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翩翩佳公子

3个月前 作者: 莲静竹衣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觉得自己腰上一紧,仿佛被一股力道吸引着狠狠撞入一个人的怀中,四目相对,她眼中是惊恐与意外,而他的眼中依旧是怒而似笑,冷似寒星。


    这一次,他没有展开轻功借力使力向上攀去,而是紧紧地抱着她一路下坠,那下坠的速度让若微冷汗淋淋、大惊失色,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好了!”


    下坠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落地的时候却是轻如柳絮,毫发无损。


    若微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在一处山窝之内,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不远处还有一所竹坞。


    千株老柏,万节修竹,奇花布景,瑶草生香。


    她顿时呆住了,喃喃低语:“莫不是摔死了?入了天堂?”


    只是回眸一看,与自己面挨面、身贴身紧紧拥在一起的许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大窘。许彬放开手,可是若微的手还依旧牢牢地吊在他的脖子上。他眼中含笑,似是戏谑:“怎么?还不舍得放手?”


    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除瞻基以外的任何一个男子,他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勾人心弦,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笑时又似怒,■视而有情……这样的他,若微完全被迷惑了!


    而他则将双手置于颈后,稍稍用力掰开若微的手,原本刚要甩开然而突然间看到她手中的血污,面色不由得微微阴沉了下来,埋怨道:“徒劳之举,还要挣扎?伤了手以后还怎么抚琴弄曲?”


    那纤纤玉指,有三两处指甲从根部折断,指尖向外渗着滴滴血色,而掌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了,有两处不浅的伤痕。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水潭边,以清水冲去手中的血污,又撕下袍子下摆处的一条绸布,小心地为她包好。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若微痴痴地看着他,不由脱口吟出这样一句赞词。


    而他却仿佛恼了,恨恨地说道:“出了宫,就成了野丫头,只会诵些淫词艳句!”


    若微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又拍了拍手,转身看着谷内,这里似乎并无出去的道路:“你怎会在此处?”


    “你不是一向自命聪慧敏才,你说呢?”他抱肩而立,脸上表情有些嘲讽。


    “哼,你别说你一直在跟踪我!”若微瞪着他,想来想去,他出现得如此及时,也似乎只有这个缘由了。


    “嗯,猜中了!正是如此,从昨日你出宫到今日此时,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他毫不掩饰,仿佛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跟着我?你干什么跟着我?”若微■目以对,“哦,我知道了,是瞻基让你跟着保护我的,对不对?”


    他脸色立即微变,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若微四下里瞧着,不远处有座竹坞。于是灵动的眸子闪烁出满眼的喜色:“你说那里面会不会住着什么隐士?”


    他也不答话,只是昂首向那竹坞走去,走到门口以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屋内摆设精巧脱俗令人惊叹。杏黄色的毡毯、短榻暖衾、锦墩矮几、琴棋书画以及茶具酒壶,空间虽小却样样俱全。


    这竹坞两面明窗,竹帘高卷,满目香风,清新至极。


    若微呆呆看着,脱口便问:“难不成,这隐士就是你?”


    他一掀袍袖,盘腿坐在榻上,拿起茶壶微一倾斜,倒满一杯香茶,递给若微。


    “天哪,居然还是热的?你,你是人是鬼?”若微怔怔地站在那儿。


    “在有些人眼中,是人;而在有些人眼中,则是鬼!”唇边淡定自若地浮起一丝笑容,介于黑色与紫色之间神秘的瞳眸也随着这笑意微眯起来,让人更加移不开视线,只得愣愣地注视他。


    白皙的脸庞透散着七分的邪气,清瘦的身形却掩不住一股剽悍之意。


    “你?”若微完全傻了。


    只是转瞬间,他的态度就变了,又恢复了往昔的儒雅与温和:“有时烦了就会在此处读书,只图一个清静自在、无人打扰。你呢,打算如何?是回邹平老家?还是另谋出路?”


    “什么?”若微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我?我自然是要上山回三元观,这会儿,紫烟和湘汀怕是会哭死的!”


    “你……可以再想想!”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也不执杯,只是对着壶嘴,自饮起来。


    “再想想?”若微眉头微拧,细细体味着他话里的意思。突然便醒悟了,是啊,这一次是从山顶坠入山涧之中,众人定是以为她死了。如果是这样,也许可以回家,从此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是转念又想,只怕回家以后暴露行迹连累家人,那么或许也可以从此浪迹四海。


    若微缓缓坐在榻上,拿起桌上的那杯热茶慢慢饮着,只喝了一口便放在案上,站起身来说道:“不行,我若这样走了,定会连累湘汀和紫烟,而且找不到我的尸首,恐怕就是三元观里那玉华真人和桂嬷嬷也要被我连累。”


    “不会!”许彬的身子映在阳光之中,闪烁着灼人的光彩,看着她的神色也有些异样。


    “为何?”若微瞅着他,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可爱极了。


    “她是先帝的妃子,论辈分是当今皇上的母妃,你说皇上如何处置于她?”许彬悠然说道。


    “她是先帝的妃子?哪个先帝?建文帝?”若微完全傻了。


    许彬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难道是刚刚吓傻了?都说了是母妃了,自然是大明朝的开国之主,太祖爷的妃子,也是太祖最小的女儿十六公主,宝庆公主的生母,太祖晚年最得宠的张美人。”


    “什么?”若微惊呼着,“怎么可能,太祖的妃子,四十余位,不是都殉葬了吗?”


    “那要感谢宝庆公主。太祖驾崩时,宝庆公主才三岁,太祖偏疼此女,所以不忍她在自己逝后没有生母抚养,这才免了张美人一死!”许彬对于宫中之事如数家珍,知之甚多。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若微愣愣地盯着许彬,“你好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官宦子弟,有点儿像行走江湖的侠士,时而是文弱书生,时而又像是身负绝士神功的隐士。明明武功绝尘,却为何又去参加科举,中了文科进士?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彬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她的眸子:“我是谁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终此一生,我都会护在你身边,这就够了!”


    “许彬!”若微一时忘情地喊着他的名字,又立即改口,“许公子,你明知道,我已然心有所属,我……”


    “那又如何?”他淡淡地笑,“你心有所属与我何干?我只要知道我的心,就够了!”


    此语一出,两人顿时有些尴尬,相对无言,他起身走出屋外:“在这儿等我,这屋里什么都有,却没有治伤的药,我去采几味草药回来帮你敷上,省得日后留下疤痕!”


    “许公子!”若微在他身后唤着。


    而他恍若未闻,身形如云,飘摇如流风一般,若微怔怔地跌坐在榻上,以手托腮,心中暗想:是啊,如果当初不入宫,不遇到瞻基,在宫墙之外,她还可以有别样的生活。


    如果是那样……


    同样懂医术、同样沉浸在琴棋书画四艺当中的他,懂风雅、知冷暖,刚毅中透着温存,文武兼修的他,也许正是自己的佳偶呢。


    可是如今,自己怎么可能忘记瞻基,怎么可能……


    若微站起身,推开房门,向外面跑了出去,她只想一口气跑回山上,跑到小小的三元观里,从此再也不出来。自己的烦恼还不够多吗?


    如今,还要凭空多一个许彬吗?


    泪眼婆娑,却硬生生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他的表情仿佛是在嘲笑,眸子中的意思分明是“你这么喜欢钻到我怀里?”


    若微扭过脸去,掩面而泣。


    他手上稍稍用力,扳过她的肩头,拉着她走回到竹坞里,将她按坐在榻上,拉着她的手放在案上,解开刚才包好的布条,又将自己怀中的两株植物的嫩叶取下,含在口中嚼了,轻轻啐到她的手心上,这才用布包好。


    若微不禁破涕而笑:“哪有你这样的医者,嘴里嚼了的东西拿来给我敷?”


    “你自己不是懂医术吗?我刚刚在口里含了一口酒,已然除了毒,况且这唾液本身也可疗伤,我这屋里又没有药槌、药罐,难不成让我回城中去取药吗?”


    “你……算你有理!”若微语结,无言以对。


    静静地坐在榻上,低头搓着自己的衣角很是有些难为情,怕伤了他的一片好心,又怕自己会错了意自讨没趣,想来想去,才喃喃低语:“许公子,两次蒙你搭救却无以为报。现在天色渐晚,我得赶回观里。今日种种我都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若微一脸坚定,言之凿凿。


    他却面如寒冰:“你,可想好了?你是否报答于我,并无所谓。可是这样回去了,这机会,此生便不会再有。”


    她低垂着头,思索半晌,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


    在意料之中,又似乎有些意外,他微微怔了怔,起身拂袖而出:“我送你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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