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3个月前 作者: 沧海月明猪有泪
第九章惊变
第二天,我早上醒来后觉得全身肌肉隐隐酸痛。大概是昨晚在马上颠的,原来骑马还真是不那么容易,不过这更激起了我的兴趣。只去邬先生那打了个转,见没什么事,就兴冲冲地又直奔马厩而来。让马厩的太监给小枣红马上了鞍,我拉着它往后门走去,守门的两个军士远远看见我来,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我看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若无其事地来到门前,要往外走,两个军士又拦住了我。
“怎么了?大白天的也不让出门啊?”
“姑娘,四爷吩咐了,这门……不再出入。”
说来也巧,给园子里送蔬果的采办推了一车子东西进来了。
“那他们怎么可以从这里进?昨晚我来时还没有这个说法,四爷什么时候吩咐过这个话?”
“就是昨天晚上,四爷亲自吩咐我们的。”
“什么?昨晚?什么时候?”
他们两个有点想笑的样子,又不敢,只好表情奇怪地说:“就是十三爷、十四爷和姑娘回去后不久,王爷就过来了,把我们连没轮班儿的全都叫了起来,训了我们一顿,说……姑娘今后不准从这个门出入,晚上更不许。”
什么?
呆了几秒……怪不得史书上说雍正“睚眦必报”呢。
罢了罢了,你是主子,算你狠!我一跺脚,转身愤愤地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数落胤■:专制!霸道!没人权!小心眼!我算是白开导你了!
把小枣红送回马厩,又跟它说了好一会儿话,我才转回书房。心里直发闷,看邬先生,却永远那副浅笑呵呵的样子。见他临帖写字,我在一边翻翻书,摸摸琴,抓毛笔写两下字,又丁零哐啷的端杯子喝茶,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在我打开窗户又弄出一阵响声之后,邬先生终于受不了了,问我:“凌儿,今天你怎么跟没尾巴猴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啊?闷得慌了就出去看看风景儿,在我眼前转来转去害我直头晕。”
我垮着一张脸:“不让我出去了。”
“哦?四爷?他昨天后来去训斥你了?”
“昨天我根本就没见到四爷,他只好去训了看门的军士,今天开始我不能出门也不能骑马了。”我愤愤地说。
“呵呵……说你聪明,偏偏自己的事又这么糊涂。四爷既然说你不能出去,自然是指不能自己或者和别的人出去,你想骑马,四爷自然会带你去的。”
……我果然无语了。先生又问:“既说到此,你昨夜出门,是同谁一起啊?能让四爷如此在意?”
我叹口气,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只绝口不提我看到的那幅画。
邬先生听得很认真,完了才叹了一口气:“这就怪不得了。你劝十三爷的那些话非常好,他行侠仗义,原是很好的,只是心地率真,年纪又还轻,未经磨炼,不易自立,所以才会视四爷为主心骨,也是四爷的左膀右臂。至于十四爷,他与十三爷同年,如今虽也还年轻,但他与四爷一母同胞,心思也和四爷一样细密啊。”
我又想起那天晚上胤■说的那句话。这个人总是自以为把别人看得一清二楚,那他是怎么考虑自己的呢?
看看他高深莫测的表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问他:“先生辅佐四爷成其大业之后,我们一起回江南去,春天钱塘看潮,苏堤赏柳,冬天就拥炉赏雪,好不好?”
他的脸刹那就苍白了。
漫长的沉默。
我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在此时说这个,唉,还是在现代的老毛病不改。
知道他无法回答,我不想为难他,站起来,低声说:“此时的确不应说这话。我错了。先生只当做没听过,凌儿只当没说过。”轻轻推门退出了书房。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无所事事。听说康熙今天召各蒙古各王公觐见,下午又赐宴,率太子、阿哥们及众随行大臣热闹了一天。李卫等一干随从并王府护卫都跟胤■去了,园子里安静非常,只除了几个小毛头。
原来此次到热河,除了福晋因礼仪需要随行外,胤■的其他姬妾都没有来。几个世子既奉旨随行,胤■便让他们没事了仍到书房读书,于是早上只去应付了大礼,便都被送来了书房。可是邬先生似乎今天没有心情给他们上课,不再像平时那样讲书,而是让他们自己写字背书,一会儿就把他们放出来休息了。几个小孩子玩心正浓的年纪,得此大赦立刻欢呼一声雀跃而出,在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把他们的一干伴读小厮忙得在旁边团团转。
下午才没多久天就黑了,我和邬先生正在书房各自默默无言,胤■回来了。老远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训斥弘时他们:“……就便是歇息也要有个样子,你们自己看看,穿着绫罗就往泥水里■,还有这靴子,是踩雪玩儿的?你们没有读过朱子治家格言?今儿晚了,先去福晋那边吃饭,明天把《劝学篇》给我背出来,再写一篇《君子不自弃》,明天晚间我来看!”
只听世子及小厮们唯唯连声,胤■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进来了。我虽然为早上的事气恼,但在他面前时,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害怕,见他心情不太好,我头也不敢抬,就倒茶去了。出了外间,向外面张望一下,狗儿、坎儿正往耳房去,连忙小声唤他们过来,在门外低声问:“今天可是出了什么事儿?王爷心情不太好啊?”
他们也不敢大声,只附在我耳边悄悄说:“今天下午皇上赐宴,听说向来都是太子主持,皇上却叫八爷给各位蒙古王爷敬酒,咱们王爷说这不合礼仪,皇上没听,王爷出来就这样儿了。”说完了,坎儿还神秘地一笑,说:“我跟狗儿说不怕,见了姐姐你,王爷就不会生气啦。”说着就跟狗儿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我又赶紧送了茶进去,他们果然在说这件事。我侍立在一旁默听,原来八阿哥胤■早就与蒙古王公有暗中交往,甚至还给最大的土吉步部王寿诞送过五百两金子(“金子”!我眼睛一瞬间又变成心形了)。各蒙古王公早就对八阿哥推崇有加,今天康熙这番举动,更让所有的人都猜疑万分,蒙古王公们甚至就直接向康熙夸八阿哥仁义贤德,弄得太子简直下不了台。
“唉,我看太子也实在是不好过,我跟十三弟既是‘太子党’,眼下也跟着受冷落啊。”
他转头又看看我,板着脸问:“你不是一向有自己的见识吗?这次你怎么说?”
我心里一阵光火,却不得不一副柔顺的样子低头行个礼方才说:“这是何等朝局大事,奴婢不敢妄言。但奴婢只觉得太子如今的窘况,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奴婢只关心,王爷您的当务之急,要在大局上秉公行事,让人们看清楚,您和十三爷是在为皇上做事,而不是为太子做事;但在小节上,又要处处规劝太子,护着太子,让皇上看见,您与太子,只是兄弟友爱,恪尽臣子之礼而已。”
我说话时,胤■已经舒了一口气,显然这些他也已经想到了,虽没有夸我,但脸上已经回过颜色。我也松了一口气,见邬先生盯着灯火,显得心思很重,这时才说:“凌儿说的这些,都是眼前题中应有之义。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不是套话啊。皇上不放心太子,由来已久……”
我已经又找到了我的道具——还是空茶盘,迅速地溜了。
吩咐厨房把晚饭送到书房,胤■和邬先生又密议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已经向我点点头说:“你随我来。”
服侍他穿上外头的大衣裳,拢好猞猁皮手围,跟着他走出院子,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跟来,直接往后门方向走去,直到来到马厩外——马厩的执事太监早已出来齐刷刷跪倒一排(我就奇怪了,我昨晚来的时候,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来理我呢)。他这才开口,说:“你喜欢马?我北京的庄子里养了不少,等明儿回京了,带你去看看。”
我从马厩里拉出温驯的小枣红马,它一路走一路亲热地把头往我身上靠,拿了把草料喂它,才说道:“奴婢只是喜欢和马儿在一起。”
“哦?这不就是喜欢吗?”
“不一样的,有些事物,虽然喜欢,却并不一定可亲。”我笑笑,“比如叶公好龙。”
他也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小枣红,又翻起它的蹄子看了看(力气真大!把我看呆了),对我说:“这匹马的资质很一般啊,我庄上还有云南运来的千里良驹,你看了保准喜欢。”
见他没有提昨晚的事,语气也很温和,我又俏皮起来,歪歪头反问他:“王爷为什么会认为,好的马我就保准会喜欢呢?”
他显然没想过还有这种事情,怔了一下:“既然喜欢马,当然是千里马最好。”
我摇摇头,说:“奴婢却不是这样想的,若是喜欢上了一个东西,就会觉得它是最好的,却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东西好,我才会喜欢它。”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只点了点头,转身吩咐:“把我常骑的菊花青拉出来。”又对我说,“走,我们出去转转。”
知道他要带我去骑马,想象一下昨晚,他知道了我深夜才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回来时的表情,我心里又涌起一股甜甜的东西,低头悄悄笑了。
抬起头,他正低头好笑地看我。吓得我忙收敛了笑意,转身去看那菊花青,却看见李卫急急忙忙一溜小跑过来了。我立刻担心起来,难道就是今晚?
胤■显然也担心出了什么事,转过身来,人已经像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看着李卫。李卫滑稽地瞅了瞅我,打了个千儿跪下来:“王爷!福晋叫人来找凌姐姐,说,世子爷们刚来第一天,认床,睡不着觉,吵着要凌姐姐讲故事。”
原来是这样!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看见胤■脸色铁青又像是要发怒的样子,吓得连忙说:“王爷,既然这样,凌儿就过去了。”
他看看我,不再说话,带头迈步走了。我和李卫对视一眼,吐了下舌头,连忙跟在他身后,过了梵清阁,又穿过好几道门,才来到正房。
福晋已经闻信等在门前,一串儿宫灯映得院里温馨柔和。见我和胤■一起过来,福晋毫无诧异之色,显然早已知道,我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福晋已经婉转娇柔地行了个礼,一声“王爷”听得我头皮发麻。胤■脸绷得紧紧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自顾自进门去了。
我和李卫也赶紧给福晋行礼,她没有理我们,只笑吟吟地带一群丫鬟簇拥着胤■进了正北面的屋子。但我明明看见,她转身的时候,眼里一道寒光直冲我而来,看得我连身上也开始发寒。
这时翠儿才走过来说:“凌姐姐,你去西厢房吧,几位少爷在那边等你呢。”一边就对李卫说,“狗儿哥,你怎么还不走?”
李卫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什么,我已经没心思听了,强打起精神踏进了这个龙潭虎穴般的地方。
西厢房里,几个老婆子守在弘时他们睡的大床前,看见这三个睡在一张大床上,显得特别小,特别俊秀的小家伙,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弘时看见我,说:“咦,你还真的来了。”
弘历奇怪地问:“刚才二哥就说了句你会讲故事,就把你叫来了?”
我又叹气,心想,这不用告诉你们,长大之后你们会更厉害。
弘昼笑道:“你为什么老是叹气啊,你不愿意给我们讲故事吗?”
我连忙说:“奴婢不敢。”
弘时不耐烦地说:“既然来了,就快讲故事吧,不好听就罚你。”
看看这个霸道已经有点像他父亲的小孩,想想福晋刚才那冰刀一样的眼神,我又叹气了。眼看弘时又要发难,我连忙说:“我讲!我讲!”
讲个什么呢?来不及多想,就讲个我最喜欢的《安徒生童话》吧。
“在很远很远的,大海的最深处,水是那么蓝,就像最美丽的花瓣,又是那么清,就像最明亮的玻璃,但它又很深很深,深得任何一个锚都抛不到底……人鱼国王的宫殿,就在这海底下。”
“什么是人鱼?”
“人鱼嘛……你们慢慢听我讲,就知道了。”
“人鱼国王的宫殿,在这片美丽的细细白砂铺成的海底,墙是珊瑚砌成的,屋顶是最亮的琥珀,宫殿里随处装饰着海底巨大的,亮晶晶的珍珠。国王……皇帝只有六个女儿,她们一个比一个美丽,特别是最小的那个,小人鱼公主,美丽得就像玫瑰花的花瓣,皮肤就像海底宫殿里的珍珠,只是她和所有的人鱼一样,下半身,是一条鱼尾巴,而不是腿。”
看着几个小鬼头出神的样子,我自己也得意地沉浸在故事里。
“人鱼没有眼泪,也不像我们人一样有灵魂,但他们都可以活三百年,三百年过去,他们就会变成海水里面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最小的人鱼公主终于也满十五岁了,她满怀好奇地浮上海面……华丽的船上,有一位英俊的王子,他开心地大笑着,有一双黑色的眼眸,是所有人中最漂亮的,当船上的音乐在水面上渐渐消逝,小人鱼公主仍然出神地看着王子……
“……祖母告诉小人鱼说,‘除非有一个人爱上你,把你当做他最亲的人,正式娶你为妻,发誓一生忠诚于你时,你才会由此得到一个灵魂,这样,当你身体死去之后,你的灵魂还可以一直升到天上,我们永远看不到的,最美好的地方……
“……丑陋的巫婆说:‘我可以给你一剂药,吃了它,你的尾巴就会裂开,变成两条人的腿,可是这是很痛的——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进你的身体。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会说你是他们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孩子!你将仍旧会保持你像游泳似的步子,会跳出没有人能比得上的舞蹈。不过你的每一个步子将会使你觉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这些苦痛的话,我就可以帮助你。’
“‘我可以忍受。’小人鱼用颤抖的声音说。她想起了那个王子和不灭的灵魂。
“‘可是要记住,’巫婆说,‘你一旦获得了一个人的身体,你就再也不能变成人鱼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来,回到你父皇的官殿里来了。假如你得不到那个王子的爱情,假如你不能使他全心全意地爱你、与你结成夫妇的话,你就不会得到一个不灭的灵魂了。在他跟别人结婚的头一天早晨,你的心就会碎裂,你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小人鱼说。但她的脸像死一样惨白。
“‘但是你要用什么来买我的药呢?’巫婆说,‘而且我所要的也并不是一件微小的东西。在海底的人们中,你的声音要算是最美丽的了,听到你歌声的人都会爱上你。可是你要把舌头割下来,把这个声音交给我。我必须得到你最珍贵的东西,来交换我的药!’”
看几个小孩子听得入神的样子,我突然打断了故事:“你们说,小人鱼应该怎么办呢?”
弘时说:“当然不行了!巫婆太坏了!不能听她的!”
弘昼也说:“把王子抢到海底来不就行了吗?”
弘历没有说话。
我也不回答他们,说:“今天太晚了,你们快点睡吧,下次在书房,休息时我接着讲。”
他们居然没有吵闹,都若有所思地盯着床顶。我悄悄退出房间,几个嬷嬷这才醒过神来似的,一窝蜂赶过去侍候。
第二天,康熙召集了所有皇子阿哥、外藩王公,到围场打猎。我眼巴巴地看着狗儿、坎儿他们和上百名王府护卫浩浩荡荡随雍郡王仪仗去了,才知道这不是在现代,没有身份,就算观看也是不可能的。又闷在书房里,弘时、弘昼、弘历得到邬先生好心的提醒,想起昨晚他们阿玛说过些什么之后,立刻打消了要我继续讲故事的念头,埋头苦写起来。看来还是暴力有威慑力啊,我感叹着,一边继续为福晋那个眼神心虚……
当然不是怕她,而是我最讨厌女人之间为一个男人钩心斗角。爱得没了尊严,这不是自贬身价吗?没听说过,处心积虑去讨好的,对男人来说永远是下品?得不到的,才是上品……
晚上胤■带着胤祥一起回了狮子园,径直来到书房。胤■果然严格地查问了一番几个世子的文章——看样子,心情又不好。
邬先生也不说话,只笑呵呵地指点一番文章,放弘时、弘昼、弘历走了。胤■看了看枯坐不语的胤祥,这才说话,原来今天围场狩猎,皇帝又拿出一柄大行顺治皇帝赏给当今康熙皇帝的明黄如意作为奖赏,要太子外的众阿哥凭狩得猎物多少来赢得此物。为此意义非凡的赏物,众阿哥演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演了一出好戏,十三阿哥和十阿哥还打了一架,气得康熙当场砸碎了如意,一场狩猎不欢而散。
我已经心里乱跳起来——矛盾已经开始显露,看来就是这个冬天没错,太子要被废了。我担心地看了看胤祥,他马上就会受自己兄弟的陷害,陷入到让后人不知就里的历史迷局中了。
谁知他也看了看我,满不在乎地说:“我怕什么?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没让他们讨到好去!”
“十三弟,话不是这样说的啊……”
书房里摆下一桌酒菜,打开窗户,他们赏着今晚才又开始飘落的雪花,边吃边谈。我侍立在侧,心里有事,也不想听他们谈论的细节,毕竟结局我已经知道了。眼看一场亲父子兄弟不惜以命相搏的权力之战就要开始,我才真切地体会到这些当事人身处旋涡的惊心动魄。
不知过了多久,李卫快步进来,直驱向胤■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立刻苍白起来——这是他紧张的标志。
来了!我呆立在原地,听得他说:“太子来了,单独一人,要见我。”
胤祥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正好站在门边,条件反射似的也腾地拿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就这一秒钟的时间,胤■已经拿了主意,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看我和胤祥,慢慢对李卫说:“你去对他说,我在果亲王府灌醉了,人事不醒呢,就说福晋代我回太子:今日不恭了,明早再去请安。”
李卫答应一声就往外走,邬先生却开口了:“慢!”
他语气冷冰冰干巴巴地说:“是非之时是非之人,岂能不见?看看是什么状况,我们也能先得个章程。十三爷应去代见一下,记得只观其色,千万不要答应什么。”
这就是他的谋士思维,利益为上,总要有人有点牺牲——大家都知道,此时谁见太子,谁就必然受连累。
胤祥先时还诧异地低头看我,听得此言,又大踏步走了。邬先生说:“我要去屏后看看。”李卫搀了他,也笃笃地消失在满院风雪中。
只剩我和胤■,安静了好一阵子,他显然在紧张地思索什么,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紧张沉重的空气,几乎想逃出这屋子,却又迈不开脚。
良久,胤祥和邬先生回来了,屋子里气氛总算有点活动,我不想再听,默默退了出去,守在外间。我不喜欢看这样的情节,更不喜欢自己出现在这样的剧情中。
一夜间,事态迅速发展。太子走后不久,康熙的侍卫德楞泰很快前来传旨:皇太子胤■患疾暂行疗养,停用太子印玺,停止觐见臣工,加封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八阿哥为亲王,所有皇子立刻前往皇帝驾前候旨……
胤■和胤祥坐上暖轿,仍是狗儿等随从跟着,消失在风雪茫茫的黑夜里。
邬先生一夜未眠,我守在他身边,却没心没肺地打起了瞌睡——谁叫我都知道了情节呢?虽然紧张惊险,但是知道这一关,胤■和胤祥都不会有事。
邬先生几次叫我去睡觉,我都不愿意,最后听得大自鸣钟敲了六下,我终于蜷在榻上睡着了。
低沉的人声中我悠悠转醒,睡眼蒙■地看见窗格透亮,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又发现身上盖着胤■常穿的一件狐狸毛斗篷。胤■一脸沉肃,看我的样子也忍不住莞尔了一下,却有无限疼惜酸楚之意——胤祥呢?我连忙起来看时,外面天早已大亮,地上白茫茫的雪映得刺眼。
“邬先生,你仍和凌儿一道,先由性音护送回府。雪化之后,皇上就该起驾回京了。”
第十章告白
康熙十月底车驾回京,第二天就祭告天地,废黜太子,但十三阿哥很快被放了出来。一场废太子风波之后,立刻又兴起了推举新太子的浪潮,结果康熙大惊于八阿哥在朝野的势力,将其贬斥一顿。新太子推选暂时作罢,京中政局却已经被撩拨得暗流汹涌,旋涡丛生。
在这惊涛骇浪中,胤■倒是早已恢复闲适自若的状态,胤祥则只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每日纵然雍和宫的文件来往雪片似的,他只四处优游。连几个小少爷好几次问小美人鱼究竟怎么样了,都被书房这不一般的气氛和他们阿玛的眼神吓回去了。次数多了,竟然也就不再问了,可能小孩子心性,忘得快吧。
我很开心又回到了书房,现在才发现这个避风港的好处——我根本不用见到福晋,更完全不会跟那些姬妾有任何交集,还是这种气氛适合我。一番忙乱下来,直到八阿哥受挫,朝局看似重新恢复平稳,胤■、胤祥才恢复了各自正常的样子,但是大家都很清楚,各位阿哥心里都拿着劲儿,好戏才刚要上演。
转眼间康熙四十七年春天已经悄悄来临,看着新芽吐绿,冰融水活,我又恢复了在院子里发呆的习惯。
这天上午,李卫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来,悄悄招手把我叫了出去。我奇怪地问:“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你不是跟王爷进宫去了吗?”
他拉着我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又出事儿啦!王爷刚从宫里回来,在门口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凌姐姐你就别问啦,我也说不清楚……”
我稀里糊涂地跟他穿过至今没搞清楚的层层红墙、甬道,又来到那个后门,一队骑马的戎装扈从簇拥着一辆明黄袱幔的八抬大轿,在原地休息。李卫上前轻声说:“主子,凌姐姐来了。”里面说了些什么,李卫便一撩帘子,示意我进去。
我再不懂古代规矩,看见这轿子的装饰也知道,这是仅次于皇帝御辇规格的亲王座轿,我可不敢上。所以我不但没上前,反而还吓得退了一步,谁知道这架势,是要做什么去啊?
谁知轿帘掀起来,还是一身亲王朝服没换的胤■用一个略不耐烦的眼色看了我一眼,我就乖乖地钻进去了。谁叫他那么不怒自威呢,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听话比较安全。
他一跺脚,轿子平稳地出发了。只听后面一片整齐的马蹄声,打量着这装饰豪华,宽敞得像一间小房子,里面还设有一张小桌子的轿子,我才发现做贵族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好奇地东张西望一阵,兴趣又没了。主要原因是胤■板着一张臭脸一直看着我,让我心惊肉跳,也不知道狗儿那个家伙说的“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说:“替我更衣。”什么?我忍不住瞪他一眼。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嗯……已经上了贼轿了,那就继续听话吧。于是乖乖地站起来,替他脱去外面的亲王袍服。其实袍服里面才是日常穿着的衣服,亲王袍服完全是一个礼仪上的罩衣,因为精细的绣花和镶嵌,它相当重。
我不知道该把衣服往哪儿放,只好手足无措地抱着衣服坐下来。他又向我身后示意,一看,原来有个挂衣服的架子。我连忙又站起来把衣服挂好,还没来得及回身坐下来,他从我身后轻轻一扯,我大惊失色地跌进了他怀里。
本来就已经被他折腾得全身发热,现在更尴尬了,不敢出声音让外面听见,又想挣脱。挣了挣,他猛地搂一搂我,贴着我耳边说:“不要动!”
我就真的不敢动了。
结果这么一路上,我虽然坐在他腿上,却紧张得全身酸痛,可怜轿子还老是走不到头,我觉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轿子才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
显得心事重重的胤■这才放开我,有人掀开轿帘,他先出去了,又转头等我,扶着我跨过轿杠。本来脑子里一团糨糊的我刚看清四周的景色,就忍不住赞叹地低呼了一声。
眼前是一片粉墙黑瓦的农庄,庄子后面可以看到起伏的小丘,我们四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碧绿稻田,整整齐齐一块块的绿波随春风轻摇。此时天空碧蓝,阳光温暖而不灼热,农庄四周杨柳依依。对于我这个长期只能闷在一角红墙内的小院子里发呆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我笑着,深吸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胤■,在这么美的阳光下,他居然笑得有点勉强,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早有人进庄通报,转眼就有几个人一溜烟跑过来,老远就跪下磕头,为首的壮年人看样子是这里的头儿,一边磕头一边忙不迭地连声说:“哎哟我的活菩萨王爷,什么好风就把您给吹来了,敢情是前些日子请的观音菩萨看我心诚?爷有两年没来了,奴才们想去贺王爷封了亲王,可咱们这牌名儿的人排队也排不上号啊,只得在庄子上远远给您老磕头贺喜了……”
听得大家都笑了,他絮絮叨叨还要说,胤■也笑着说:“得了得了,起来吧,哪有那么多话要说的?今儿把你庄上新鲜的瓜果野味儿拿出来好好侍候就是孝敬我了。”
“得嘞!爷您瞧着吧……”这个演戏一样滑稽的家伙站起来,偷眼觑了我一下,一边答应着一边紧跟在胤■身后絮叨着进了庄子。
已经到了午饭时分,庄上的头儿——叫“老黑头”,果然用心弄了一桌子精致美味的野味和时鲜果菜,比雍亲王府的“食堂”饭好吃多了。虽然只有我和胤■两个人,有点尴尬,我还是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心想,用大学食堂里的话说,我又不稀罕你看上我,担心吃相做什么?结果一顿饭吃得胤■又是笑,又是诧异,直叫我“慢点”。
吃过了饭,略坐了一会儿,胤■又叫过老黑头,问他:“上次十三爷选过来的那些滇马怎么样了?”
“哎哟,那些个马儿真是千里驹啊,我打发庄子上最会伺候马的几个小伙子把它们养得彪肥腿壮的,脾气也好,看着别提多爱人了……”
听他还要唠叨,胤■也不理他,只对我说:“走,看看去。”说着拔脚便走了,老黑头连忙也闭了嘴跟来。
侧院里众随从和护卫还在闹哄哄地吃酒,只李卫眼尖跑了过来,胤■示意不要叫人跟着,就带着我和李卫,随老黑头来到了后面山丘。
山丘坡度平缓,绿草浅浅的,开满了紫色的小花,美得恬淡幽雅。刚翻过山丘,我还沉浸在这北方难得的温暖春天中,一匹马就昂然映进众人的眼帘。
神骏这两个字,是我首先想到的形容词。它一脸傲气,此时被几个驯马的人摆弄得摇头撅蹄的正不耐烦,长长的鬃毛不甚驯服地在微风里漂浮,远远看来就像一片刚刚飘落在这山头的白云。
“乖乖!好家伙!”李卫咋舌。
我不自觉地走近它,还有好几步距离,它就警觉地看着我。一向最喜欢马的眼睛,觉得它们的善良、骄傲、悲哀和不羁都毫无掩饰地流露在美丽的眼睛里,此时我也微笑着和它对视,想把我对它的喜爱和善意传达给它,果然,它很快就低下了头。
“这马真怪了……姑娘你再拿这喂它试试。”一个人从马后面递给我一把麦芽糖。
我伸出手掌,它嗅了嗅,又审视地看看我,低头吃起来,舌头舔得我掌心痒痒的,我忍不住笑起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想抚顺它的鬃毛,它也只抬头看看我,又继续吃着糖。
“嘿!小的原说就这匹马最不好驯,原来是喜欢漂亮姑娘……”
“放肆!”老黑头断喝一声,又偷眼看了看胤■。我见老黑头这眼色,也怕胤■生气罚人,连忙笑着对这个驯马的年轻人说:“亏你还是个跟马打交道的,连这都不明白!马儿怎么会挑剔人长得漂亮不漂亮?你想想,如果你真心喜欢它,它自然会和你亲近,愿意听你的话,如今你一心只想用强压服它,它也是个有脾气的,怎么能服你?”
老黑头和年轻人连忙没声价附和起来,一时把我夸得天上难得,地下无双,胤■突然说:“去把去年冬天从热河带回来的那匹马拉出来。”他们才连忙去了。
一时间果然拉出来一匹马,和眼前这匹相比,它娇小不少:“小枣红!”我惊喜地叫它,它也欢喜地迈开蹄子奔过来,亲热地拿脖子蹭我。
胤■对其他人说:“你们就在这里候着。”说着拉了大白马,让我拉了小枣红,往远处连绵的浅草地走去。
我有很多东西想问他,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好一阵,只好先从马儿说起。
“王爷,您不是说这小母马资质不好吗?”
“你不是说喜欢它,就觉得它好吗?”
我无言了一下,他说:“这匹白马还没有取名字,你说叫它什么好?”
“……踏云。好吗?”
“好,我把踏云连小枣红一起送给你。”
我愣了一会儿,才说:“谢王爷恩赏,可是奴婢觉得,这踏云不是奴婢配得上的,奴婢不敢受。”
“哦?那谁才配得上?”
“奴婢觉得,这样的骏马当然要配英雄,就像四爷、十三爷这样的。”
“这些马运来时是十三弟选的,前些日子他跟我说,他觉得这匹马对你的脾气,叫我把它送给你。他还说,你告诉他,你最恨投做了女儿身,是吗?”
没想到他们兄弟还有过这些对话,我低声道:“是。”
他站住了,我也停住。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那些人,远远低处的稻田里,能看到几个农民在地里劳作的身影。眼前展开的,仍然是开满紫云英的山丘草地。
正在四处张望,突然身子一轻,我已经坐在了踏云的背上,胤■也轻轻跃上马背,坐在我身后,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踏云突然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还记得上次骑马的经验,我先吓得闭上了一会儿眼睛,但慢慢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颠簸。温暖的春风扫过脸庞,也可以睁开一点眼睛。踏云奔跑得飞快轻盈,我只看见前方碧蓝的天,脚下四周掠过鲜艳的紫色,青翠的绿色,还有身下的踏云像云朵一样的白色……总之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正在陶醉,踏云却渐渐停下来,变成在草地上漫步,小枣红也出现在踏云身后,原来它一直跟着我们呢。我开心地想下去和它们玩,胤■突然丢开缰绳,双臂从身后环抱着我,头埋在我脖子里,低低地叫了一声:“凌儿……”
我惊得全身都僵硬起来,脖子被他呼吸的气吹得痒痒的难受,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凌儿……我才发现,已经这么舍不得你了。”
什么?
他仍然埋头在我脖颈间,说:“一直想带你来骑马,这些日子竟不得空。好不容易空下来了……今天下了朝,八弟过来说他的额娘,宫里头良妃娘娘寿诞快到了,他因刚刚进封了亲王,已经请旨要把良妃请到他府里贺寿,请我们兄弟都去。”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抬起头来,突然纵身下马,然后伸开双臂,我只好笨手笨脚地往下滚,心里直惭愧这严重破坏整个画面的丑陋姿势。
他抱住我,轻轻放到草地上,才接着说:“八弟说他和九弟府上的女孩子都不中用,特地请了苏州有名的戏班子,也只有那个头牌名伶略看得过眼,加上京里的班子,也还不够。眼看良妃寿诞即至,他竟想起我府中还有个你,遂向我借你去他府上教习并排演曲子,到时撑充场面。
我原根本不信他们几个那里还能少得了用得上的女孩子,只要放出话去,众人还不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送?但今日他竟趁朝会刚过,三哥、五弟都在一处时来说,连一干朝臣都在旁听见了凑趣儿。既说只是我府里一个丫头,众人府上就是指着送几个也是常有的事,又是为良妃贺寿,我竟没有理由不‘借’你,不就便儿‘送’给他还反倒是我吝啬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和眼神都已经变得阴狠起来,此时停了停,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咬着牙齿慢慢地说:“老八真是心有山川之险。”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恐怖的表情决不是开玩笑的……那么……
第一,过去一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八阿哥居然还想得起只在黑糊糊的晚上见过一次的我?
第二,胤■“才发现这么舍不得”,原来是因为有别的人也发现了我?
第三,……
我正在用无数种分析想要消化这件事,他突然转过身正对着我,双手握着我的肩,盯着我说:“我这就收了你如何?”
收……收了我?他的意思是……
虽然我在现代是一个还算思想开放的人,但是眼前这么直白的话还是让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看他,又不愿意对着他灼灼的目光,过了几秒才想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来,说:“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他咄咄逼人地问。
我的人权意识又呼呼的火苗直冒,实在是忍不住,干脆抬起头回答道:“奴婢就是不敢!若是要我一辈子在书房里做个丫头,就是让我去塞外看马,我也愿意。但是我根本就做不来别人的小妾,更不会和别的许多女人一起服侍一个丈夫。”
看着他眼光又开始凶狠起来,我觉得委屈,眼眶里渐渐泛起眼泪,放缓了语气,恳求地说:“王爷!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奴婢是怎样的一个人,您想想,若是把我放在一角红墙内圈起来,每天就等着您从那么多女人里挑中我,来看看我,凌儿还是现在这个你想要的凌儿吗?
“王爷您看,这草原、花儿、马儿,它们这么自在地生长在蓝天下面,就像凌儿,生性简单,就算流落江湖,也会自在开心。可是如果我要学着在许多女人里面,每日只想着梳妆打扮,使小意儿,互相使坏打压别的女人,来争得王爷您的心里的一点位置,凌儿不会争,更争不赢,只会像踩在踏云马蹄下的这花儿一样枯死的!”
他半晌没有动静。我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委屈。他弯腰拉起我,拿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我看到他眼里的震惊。
“我知道你是个心气极高的,原以为,我身为亲王之尊,也不算委屈你了。没想到,你是这个想头。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喜欢你鲜活的样子……可是……凌儿凌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知道这一关已经暂时通过了,干脆在他胸前眼泪鼻涕一大把地痛哭起来。
哭得头都晕了,他衣服上也再也没有地方可以擦鼻涕了,他又焦虑地说:“你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我才满意地停下来。
他无奈地说:“原本也只是想问问看你的想头,要给你办入籍什么的都来不及,老八那里已经推不掉了,明天就会派人过来接你,我让兰香陪你去,她看着还机灵点。还有一个月就是良妃寿诞,一个月后,我接你回府,立你为侧福晋——不要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你也要相信我,我能保护好你,让你一直像现在一样开心。”
没想到说了半天是这个结局,我急得一口气没提得上来,一句“不要”居然没有说出口。想哭,眼泪鼻涕都已经淌光了,欲哭无泪。
瞪着眼睛看胤■,他却不再看我,只很肯定、很满意地把我抱回马上,好像侧福晋这个身份已经是对我极大的恩典,最好的解决办法一样。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霸道,这么没有人权观念呢?他……他甚至不问我是不是爱他,愿意嫁给他,只要他喜欢了,就要。
踏云又奔跑起来,我却再也没有了来时的心情。
回到马厩旁边,一群人早迎过来,看着胤■小心地把我抱下马,看看他一片狼藉的衣襟,还有我红红的眼睛,一脸不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他们都低了头憋住了笑。
在回去的路上,胤■仍然抱着我坐在轿子里,却一反来时的样子,不停地说话,反复就是那个意思——在八王爷府里要“藏拙”,不要像在他书房里那样议论事情,要少见人……
我好几次开口要说话,刚叫了一声“王爷”,他就自顾说起自己的话来了,就算早已了解他的霸道,还是把我气了个无可奈何。
第二天早上,我就由兰香陪着,静悄悄地由侧门上了去八阿哥——廉亲王府的马车,没有一个人送。说到底,我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奴才。
一路上繁华喧闹,兰香不停地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市集,开心地指点着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心里却像被上了一道枷锁一样沉甸甸的。不知道在雍王府的未来该怎么办——因为历史上根本没有出现过我这样一个侧福晋,也不知道此时正处于权力斗争旋涡中心的廉亲王府会是怎么样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