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3个月前 作者: 阿白白
宋时定地,以飞来峰之南为天竺,以飞来峰之北为灵隐。
天竺山上有三寺,法喜、法净、法镜,寺寺都有过千年的历史,合称“天竺佛国”。
上天竺内,苍松劲柏间,香火弥漫。
往来的进香团,斜斜背着金黄的香袋,迎面撞上了,就单掌竖在胸前低低念个佛号。
几乎没有交谈的声音,整个寺笼在做早课的僧人那整齐划一又潺潺不绝的诵经声和笃笃的木鱼声里。
周天悦执香站在主殿前,还是觉得自己会出现在这的原因有些搞笑。
那天和其他三个好友见面的,各自聊着自己的新年打算。
方小南说完她的“简单的说,今年的计划就是把去年的计划实现”后,她因为情人节受刺激了说了句“本年内找个男人”。
其他三个女人眼里蹭的冒出了狼一样的绿光,一把抓住她饥渴的嚷着“同去同去”,还一定要她马上带着找男人。
神经病,她哪知道哪里可以找男人?
百般推脱都推不掉的情况下,她硬着头皮提了个去烧香,请“神啊,求你赐我个精壮的男人吧,阿门”的提议。
这种脑残的计划,大概也只有那三个女人会觉得是goodidea了,还兴冲冲的约了个大早就赶了过来。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在油灯处点了金香,站在殿前的空地里,闭上双眼,学旁边人的模样举香过头,东南西北各方向拜了三拜。
求过了家人的平安康泰,又睁开眼望着殿前的莲花池的石刻童子怔怔出了回神,才忆起该求的男人还没求。
不知道观世音娘娘对言情小说的男猪有没识别能力呢?
眼睑轻轻的合了起来,嘴角漏出一丝笑意,曾经看过感动过的情节和故事,曾经崇拜过花痴过的名字,一个个在记忆的长河里探出了水面。
口毒手狠的怪医白悠岳?越来越妖魔化的元卿?还是,不肯将就的何以琛……每一个都那么有特色,每一个都那么好,弃哪一个都舍不得,可求哪一个又都不甘心,直到一个名字在不起眼的一角折射了微弱的亮光。
心一下就暖了起来了,眼角眉梢也柔了下去。
那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一个乖张的女子和一个温暖的男人。
和那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男猪比起来,那个男人有些平凡,他的优点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不和人搞暧昧;对感情不优柔寡断;认定了就不随便更改;更不会以男人对欲望比较无法抵抗为借口随便乱搞”这种基本操守而已。
可莫名的就是感动了许多的人,包括她。
很多看过这个故事的女生都扁扁嘴说“这样的男人不存在啦”,也包括她。
很多看过这个故事的女生又都暗暗希冀着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雄性存在,还是包括她。
纷乱的思绪清明了起来,眉宇间也亮了起来。
如果这世界真有神的话,如果这世界真有那样的男人的话——她抬眼望着阴霾的天空——请让我遇见一个雷煦明一样的男人吧,若愿望实现,来年定登门献上五百香油。
上苍没有给她回答,只落了清凉滴在了她的眉上,似有若无的,才刚怀疑是错觉,一下便多了起来,连成线的砸了下来。
“哇,下雨了!扯呼!”死党们拉她往大殿里跑。
“等等,等等。”她硬拽着往另一方向走了几步,将香插入香炉,才随死党跑到了檐下。
“怎么求了这么久?”死党递纸巾给她,问了一声。
她肩一垮,摊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说:“我总要问问她老人家实不实行三包的咯?”
死党们一下喷笑了起来,及到注意到旁人看过来的目光,忙又止住了笑声,竖起手指嘘了几声,互看一眼,又闷闷笑了起来。
她也笑着,心里却想,这到底是许完愿了还是没许完呢?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
气象台总是会对天气有错误的预测,原本说今日是阴到多云,部门活动才安排了登山的,可在山中越走越觉得不对,云压得愈发低了,一行人决定进上天竺里呆段时间,看看天气再说。
“平安你以前来过上天竺么?”同事的目光望向络绎不绝香客来往的门口,问道。
“没。”他简短的回答着,端详起这久负盛名的庙宇来。
“我靠,我也没,都没想到这儿香火居然这么盛。”同事摸出包烟,斟酌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他的视线随着同事的话越过了莲花池,落在殿前进香的人群上,很容易的就被四个齐刷刷的站着的女子吸引过去。
不是因为君子好逑,纯粹是四个站成一排,身高差不多,举香姿势差不多,搞得好象不是来礼佛而是金兰结义一样,很是有趣。
而且——他皱了皱眉毛——其中一个颇为眼熟的。
依然是那付在哪儿都站不直的样子,歪歪的,不是斜向左就是斜向右,穿了一件大红色绿排扣的中式短袄,短短的头发上夹了一红一绿的两个小发夹,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原本是闭上眼的,睁开眼就发起呆来,再闭上时嘴角有神秘的笑,好象小孩子偷偷藏了喜爱的玩具在被窝里一样。
“平安,你在想什么?”
同事推了他一下,他才发觉自己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似乎过久了。
“快下雨了。”他看了看天,喃喃说着。
“是啊。”同事随口应着,左瞄右瞄的视线一顿,左右招呼周遭的人,“你们快看,那个是不是周天悦?”
他不是很感兴趣的看向别处。
同事却拍着他,一定要指给他看。“那个那个,抬头看天的那个。”
看过去的时候,她握着香在胸前,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笑的有些……调皮和挑衅。
那一霎,雨毫无预兆的就落了下来。
就好象,什么戏拉开了帷幕一般。
她擦了擦脸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朋友本已开跑了的,看她还傻站着就跑回来拽着她往殿里跑,她反应过来后反而努力拖着她朋友去插香,角斗了好一回,这个卡通片段着实娱乐到他们了。
与她比较熟的同事笑了一阵后,摸出了手机拨了过去。
她正拿纸巾在擦着头发,接了电话后便转头望了过来。
那么巧的,隔空就撞上了他的视线。
有一刹那的怔忪,她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挂了电话后她回头和朋友说了几句,冒雨跑了过来说是打招呼。
做事……完全只凭冲动不用大脑思考一样。
一个毛毛糙糙的女孩子。
他在心里想着,不带批判的,只是印象。
雨势收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毛毛细雨了。
她在屋檐下伸出手,拢成碗状,接着屋檐滴下的水滴,沁凉沁凉的,心情大好,背起词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她这样是不是也算僧庐听雨呢,虽然体会不到词里那样的心情。
“谁的词?”低低磁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Cello兄还在!
诡异的相遇,真的是诡异的相遇啊。
刚刚明明是一群人,最高的不是他,最矮的不是他,最壮的不是他,最瘦的不是他,怎么她一眼望过来先看见的就是cello兄呢?
他的双手习惯性的插在衣袋里,挺拔的站在檐下,静静的看过来。
那种隔着雨帘相望的感觉真是……别扭到想尖叫。
“呃!你怎么没去买香?”她跳着转过身,很惊异,不是说雨小了都去请香了的么?失策,早知道刚才也跟着跑好了,总好过再撞上那种不知道怎么交流的尴尬。
对于她的问题,他默了一下,答道:“我不信佛。”又问了句,“谁的词?”
“呃,蒋捷的。”她拔拔头发,停顿了一下觉得有些冷场又硬着头发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依旧是他那惯常的简短腔调。两个人呆立了半晌,大概是反省到这样的回答太过过河拆桥了,他才又加了句,“以前没听过,觉得写的很有意境。”
“写的好吧!”她顿时就得意起来,好象夸的是她一样,“我很喜欢的。他的词都不错,还有人说他是‘长短句的长城’呢。”然后又有些无奈的撇撇嘴,“虽然不是很遭主流评论的待见。”
“有其他的吗?”
“有啊有啊,有很多。”她是很容易抛弃成见的人,一说到喜欢的东西早就忘了什么对盘不对盘的事了,连着又背了好几首,还把蒋捷的生平念叨了一遍,“他最出名的大概就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了,你应该听过的,不过比起来我还比较喜欢听雨和那句‘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
“为什么?”
“因为念起来好听。”她用很严肃很正经很深沉的语调答着。
他终于掌不住的笑了出来,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在喜好上完全是由着性子来的。
原来那次不是错觉呢……
他一笑那些刚毅的轮廓都柔和了起来,不只是脸,连他站的地方都亮起来了一样。
按她素来的作风,这时一定会说“大哥,装酷不适合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吸引”,可是,cello哥哥那么严肃的一个人,cello哥哥那么难调戏的性格……好象不适合说呢。呜,话到嘴边还吞下去的感觉真难受。
一时的空白让原本融洽的气氛又沉了下去,幸而买好香的同事陆续打声招呼走过了他们面前,才不至于尴尬。
“天悦!”与她交情颇好的那只止了脚步,用手肘碰碰她,“那几个和你一起的是你朋友?”
“是啊,我死党哦。”
他笑得超级无敌八卦和不怀好意起来:“怎么样,有没合适的给平安介绍一个吧。”。
咦,严肃的cello兄面前可以谈这个问题么?
她奇怪的看向他,嘴里随口应着:“平安没女朋友么?”却见他向来的平稳似裂了条缝般,在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该怎么办好,看他们都看向他只急急说了声:“我去里面看看。”便落荒而逃。
不知怎的,这一刻他的背影在她眼里不是那么缺乏人情味了。
“哈哈哈,平安害羞了。”同事大笑。
“害羞?”那么一个深沉的大老爷们呢。
“是啊,一说到这个他就跑,我们部门人都替他担心呢,这么大人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跟女生相处呀。”
……原来是这样。
他的那些拘谨和距离不是因为他厌恶她而是因为他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会、害、羞?
有气流不停的上冒,她抿着唇,抿着抿着,终于憋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没笑几声又完全处在状况外的被冲过来的死党拖着就往饭堂奔去,以一种不跑快点就会抢不到的速度。
早上的斋饭是一块二毛一人份,粥、馒头、糕、雪菜随意吃。
盛菜的大娘“阿弥陀佛”了一声后就告诉她们不可多盛,盛了的必须吃完不可浪费。
上天竺的雪菜出奇的美味,她们几个吃完一盘便去添,足足跑了十来趟,每趟都不好意思的满脸堆笑对大娘说声:“雪菜好好吃哦”,“雪菜太好吃了”。
跑到第六趟的时候,大娘都睁大眼了,很怀疑的问:“真的有这么好吃么?”
她们就一起狂点头:“有有有。”然后甜笑着接过又一盘的雪菜。
原来平凡的菜色里蕴涵的美味竟也是如此的让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