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天

3个月前 作者: 今何在
    木母金公原自合,黄婆赤子本无差。咬开铁弹真消息,般若波罗到彼家。


    我要结婚了。


    那一天,我在马上,眺望前路。问猴子:“前方妖气重重,却是何处啊?”


    “你进步了,居然能看出妖气了,那明显是森林大火。”猴子毫不给面子。


    “我问你前方是何处!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少搞讽刺挖苦!”


    “前面是荒山野岭。”


    “废话,前面总是荒山野岭,我问你地名!”


    “地名你不会自己看?!”


    “白痴,我看得见地名还用问你?”


    “你看不见地名我能看见吗?你当我是谷歌地图?”猴子对待领导的态度总是这么差。


    “猴子,去前方打探一下,顺便化些缘来。”


    “化缘?现金还是收卡?”


    “无所谓,够我们去口福居吃全素宴就行。”


    “今天不方便!”


    “你丫能有什么地方不方便?你以为你是八戒?”


    “啊,什么情况?”八戒躺着也中枪。


    “八戒,你去!”


    “好嘞!”


    “看看!好好向八戒学学。什么叫不抱怨的世界。”


    “他化缘收回扣的!”


    “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吗?”猪暴跳着,“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天天在师父面前说我坏话,你早盼着有一天能把我踢走是吧?好,我这就回高老庄!沙僧,我们分行李!”


    “我不同意搞分裂。”忠厚的沙僧摇头。


    “看看!好好向沙僧学学。什么叫团队精神。”我说。


    “你们都是多余的。把行李给我,我一个人去西天。我一个人打败所有妖精,一个人赚所有经验,一个人刷所有副本,一个人吃所有回扣……”沙僧接着说。


    我打个响指,猴子和猪很有团队精神地把沙僧挖了个坑埋了。


    这样的争吵大戏每天上演,现在你们知道当师父的有多难。


    “那么,沙僧去化缘吧。”


    “报告,沙僧刚埋。”


    “挖出来!”


    就这样,尸骨未寒的沙僧被挖了出来,喷口凉水,拍拍沙子,被塞一封介绍信,送向了远方。他好像已经不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的血案每天都发生N回,作死受了上天诅咒的不死妖精们,能长眠才是一种幸福。


    沙僧呆呆怔怔地去了,一小时后兴奋地用千里传音术打回来:“头儿,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饭局?”


    “不!洗浴中心!”


    “在这种荒山野岭?”


    “速来啊!我先去洗了。”话筒中响起沙僧脱衣服的声音。


    一转头,猴子和猪已经在前方五百米了。


    “我勒个去!给为师回来!白龙马!驾!……你为什么不动?我只是想去阻止他们犯错误而已……你不信我?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用跑也要去把他们给揪回来。”


    我跳下马大步而去,白龙马气愤地用蹄子在地上画圈。


    终于跑到了那深山中,抬头一看,艳光闪闪一块招牌:真怜爱休闲会所。再一看门里,猴子猪沙僧正举了酒瓶,大喊:“什么?两百块?你怎么不去抢!”


    “不要激动。”我冲进去,“让领导来解决问题,哪一种两百块?”


    “开瓶器两百块。”八戒愤怒地看着手中的小道具。


    “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我看向柜台后的妈妈桑,“大家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字:诚信!”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我们这儿是正当高级会所。我们这儿的姑娘全都是研究生毕业,懂八国外语,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不卖艺!”


    我看那妈妈桑的样子,却好似哪里见过。


    “真的?”


    “我说了不卖艺就不卖艺!”


    “那怎么收费?”


    “不要钱。”


    “难道要命?”


    “也不要命。”那贵妇人笑了,“只要你们的心。”


    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就知道像《西游记》这种故事一旦出现香艳情节必定后面就跟着血腥恐怖片。做这种书的主角就像:猪八戒仰望玉兔——看得见吃不着。


    “猴心,猪心,妖心,人心。你要哪一种?”


    “我要一颗真心。”


    “莫非……你要相亲?”


    “正是!”这妇人一拍掌,“姑娘们,出来吧!”


    音乐响起,灯光闪亮,姑娘们鱼贯出场,一字排开。


    八戒认真地数了很久:“只有三个?”


    “是,只有三个。但这三个,可是人间仅有、天下无双的极品。”老妇手一指,“这是真真。”


    真真美貌如花。


    “这是爱爱。”


    爱爱迷死青蛙。


    “这是怜怜。”


    怜怜让人想妈。


    “果然极品啊。”我赞叹着。


    “我这三位女儿,正值妙龄,尚未婚配,正巧长老的三位徙弟也个个一表人才,活力四射,不如就此婚配,促成美事,如何?”


    我是唐僧,不是傻子。那仨徒弟长那模样儿,竟然还有人说要把姑娘嫁给他们,这病得治。


    “这……我得问问徒弟们的意见。”我转过头,“猴子,你觉得如何啊?”


    “我对女人没兴趣。”


    “嗯?”大家一起看他。


    “有母猴吗?”猴子十分挑剔。


    “八戒,你表个态。”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嗯?”


    “我只爱天上女神。”八戒绝不将就。


    “沙僧,他们不要你先挑。”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嗯?”


    “我的心早就交给了佛祖。”沙僧一脸正气。


    “看吧。”我望向贵妇,“这就是我的徒弟们,他们永远把佛家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绝对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打一辈子光棍!”


    “唐长老,你果然教徒有方啊。不过,我觉得这只是他们当着你的面,不敢说想而已。”


    “那你要如何?”


    “让他们各配一对,共度一晚,若真能坐怀不乱,我才相信。”


    切,谁怕谁。只要抱着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三不态度,哪怕十年后你带着小猴子小猪小和尚什么的来抱我腿叫我爸爸。


    “好吧!就地解散,明早六点在门口集合。”


    三位姑娘拉了仨徒弟,化了三阵风呼啦一声就没影了,看来是没见过男人太久了。


    厅中于是只剩下我形影相吊。


    不对……亲家母正冲我媚笑。


    鸡鸣撩破晨雾,新的一天来到了。


    我站在门口,抬腕看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想他们也许不会来了。


    是啊,谁愿意抛却良辰美景,却去走一条不归的长路。


    但就在六点前的最后一秒,仨徒弟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猴子,站住!昨晚你都干什么了?”


    猴子点起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又沉醉地吐出来,仿佛在回忆——


    那时她倚靠着我,问我爱不爱她。


    我说:“也许吧。”


    她说:“不许也许。”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你就这么狠心,连个爱字都不肯说吗?”


    我说:“我宁愿伤害你,也不愿欺骗你。”


    她怒了:“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说:“只是因为寂寞吧。”


    她问:“这一晚后,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说:“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她说:“你会不会为曾经做过的事后悔?”


    我说:“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不过听到世间传说的那个故事,我觉得我不必后悔。”


    她说:“死猴子,你还是死性不改。”


    我说:“你不是也一样吗?”


    她惊:“你认出了我是谁?”


    我说:“你是谁,这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今晚,你不是谁。”


    她笑了:“是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今晚,我是你的唯一。至于明天你会爱上谁,会去何方,都再与我无关。”


    众人听了都沉默。


    “八戒,说说你的一夜。”


    八戒刷着牙,口吐白沫,娓娓道来。


    那时,她看着我微笑,问我爱不爱她。


    我说:“不爱。”


    她说:“不爱那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我说:“只是因为不要钱吧。”


    她捶我,说:“死猪,你好坏。”


    我笑:“当我是世上最真心的一头猪时,上天用分离惩罚我。现在我变成了世上最放浪的一头猪,上天又用你来奖励我。”


    她说:“你用情太深,才会痛苦。若会放手,就能解脱。”


    我说:“这一生,我绝不放手。因为当我知道什么叫放下时,已经没有手可以放了。”


    她说:“来来来,干了这杯醉生梦死酒,忘了前尘往事,今夜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我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就是执迷不悟,你又何必苦苦拯救。我喝了这酒,也忘不了那人。”


    她说:“所以你就要这么执念一生一世?”


    我说:“一生一世太短,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不论我轮回变成什么,投成什么怪胎,我掌心都会刻着她的名字。”


    众人听后皆沉默。


    “沙僧,你呢?”


    沙僧刮着胡子,显然有些落寞。


    “那一夜,她没有拒绝我,那一夜,我伤害了她。那一夜,她满脸泪水,那一夜,我满头大汗……”


    “不要避实就虚,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让她脱光衣服,站在床边,帮我挡着灯光,我好安心睡觉。”


    众人听后皆沉默。


    “师父,你呢?”八戒问。


    我抬起头,仰望天上浮云,光影在我的脸上荡漾。


    昨晚,我和亲家母促膝谈心。


    我问:“你们究竟是谁?”


    她问:“你却知你们是谁?”


    我说:“我们是一群被流放的狂徒,是一群不可能有家的人。”


    她说:“那么你觉得这次的联姻是要告吹了?”


    我说:“如果美色能解决问题,去西天的就该是貂婵。”


    她说:“你明知我们是谁,为何还要与我们共度一宵?”


    我说:“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谁铁石心肠,又是谁芳心暗动?是谁暗自猜度了谁的心,是谁不知你是风儿我是沙,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是谁不知你是佛来我是牛粪,佛心见佛粪心见粪,花心见色狼,而一颗纯洁无瑕的心,看见的全是浮云。”


    她说:“三藏,你还是老样子。自打在西天时,我们就说不过你。”


    我说:“为什么要争胜负?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输了。”


    她说:“三藏,我们好心劝你迷途知返,这红尘俗世有何不好,你偏要去西天?”


    我说:“西天是菩萨要我去的,现在又为何怕我去?原来只是想我去取经,却不想我去求解。”


    她说:“你当年质问佛祖,铸成大错,现在却还不知悟?让你们重返西天,是希望你们迷途知返,重归大法。可现在,你却教坏了徒弟,破坏了规矩,放浪了形骸。”


    我说:“我去西天,是为了取回我应得的东西。我去西天,只因为我五百年前问的问题,现在还没有人敢回答。”


    她叹:“三藏,你付出这一生,值得吗?”


    我说:“我这残躯,这一生,都用来为天下人寻路。而你们这长生不老之躯,千秋万代,都只为守护一座泥胎。天下谁敢说‘值得’二字?我敢。”


    她再不说话,化成烟雾消失。


    众人听完都沉默。那身后房屋,却忽变荒林。


    “无论如何,”我看着他们,“哥们儿,感谢你们信守了承诺,准时来到这里,继续和我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少煽情,老子只是早上起来嘘嘘,顺便看看你还活着没的。”几个家伙都擦着眼泪骂。


    “原来,你早知这四个人……是她、她、他、他变的。”八戒说。


    “不知,哪个是她、她?哪个是他、他?”沙僧问。


    “不可问,不可说,不可想。”


    三个妖怪惊疑地想了一想,突然都冲到一边去吐。


    “喂!你们昨天晚上究竟干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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