好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凤翔鸣冷冷的扫了邵卿一眼,忽然说,“难道这不正合你的心意?”
“我不明白凤总的意思。”邵卿的脸上微微变色,却还是说,“你这样抱走小豪,我没办法交代。”
“你可以交代的,相信用不着我教你。”凤翔鸣越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倒是怀里的小豪,一脸莫名,进了电梯还问他,“叔叔,你和那个阿姨说的是什么,我怎么不懂呀?”
“小孩子,不用懂这个。”凤翔鸣用脸颊蹭了蹭小豪的,刚刚冒出一点的胡子茬,扎得小家伙咯咯的乐出声来,“小豪,叔叔对你好不好?”电梯一层一层的下落,他问孩子。
“好呀,除了妈妈,叔叔对我最好。”小豪想想,回答。
“那小豪以后叫叔叔爸爸好不好?”凤翔鸣说。
“为什么呢?”小豪愣了,他很想有爸爸的,可是妈妈说他没有爸爸,现在叔叔为什么让叫他爸爸呢?
“不为什么,小豪不想有爸爸吗?”凤翔鸣轻描淡写,反问小豪。
“想的。”小豪赶紧点头,可是又疑惑的说,“妈妈说,我没有爸爸。”
“妈妈骗你的,每个孩子都有爸爸和妈妈,你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不都是吗?”凤翔鸣又问他。
“哦,也是。”小豪又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的问他,“那我叫叔叔爸爸,以后是不是叔叔就每天送我去幼儿园了?还每周带我去游乐园玩?嗯,还让我骑大马?”
“当然了,”凤翔鸣说,“骑大马是什么?”
“就是骑在这里。”小豪拍了拍凤翔鸣的肩膀,“这样就很高了,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那叫声爸爸,就让你骑。”凤翔鸣笑了,笑容里有小豪不懂的苦涩。
“爸爸!”小豪叫得清清脆脆,然后瞬间身子一轻,真的就被放到了凤翔鸣的肩膀上,电梯恰在这是下到了一楼,他怕撞到头,赶紧趴在凤翔鸣头顶,就这样在电梯外很多人微笑的目光注释下,出了医院,上了凤翔鸣的宾利车,又被载到了一处很漂亮的别墅里。
这个别墅,小豪记得自己来过,里面有间很大很多玩具的儿童房,可是那次妈妈不太高兴,不过那时候他也和凤叔叔,不对,和爸爸不熟,现在妈妈和爸爸天天在一起,他来这里玩,妈妈一定不会再生气了。
“照顾好他,”哄着小豪玩了一会,小家伙就累了,睡眼惺忪的爬到床上,很快睡着了,凤翔鸣守了一会才微微蹙着眉出来,嘱咐等在门口的几个保姆,然后才大踏步的下楼,陈明浩带着一位律师,早早已经等在客厅里。
“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凤翔鸣觉得头痛,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下的按着太阳穴,微微露出倦态。
“董事长,一定要这么做吗?”陈明浩递上律师刚刚拟好的文件,凤翔鸣脸色很坏,看得出心情很不好,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还是有别的办法可想的,这样,会不会太残忍?”
“残忍,你说我吗?”凤翔鸣面色骤然沉下来,文件不轻不重的被他丢在茶桌上,他近乎残忍的冷笑,“我的家事,什么时候也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了?”
“对不起董事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陈明浩碰了一个大钉子,再不敢自讨没趣,在一边等着凤翔鸣看了那份文件之后,就匆匆的带着律师走了。
这期间,凤翔鸣的手机响了好多次,他一直也不理会,等到客厅里重新变得空荡荡的时候,才好整以暇的翻看了下来电记录。
所有电话都是慕云打来的,间隔的时间都很短。他刚才真的决定不理会她了,反正孩子的父母都有监护权,他把自己的儿子带回自己的家也是天经地义,就是打官司告状,他也有一大堆律师去奉陪。
可是看着这几十通未接来电,他还是动摇了,不自觉的就想起慕云刚才的脸色就很坏,好像随时都能昏倒一样,虽然是她咎由自取,可她真的再昏倒怎么办?这样犹豫的功夫,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迟疑了下,按了接听。
慕云本来已经不太抱希望了,从邵卿进到病房,告诉她孩子被凤翔鸣抱走的那一刻开始,她从极端的愤怒,瞬间过度成无比的绝望。那个律师说的对,凤翔鸣想要小豪的抚养权实在太容易了,他有钱有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她一无所有,浮萍一样漂泊在这个城市,连一份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都没有,她拿什么和他争?他这样带走小豪,不过是给她一个警告吧,告诉她,只要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就再没谁能够阻止。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的给他打电话,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小豪被带走了,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只要想到这个,她的心就好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一样,又疼又焦灼。
“凤翔鸣?”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慕云反而有些不可置信了,她捧着电话,半天甚至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凤翔鸣也不催促她,倒也没有马上挂断电话。
“你把小豪带到哪儿去了?”宋濂帮她想办法去了,邵卿也没有留下,病房里这一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用力的想了一会,才想到自己要说什么,“你这么把他带走,他会害怕的。”
“小豪除了是你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凤翔鸣觉得慕云的声音很恍惚,他深吸了口气放缓语气说,“你现在需要静养,我先替你照顾他几天……也让他适应一下本来就该属于他的生活。”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对他?”慕云被那句本来就该属于他的生活刺得浑身又是一阵痛,恍恍惚惚的心神好像又归位了,心里压抑的火也起来了,她忍不住质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怎么这么狠心,小豪才那么小,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我怎么对他了?”凤翔鸣的声音也瞬间冷了下来,“我不给他吃还是不给他穿了?你说我狠,难道你不狠?小豪最想要什么,你知道吗?他想要爸爸,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你明明可以给他这一切,可是因为你的自私,你不仅不给他,还不让我给他?你还问我想怎么样?好吧,我一次告诉你,我想让小豪过点正常孩子该有的生活,有一个家,有爸爸和妈妈,受最好的教育,将来能比别的孩子站的更高,走得更远。你不能给他的,我统统给他,哦,忘了说了,我准备送他去新加坡或是美国上小学,那边的教育制度更适合孩子的身心发展需要,等他认祖归宗了,这事就该抓紧办了。”
“你要送他出国?”慕云惊住了,她慌乱的站起来,就往外走,一边说,“你在什么地方,你不能这么把他送走,我不同意,你快点把他送回来,不然我报警了。”
“如果你觉得报警有用,那也随便你。”凤翔鸣忽然只觉得疲惫,有一种没办法形容的无力感骤然涌上心头,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随手挂断了电话。
而这一天,小豪睡的功夫并不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呆在他身边不走的阿姨,都让他觉得不安,而这种不安,到了晚饭之后,夜幕低垂时,就变得越发清晰。他开始坐立不安,眼睛一直、一直的往门口看,以往他要是有这样的表示,妈妈一定会问他怎么了,可是今天等了好半天,他的新爸爸却毫无反应,天越来越黑了,他到底忍不住跑到一直在沙发上看书的凤翔鸣身边,小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凤翔鸣眼睛没有离开书页,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整个晚上,他根本没有翻过页,心里、脑子里,都只觉得乱糟糟的烦躁。
“那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小豪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摇晃凤翔鸣说,“爸爸,妈妈是不是找不到我们了,我们去接她吧!”
“妈妈自然能找到我们,可是妈妈现在还在住院。”凤翔鸣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书,把小豪抱到膝头坐稳,“小豪累了?那爸爸送你去楼上睡觉吧!”
“我不累,”小豪立刻摇头,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凤翔鸣,商量他说,“那我也去医院陪妈妈好不好?妈妈一个人会怕黑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妈妈怕黑?”凤翔鸣心里再乱,也被小豪的蹩脚借口逗得想笑,刮了刮小豪的鼻头说,“我看,是小豪自己怕黑吧。不然这样吧,爸爸明天叫人去买一盏新的小夜灯,今天晚上给你点一盏壁灯,你发现了吗,你卧室里的壁灯特别漂亮,你说好不好?”
“小豪不怕黑的。”被戳中了心事,小豪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还是不想呆在这里,他想妈妈了,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有妈妈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别的地方再好,也不是家。现在天黑了,他要回家了,想马上见到妈妈,于是他只能说,“爸爸,我想妈妈了,你送我回去吧,我要和妈妈一起睡觉!”
“小豪不是马上要上学了,那已经是男子汉了,怎么能总和妈妈一起睡觉?”凤翔鸣被他缠不过,微微蹙起眉头,板起脸说,“要么爸爸陪你回房间,要么你自己回房间,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要妈妈,我就要妈妈!”一听这话,小豪彻底不干了,三下两下从凤翔鸣膝上爬下来,大声说,“你是坏爸爸,你不让我找妈妈,不对,你一定不是我爸爸,我要妈妈——”
“去睡觉!”凤翔鸣被一句你一定不是我爸爸激得火气,他没有什么应付孩子吵闹的经验,这些日子里,有慕云在身边的时候,小豪从来都很乖。而凤翔鸣也没有在他的父亲大人那里学到这个知识,记忆里小时候,父母都很忙碌,他身边只有各科目的家教,还有家里请的保姆。也不是没调皮捣蛋过,不过他家父亲大人一般都不知道,一旦知道了,就是一顿好揍。次数多了,他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胡闹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自己的皮肉受苦,自此行为收敛,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可是也要打小豪吗?他看了眼站在身前的孩子,小豪委屈得眼圈都红了,那双像极了慕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正看着他,他的火气同来是一样,“唰”的退了下去,俯身想要去抱小豪。
“你别碰我,你是坏人,我要找妈妈!”小豪却越想越委屈,看到凤翔鸣神色缓和了,不像刚刚那样,好像要打他一样的瞪眼睛了,才“哇”了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挣脱了凤翔鸣刚伸过来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跑。
别墅里的几个保姆也听到了小豪大哭大叫,赶紧凑上前拦着他,要哄他,小豪只是不肯听,谁靠过来就又踢又打,抽准了空子就往门口跑,保姆们不敢用大力抓住他,自然都挨了几下。而这也就是瞬间的事儿,小豪冲到了门口,用力去扭把手,一个保姆怕他真跑出去,下了狠力气来拉他。小豪眼都红了,一急之下低头一口就咬在了那个保姆的手背上。
“啊!”被咬的保姆林蓝是几个人中年纪最轻的,去年拿到硕士文凭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处境尴尬了,去大公司只能从基层做起,可要和那些本科生甚至专科生干一样的活,拿一样的薪水,她觉得受不了。去小公司,人家倒愿意让她当个管理人员,可是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小公司动辄就开不出工资来,她也不乐意。就这么一年中换了几份工作,最后看到这样一则高xin诚聘高素质保姆的广告。来应征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抵御不了那高工资的诱惑。而来了之后,看到这样的一栋低调中却奢华无处不在的别墅,知道了别墅的主人居然是凤翔鸣,她立刻就庆幸了,保姆就保姆吧,反正这里还没有女主人,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可是没想到,这些日子,凤翔鸣基本没有在别墅露过面不说,一回来居然凭空带回了这么大的儿子,林蓝觉得简直失望到了极点,这会几乎无法自控的,一把推开了小豪。
“咚!”的一声,小豪的头撞到了突起的门把手上,所有的保姆都愣住了,眼睛只在小豪和林蓝之间徘徊,小豪的哭声也被这一下撞没了,有片刻呆立在原处。
门铃就在这一刻响起,可视门禁系统的显示器上,映出慕云的一脸苍白。
“妈妈——”小豪仰头也看到了,顿时大哭出声,又去胡乱的扭那门把手,凤翔鸣赶过来,只来得及按了开门的键子,这边,小豪已经自己扭开了门,飞奔着就往外跑。
别墅门前,是一片小花园,还有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院外。凤翔鸣追出去的时候,小豪已经跑了一段路了,冲的速度太急,一跤跌倒,等凤翔鸣冲过去抱他起来的时候,一张小脸上已经是泪痕纵横,抽抽搭搭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慕云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凤翔鸣鞋也没穿的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豪,孩子看见她就用力挣扎,凤翔鸣被推得差点坐在地上,只能松手,再然后,小豪一头撞到了她的怀里,那冲力,让慕云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
“妈妈——”小豪没有发现慕云的异样,只是大声的叫着,依偎到妈妈怀里,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安全也可爱了,继而又觉得自己可能冤枉了爸爸,原来妈妈已经回来了,爸爸肯定是故意逗他,才不告诉他实话。
“妈妈的宝贝。”深吸口气,慕云觉得自己缓过一点劲儿了,下午她就想来找小豪,可是医生拦着不让她动,后来更让几个小护士在病房里陪着她,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她们一一支开。打车过来的时候,又发现有些不记得具体地点了,这样在附近的几个别墅区又绕了几圈,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眼看小豪哭成这样,只觉得心痛得好像都拧了。
“地上凉,进屋说吧。”凤翔鸣的视线一直只凝在慕云的脸上,路灯底下,慕云的脸色还是掩饰不住的苍白,他迟疑了下还是走过去,伸手去扶她。
“别——”慕云想推开他的手,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说,别碰我,可是哭了一阵的小豪偏偏抬起头来,看看她又看看凤翔鸣。
“小豪想妈妈了吗?”慕云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话立刻就吞了回去,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吓着小豪,不能让小豪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么紧张。
“想了,妈妈,爸爸可坏了,他都知道你马上就回来了,还不告诉我。”小豪想想,觉得爸爸是怕妈妈的,赶紧趁机告状。
“你叫他什么?”慕云愣住了,抬头看看凤翔鸣,又看怀里的小豪。
“爸爸呀,爸爸说,他是我爸爸。”小豪绕口令一样的说,然后有些惴惴的看着慕云说,“妈妈,他不是我爸爸吗?”
慕云有片刻没有出声,她很想立刻否定小豪的说话,可是小豪已经懂事了,不仅能听懂她的每一句话,还能牢牢的记住,凤翔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她现在否认了,将来还能骗小豪一辈子吗?
这样片刻的迟疑,让凤翔鸣刚刚蹙起的眉重新舒展开了,拍拍小豪的背,示意他后退,然后干脆利落的一把扶起还跪在地上的慕云。
“我自己走。”慕云想不落痕迹的推开他,可是骤然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金星乱冒,她踉跄了一步,抓住凤翔鸣的手才稳住。
“你就逞强吧。”耳边,凤翔鸣低叹了一声,也不管慕云乐意不乐意,他一把抱起她,大步回了别墅。
几个保姆还站在门口,看见凤翔鸣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进来,而刚刚还大哭大闹的小豪则乖乖的跟回来,聪明的就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厨房里的刘婶这时也恰巧披了衣服出来,她上次就见过慕云,这时候忍不住“哎呀!”了一声说,“先生,慕小姐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慕云被凤翔鸣抱着一走,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人就像躺在一条小船上,忽忽悠悠,晕得厉害。不过她不想在这里看什么医生,她不想和凤翔鸣再牵扯什么,她就想带着小豪快点回家去。
“先给她弄点吃的吧。”进了屋子,被灯光一照,凤翔鸣也觉得慕云面色苍白得吓人,眼睛里也没有光彩,好像随时会晕倒的架势。他几步走到沙发前,小心的把她放下,蹙起眉说,“别跟我说你也不要吃东西,你不是来找我谈判吗?总得让自己有点说话的力气吧。”
“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谈判?”小豪一直跟在凤翔鸣身边,这时泥鳅一样从他身边挤过去,踢掉鞋子,爬到慕云身边,往妈妈怀里一扑,还不忘问一句。
“妈妈没有要……谈判。”慕云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她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营养药水给她的力量,在找小豪的过程中几乎消耗殆尽了,她摸摸小豪的脑袋,想安抚一下他,却意外的在他的头上,摸到一个圆滚滚的包。
“脑袋怎么了?”她诧异的托起小豪的下颌,问他,“撞到什么地方了,告诉妈妈疼不疼?”
“疼——”乍见妈妈,小豪高兴的把这疼都忘一边去了,这会妈妈摸着他头上的大包,还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才觉得好疼呀,头皮滚热,又胀胀的,好像要破了一样,又想到刚才找不到妈妈时候的焦急,眼泪在眼圈里打了几个转,唰的流了下来。
“不哭,宝贝儿,告诉妈妈,这是怎么弄的?”慕云本来半躺着,这时心疼的又坐了起来,一边轻轻揉那个大包,一边问小豪。
“小豪要出去找妈妈,他们拦着不让,小豪咬了一个阿姨,那个阿姨推的。”小豪侧头,看了眼大门的方向,方才的几个保姆都散了,那里这会空荡荡的。
“你怎么能咬人呢?”慕云皱眉,她心疼小豪,可是也不能不教育他,“妈妈怎么教你的,不能乱发脾气打人或者咬人的。”
“我没乱发脾气,”小豪求救一般的转头看了眼凤翔鸣,小小的声音说,“那个阿姨可用力的拉我的胳膊了,我太疼了,才咬她的。”
慕云听小豪又说胳膊疼,赶紧卷起他的袖子看,薄薄的T恤下面,小豪白嫩嫩的胳膊里外两侧,竟真有两块椭圆形的淤痕。她的眼圈几乎立刻红了,低头吹了吹那伤痕,柔声问小豪,“疼吗?”
“妈妈吹吹就不疼了。”小豪看妈妈哭了,自己反倒不哭了,伸手去慕云的眼泪,反倒哄她说,“妈妈,小豪哪里也疼了,真的。”
“你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凤翔鸣一直静静的看着慕云母子互相安慰,小豪看到妈妈,心满意足,哭也哭累了,一会就哈气连天,他想抱走小豪,没想到慕云却不让他靠近,只看着他说,“你才带了小豪不到一天,你看看,孩子被你照顾成什么样了?”
“是我疏忽了。”凤翔鸣这会脸色也不好看,正好刘婶端着一碗红糖小米粥出来,他一手接过,一边说,“林婶,你叫那些新请的保姆都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几个各自躲开的保姆,很快又被叫到了客厅,慕云一眼扫过去,发现这几个倒是各个年纪轻轻,长相标志,她忍不住冷笑,搂紧了小豪,也不出声。
“我儿子刚才咬谁了?”凤翔鸣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一团热气渺渺升起,看着稍凉点了,他才用小碗盛了一点出来,转头递给慕云。慕云也不接,他微微蹙眉,就近将小碗摆到了她身前的茶几上,才又问,“怎么,咬到谁了,还得我一个个验伤来找吗?”
林蓝从失手推了小豪一把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这是发现其他人都用眼角瞄着她,也知道躲不过,只能迎着头皮说,“凤总,是刚才我失手了,要不,我送小豪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是我儿子不懂事,不该咬你。”凤翔鸣锋锐的目光扫向林蓝,“看病就不用了,反而是我该拿钱,给你看看伤去。”
这话听到林蓝耳中,她是立刻松了口气,没想到凤翔鸣话锋一转,继而说,“我聘请你们来工作,是因为你们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我希望你们能照顾好我的儿子,他闹脾气,你不去哄,还趁大人不注意捏伤他,你就是这么完成工作的?”
“我……”林蓝张口结舌,凤翔鸣又说,“你签了合同,却不按合同约定办事,属于违约,我们的合同到此终止,而你给我带来的损失,和你的违约金,合同上都有约定,我会让律师再和你商谈,你现在就走吧。”
林蓝是猛然才想到,合同长长的条款中,有若干违约的赔偿约定的,当时她看的时候,只注意了自己的收益这块,因为觉得自己不可能违约,所以这时才真的慌了,她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法律,合同,赔偿……这些话听在慕云耳朵里,一字一句的扎心。她也讨厌那个推了小豪的保姆,可是看着林蓝的惊慌失措,她忍不住就想起了之前自己站在法庭上时的那种感觉,有口难辩,四面楚歌。
“除了告人家,让人家赔钱之外,你还有别的方法解决问题吗?”她忍不住说,“我和小豪要走了,你要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犯不着在我们面前耍这样的威风!”
“我怎么就在你们面前耍威风了?”被这样一呛,凤翔鸣面子上自然有些挂不住,可是小豪已经睡着了,恬然的趴在慕云怀里,就是慕云,也是苍白憔悴得一塌糊涂,他的火气,在触及到她目光的一瞬间,到底消散了,放低了声音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你请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慕云已经预备他会发火了,下意识的抱紧小豪,怕吓到他,可是凤翔鸣忽然的低声下气,倒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了,那边林蓝还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不自然的扭过头,半天才说,“算了吧,小孩子磕磕碰碰也难免,小豪没事就算了。”
林蓝如获大赦,在刘婶的示意下,和其他几个保姆赶紧撤了出去。
大厅里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慕云侧了侧身,避开凤翔鸣一直看过来的目光,也让小豪躺得更舒服一点。
“我抱他去楼上睡吧,”凤翔鸣微微探身,红糖小米粥还是滚热着,他说,“你喝点粥,也早点睡,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不用了,我会带小豪回家。”慕云身子向后闪躲,更牢的搂住小豪,小豪睡得本来就不踏实,一下就醒了,睁开眼睛瞧瞧妈妈还在,就蹬蹬腿,朝慕云怀里拱了拱,很快又睡了。
“慕云,你一定要这样吗?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给小豪一个完整的家?”凤翔鸣坐直身子,有些疲惫,白天被宋濂打到地方,这时才觉得隐隐作痛,他也懒得去揉,只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自己说。”
“我不会把小豪给你。”慕云轻轻拍着小豪,心头也很茫然,她始终做不到如凤翔鸣一样的狠绝,想了又想才说,“既然你已经告诉小豪,你是他的爸爸,那,以后你可以定期来看他。”
“那不可能!”凤翔鸣想也不想的说,“我的孩子,要在我身边长大,我不可能定期才去看他,我得天天看到他。”
“你不会只有这一个孩子的,你还会有别的孩子,到时候你就会觉得,有没有小豪都无所谓了。”慕云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自己都不理解的绝望,凤翔鸣还会有别的孩子,他会娶妻生子,而她,只有小豪,她活着也只为了小豪,这种痛,无人可以诉说。
“你……”凤翔鸣觉得慕云笨得简直无药可救,他一直说,要给小豪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她到底在想什么?他还会有别的孩子?是,他是还想有别的孩子,一个孩子太孤单了,何况他的身家,多养一两个完全没有问题。他错过了小豪从胎儿到婴儿的整个成长过程,这种遗憾,他希望可以弥补,可是,慕云却一手把他的希望打了个粉碎,现在还不停的把他往外推,到底为了什么呢?宋濂吗?他忍不住想起冲到慕云病房时的情形,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陪在她身边的,居然是宋濂?他忽然觉得,也许不是慕云笨,而是他笨,他不仅笨,而且一直自欺欺人,慕云从来没有想和他天长地久吧,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过去他还有钱这东西可以吸引她,可是现在她找到了宋濂,虽然是新贵,背景不如他,可是也算身家丰厚,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在意他呢?“你这么急的和我划清界限,是怕宋濂误会吗?”他脱口而出,“宋濂也不是傻子,他会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以为,他真会娶你?他玩玩你罢了!”
“这是我和你的问题,干什么扯上别人?”慕云被气得一愣,她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凤翔鸣了,过去他不是这样的,还是她根本没看清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设了局把她逼到山穷水尽不说,还逼着她交出小豪,到现在还反咬一口?“凤翔鸣,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这么逼我,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觉得如愿以偿?小豪他是个人,不是一件东西,你想要就要,你要打官司我也不怕你,小豪是我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绝对不会把他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
“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人?”凤翔鸣被气乐了,“我什么时候逼你了,什么时候要让你死了?我不过是想你对我坦诚一点,赵宏博的官司,从多久之前你就收到法院传票了?那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你有无数个机会对我说,如果你爱我,在意我,真心的想我们的将来,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对我提起?你怕我解决不了这样小事?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你从来没准备依靠过我,没准备和我一起过下半辈子,那你凭什么来指责我逼迫你?你宁愿去求宋濂也不和我说你的困难,你让我怎么想?宋濂就那么好?好得让你把我对你的好统统都踩在脚下,这么迫不及待的就去投奔他?”
“宋濂是比你好。”慕云心里的苦,不知道怎么来说,她和凤翔鸣的关系,已经那么不纯粹,她已经那样匍匐到尘土中了,他还这样误解她。她要怎么说,就因为爱他,在乎他,所以她才希望可以尽量的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事事都要依靠他,给他添麻烦。可是,现在还说这些有又什么意义,之前心灰意冷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说,“所以你说的对了,我宁可投奔他,跟着他,因为他让我觉得心里踏实。”
“终于说实话了。”凤翔鸣冷笑,心里只觉得疼到了极点,这就是他爱的女人,无论他怎么做,甚至求,也不肯留在他身边,真是……报应吧,弃人者,终被人弃之,他抛弃过太多爱他的人,于是,到头来一无所有。
“是,你还想怎么样?”慕云抬起头,发现凤翔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明明在笑,可是眼神里却是凶狠和着绝望,闪烁着嗜人一般的光芒,那样死死的盯着她,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杀了她一样,这让她有些害怕了,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想起宋濂下午临走时说的话,他说什么来着,如果凤翔鸣真的要打官司争夺孩子的抚养权,那么他就娶她,这样一来,她有了稳定的家庭,有了社会地位和名望不下于凤翔鸣的丈夫,有了稳定的经济基础,而且孩子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法院就不会将小豪判给凤翔鸣了,她知道这一刻她不该说,可是她是真的害怕了,许多话冲口就说了出来,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壮胆子,“你得不到小豪的抚养权的,宋濂……我们会很快结婚,这样,法庭上,你没有一点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