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个月前 作者: 齐晏
凉风徐徐,京郊驿道旁有几棵大树合抱处开了家茶栈,卖些简单的点心和茶水供来往人马歇脚休息。
一个面庞黝黑、神色冷峻的男子坐在里面喝茶,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观察着来往客商。
「陆捕头,好久不见了!」一个高大的男子冷不防在他身旁坐下,大剌剌地拿起桌上的糕点丢进嘴里吃。
「那兰,你可终于来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被称之为陆捕头的男子看向来人,彷佛松了口气似的。
「陆兄就这么想我啊?咱们这回分别是久了点,但也别这么肉麻呀!」那兰弯起俊眼,懒懒一笑。
「去你的!谁想你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要脸!」陆捕头没好气地低斥。「半年不见你,你都跑哪里去了?」
「我到云南普洱的深山里住了一阵子。」那兰边说边朝伙计一弹指,让他给自己送壶茶来。
「云南?」陆捕头皱了皱眉。「你到那里干什么?」
「游山玩水啊!」那兰呵呵笑,一脸陶醉地说道。「云南那里崇山峻岭,景色雄奇,我一路沿着澜沧江往山谷里走,你没有亲眼所见,绝对不知道澜沧江的河水有多湍急。
「还有,那深谷里的花鸟全都十分珍奇,绝对也是你不曾见过的。我跟那里与世隔绝的苗人住了些日子,顺便看看人家是怎么养蛊的。」
陆捕头听到「养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那种东西多可怕,有什么好看的?」他皱眉瞪眼。
「其实没有想象中可怕,反而非常新奇有趣。陆兄,你可知道蛊是怎么养出来的?」
那兰撑肘俯身压往桌前,低声问他。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陆捕头一脸憎厌的表情,神色大是畏惧。「你可千万别学人家养蛊,那是害人的东西!」
「养蛊岂是那么容易学来的?我要是真跟人有仇,直接打个输赢就行了,犯得着花那么大力气养蛊吗?」
那兰耸耸肩,悠哉地弹掉手指上的饼屑。
「你这半年就只去了趟云南?」陆捕头怀疑地看着他。
「也不是,云南回来以后,帮我姊处理了镖局一些小事……」那兰顿了顿,调眸瞟他一眼。「陆捕头,你怎么像盘问犯人一样啊?」
「以往你每隔三个月就会来找我接点私案赚赚盘缠,这回都半年没见你了,我怀疑你哪来的钱过日子啊!」这叫关心,居然不懂,呿!陆捕头在心底暗念。
「所以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吗?」那兰摊手苦笑。「怎么样?手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案子,说来听听。」
陆捕头端严了神色。「有三件难办的案子,酬金分别是五百两、三百两、二百两,你愿接哪一件?」
「这还用说,当然是接五百两的!快说来听听吧,到底多难办?」那兰兴致勃勃地问。
「此人已经是京城一方恶霸了,他正是南静王韦放的世子——小王爷韦世杰。」
「南静王世子?」那兰怔了怔。「那不就是当今皇上的侄儿?印象中,你们官府一向很纵容小王爷韦世杰的,不是吗?」
陆捕头眉头紧蹙着,无奈低叹。
「碍于南静王的权势,本来我们是不敢太得罪韦世杰,暗中也有意笼络他,想以恶治恶,好让地方上一些小盗贼畏惧他们而不敢蚤扰作乱的,可是没想到小恶虽然除了,但却更加助长大恶的气焰。
「近年来韦世杰行径日渐嚣张,非但放纵手下随意强抢百姓财物,甚至遭遇抵抗便随意杀人,还听说他们私设牢狱,擅用私刑,已经完全不把官府衙门放在眼里了。
「百姓畏惧他们的权势,也害怕他们的报复,所以没人敢上衙门状告他们,韦世杰可以说已经是京城里最大的祸患了。」
「现在才知道养虎为患,会不会太晚了点啊?」那兰对结果不感意外。
陆捕头打量了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你别说风凉话了,他的大伯是当今皇帝,谁能耐何得了他?若要打狗也得看主人是谁吧?」
那兰耸耸肩。「所以,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韦世杰已经是毒瘤祸患,不用非常手段是无法根除的,你有办法……」陆捕头附在他耳旁低声问。「你有办法悄悄杀了他吗?」
那兰挑高了左眉,思索好一会儿,然后一把将陆捕头拉到茶棚后,远远避开茶客,确定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
「捕头大人,杀人的办法我多得很,但现在杀的是皇上的亲侄子,才值五百两?这未免太不划算了吧!」那兰开始议价。
「衙门最近很穷,最多只拿得出五百两。你只是抬抬手就能割掉这颗毒瘤,会有多少人对你感恩戴德,你就当为民除害嘛!」陆捕头努力守住底价。
「别给我戴大帽子了!」那兰最讨厌英雄式的吹捧。「我是很愿意为民除害,但此人是皇帝老头的亲戚,一旦查出是我干的,那还不抄了我全家?」
「你全家不就是你一个人吗?」陆捕头斜眼笑道。「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避风头,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兰瞪他一眼。「我现在确实是没有爹娘妻儿要养,但我还有一个姊姊,我可不想连累他们一大家子的人。」
「你办事一向干净利落,从没有过闪失,不会有人知道韦世杰的案子跟你有关系的,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我是对你们没信心!」那兰不悦地蹙眉。
「我们?」陆捕头表情极为无辜。
「这件私案非同一般,牵扯到的可是皇亲国戚,谁知道你们官府到最后关头会不会出卖我?」
要他一个人亡命天涯不要紧,但绝不能连累了姊姊和姊夫。
「你放心,这件事情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陆捕头拍拍他的肩头保证。「那老弟,咱们认识都十几年了,我的为人你不会不了解,你应该要信得过我才对。」
那兰默然良久,抚着额角低头沈思着。
他和陆正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了,知道他的个性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也很清楚他是那种宁愿砍断自己的手,也不会出卖老朋友的人。
「那兰,老实跟你说吧。」陆捕头轻叹口气。「找你解决这件私案是我个人的决定,其实与官府无关。上头并不知道我私下找你处理韦世杰,他们都还在观望,迟迟不敢作出决定,但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横行霸道的韦世杰了。
「我若有你十分之一的高强武艺,十分之一的轻功绝技,早就潜入南静王府杀掉那些猖狂的恶霸了,何苦在这里哀求你的帮忙?」
那兰愕然地盯着他半晌。
「不是官府出的钱?那五百两是哪里来的?」他诧异地问。
「是我的钱。」陆捕头苦笑。「我只拿得出五百两,拿不出更多了。」
「你的钱?!」那兰失声叫道。「陆兄,我怎么能拿你的钱!」
「我自己处理不了的案子,需要拜托你来帮忙,理所当然要给酬金。那兰,钱是谁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再让韦世杰嚣张下去了!」
陆捕头愈说愈急,愈说愈气,拳头握得喀啦作响。
「我身为衙门捕头,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鱼肉百姓,京城里不断有貌美少女失踪,官府里却从上到下,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陆兄,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你先冷静一点。」那兰急忙安抚。
「真的?你已经答应了?」陆捕头眼睛蓦然一亮。
「如果那个小王爷韦世杰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猖狂残暴,放纵手下为非作歹,不用你开口,我也会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块的。」虽然他好玩又浪荡成性,但也不表示在看见恶霸欺压百姓时他会视若无睹。
「那兰,真是多谢了!」
陆捕头双手使劲地拍他的肩头,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那兰却是愁眉苦脸,半点也笑不出来。
这桩私案大概是他有史以来接过最麻烦的一桩,麻烦的不是难办,而是很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
「好吧,今晚我就潜进南静王府里查探,会伺机行动。」他认命一叹。「捕头大人,你那儿有什么现成的数据先给我,让我省点儿事。」
陆捕头脸上挂起了喜孜孜的笑容。
「好,我告诉你。南静王府在城南以西,王府后面有个极大的庄园,叫做﹃七里庄﹄,韦世杰所豢养的爪牙全都住在那里头。传说那里面有私狱、刑具,京城里失踪的美貌少女很有可能都被关在那里。」
「传说?有可能?」那兰扬扬眉。「意思是,没有人进去过﹃七里庄﹄?」
「﹃七里庄﹄四周筑着高墙,而且就盖在南静王府之后,谁能有本事进得去?就算人人怀疑那里是韦世杰干尽坏事的大本营,但上头就是不敢下令进南静王府搜查啊!」陆捕头满脸无奈。
「真是窝囊到家的官府衙门!」那兰按捺不住地骂道。「人民百姓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官有什么鸟用!」
陆捕头没有辩解,只是无奈地双手一摊。
「明白了,城南以西,南静王府,﹃七里庄﹄。好,我走了,茶钱给你付!」那兰潇洒地挥挥手,翩然翻身上马。
「那个、那个,钱……」陆捕头呼喊着。
「事成之后再说吧!」
那兰头也不回,飞驰而去。
陆正面露喜色,开怀地目送他走。
「唉,这回要白干活了。」那兰在马背上大叹口气。「希望南静王府里现银摆多一点,要不然我跑路的盘缠要从哪里来呀?」
他撇了撇嘴角,再度叹口长气。
进京城后,那兰选了家以前时常光顾的客栈,打算饱餐一顿,养精蓄锐,等入夜后再潜入南静王府。
用完晚膳,他走进客栈二楼上房,拎了个酒壶,抬起一腿坐在窗台上,边喝酒边欣赏着如棋盘一般的热闹街景。
忽然,他听见一阵喧嚣声,接着看见街上走来五名彪形大汉,全都满脸横肉,衣衫不整,正将一对母女逼到了街角调戏。
「大爷,求求您,饶了我们母女,放过我们……」颇有姿色的少妇怀中紧搂着十多岁的少女,哭着哀求。
「什么放不放的?被小王爷看上是妳的福气,啰嗦什么?快跟我走!」其中一个粗汉抓了少妇的手,连拖带拉。
「不要啊,大爷!救命啊——」少妇拚死抵抗。
其它恶霸分别上前,有的拉少妇、有的拉少女,两个柔弱的女子怎么抵挡得了五个彪形大汉?就这样一路哭叫着,一路被拖行着。
那兰见此情景,勃然大怒,转身抓起桌上一把带壳花生,手一扬,花生一颗颗准确地弹中恶霸们的手筋、脚筋,五个大汉吃疼,纷纷软倒在地,一脸惊讶地前后张望着。
「谁?什么人?滚出来!」
路人全都吓得纷纷闪避,就怕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别人的替死鬼。
少妇见五名大汉被袭倒,急忙抓住女儿的手,飞快逃跑。
那五名大汉从地上爬起来,还打算去追那对母女。
见状,那兰更加重手劲,把花生朝他们的眼睛弹过去,顿时间,花生弹中处,鲜血飞溅,五名大汉全都摀住眼睛哀叫不迭。
但,这样还没让那兰消气。
他把手上的花生全往他们脸上弹去,原本气焰嚣张的五名大汉此时痛得连连嚎叫,均不知攻击来自何处,吓得一个个止不住脚,没命地逃跑。
那兰以燕子空云的姿势从窗台飞身出去,翻上客栈屋顶,远远看着那五名大汉落荒而逃的背影,望了一阵,发现他们逃往城南以西的方向。
城南以西?
不就是南静王府?
那兰想起陆正说过,京城里不少貌美少女失踪,现在看来果然是韦世杰所为。
他总算是见识到南静王府的嚣张行径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完全视法纪于无物,难怪陆正会气到忍无可忍了。
小王爷韦世杰手下豢养的爪牙恶霸绝对不止这五个,最迟明日就会到此找人寻仇,看来今晚他有得忙了。
装饰着金玉流苏的华丽马车缓缓驶向南静王府。
在喜庆的乐舞喧嚣声中,黑夜落下了帷幕。
华姬一身繁复隆重的装饰,平静地坐在喜床上,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只是动人心魄的美此时正被大红的盖头遮掩住。
她静静坐在喜床上,虽然是新嫁娘,但她没有半点新娘该有的羞涩,心情平淡得有如一潭宁静的湖水。
细碎的脚步声走进喜房来,她听见清脆的嗓音带着笑意对她说道:「少夫人,我叫婉儿,日后是贴身服侍少夫人的丫头,少夫人有事只管吩咐我做。」
「好,我知道了。」
华姬此生初次有婢女服侍,一时有些不惯。
「小王爷现在还在前厅被朋友灌酒呢,可能一时三刻还回不来。少夫人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些点心?」婉儿细心地问。
「不要紧,我不饿。」她轻声答道。
「那请少夫人再等等,小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人就在外屋,少夫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唤我。」婉儿说。
「好,我知道了。」她点点头。
听见婉儿慢慢走出喜房,她忍不住无声叹口气,沉重的凤冠让她的颈子有些酸痛。
终于,嫁进南静王府了。
华姬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她希望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开始过属于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这是她在自己绝望的人生中,所残留的一丝丝希望。
她不喜欢小王爷韦世杰,甚至可以说是憎厌他。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她只是一颗棋子。
而小王爷,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乌云把惨淡的月光遮住了大半,京城陷入黑蒙蒙的夜雾中。
那兰一身黑衣,仅露出一双大眼,他飞身跃上客栈的山墙,沿着屋脊疾行,飞快地奔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看见有别于民宅的豪华大院时,他贴在墙顶低头俯视,顺墙看过去,看见大门上挂着「南静王府」四个大字匾额,随即翻进高墙里。
今晚几乎没有月光,正好有利于他行动,不过要在这么大一座府邸里找出韦世杰的卧房并非易事。
他贴着墙来到大院,愕然怔住。
院中竟然处处张灯结彩,沿廊高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全都贴满了「囍」字,看样子像是刚办完了一场喜宴,远望正厅仍灯火通明,里头甚至还传出阵阵闹酒声。
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窜上正厅旁一棵大树,藏身在枝叶间,依稀听见厅内的饮酒作乐声——
「我真醉了,不能再喝了!统统散了,回去、回去!」
「我瞧小王爷是想洞房想得心急如焚了吧?哈哈哈——」
「听说新夫人是绝世无双的大美人,把小王爷给迷得神魂颠倒了。」
那兰听到此,才知道原来是韦世杰的大喜之日。他要寻的人正在厅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王爷不是偏好幼女吗?现在娶了夫人,莫非想改邪归正?」
「正室妻子有正室妻子的用处,小王爷我娶的正室妻子得要匹配我的身分,华姬是明威将军之女,名门忠良遗孤,那是娶来生儿子继承爵位用的,长得够美,身分也对皇上交代得过去。至于那些含苞待放的幼女,都是采来玩玩儿的,玩烂了便可以丢了!」
那兰听到这里,怒不可遏,韦世杰简直是丧心病狂!
厅内又是一阵滢笑秽语,不多久,走出了七、八个男人,由提着灯笼的男仆领路,陆陆续续走进偏殿。
那兰凝目四望,视线锁住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的男人,他正与提着灯笼引路的男仆慢慢穿过回廊。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正厅此时灭了灯火,除了沿廊悬挂着昏红的灯笼外,四处黑影幢幢,无声无息。
他悄声落地,快步尾随在后,迅捷地闪身至回廊转角处。
提着灯笼的男仆忽见一个黑影翻落身前,脸上现出一股惊骇之色。
那兰不等他回神出声,左手前探,捏住他的喉头,右肘重重击在他的后颈,将他打昏。
灯笼一落地,烛火立即熄灭,眼前顿时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穿着大红喜袍的韦世杰有些醉眼昏花,根本没有看见男仆被打晕,也没有看见身穿黑衣的那兰正站在黑暗中冷瞪着他。
那兰实在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看着他的血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流干,看着他挣扎,痛苦死去。
可惜,现下时间和地点都太不合适了,没办法让他好好过这个瘾。
「怎么回事?灯火呢?」韦世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
宁静的夜里,韦世杰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那兰的右手火速扑向他,狠狠掐住他的颈项。
韦世杰的喉咙被箝住,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喘息,一张脸慢慢变得紫胀。
要让韦世杰慢慢的死,还是有办法的。
那兰凶猛地使劲,几乎将他整个人腾空箝起,韦世杰拚命蹬脚挣扎,那兰狠狠用劲截断他的气息,直到他的眼瞳逐渐涣散,他才用劲一扭,箝断他的颈骨。
当他一松手,韦世杰便像块破布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了。
他把韦世杰的尸体和昏厥的男仆拖到一旁的树丛下,转身施展轻功上房,再跃上高树,提气站在树梢顶上。
在南静王府后方果然矗立着高墙,高墙内定然就是「七里庄」了。
他利落地跳上高墙,几个跨跃,在院内飞身落下。
一站定,他就感觉到院中寒气森森,原来两侧高墙边皆列满了式样繁多的兵刃,其中一片墙接着南静王府的后门,再往前看,有一排石屋,只有最边间的石屋是铁制的大门,而且完全没有窗户,仅在靠近屋顶处有扇透气小窗。
宁静的夜里,彷佛听见女子细弱的哭声,就从那间石屋内传出来。
那兰疑心大起,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石屋后方竟走出一名彪形大汉,看似在守夜巡视,在他发现那兰之前,那兰就已快速怞出藏在靴内的匕首,窜身过去,敏捷地朝他喉际一挥,大汉顿时应声倒地,当场气绝身亡。
他来到那间石屋前,纵身上墙,攀住窗口朝里望去,只见屋内全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有槌棒、狱杖、手足锁、铜锤索等等,甚至还有一架巨大的木枷,上面有转盘和绞索。
明明听见了微弱的哭声,但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他翻窗跃了进去,在满屋刑具中寻找着哭声的来源,他听见哭声来自地面时,才发现原来这里有地牢。
他蹲在地上四下摸索,摸到一块微微凸起、表面光滑的圆石,轻轻一按,地面缓缓掀开一道三尺见方的门,他看见下面是一间石室,摆放着几张木床和木椅,角落点着几盏烛火,有十几名少女分别蜷缩在木床上,个个衣衫残破,裸露着臂膀和大腿。
这些少女虽然面色惨白,却个个貌美如花,一看见他进来,全都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惊恐地望着他。
那兰想起了黄昏时在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五名彪形大汉强抢两名貌美的母女,莫非这些漂亮的少女都是这样被抓来的?
「妳们都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吗?」
他俯身,轻轻问道。
那兰一身黑衣,又没有扯下脸上的面罩,少女们不知道他是谁,只当又是要来欺辱她们的人,所以全都畏畏缩缩地抱在一起,吓得不敢回他的话。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可以救妳们出去。」他向她们柔声保证。
「连官府都不敢得罪小王爷,你怎么敢救我们?」少女怯懦地问,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话。
「你就算今日救了我们,我们明日还是会被抓回来,所以没用的……」另一个少女忍不住低声啜泣。
少女们个个哭得有如带雨梨花,百般可怜的模样,把个一向怜香惜玉的浪荡子惹得于心难忍,恨不得立刻宰了欺辱她们的臭男人。
「不会没用,放心,我不会再让妳们被抓回来。」今晚,他就会让那些辣手摧花的恶霸们一个个到阎王跟前报到去!
「你是谁?」少女怯怯地问。「你不怕南静王吗?不怕小王爷吗?」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至于我是谁呢,妳们也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不会害妳们就行了。」
那兰放低了音量,对少女们说。
少女们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喜悦的反应,大概受尽了苦楚和折磨,所以那兰的话根本无法取信她们。
「妳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那兰的语调尽可能温柔。
「我们是陆陆续续被抓进来的……」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伺候小王爷的……后来……小王爷不要了的人就去伺候那些大爷们……再后来都见不到那些人了,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那兰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
他是男人,当然明白少女所说的「伺候」指的是什么,而那该死的韦世杰在蹂躏过她们之后,竟再把她们丢给手下玩弄!
「他们……想对我们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反抗……」
「每天都要……做那些讨厌的事……真想死……」
少女们颤抖地低诉着。
「妳们难道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吗?」那兰此刻已愤怒得只想立即宰了那些凌虐少女们的禽兽!
「不是,我们原是被关在小王爷的后院里,每天要梳洗打扮伺候小王爷,只是因为今日是小王爷大喜的日子,所以那些大爷们才把我们统统一起抓进这里关起来……」少女流着泪说道。
那兰很后悔刚刚没有把韦世杰剁成肉酱!
「小姑娘,妳们现在仔细听我说。」那兰正色说道。「等一会儿我离开这里之后,妳们静静等着,只要一听见救火声或任何喧嚷声,就赶快趁乱离开这里,各自逃回家去。
「我会把连着王府的后门打开,妳们就从后门逃走,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可以向妳们保证,从今以后,欺辱妳们的那些爷们绝对不会再有机会把妳们抓回来,相信我。」
少女们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妳们先出来,在这儿等我。」
那兰把她们带出地牢,命她们躲在铁门后,然后自己翻窗出去,来到隔壁石屋前。
他握紧匕首,挑开石屋的木窗,窜身而入。
屋内睡着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两个双目红肿,显然就是在街上被他打伤的其中两个。
他冷哼一声,出手如电。
一个大汉睡梦中隐约听见诡异的声音,狐疑地睁开眼睛时,只见一把匕首闪着寒光从眼前降下,硬生生切断他的喊声。
那兰随便抓起一件衣衫擦拭匕首,在石屋内翻箱倒柜,取出了几袋银两,然后又以相同的利落手法杀掉其它三间石屋内的彪形大汉,并将石屋内的银两全部取走。
最后,他打开边间石屋的铁门,将那些少女放出来,并且把银子均分给她们。
「妳们先在这里等着。」那兰再次提醒她们。「记住喔,只要一听见救火声就要立刻逃,一定要不顾一切地逃,这样才能回得了家,知道吗?」
「好,我们记住了!」
少女们从他明亮坚定的眼神中终于相信自己可以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她们每个人拿着分得的银两,开始激动兴奋起来。
那兰打开与王府相连的后门,暗暗摸索着地形,找到了柴房。
不多久,柴房内着了火,火舌乱飞,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那兰再转向厨房,提起一只大铁锅扔到院中,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两旁厢房内熟睡的仆婢。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四下里响起了刺耳的敲锣声。
那兰窜上后院的高树,蹲伏在枝叶间,凝视着这一片混乱,然后看见少女们趁乱逃了出去。
他淡淡一笑,轻功飞上墙顶,疾奔一阵,又从屋脊翻落下面的夹巷内,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