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05

3个月前 作者: 长洱
    三年来,冯沛林一直在观察林辰。


    天气晴朗时也好,阴雨如注时也罢,冯沛林总是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对面宿管站里,比他更安静的那个年轻人。


    他或许会看林辰读书写字,又或许会看林辰和小朋友们交谈。


    不论林辰做什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总有一对目光如影随形,如芒刺在背,又或者比芒刺更可怖。


    想到这里,刑从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带着一本书、一封信和一捧沙,他回到了警局。


    警局里那场生硬的寒暄早已结束,气氛很冷也很平静。


    林辰在椅子上浅眠,他的身上,盖着一件警服。


    那件警服上银星闪耀,黄督查穿着白衬衣坐在旁边,左腿搭在右腿上,正翻着手里的笔记,而他另一只手里,则端着杯温水。


    刑从连愣在门口,屋子里有那么多椅子,黄泽偏偏就坐在林辰身边。


    黄督察偏偏又坐得如此自然,仿佛他理应就坐在那里。


    刑从连有些不开心。


    付郝从刑从连身后钻了出来,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情形,赶忙把愣在门口的人拉进了屋。


    林辰恰好睁开了眼。


    见他们回,他站了起来,顺势把身上搭着的衣服挂在扶手上,并没有看黄泽一眼。


    “我发烧了,需要退烧药。”


    林辰语气虚弱,请求也很生硬,想要离开警局的目的太过明显且毫不遮掩。


    黄泽在座位上笑了起来,放下手边的笔记本。


    就在刑从连以为黄泽会说“公务时间禁止处理私人事宜”一类的话的时候,他却听见黄泽说:“记得买阿司匹林,他对大部分抗生素过敏。”


    刑从连于是更生气了。


    ……


    或许是台风即将登陆,整座城市笼罩在风眼之下,雨反而停了。


    林辰脚步虚浮,却坚持步行,刑从连拗不过他,只得走在他身边,付郝很心虚地走在最后。


    足音落在淌满雨水的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粘粘腻腻。


    虽然心里的疑问已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比如黄泽与林辰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比如黄泽的态度为何有180度大转弯,但刑从连并没有问那些闲碎的八卦,他从怀里掏出证物袋,递给林辰:“冯沛林给你留了一本书、一封信和一把沙,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辰有些怔愣。


    但怔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冯沛林给他留了东西,而是因为刑从连居然没有问他与任何同黄泽有关的问题。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热爱探寻他人**,很少有人能按耐住心中对那些隐秘事情的好奇之心。


    林辰抬头,望着刑从连,非常真诚地说:“谢谢。”


    刑从摇了摇头,继续道:“从他办公桌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你的房间。”


    林辰听到这句话,当时站在原地。


    “他在看我?”


    “他应该就在看你。”


    因为高烧,他脑海中的片段如蒙太奇般浮掠而过,那些洁白的沙盘、诡异的街市、雪白的床单、鲜红的血迹,一帧帧切换,令人非常混乱,也非常痛苦。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一切画面都回到最初的原点,久到檐上的雨滴都快落尽。


    他把证物袋塞回刑从连手里,重新迈步。


    刑从连看着林辰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林辰的样子,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又显然是什么都不愿说。


    他于是只能冲着林辰的背影开口,虽然不愿意,但也必须装作咄咄逼人起来:“于燕青给你写信,冯沛林每天看着你,我可以不问你的过往,但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事,你都必须说清楚。”


    他的话很直白,林辰的脚步也理所当然停下:“刑队长需要我交代什么?”


    林辰背对着他,在前方问道问。


    “你是否认识冯沛林?”


    “不认识?”


    “那他为什么留这封信给你,信里的白沙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因为我房间里有沙盘,他想让我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分析,只不过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而已,他在向我挑衅。”


    “他为什么要向你挑衅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刑从连很无语,“三年多了,他每天偷窥你,制造谋杀案,向你挑衅,你却不知道为什么?”


    刑从连的话很不客气,他也做好了林辰很不客气回应地准备,林辰微微转身,脸上却出现了笑容。


    那不是嘲讽、生气时的讥笑,而只是很单纯的在笑,仿佛刑从连刚才的问题,非常非常有趣。


    “刑队长,您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挑衅我的人,无论是心理变态者也好高智商罪犯也罢,真的非常非常多,如果我需要在乎他们每次向我挑衅背后的动机,那我可以不用活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刑从连顿时哑口无言。


    “为什么?”他于是只能问出这三个字。


    “因为我曾经,真的非常有名。”


    这是一句骄傲的话,但从林辰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夸耀意味。


    反而显得很诚实,诚实得可爱。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大笑,但刑从连确实不一般,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我想也是,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


    他的眼睛很好看,低垂着眼凝望你的时候,湖绿色的眼眸仿佛深邃如海。


    毕竟是有异国血统的男人,夸人的时候,有特殊的种族优势。


    林辰的脸,很没意外地红了。


    这是件尴尬的事,毕竟前几秒,他的语气还很冲,差点和刑从连吵起来,几秒后,却被夸得脸红,显然太没有定力了些。


    自己开的话题只能自己扯开,所以,他轻咳了一声,问:“时间很紧迫,我想冯沛林恐怕要自杀。”


    “于燕青自杀了,冯沛林也要自杀?”


    “于燕青只是受冯沛林操控的一枚棋子,冯沛林恐怕是利用她完善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人可以通过关于死亡的训练,来克服死亡的恐惧,这是我们先前得出的推论。”林辰顿了顿,接着说:“而我之所以认为于燕青不是幕后凶手,是因为她并没有充足的作案动机。”


    “但是冯沛林有?”


    “对,男孩都有恋母情结。如果我没有猜错,冯沛林应该成长于单亲家庭,他的母亲冯雪娟一手将他带大。你知道,孩子的扭曲,往往与家庭脱不了干系。如果我还没猜错的话,冯雪娟应该有极强的控制欲,必须要求儿子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说起来,你们学校的老师好像是说,冯沛林每到规定时间,都会给母亲打电话,这是因为冯雪娟的要求?”


    林辰点了点头:“这样的控制会导致两种结果。”


    “什么结果?”


    “第一种是极度叛逆,第二种,是极度顺从,将母亲当做神,尊崇她的话如同尊崇神的旨意。”


    刑从连都忍不住打寒颤。


    “如果你是冯沛林,你的女神临死前摔成肉泥的惨状被别人看到,你会有什么想法?”没等他表示这太重口,林辰又接着问道。


    虽然很想吐,但刑从连必须承认,如果他是冯沛林,自己敬若神明的母亲惨死于他人面前,他确实有杀人的冲动。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