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离我远点,大卫!(3)
3个月前 作者: [美]罗伯特·陆德伦
“香港行动官方记录的查阅许可程序上,又加了第三个名字……爱德华·麦卡利斯特,这是他本人坚持要求的,而且得到了总统和国会的授权。他极力促成了这件事。”
“哦,天哪,”康克林有些犹豫地轻声说,“昨天晚上我从巴尔的摩给他打电话,他说泄密是不可能的。然后他又说这事得让我自己弄明白,所以就安排了这次会晤……我的天,出了什么事?”
“我得说,我们要向其他地方寻找答案,”局长说,“但康克林先生,在我们做这件事之前,你必须作出一个决定。你瞧,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人谁也不知道那份最高密级的文件里有什么内容……当然,这事我们已经谈过,卡塞特先生刚才也说你在香港的活儿干得很棒,可我们不知道那活儿到底是什么。我们从远东地区的各情报站听到过许多传言,说句实话,我们大都觉得这些事是越传越夸张。传言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两个名字:你,还有杀手杰森·伯恩。当时的谣言说,你抓获并且处死了那个据我们所知名叫伯恩的杀手;可是就在刚才,你盛怒之下说了一句‘这个无人知晓的男人化名杰森·伯恩’,还说他仍然活着,躲了起来。听到这一连串事情,我们可有点莫名其妙——至少我是糊涂了,天晓得。”
“你没把文件调出来?”
“没有,”德索回答说,“我没打算这么做。有个情况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一旦有人侵入最高密级的文件,文件被侵入的日期和时间就会被自动记录下来……局长告诉我,国家安全局对非法侵入文件的事一向如临大敌,因此我决定还是让它保持原封不动为好。这份文件将近五年都未被侵入,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看过它,甚至不会有人知晓它的存在;因此,这文件决不会被交给什么邪恶人物,无论他们是些什么角色。”
“你把自己的屁股护得好严实啊,一丁点儿都没露。”
“那是当然,亚历山大。那份文件上有白宫的标记。现在兰利的局面相对稳定,到椭圆形办公室里去惹是生非对谁都没好处。那张桌子后面是换了新人,但前任总统还活得好好的,而且那家伙固执得很。新人会去征求他的意见,所以我们干吗要惹祸上身?”
亚历山大·康克林端详着每一个人的脸,然后轻声说:“那你们确实不知道这段故事,是吗?”
“确实如此,亚历山大。”卡塞特副局长说。
“百分之百的事实,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瓦伦蒂诺附和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可以为此起誓。”史蒂文·德索加上一句。他那双清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康克林。
“如果你希望我们帮忙,我们就应该了解一些实情,而不是那些自相矛盾的谣言。”局长往椅子上一靠,继续说道,“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帮上忙,但我知道一点:如果完全蒙在鼓里,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康克林又逐一把几个人打量了一遍,皱纹在他那神情痛苦的脸上变得愈发明显,仿佛抉择之艰难一时间让他难以承受。“我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们,因为我对他发过誓——以后也许会说,但现在不行。这名字在文件里也找不到,那上面也没有记载;文件是一种掩护——这一点我也是发誓要保密的。其他情况我可以告诉你们,因为我确实希望你们帮忙,也希望那份文件能永远不见天日……我从哪儿说起?”
“就从这次会晤开始?”局长建议说,“引起它的是什么事?”
“好吧,这说起来很快,”康克林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心不在焉地握住自己的拐杖,然后抬起眼来,“昨天晚上,有个女人在巴尔的摩郊外的游乐场被杀了。”
“这事儿我今早在《邮报》上看到了。”德索点着头插话说,肥嘟嘟的脸蛋直颤,“我的天,你是不是——”
“我也看到了。”卡塞特插了一句,一双沉着的棕色眸子盯着康克林,“在一个射击场前面出的事。他们把那些枪都封起来了。”
“那篇文章我瞧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事故呢,”瓦伦蒂诺缓缓摇了摇头,“我都没怎么细读。”
“我今天照例拿到了厚厚一叠新闻剪报。不管是什么人,一早上这么多报道都够他看的,”局长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篇文章。”
“老伙计,这事跟你有瓜葛么?”
“要是没瓜葛,那个女人就是白白地送了命……我应该说,如果跟我们没有瓜葛的话。”
“我们?”卡塞特警觉地皱起眉头。
“莫里斯·帕诺夫和我从杰森·伯恩那里收到了两封一模一样的电报,要我们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到游乐场去。电报说情况紧急,我们得在射击场前面和他碰头,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给他家里打电话,也不能和其他任何人联系……我们俩各自都以为他这是不想吓着妻子,可能他有什么不愿让她知道的事,要单独跟我们说……我们同时到达接头地点,但我先看到了帕诺夫,就觉得情况不妙。无论怎么分析,尤其是从伯恩的角度来看,接头之前我们两个人本应该互相联络,通过气之后再去游乐场;可是,电报上却告诉我们不要这么做。情况很不对头,所以我竭尽所能,让我们两个尽快离开那里。当时惟一的办法似乎就是分散注意力。”
“你把人群弄惊了。”卡塞特说。他这话是陈述,不是疑问。
“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除了能让我站直之外,这根该死的拐杖没什么别的本事,不过拿它轰人还挺好使。我照着游客的小腿和膝盖就敲,还猛戳了不少人的肚皮和xx子。我们俩跑出了圈子,但那个可怜的女人给打死了。”
“这事你怎么看——你现在怎么看?”瓦伦蒂诺问道。
“我不知道啊,瓦伦蒂诺。这是个圈套,毫无疑问;但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圈套?如果我当时和现在的想法没有错,一个受雇杀人的神枪手在那种距离上怎么可能打不中?子弹从我左上方射来——这倒不是我听出来的——但从那个女人的位置,还有她满脖子的血来看,她是在转身时躯体摆动的瞬间碰上了那一枪。子弹不可能来自射击场;那里的枪全固定在链子上,而让她脖子上鲜血狂涌的那颗子弹,口径比射击场的那些玩具要大得多。如果杀手当时想干掉我或是莫里斯·帕诺夫,他瞄准镜里的十字线不会偏离目标那么远。这么干肯定是另有企图,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
局长插话说,“康克林先生,你的‘所料不错’指的是那个杀手——‘胡狼’卡洛斯?”
“卡洛斯?”德索惊呼,“天哪,‘胡狼’和巴尔的摩的一桩枪杀案能有什么关系?”
“杰森·伯恩。”卡塞特说。
“对,我想到了,但这一切简直就是乱七八糟!伯恩是个来自亚洲的杀手、人渣;他跑到欧洲去挑战卡洛斯,结果失败了。局长刚才说过,他后来回到远东地区,四五年前被人干掉了;可是听亚历山大说话的口气,这家伙好像还活着;他和一个叫帕诺夫的又接到了此人发来的电报……天哪,一个是已经死掉的混球,一个是全世界最难抓的杀手,他们跟昨天晚上的事能有什么关系?”
“刚才你还不在这儿,史蒂文,”卡塞特平静地答道,“显然,他们和昨天晚上的事大有关系。”
“那就请再解释一下。”
“康克林先生,我觉得你应该从头说起。”局长说,“杰森·伯恩是个什么人?”
“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个从来不曾存在的人。”前任情报官康克林回答说。3
“杰森·伯恩的真身是个人渣,他来自塔斯马尼亚,是个四处游荡的妄想狂。他想法子投身越战,参与了一项直到今天都没人愿意承认的行动。那支行动队里汇集着杀手、格格不入者、走私犯和窃贼,大都是逃出来的罪犯,许多人还背着死刑。但他们对东南亚地区了如指掌,并且在敌人的战线后方开展行动——由我们来资助。”
“梅杜莎,”史蒂文·德索低声说,“这些事都给深深掩盖起来了。他们是一帮禽兽,不分情由、不经授权地随便杀人,还窃取了数百万美元。全是些野蛮残暴的家伙。”
“大部分人是,但并非全部,”康克林说,“但伯恩的这位真身确实符合你所能想到的每一条卑劣特征,他甚至还出卖过自己人。有一次他们去执行非常危险的行动——危险,见鬼,简直就是自杀——行动指挥发现伯恩在用无线电向北越部队报告他们的位置。他当场处决了那家伙,还把尸首铲进淡关的一个沼泽,让它在丛林之中腐烂。杰森·伯恩从此在世上消失。”
“他显然又重现了,康克林先生。”局长往桌前倾了倾身。
“换了另一副躯壳,”康克林·亚历山大点头表示赞同,“为了另一个目的。在淡关处决伯恩的那个人用了他的名字,同意接受训练,参与一项被我们称为‘踏脚石七十一’的行动。它得名于纽约第七十一街上的一座建筑。他在那座房子里经历了一套极为残酷的训练计划。这项行动写在纸面上的时候很棒,但最终却失败了,因为发生了一些没有人预料到,甚至没有人考虑过的情况。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他扮演着全世界第二号致命杀手的角色,并转入欧洲地区——德索刚才说的一点不错——到‘胡狼’自己的地盘上向他发起挑战。这之后我们的人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有人发现他半死不活地漂在地中海上,后来一个渔夫把他带到了黑港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自己精通各种功夫,会说几门东方语言,而且教育程度显然很高。靠着一位英国医生的帮助——那医生是个给放逐到黑港岛的酒鬼——这个身心都已支离破碎的人,开始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身份——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那是一段炼狱般的可怕经历……而我们这些发起行动的人,我们这些杜撰出传言的人,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帮助。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他已经变节,当真成为了那个我们为诱捕卡洛斯而凭空杜撰出来的杀手。而我呢,我本人曾试图在巴黎干掉他;他那时满可以一枪把我的头轰掉,但却下不了手。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这全都是因为他在苏黎世结识的一位了不起的加拿大女人,现在她成了他的妻子。这位女士的勇气和智慧,我认识的所有女性里谁也比不上。如今,她和丈夫还有两个孩子又陷入了噩梦之中,又得仓皇逃命了。”
局长那张颇有贵族气派的嘴张得老大,手里的烟斗悬在胸前的半空中。他说:“你坐在那儿讲了这么一通,难道当真是在说,我们认为名叫杰森·伯恩的那个杀手是杜撰出来的?他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杀手?”
“为了活命,他也在迫不得已时杀过人,但他并不是什么杀手。我们杜撰这个传言,是为了把他塑造成挑战卡洛斯的终极对手,以诱使这只‘胡狼’现身。”
“我的天哪!”卡塞特惊呼,“你们是怎么干的?”
“在整个远东地区散布大量虚假情报。不管是东京、香港、澳门还是首尔,无论在什么地方,但凡有重要人物被杀,伯恩就会被飞机送往那里;他会声称对事件负责,故意留下证据,再把当局耍弄一番——直到他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三年间,我们的人生活在一个充斥着种种肮脏的世界里——毒品、军阀、犯罪;他一点点深入其中,只为了一个目的:到欧洲给卡洛斯布下诱饵,威胁他顶级杀手的地位,迫使这只‘胡狼’现身,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刻——只要能把子弹射进他的脑袋就行。”
一桌人如遭电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德索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几乎和耳语差不多,“什么样的人会去接受这样的任务?”
康克林看了看分析师,然后以平板的语气答道:“一个觉得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的人,也许是一个想寻死的人……一个正派的人,在仇恨与失望的驱使下披上了梅杜莎这样的外衣。”前任情报官说到这儿停住了,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说啊,亚历山大,”瓦伦蒂诺轻声说,“你可不能讲到这儿就算完了吧。”
“没有,当然没完,”康克林眨了几下眼,把自己拉回现实,“我刚才在想,如今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多么可怕——那些回忆,他所能记起的事情。有个该死的相似之处我原先没有想到。妻子,还有孩子。”
“什么相似之处?”卡塞特问道。他弓着身子往前倾,盯住康克林。
“多年以前在越战期间,我们的人还是个派驻金边的年轻外事官员。他是一位学者,娶了个泰国妻子,是他在国内读研究生时认识的。他们有两个孩子,一家人就住在一条河的岸边……有一天早晨他妻子和孩子正在河里游泳,一架从河内偏航飞来的喷气机对那一带进行了低空扫射,母子三人都死了。我们的人发了狂;他抛下一切,跑到西贡加入了梅杜莎。他一心想着要杀人。他成了代号‘三角洲一号’——梅杜莎内部从来不用姓名——并且被视为战争期间作战效率最高的游击队领袖。他不光带着暗杀小队与敌人作战,而且还屡屡违抗西贡司令部的命令。”
“不过,他显然还是支持战争的。”瓦伦蒂诺说。
“他对西贡和南越军队很厌恶,除此之外我觉得他根本就不在乎谁赢谁输。他有他自己的仗要打;他的战争地点是在深入敌后很远的地方,越靠近河内越好。我觉得,他其实一直是想找到那个害死他家人的飞行员……相似之处就在这里。多年以前他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他们就在他的眼前惨遭杀害。现在他又有了一个妻子,两个孩子,而‘胡狼’则在步步逼近,不抓到他绝不罢休。这肯定都让他快要崩溃了。真他妈该死!”
会议桌另一头的四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下,让康克林突然爆发的情绪平静下来。局长又开口了,语气还是很温和,“考虑到时间跨度的问题,”他说道,“诱捕卡洛斯的行动想必是在十多年前开始的,但香港的事件离现在却要近得多。这两件事有关联吗?在这个当口,如果不向我们透露某个人或某些人的姓名,香港的事你觉得可以告诉我们多少?”
康克林答话时将拐杖紧紧攥在手里,指节都发白了。“香港的事,是华盛顿筹划过的最为卑劣的秘密行动,无疑也是我听说过的最为出格的行动。有一点令我深感宽慰:身在兰利的我们和行动最初的策划毫无干系。为这个计划喝彩赞美的人都该下地狱。我到了后期才加入行动,结果发现的情况直叫我恶心。麦卡利斯特也是如此,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他之所以甘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兼具道德与智慧的他,决不能坐视一个正派的人因为行动策略而被牺牲。”
“你这番控诉很严厉啊。”卡塞特说,“出了什么事?”
“我们自己的人,找人绑架了伯恩的妻子,那个引导着丧失了全部记忆的伯恩找到我们的女人。他们一路留下踪迹,逼着他来找她——到香港去找。”
“天哪,为什么?”瓦伦蒂诺喊道。
“为了那个行动策略;它可谓完美无瑕,但也是极为卑劣的……我刚才告诉你们,名叫杰森·伯恩的‘杀手’在亚洲成了传奇人物。他在欧洲失踪了,但这反而让他在远东地区更具传奇色彩。后来,不知从哪儿突然又冒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新杀手;他从澳门开始行动,让这个传奇起死回生。他用的是‘杰森·伯恩’的名字,受雇杀人的事件再度出现。不出一周,甚至才几天工夫,就会有人被杀;杀手留下的是相同的证据,也会照样把警察耍弄一番。一个假冒的伯恩重新干起了杀人的行当,而且还研究过真身用过的每一种手段。”
“要追踪冒牌货,谁也比不上那个凭空编造出这些手段的人——真身,你们的那个真身,”局长插话说,“要迫使伯恩的真身前去追捕,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他的妻子绑走。但为什么要这么干?华盛顿怎么会如此不择手段?这事跟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啊。”
“出现了非常糟糕的情况。新杰森·伯恩的主顾之中有一个狂人,他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打算把远东地区变成一片火海。他决意破坏中英香港协定,封锁香港,让整个地区陷入混乱。”
“陷入战争。”卡塞特轻声说,“北京会把军队开进香港,接管那里。到时候我们这些国家都得选择各自的立场……战争。”
“而且是在核子时代,”局长加了一句,“康克林先生,这件事当时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一位政要在九龙被秘密刺杀。冒牌货留下了自己的记认:‘杰森·伯恩’。”
“我的天,一定得阻止这家伙!”紧攥着烟斗的局长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