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图里·吉里亚诺和迈克尔·科莱昂 1950年 第30章
3个月前 作者: 马里奥·普佐
吉里亚诺的死摧垮了西西里人的精神。他曾是他们的斗士,是他们反对富人和贵族以及“联友帮”和天主教民主党政府的盾牌。随着吉里亚诺的失去,唐-克罗斯-马洛把西西里岛放在他的橄榄油压榨机下,既从富人那儿同样也从穷人那里榨出无穷的财富。当政府试图修建水坝来提供廉价的水源时,唐-克罗斯使用重型装备炸掉正在建设的水坝。因为他控制了西西里的所有的井水,水坝提供廉价的水不符合他的利益。由于战后建筑业的崛起,唐-克罗斯的内部情报和他的具有诱惑性的谈判方式使得他以低廉的价格获取了最好的建筑场地,然后又以高价售出。他把西西里的一切企业都纳入他的保护之下。如果不付给唐-克罗斯几个生丁,你就不能在巴勒莫的市场摊位上卖一颗洋蓟;富人如果不从唐-克罗斯处提取保险金便不能为他们的妻子买珠宝,不能为他们的儿子玩赛马。利用他的铁手腕,他破灭了那些指望从奥洛托亲王庄园里获得未耕种土地的农民们的愚蠢期望,因为意大利议会通过了一些荒谬的法律。在唐-克罗斯、贵族和罗马政府的压榨下,西西里的人民放弃了希望。
在吉里亚诺死后的两年里,50万西西里人,大部分是青年男子,移居国外。他们去了英国,当了花匠、冰激凌制作者和餐馆的佣人。他们去了德国,干笨重的体力劳动。去了瑞士做清洁工和制造似杜鹃叫声的报时钟。他们去了法国当厨房的帮工和在服装店里打扫卫生。他们去了巴西,在森林里垦荒开路。有一些到了寒冷的斯堪的纳维亚的冰天雪地。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被克莱门扎招募,在美国为科莱昂家族效力。这些人被认为是所有人中的最幸运的人。因此,西西里变成了一块由老人、儿童和因经济上的仇恨而成为寡妇的女人所组成的土地。石头村庄再也不能为富人的庄园提供劳动力,富人也遭受了损失。只有唐-克罗斯欣欣向荣。
加斯帕尔-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因土匪罪而受审,被判处终身监禁而关在尤克西阿多恩监狱。但是,大家都认为他会得到宽恕。他唯一的担忧是他会在监狱里被谋杀。赦免依旧没有到来。他传话给唐-克罗斯,除非他被立即赦免,否则他将揭露土匪与特雷扎部长的一切来往,以及这位新总理如何与唐-克罗斯勾结在波特拉-德拉-吉内斯特拉屠杀他的公民的事实。
在特雷扎部长提升为意大利的总理后的那个早晨,阿斯帕纽-皮西奥塔八点钟醒来。他被关押在一间宽大的单人牢房里,里面摆满了一些植物和他在监狱期间着手刺绣的大块的刺绣用布。带有绣花图案的光彩夺目的丝绸似乎使他的头脑得以平静,因为他时常想起他与图里-吉里亚诺的童年时代以及他们之间的爱。
皮西奥塔喝了他自己预备好的早晨咖啡。他害怕被毒死,因此咖啡杯里的一切都由他的家人带来。他首先用少量的监狱里的饭喂他的关在鸟笼里的心爱的鹦鹉。为了预防万一,他在柜子里藏了绣花针、大量的纺织物和一大罐橄榄油。他希望将橄榄油灌入喉咙里抵消毒性,或者使他把毒药吐出来。他对其它的暴力行为并不感到害怕——他受到非常好的防卫。只有他同意接见的来访者才允许到他的牢房门口;他决不会被允许走出他的房问。他耐心地等待着鹦鹉吃下去并消化掉他的饭,然后才带着好胃口吃他的早餐。
赫克托-阿道尼斯离开他在巴勒莫的寓所,乘坐有轨电车前往尤克西阿多恩监狱。虽然还是早晨,但2月的阳光已经很热了。他后悔穿了黑色的西服,扎了领带。但他感到在这样一个场合,必须穿得讲究些。他摸了摸外衣上口袋里的那片纸,牢牢地将纸压到口袋底端。
当他坐车通过市区时,吉里亚诺的幽灵伴随着他一起乘车。他记得一个早晨亲眼看到一辆满载武装警察的有轨电车被炸翻,这是一次为他的父母亲被关在这所同样的监狱而采取的报复行动。他再次感到奇怪,他曾教给他经典著作的文雅的男孩如何能作出这样可怕的行动。现在虽然他经过的建筑物的墙壁上是空白的,但是,在他的想象中,他仍然可以看见经常用红色颜料写在墙上的醒目标语“吉里亚诺万岁”。唉,他的教子英年早逝。使赫克托-阿道尼斯总感到不安的是吉里亚诺竟然被他的终身的,儿童时期的朋友所杀害。这就是为什么他高兴地接受指示去递送在他口袋里的字条的原因。唐-克罗斯让他送这字条,并给了他特殊指示。
电车在长形砖质建筑前停下,这就是尤克西阿多恩监狱。它从街上被一堵装有倒刺电网的石头墙隔开。卫兵看守着大门,墙的四周有全副武装的警察巡逻。赫克托-阿道尼斯手里拿着一切必要的证件,被准许入内,由一名专门的卫兵负责带人,并护送着他到医院的药房。在那儿,一个名叫库托的药剂师迎接了他。库托在扎了领带的工作服外面穿了一件洁白的套衫。他也是出于某种敏锐的心理作用,决定为这一场合而这样穿着的。他热情地迎接赫克托-阿道尼斯,接着他们坐下来等待。
“阿斯帕纽-皮西奥塔依然按时服药?”赫克托-阿道尼斯问道。皮西奥塔因肺结核仍然必须服用链霉素。
“噢,是的。”库托说,“他对他的健康非常仔细。他甚至戒了烟。这是我注意到的有关我们囚犯的奇怪的事。当他们自由的时候,他们糟踏他们的健康——他们过量地抽烟,他们喝到烂醉的程度,他们淫荡过度,他们睡眠不足或没有足够的锻炼。后来当他们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时,他们做俯卧撑,他们摈弃烟草,注意饮食,对一切事情加以节制。”
“或许因为他们的机会较少。”赫克托-阿道尼斯说。
“阿,不,不,”库托说,“在尤克西阿多恩,你想要的东西都有。卫兵穷囚犯富,所以钱可以转手是合情合理的。在这里,你可以纵情每件恶习。”
阿道尼斯环顾药房四周。这里有一些装满各种药品的架子、几件放绷带的栎木大橱子和一些医疗器械,因为药房也当作囚犯的急救室,在这间宽敞房间的凹室里甚至有两张铺得整洁的床。
“搞到他的药有困难吗?”阿道尼斯问。
“没有,我们有特殊购货单。”库托说,“今天早上我送给他一瓶新药。有着所有的那些美国用于出口的封条。一种非常昂贵的药。当局费了这么多的麻烦让他活着,真令我吃惊。”
两人会意地微笑着。
在牢房里,阿斯帕纽-皮西奥塔拿过链霉素的瓶子,撕开精致的封条,分出他的剂量,然后吞了下去。在他能够思考的一秒钟,他对药的苦味感到吃惊,接着他的身体往后弯成弓形倒在地上,他发出一声尖叫,卫兵听见后跑向牢门。皮西奥塔挣扎着站起来,竭力与损害他身体的极度疼痛抗争。他的喉咙感到剧烈的刺痛,他摇摇晃晃地朝橄榄油罐走去。他的身体再次疼痛起来,他对卫兵尖叫:“我中毒了,救救我,救救我。”然后,他又一次倒下之前,心里产生一股强烈的愤恨,他最终上了唐-克罗斯的当。
卫兵们抬着皮西奥塔冲进药房,喊着囚犯中毒了。库托让他们把皮西奥塔放在凹室里的一张床上,对他实行诊查。然后他迅速地准备了催吐剂倒进皮西奥塔的喉咙里。在卫兵看来,他似乎在尽一切努力来挽救皮西奥塔。只有赫克托-阿斯帕纽清楚,催吐剂是一种微弱的解决办法,无助于这个垂死的人。阿道尼斯移到床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片纸,藏在手心里。在假装给药剂师帮忙的时候,他偷偷地把纸条塞进皮西奥塔的衬衣里。同时,他朝下看了看皮西奥塔的漂亮的面孔。它看起来因痛苦而变得异样,阿道尼斯知道这是极度痛苦的痉挛所致,在痛苦的挣扎中,一部分小胡须被咬掉。赫克托-阿道尼斯此刻为他的灵魂作了祷告,并且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他记得此人和他教子手挽手走在西西里的小山上,背诵着罗兰和沙勒曼诗歌的情景。
几乎六个小时以后,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了那张条子,但是,报纸对皮西奥塔的死亡的报道中加进纸条的内容,并在全西西里被引用还不算晚。赫克托-阿道尼斯塞进阿斯帕纽衬衣里的纸条上写道:所有背叛吉里亚诺的人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