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3个月前 作者: 詹姆斯·冈恩
    求生有许多种方式,但归结起来基本上有三种:进攻、防守和隐蔽。


    进攻取决于技能、敏捷与武器。防守即那个堡垒体系。隐蔽有两种,融入自己的环境,对自己加以伪装,或者像鼹鼠似的躲起来。


    在接踵而来的那些日子里,我将这些活命之术全都用遍了,尽管我为何要活命是一个我无法解答的问题。起先我麻木地、不由自主地忙于干这事,后来,这变成了一种游戏,为游戏而玩的游戏。


    头一件事是伪装。我已经穿得像个衣衫褴楼的自由民,我就如那些蹩脚房子、仓库和昏暗店铺一样,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可那样还不行,我没钱。因此,不乞讨就吃不上东西,而求乞就会使这一伪装前功尽弃。再说,我的伪装并不尽善尽美;人家看我穿得像个自由民,虽然像我这般穿着的人很多,但将伪装限定在这么一个狭小的范围内,那可是不明智的。


    我首先需要钱。只有一个去处可搞到钱,我不能从那些比我更加需要钱的人身上取钱,我猎取那些猎取者。我用我的赤手空拳猎取他们,因为我不愿再拿起枪,我厌恶杀人。


    我在娱乐区附近耐心等待猎取者的出现。我在一条不会被人看见、我自己却能守望的胡同里等,也许我还等着看一眼劳莉,这样我就可以用新的眼光来看她,了解她的真实面目了,可她并没有出现。不过猎取者出现了,我看到他们在街上过来,那是两个无确定主人的雇佣兵,因为他们是不会单独出来的。他们身穿黑色衣服,肯定是不显眼的,我不认识他们,但这没有关系。他们是一路货,全都罪行累累,全都是猎取者。


    他们走近那条胡同,我转身趿拉着脚步回到黑暗中。可在我停步时,我和他们只相隔一小段路,我退到一扇门里。他们在胡同口迟疑不决,往里面看看,而后一齐掏出枪,追赶起我来。


    在左边那个打我身边走过时,我伸出一只脚,绊了他一下。他跌倒时我用棍子击他的后颈项,他扑到地上一动不动了。另一个已经走过去几码远了,他转过身来,盲目地朝黑暗中窥视。


    “萨姆?”他说,“萨姆?”


    回答他的是寂静。他小心翼翼往回走,他的枪戳向黑夜。当他走近时,我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另一只猛击他的腹部。他怄起身子,喘着粗气。当他的头低下来时,我狠命将膝盖往上一掀,正好撞在他脸上。他慌忙后退,最后头部撞在墙上,并反弹开去,他倒在地上,缩作一团。


    我又快又利索地剥掉了他们的衣服,将他们钱带里的钱装进自己的腰包,估计得到的钱约有500克罗纳。我还将两张身份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那两张身份证我事后要仔细看看。


    我将他们的枪裹在他们的衣服里,然后丢下光着白花花身子的他们俩,走出胡同。走出两个街区之后,我就将那个包掷进了垃圾箱。


    不断使劲地推,门上的插销脱落了。螺丝从门框上拔出来时发出叽嘎的响声,随后那家肮脏的店铺就复归于寂静和黑暗。我倾听了一会,那声音并没有吵醒谁,抑或店主人怕察看究竟,我走进铺子。


    打龌龊的前窗透进来的光很暗淡,就像是个略有点灰蒙蒙的影子,但对在黑夜中呆久了的眼睛,那点亮也够了。我在那个旧衣服堆里扒着,最后找到了我想要的衣服,我已经对下一步伪装作出了决定。


    我从衣堆里拉出一条干净的、打过补丁的裤子,和一件与之相配的衬衫。衬衫上有一个机械工的红色行业徽标。两张身份证中有一张是红色的。我找到一堆帽子,试戴了几顶,发现了一顶合适的。


    我拿起衣服,在邋遢的柜台上留下十克罗纳,作为买衣服和赔偿损坏门的费用,我来到外面夜色之中,轻轻关上身后的门。


    被弃置的仓库是对人友好的处所,若你不在乎与窜来窜去和爬来爬去的东西为伍的话。我可不在乎,我找到的那座仓库要比我先前藏过身的那座像样些,至少没有掉到地板下面去的危险。我在一角的箱子里面建了个窝,还搞出一条可以像鼹鼠那样爬进爬出的隐蔽隧道,我把自己不再穿的自由民衣服卷成一个枕头,就睡觉了。我睡得并不舒服,也不安生,可那总归是睡觉,我为此面感谢。


    我在为劳工开设的廉价小餐馆里进餐。我喝薄汤,吃些干硬的面包和几乎腐烂了的鱼,吝啬地将小硬币递过去,为所吃的东西付账。不过,我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吃两次,有时候我买些面包和乳酪,拿到自己的藏身处。老鼠在夜间没吃完的东西,我就在早餐时将它们吃完。


    这种鼹鼠式的生话算不得是一种生活,但它是生活。游戏继续进行。


    做一头鼹鼠就必须了解自己疆域中的众多隧道和藏身之处。我察看了那个城市,它的于道穿过市场和贫民区,笔直而又宽阔;那衅弯弯曲曲的小路散漫任意地伸展;那些黑洞洞的出人料想的小胡同,肮脏、无规律可言、完全是不可预测的。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我走在城市里,没有人疑心,也没有人注意,最后我把它全都装进了自己的头脑。我能够像一幅地图那样将它展开。


    若偶尔遇上一个无确定主人的雇佣兵,我就会若无其事地跟着他,他并不会知道戴恩就在身后。有时候我会了解到一些令人模模糊糊感觉到兴趣的事情,但大多只是进行操练和取得经验。我跟着几个雇佣兵到过大皇宫的一扇边门,其他一些雇佣兵有的走进了普通房子,有的在胡同里踯躅,直到有人遇上他们。从最近遇到的一个雇佣兵那儿我了解到人们还在找我。我停在胡同拐角处,跪下去系鞋并倾听。


    “运气如何?”


    “无运气可言。”


    “西勒呢?”


    “死啦,都发臭了。”


    “那傻瓜蛋。”


    “是我们给他招了祸。”


    “你们怀疑市议会?”


    “不。”


    “我们不能太苛求。不过,他手里已经掌握了答案,这时候却让他给溜走了!”


    无法控制住他,他们之中谁也小能。我认为他再不会给抓住了,他非在他决定自己使用它之前死掉不可。”


    “使用什么?”


    我感觉到那个小个子耸了耸肩。


    “有人在盯着我。”那个雇佣兵不安地说。


    “谁?”


    “我不知道。说来有趣,若他是其他派别中的人,我是会知道的。”


    “那准是戴恩。“商人的口气是决然断然的,“他学乖了,要比别的人更聪明。要是你再有这种感觉,那就停下来观察每一个走过的人,甚至那些你永远不会怀疑的人,你永远不会怀疑的那些人中的大多数。你可以凭面孔把他给认出来,他的眼睛部位横亘着一条淡淡的带状痕迹。”


    我哆嗦了一下,那商人太精明啦,我离开这个地方时必须非常小心。


    此时他们在打耳喳,声音非常低,我无法听见。但是,不知怎么我晓得他们要设置陷阱。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不可冒险。


    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爬进直升机后部,低低地趴着,使自己始终处于两侧舷窗之下。我等着,那不祥的窃窃私语继续着,继续着。


    “就这样,”商人大着声说,“在你得到我要听的消息之前,别和我联系。”


    灌木林发出一片沙沙的响声。那小个子爬进直升机前座,等着。


    几分钟过去了,就我而言,这几分钟是在提心吊胆的痛苦之中度过的。


    “什么也没有。”有人在机外喊叫道。


    我看到那个商人耸了耸肩。“那是猜测,你按命令行事就得了。”


    头顶上的桨叶开始旋转,飞机缓缓爬升。我一直等到它飞到离地面几百米。


    “别回过头来看。”我说。他知道我的脸,可我宁可不去费事改变我的伪装。


    他的头猛地顿了一下,他那闪闪发亮的头皮变白了。


    “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你杀死,”我说,“可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做的。你为何要杀我?”


    “要是你也在那个地方,那你已经听说了,”他说,眼睛笔直看着前面,“你是危险的。”


    “你对有危险的人总是格杀勿论?也许我会对你有用处。”


    “你是个未知量,我们不能冒险。”


    “什么人?”


    他默然。“我不会回答任何问题,”过了一会儿后他说,“你不会驾驶直升机。”


    这句话是个宣言,可我总得对它作出回答,“不会。”


    “假如你老是问我问题,假如你威胁我,我就把飞机给毁了。“


    我出声而笑,“你毁啊。”


    飞机稳稳地飞着。


    “转向城市。”我对他说。


    他叹了口气,使飞机转向。


    “你想什么?”我问他。


    他知道我想要知道些什么。“一个我们可以进行自由贸易的星系。”


    “一个自由的星系?”


    “那可不一定,二者含义不同。一个自由的星系若是有可能办到的话,那当然好,可这不可能,可能办到的是力量的平衡。我们必须确保力量始终处于平衡状态。”


    “我就是那个有可能导致不平衡的因素,”我说,“于是你就把我交给萨巴蒂尼。”


    “我那时不知道你是何许人,要是我知道,我就会帮你脱身了。我还能这么做。”


    我又出声而笑,“我可不会感谢你,”我又赶快说,“别回头看。”


    他的头猛地转向前面。


    “在那儿降落,就在紧靠城郊处。”我对他说。


    飞机开始下降。


    “‘我们’是谁?”我问,“商人们?”


    “是的。”


    “那么,你们已经组织起来了。”


    他默然。飞机发出啸声停落到地面。


    “把手伸到后面来。”我说。他将双手伸到座位后面。我用一条盘放在我旁边座位里的绳子将他的双手捆扎在一起,我捆得不太紧也不太松,使他一时脱不了身,却又能在几分钟之后将绳子解开。我想,要是有个像他那样的人站在我的一边,那倒可以使我大大松一口气,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撕下一块打飞机内侧脱落下来的布,将布折起来,系扎在他的眼睛上。


    我开始爬出飞机,又停下来。“我告诉你,”我说,“忘了那块卵石吧。它不在我手里,我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即使你得到了它,你也无法解读它的秘密。即使你能够解读,它也帮不了你。”


    女人的脸探了出来。她那满含怀疑的黑色小眼睛凝视着我。我等着,突然门关拢来了,我用脚将门抵住。


    “怎么?”那女人沉着脸说。


    “劳莉在哪儿?”我问。


    “劳莉是谁?”


    “楼上那个姑娘。”


    “楼上没有姑娘啊。”


    “我知道,我想知道她去了哪儿?”


    “不知道,没看见她,好久没看见她了,她的房租已经付掉了,我就知道这些。”


    “我是她的朋友。”


    她咯咯笑了两声,又很快停住。“男人们都这么说,”她的声音是不客气的,“说这话等于白说,我没看见她。”


    “有其他人来过这儿吗?”


    “她的男朋友们都来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她有许许多多男朋友。别用脚搁着门。”


    “她走了多久了?”


    “不知道,走开。”


    “你告诉我她走了多久我就走。”


    长时间默不作声,我能看见的只是她那眯拢的黑眼睛。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间,”她终于说,“也就是你最后一次来这儿的时间。”


    这话使我缩回了脚,门砰地关上,我再敲啊敲啊,可门背后一点声音都没有。最后我只好作罢,慢慢走开。


    我最后一次来这儿时。她是确实知道呢,还是仅仅是一个侥幸言中的恶意猜测呢?她认识劳莉,并知道我找过她,要作此猜测很容易,她猜对了。可是,不知怎么我认为她讲的是实话。


    那就是说,劳莉一拿到卵石就走了。那是她所要的东西,她得到了,于是她就离开了,只带了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不过,就算她得到了卵石,她也需要衣服啊。


    莫非……怀疑增大了……莫非她是被带走的?


    我非搞清楚不可,要搞清楚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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