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个月前 作者: 刘儒
    一点红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要是笨,两年以后弄,照样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小道上传来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官方的证实,市委组织部给河县县委打来电话说,河县班子的调整,经市委研究决定,吴运发任书记,郝裕如任县长,林森任副县长,主管农业和农村工作,明天上午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劳荣同志到县正式宣布。


    郝裕如在听到这个正式喜讯之前,偷偷通过街上的磁卡电话,拨过好几次田忠信的手机,想问一下小道上传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但手机总是无法接通。这天他正在办公室里为此犯疑,政府办公室刘主任拿着电话记录,喜笑颜开地进来对他说:“郝县长,恭喜您呀!市委决定了,您是县长了!”


    “什么?不,不可能吧?”郝裕如虽然惊喜,还是这样说。


    刘主任说:“怎么不可能?我刚接完县委办的电话,说是市委组织部已经正式通知下来了,市委决定,吴县长任书记,您接任县长,林森任副县长接您现在分管的工作,明天劳部长下来正式宣布。吴书记叫通知班子成员及局以上领导,明天下午两点在礼堂开会。您看看记录,签个字吧,开会的事就算通知您了。”他说完,把电话记录呈到了郝裕如的面前。


    郝裕如看了电话记录,一颗心落了地,记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市委研究决定,吴运发同志任河县县委书记,郝裕如同志拟任河县县长。他知道,他后面之所以加了个“拟”字,是因为他还要经人代会选举,选举前他是代县长,这不过是个程序,市委提名决定了的人选,人代会是肯定能通过的。此时的郝裕如,心里高兴得简直想跳起来。他想,多亏他看准机会下定决心跑了跑,送了50万块钱,不然这好事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呢?


    其实,市委之所以选定推荐他当县长,是因为他年轻,工作有成绩,是从班子的年轻化、培养青年干部出发的。可郝裕如却把他的提拔重用归结到了歪门邪道上,这就铸就了后来一系列的污浊和罪恶。


    不等市委来人正式宣布,县城里就掀起了捧场祝贺的闹剧。那个市委组织部的电话内容,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就传遍了县城的各个角落。怀着各种心思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奔向县委县政府。吴运发和郝裕如的办公室霎时间变得热闹非凡,赶来祝贺的人,都像是他家里人升了官中了彩似的,情绪激动,兴高采烈,一脸的笑容,见面就作揖、道贺,说各种各样吹捧的话。


    郝裕如尤其感到应接不暇,在办公室刘主任拿着电话记录本出去以后,紧跟着进来的有几个副主任,有各科的科长、副科长、科员,有各局的局长、副局长,有各乡镇的乡镇长、副乡镇长,有见过面认识的干部,也有从未见过面不认识的人,一波跟着一波,一批连着一批,每个人进来都是那么高兴,那么激动,都说着许多祝贺和赞美的话。特别是那些不熟悉不认识的人,生怕郝县长记不住自己,表现得更加热烈和突出。


    一开始,郝裕如还客气着,回应着,到后来,就顾及不过来,也不耐烦了。如此多的来人,从下午上班不久,到晚上吃饭也没有间断,直到有人把郝裕如拉去喝酒为止。


    办公室是这样,郝裕如的家里更是热闹得很。亲戚朋友,亲戚朋友的亲戚朋友,沾上边沾不上边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跑来了,把他家的五间大正房和挺大的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一点红简直就像成了皇后似的,那么多的人围拢着,侍奉着,说着各种各样恭维的话。


    一开始,一点红还热情地接待,想给来人沏茶倒水,但这活很快被前来的人接替了,他们替她张罗着,接待着,叫她只管坐在那里好好地歇着。离一点红远的人,努力朝她跟前挤着,有的见挤不到跟前去,干脆老远地喊话祝贺,还有的怕一点红记不得自己,喊着告诉一点红他是谁。待在院里的人,见很长时间挤不进屋去,十分着急,纷纷抱怨屋里的人迟迟不出来,有的甚至大声喊着叫他们出来换一换。然而,待在一点红跟前的那些人,自认为是最亲近者,他们围着一点红始终不肯离去。他们认为,这就是他们的荣耀。


    在离吃晚饭还早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要约一点红吃晚饭,一点红笑笑说,吃饭的事,她定不了,得等她的老公郝县长回来才能定。一点红感到,当县长太太真是好,就跟当皇后差不多。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郝县长没有回来,倒有人开着车来接县长夫人去赴宴了。接的人说,郝县长已经在那边的餐厅里等着她了。一点红觉得,跟着来接的人去赴宴,比随跟前围她的那些人去赴宴,更加显得有身份。她站起来说声对不起,算是和跟前的人拜拜了。


    这时,站在院里还没有跟一点红说上话的人,算是有了一个机会,他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去,跟一点红说话,握手。由于人太多,围住了一点红,堵塞了她出行的路,便有人大声地呵斥着,给她打开了一条通道。一点红因此像个明星似的,从欢呼的人群夹道里走到了大门外,上到了车上。


    这天晚上,郝裕如两口子都喝了不少酒。在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依然滞留着不少的人。一点红这才想起,她离开的时候,忘了锁上门了。不过,在她离开以后,有好几个热心的人不但给她看护着家,而且给她把家中的里里外外清扫整理了一遍。他们见县长和夫人回来了,便向县长和夫人交代看护的情况,告诉这期间有谁都来过,带的礼品是什么,都放在什么地方,还有谁打来过电话,以及他们只打扫整理了屋里屋外,家里其他一切都没有动。交代完这些,就撵滞留的人说,你们看见县长和夫人就行了,你们的心意,县长和夫人都知道了,县长和夫人都累了,该让他们快点休息,大家伙快走吧。


    于是,滞留的和看护的人先后都走了,家里终于清静了下来。


    郝裕如打了个酒嗝说:“啊呀,这半天多,真够累人的。”


    一点红说:“累是累,可心里美呀!别人想累,还累不成呢!”


    郝裕如动动身子,让自己在沙发上躺得舒服一些,说:“是啊,这心里真是美,你说这,说当就真当上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在心里犯嘀咕,想不到过了一会儿,就有了准信,好啊,实在是好啊!”


    一点红躺在旁边的沙发上说:“当时我说肯定是真的,你还不信,常言无风不起浪,小道上的消息,从来都是有来头的。一个月前我叫你去跑去送,你还不敢呢,要不是我催得紧,能有今天吗?”


    郝裕如说:“是啊,你要不催,我真没准会误了这次机会呢!这次是你立了功,谢谢你啊!”


    一点红看看他,问他说:“谢我,你怎么谢我啊?”


    郝裕如说:“你###怎么谢呢?给你买最高级的首饰,买好多好多你喜欢的衣服,行了吧?”


    一点红假装生气地把嘴一撅说:“就这个呀?”


    郝裕如看看她,明白了,赶紧到一点红跟前,抱住她结结实实地亲了几口说:“还有这个,今后更加更加爱我漂亮又能干的老婆!”


    一点红躺在郝裕如的怀里,十分陶醉的样子。她要郝裕如永远永远爱她,只爱她一个。郝裕如发誓说,他爱她海枯石烂不变心,要变心,就遭天打五雷轰。一点红还要郝裕如今后一定听她的话,郝裕如亦是满口答应。两个人又说又亲,亲热得意得不得了。


    过会儿,一点红忽然想起似的问:“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高继胜和李永昌一定没有去看你,向你祝贺对不对?”郝裕如点头后,一点红接着说,“哼!他们一定气得要死呢,怎么会去向你祝贺呢?他们的老婆也没有到咱家里来。他们看到咱家里那么红火热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儿了呢?不过啊,咱也得能理解,像人家高继胜,是常务副县长,就排在吴运发的后边,人家没有提干,能不生气吗?李永昌也比你早,也排在你前头,也想得很呢,还有县委的那几个,谁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呢。现在是你当上了,他们都原地未动,心里能舒服得了吗?所以啊,咱一要理解,二要防着他们暗地里使坏拆台,三要笼络住他们,叫他们好好给你干,你说是不是呢?”


    郝裕如觉得老婆说得很对,又亲了一口说:“老婆,你说得对极了。我怎么这样有福气,怎么找了你这样好的一个老婆呢?你可真是老公的得力助手,高级的参谋啊!”


    一点红挡住他要亲的嘴说:“你等等,不要光说拍马屁的话,你说说怎么弄,才能防止他们使坏,把他们笼络住,给你干?”


    “这个……这我得想想。”郝裕如真就拧眉想了起来。


    郝裕如想了一会儿讲了几条,一点红觉得不够好,要他再想。郝裕如又想半天,讲了几条。一点红还是不满意,她于是讲了几条,郝裕如觉得很好,拍手称赞。一点红说:“你不要光说好,光拍手称赞,想一想里边的道理,想一想还有什么,还应当注意些啥?而且,不光把他们笼络住就成了,其他的人呢?整个县里的工作呢?你怎么弄?你都得想想了。咱既然当上了,就不能叫人家看笑话,叫人家说你不行。”


    郝裕如本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听了老婆这话,把老婆从怀里抱到旁边坐下说:“你说的这个还真得好好地想一想了。这些日子光顾了跑,送,光想了能不能当上,还没有想当上以后怎么干。反正我是有决心有信心的,一定要开创县政府工作的新局面,一定要干出显著的成绩来,让人们看看。来吧,我们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当好这个参谋。”


    两口子于是便讨论了很长的时间,他们还真讨论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


    后来,他们又说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郝裕如十分感慨,他说他真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得那么快,会一下子去了那么多人,有的人他认也不认识,他们都是那样为他高兴,为他激动,热情和关怀一层又一层地包围着他,让他真有点透不过气来。


    一点红回忆当时的情景,虽然也很感慨,但她似乎比郝裕如冷静得多,她笑了笑说:“你以为那些人,都是为你高兴,都是出于关心你吗?你错了,他们关心的实际是他们自己。我敢肯定,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怀着私心的。他们想的是以后能靠上你,用上你这个县长。有的人,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找你办事的,你等着瞧吧。”


    “是不是啊?”郝裕如将信将疑的样子。


    “还是不是啊呢,绝对错不了!不过呀,这以后有些事,得看着办,但是有一条,他们出不够血可不成。要像今天这样,拿点破东西来,等着去吧。”一点红说着指下屋里堆的那些礼品,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郝裕如看看老婆,说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敛钱的事,要往后放,刚刚当上县长,应当谨慎从事。一点红不同意他的观点,说谨慎应当,但该收的钱也要收,因为跑县长花了那么多,有借债,还有搭进去她的私房钱,要不抓紧机会收钱,拉下的亏空什么时候才能补上?再有,他还要进步,还要当书记,还要升到市里省里去,往后的花销会越来越大,如果不抓紧时间敛钱,这些向往还能实现吗?


    郝裕如虽然认为老婆说得有道理,但觉得刚一当上县长就敛钱,还是不稳妥。他说,他当县长本来就有那么多人不服气,憋着气,要是急着敛钱,让他们谁抓住了把柄,就全完了。


    一点红说:“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要是笨,两年以后弄,照样会被人抓住把柄的。报上登的、电视上播的那些被抓住的人,全都是笨蛋。全国有多少人收受贿赂,抓住的不就那么几个笨蛋吗?”她叫郝裕如放心,敛钱的事由她弄,绝对出不了问题。


    郝裕如知道老婆是个很有心计很有办法的人,但他还是很不放心。他不由想起了田忠信,他想,如果县里有田忠信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充满欢乐的家里,因为说到敛钱的事,使郝裕如变得忧虑,两人之间的欢乐气氛便打了些折扣。一点红为了消去这不协调的气氛,说了许多话,给丈夫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直到夜很深了,他们才睡觉,可到天亮,谁也没有睡着。一点红是因为过于###,郝裕如除了###以外,还因为那个忧虑。


    第二天早晨,他们早早就起来了。一点红拿出一身新衣服,一定要郝裕如穿上。郝裕如认为换一身新衣服太扎眼,形象上应该低调点才好。商量的结果,换了一条新裤子,上身还穿原来的衣服。


    临出门,一点红拍拍丈夫的肩膀,给他壮气说:“挺起胸膛,精神点,形象低调,不等于不精神,不高兴。当了县长,高兴是自然的。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不一样了,别怕别人说这说那。那个事不要再想了,相信你老婆,到时候我会和你商量的。一心一意地去干你的工作,该干什么干什么。今天是你当县长的第一天,从今天起,样样都要给我干得漂漂亮亮的。去吧!”


    老婆的几句话把郝裕如说得满身的豪气。他出了家门,不由自主地挺胸昂头,大步流星地往县政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好多人跟他打招呼,他注意让自己的回应不卑不亢,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很称职的县长。


    到了办公室,他很快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就坐下来思考第一次以县长的身份出席会议的时候,应该讲些什么话,也算是他的施政纲领吧。可是,他坐下来还没有想进去,就听到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进来,想不到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高继胜。


    高继胜推开门,笑嘻嘻地看着他。


    在郝裕如看来,高继胜脸上的笑是那样的不真实,他甚至觉得在那笑的后面隐藏着的是轻视和气愤。不过,昨天晚上他与老婆讨论制定的策略,很快就用上了。他赶快站起来,迎上前去说:“是高县长啊,你怎么过来了,快请里边坐。”


    高继胜拱起手来说:“恭喜你了!”


    郝裕如连说不敢不敢,承受不了,把高继胜拉到沙发上坐下说:“高县长,你恭喜我,我实在是惭愧得很啊!按说这县长的位子,应该是你坐啊,想不到组织上硬是赶我这鸭子上架,我真是诚惶诚恐呀。”


    高继胜笑一下说:“哪里哪里,我怎么可能呢?你年轻有为,当之无愧,选你是理所当然,你就好好地干吧。”


    郝裕如感到高继胜言不由衷。


    其实高继胜想当县长是真,这时说的话还是心中所想。


    为了笼络住高继胜,郝裕如昨晚跟老婆定的策略是,当和高继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要尽量夸他,吹他,把他说得有多好都可以,甚至超过自己都行。因此郝裕如这时说了许多赞扬高继胜的话,什么理论水平高,工作能力强,思想解放,有前瞻的眼光,有高超的统筹协调能力,有深入实际、吃苦耐劳、锲而不舍的过硬作风,有爱护同志、大公无私、甘当人梯的难得的宝贵精神,等等。甚至说,吴运发和他的提拔,都是因了高继胜无私的奉献,正是因为高继胜当着常务副县长,实际主持左右了县政府的工作,才使政府工作成绩卓著,吴运发才得以提了书记,他也沾光当上了县长。


    人都愿听顺耳的话,高继胜听了郝裕如的这一番表扬,果然心里高兴。不过他说:“你过奖了,我不过尽职尽责罢了,哪有那么大的作用。反正你放心,今后我会和过去一样,继续支持你的工作,一定会尽到自己的责任的。”


    郝裕如要的就是高继胜的这句话,他十分感激地说:“谢谢你,高县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今后希望高县长多多指教。我这个县长,可全靠你了。”他又说了一些客套的话之后,深表关心地说,“高县长,裕如永远是你的小老弟,往后个人方面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知道大侄子明年就要毕业了,安排的事有我哪。”


    高继胜心想,我在县里当了这么些年的领导,难道安排个儿子还要靠你吗?刚当上县长,好像我什么事都要求你似的,况且我儿子还不一定要回县里来呢。不过,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郝裕如把高继胜送出门以后,李永昌就跟着进来了。郝裕如心里想,看来高继胜李永昌这些人是无可奈何的,尽管心里不舒服,不服气,还不得不到他跟前道声喜,说句支持的话。因为他们也怕他呀,今后就在他的领导之下了,他要不喜欢他们,给他们小鞋穿,他们也会很难受的,这就叫:到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说到底,还是努力往上升,做人上人好啊。如果他不是抓紧时机去跑,去送,这时候,他可能就成了李永昌这样的人了。这样想着,他热情地招呼李永昌坐下,似乎是很欣赏地看着李永昌将要说什么话。


    李永昌说:“昨天下午本来就想过来,可看你屋里一直人很多。祝贺你,恭喜啊!”


    郝裕如注意看着从李永昌嘴里说出了这句话以后,心里想,李永昌一定是受了高继胜的影响才来的,向来很高傲的李永昌,如果不是看见高继胜也来了,肯定是不会来的,现在居然也说出了向他祝贺恭喜的话,实在是处境能够改变人啊!这让他心里着实高兴,他笑笑说:“不好意思呀李县长,我实在是当之有愧,按说你坐这个位子才是合适的嘛,你的思想水平,工作能力……”


    李永昌不高兴地打断他说:“郝县长,你可以谦虚,但不要挖苦我啊!”


    郝裕如没有想到李永昌会给他来这一下,他吃惊地看看李永昌,又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看到了过去常能看到的那种傲气,以及在那傲气之中有种抑制不住的气愤,这让他有些难堪。


    依然是和老婆研究的策略救了他,他很快大度地一笑说:“怎么?李县长真生我的气了?我可不是挖苦你呀李县长,我说的全是我心里所想,难道李县长的水平能力和政绩,不是很突出吗?我说错了吗?”


    “那又怎么样?”李永昌似乎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郝裕如想起来了,也看出来了。他想起那天他从市里回来,到机关察看动静的时候,发现李永昌的车不在,他老婆探听到的消息,也说李永昌很可能去市里活动了,不知李永昌是怎么活动的,但结果已经知道了,李永昌大概也知道他活动的事。他现在看出来的是,李永昌心里存着气,对他有看法,李永昌不像高继胜那样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他该怎么办呢?原则自然还是笼络,他赶快表示理解说:“是啊是啊,组织上或许有组织上的考虑吧,李县长一向是组织###很强的人,顾全大局的人,我不过说说自己的看法,说得不妥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其实,李永昌并没有跑到市里去活动,也没有对郝裕如当县长有多大的意见,他虽然想当县长没有当上,还是觉得市委选定郝裕如是有道理的。之所以在郝裕如面前表现出不满,主要是觉得郝裕如说话不真诚,让他有点听不下去。现在见郝裕如说出了让他原谅的话,也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冷静,赶快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是我说话太冲,你原谅我吧,我就是这么个人,没有别的意思,还是那句话,祝贺你,恭喜你。”


    由于跟李永昌的谈话,不是那么理想,郝裕如的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快。


    上午10点钟的时候,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劳荣来了。


    劳荣50多岁年纪,身材高而瘦弱,两道长寿眉下那一双有些含笑的眼睛,给人一种温和而又慈祥的感觉。他到县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别跟吴运发、郝裕如和林森谈话。


    在劳荣跟吴运发谈话的时候,郝裕如就等在旁边的屋子里。郝裕如想起三年前他提副县长的时候,市委组织部没有来人,是原来的县委郭书记跟他谈的,除了告诉他早已知道的消息以外,简单聊了几句就算完事了。他不知道这回劳部长专程赶来有什么好谈的,无非是说几句场面上的话,走走过场罢了。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劳荣才跟吴运发谈完了话,郝裕如接着走进去。劳荣部长在门口处等着他,他看见郝裕如,首先亲切地笑着,跟郝裕如紧紧地握手。郝裕如觉得劳荣紧握他的手,有两个含意,一是祝贺他,二是感谢他,感谢他送的钱。


    劳荣拉着郝裕如的手,把他拉到沙发跟前,按着他坐下后,又去给郝裕如沏茶。郝裕如以前没有和劳荣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他觉得劳部长对自己太亲热了,他把这超乎寻常的亲热,依然归结到钱上。他想,尽管这样,他也不能安然自得地接受劳部长如此大的礼遇。劳部长是市委常委,掌握着全市干部升迁的大权,是好生厉害的大官呀,他以后要不断地往上升,没有他的提携能行吗?他怎么能表现出坦然,让部长大人倒水呢?所以他很快站起来,要自己倒水,要劳部长赶快坐下。


    “你坐你坐,这杯水我一定得倒,因为你就要成为河县的县长了,我还不该给年轻有为的县长倒一杯水吗?”劳荣开玩笑似的说着,坚持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了他的面前。


    郝裕如还真为劳荣说的这句玩笑话吃心了。他想,尽管自己行动得快,看来老爷子还是生气了,因此他脸一红,诚惶诚恐地站起说:“劳部长,对不起,我,我……”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瞧瞧,我说了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快坐快坐。”劳荣又一次按郝裕如坐下后,接着说,“本来嘛,我给你倒杯水,完全应该嘛,我找你谈话,你来到了我住的屋里,我还不该给你倒杯水吗?你何必又抢又不让的呢?好了,别那么紧张了,我不喜欢在紧张的气氛下跟人谈话。别忘了,我们都是党员,我们是完全平等的嘛。瞧你脸红脖子粗的,快先喝口水,放松放松吧。”


    郝裕如还不相信劳荣说的这些话。他想,像劳荣那样大的干部,怎么会承认自己生了气,存心在批评他呢?开玩笑,是最好的解释了。再加上后边说的那些话,部长的举动似乎完全合情合理,而且显得部长真是那样平易近人,那样和蔼可亲。他想,究竟部长是部长呀,掩饰起自己来,是那样有水平,那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顺着部长,让部长高兴。这样想着,他连说是,好,感谢劳部长,随即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


    劳荣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地看着他喝。等郝裕如放下杯子,劳荣又给他续了些水以后,才用和缓的语调对郝裕如说:“我刚才既是开玩笑,也有几分真诚在里面的。关于你的提拔,你已经知道了,就是说,你就要当河县50多万人民的父母官了,这可是个大事啊!50多万人民的事就要交给你了,我这个当组织部长的,还不该给你倒杯水,表表心意,好让你记住党和人民的重托吗?”


    郝裕如看着劳荣,不知他这话是要进一步掩饰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他既不敢应承,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诚惶诚恐看着劳荣。


    劳荣接着说:“我刚才说了你年轻有为,现在我的话还从这里说起。你今年28岁,是咱们市年纪最小的正县级干部之一。你当副县长,到今天,是三年零两个月又21天。虽然时间不算太长,工作成绩还是比较突出的,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了。”劳荣接着具体列举了他的工作成绩和优点,用以说明市委选用他的理由。


    郝裕如表面装作认真地听着,实际根本没有入耳,心里在说:我再好,我要不送,能行吗?


    劳荣开始给他提希望和要求。当说到要清正廉洁的时候,郝裕如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劳荣,心想他这话也能说出口,怪不得他不直接收钱呢,要直接收了他的钱,还怎么给他说这样的话呢?因为没有直接收钱,他便可以装作没有事,该说什么话照样说,既尽了责任,维护了面子,又得了实惠,真是聪明的法子呀!


    谈话进行了一个小时,劳荣最后问他有什么说的。郝裕如知道这要他表态,他想,不管怎么样,他这个县长的官位,是秦书记和劳部长给的,他应当感谢他们。劳部长的一席话,也都是为了他好。他今后的升迁,更是离不了他们,他应当有个很好的表态。


    所以,他说了一番很动听的话,其中包括感谢组织,感谢劳部长对自己的信任,尤其感谢劳部长的谆谆教诲,说他聆听后胜读十年书,有八点体会,并一一道出。关于今后的工作,他把想好的施政纲领讲了一遍,讲得头头是道。最后表示决心说:“请市委劳部长放心,我绝不辜负信任,绝不辱使命,一定要做出突出的成绩来,报答劳部长,报答党和人民,希望劳部长一如既往地关心我,我也会常去劳部长那里汇报请示的。”


    劳荣对郝裕如的表态很满意。


    当天下午,劳荣在局以上干部大会上宣读了市委的决定。吴运发和郝裕如在会上作了表态发言。


    三天后,县人大常委会召开会议,通过了郝裕如代县长的任职。


    郝裕如知道,再过两个月,就是来年初的人代会了,在那个会上他那代字就会去掉。实际局以上干部会宣布之后,郝裕如就搬进了县长的办公室,开始履行起了县长的职权。


    就在劳荣部长来县后的第五天晚上,郝裕如的家里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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