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按计划，到年底要建好厂房，然后把保健饮料生产出来。但生产什么样的保健饮料，到现在都没有确定下来。陈永丰有过一个生产设计，设计的主导思想是说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吃得好，吃得精，易上火，易消化不良，易产生口臭，抓住这个矛盾，生产一种祛火助消化除口臭的清凉饮料。这个想法不错，当时认为生产这样一种饮料在技术上没一点问题，以前也有一些类似的研究，但真的进入实际操作，却发现有许多问题不得不仔细考虑，不得不认真解决。比如是否一定要用传统的中草药，用中草药后怎么去除药味。除此之外，用什么样的包装，做成什么样的颜色，如何吸引消费者，如何使成本最低等等。陈永丰说，现在市场上各种保健饮料多如牛毛，竞争激烈，如果没有特色，没有显著效果，不能独一无二鹤立鸡群，就不能一炮打响，就不能匆忙上马。如果办成只能维持生计半死不活的企业，还不如不办。陈永丰和莫冰商量，莫冰也没有一个好的构想，便决定对市场再做一次认真细致彻底的考察，看能不能博采众长，受到一些启发。


    陈永丰已经能够熟练地开车，也考取了驾驶执照。沿海的几个省是保健饮料的主要生产地，不到那里看看就不能真正了解保健饮料生产的情况。陈永丰决定让莫冰也学会开车，两个人轮流驾驶到沿海一带跑跑。


    莫冰早有学开车的想法，但她担心几天时间学不会。陈永丰说，开车是最简单的事情，方向盘上绑块骨头，狗都会开。


    总有没完没了的事需要去做，莫冰感到有点忙得喘不过气来。万超阳回来就一头钻进实验室，他要莫冰也帮点忙，两人尽快把醋厂的问题解决掉。莫冰这里的工作也堆成了山，但她还是答应万超阳，抽空就到万超阳那里去帮忙。学车的事只能放到晚上，把学车当成锻炼身体和娱乐，做到劳逸结合。陈永丰暧昧地一笑说，你倒会安排时间，该白天干的事安排在了晚上，该晚上干的事不知你往哪里安排。我也忙，晚上夜静人稀，学车更好一点。


    郊外有条季节河，河滩虽不平坦但很宽阔，是个学车的好地方。下班后两人便开车出来，在饭店吃过饭，就来到河滩。


    莫冰开过碰碰车，她觉得这要比开碰碰车有趣得多。莫冰劲头十足，学得满头大汗，很快就可以自己开了。爬一个大坡时车熄了火，这次熄火后，无论怎么捣鼓，车就是发动不起来。


    快乐容易使人忘记时间，看眼表，已是深夜零点。陈永丰也不会修车，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最后只能看着车叹息。


    天一团漆黑，夜一片静寂，黑暗和沉寂让久居闹市的人感到恐慌。抬头望，远处灯火辉煌，但这个久居的不夜都市此时却是那么遥远。陈永丰说，把车扔在这里不行，让你一个人走更不安全。看着一筹莫展的陈永丰，莫冰知道陈永丰想说什么，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与其让他为难，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莫冰说，没关系，就在车里过一夜，车是新车，不会有大毛病，天亮拦个司机来一修就好。


    这话由莫冰说出，陈永丰感到一阵轻松，他想开个玩笑，却突然心里有点紧张。陈永丰默默地打开车门说，我坐在前面，你在后面躺了先睡。


    平时总有商量不完的工作，现在处在这样一个空间里，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说。莫冰静静地在座椅上躺着，一个问题始终在脑海中翻腾，如果陈永丰摸过来，如果陈永丰提出什么要求，该怎么办，该怎么应对。如果拒绝了，今后的相处将是困难的。如果顺从了，道德贞操不说，今后两人又怎么相处，肯定会有许多尴尬。莫冰不知陈永丰在想什么，也许想让我先说点什么，让我有点表示。莫冰细听，陈永丰出气声都听不到，显然也没有睡着。这样也好，她想就这样等着，任其自然吧。万超阳说陈永丰居心不良，今晚正好试试，看他对我究竟有没有想法，有没有图谋。


    夜如同静止了一样安静，所有的鸟叫虫动都听得清清楚楚，唯独陈永丰那里没有一点动静。莫冰翻个身故意弄出点声音，陈永丰那里也动了一下，好像是回应。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再等一阵，莫冰突然有点伤心。陈永丰并没有看上我，并没把我放在眼里，真是自作多情。陈永丰的妻子她见过多次，各方面都很优秀，年龄和她差不多，但身子保养得好，看起来好像年轻一些，也时髦一些。一股莫名的嫉妒涌了上来，让她愤愤不平。难道我就老了？难道我对男人竟没有一点吸引力，以至于睡到一起竟引不起一点反响？莫冰狠劲将陈永丰的座椅蹬一脚，说，你死了吗！


    陈永丰爬了过来，挤坐在莫冰的腿边，抚摸了莫冰的臀部说，说实话，我很喜欢你，但我更欣赏你的才能，我觉得我的研究离不开你的帮助，你应该成为我最得力的臂膀。使用人才就得尊重人才，爱惜人才，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一直暗暗地爱你，又不敢主动表示对你的爱意，因为我怕失去你。


    莫冰真想哭。也许这才是真爱。为什么真爱都是姗姗来迟，为什么真爱不来时踏破铁鞋无处觅，来时又潮水一样一起涌来。莫冰流出了眼泪。她知道这是幸福的泪水。陈永丰并没有体察到莫冰的心情，他的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胸部，然后将手伸了进来。


    她清醒了过来，但清醒让她明白此时已不能拒绝。已经睡到一起了，什么也不干不见得就清白。他比万超阳细致，也更懂得女人的感觉，很快，她的身体也让她无法拒绝。她喘了气说，我有点冷，有点怕，你把我抱紧。


    实验数据没有问题，问题就在实验室生产和工业化生产的差别上。万超阳明白，在实验室生产，一切都在最佳状态，在最佳条件下让菌株生长，在最佳环境中制曲，在最佳温湿度下发酵，而这些最佳在工厂条件下很难做到，特别是原料，发酵程度只能达到最佳的百分之七十几，这就是产量质量不理想的原因。


    原因清楚了，如何克服让万超阳寝食不安。办醋厂失败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全校，各种议论他也听到一些，特别让他难受的是有位领导讲话提到理论联系实际，举例时就把他这件事做为典型。万超阳从内心不能服气，他几乎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决心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让那些嘲笑他的人看看，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实践能力。


    白珂进来无声地在万超阳的对面坐了，一脸不好意思。万超阳看出白珂有话要说，便停了手里的活抬头等着。白珂红了脸说，我想到你这里来干。


    白珂和陈永丰闹矛盾的事万超阳听说过，把白珂要过来确实再好不过了。莫冰虽说还是教研室的人，虽说答应尽力帮助工作，但已经很少有时间来实验室了。元中定被陈永丰挖走后，万超阳实际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白珂在食品加工方面颇有研究，白珂来，真是天助我也。万超阳问一遍是否真的想来，见白珂郑重地点头，万超阳说，你来就好，我虽然是教研室主任，但我决不独断专行，在各方面我们都是平等的，特别在研究方面，我会充分尊重你的意见，充分让你自由发挥。如果你决定要来，我现在就去找系领导，把你的关系转过来。


    本来系领导说要商量，万超阳坚决要求立即就办。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系主任和系总支书记商量后，在白珂的申请上签了字。


    一切手续都办妥后，万超阳对白珂详细介绍了实验室的情况。万超阳拿出制醋研究的所有资料，说了目前遇到的问题，要白珂好好看看，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找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万超阳上了火，嘴上起了一圈口疮，眼角也结了一层眼屎。白珂看着万超阳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你就不要来了，我来把实验做完，再细看看资料。


    万超阳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走出实验室，万超阳才觉得肚子饿了。有白珂帮忙，就可以轻松一点了。万超阳真的浑身一下轻松了许多。


    多天没到莫冰那里去了，今天应该去看看，买点好吃的，好好吃一顿饭。


    买了香肠熟肉，又买了麻辣粉丝，都是莫冰最爱吃的。万超阳提了这些来到莫冰屋里，莫冰还没有回来。打莫冰的手机，莫冰说她已经吃过饭了，正在郊外学开车。


    万超阳止不住一阵失望，失望让他心里隐隐发疼。他感到莫冰正在急剧地变化。地位的改变，使她有了一种阔老板大领导的心态，出手大方，凡事讲究，连衣服都换成了名牌。性格也变得更加开朗，对各种应酬兴趣盎然乐此不疲。心态的改变，导致了价值观的改变。在莫冰眼里，陈永丰是成功了，成功的男人自然满身都是优点。陈永丰的成功无疑具有更大的吸引力。万超阳感到莫冰的变化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陈永丰影响同化的结果。莫冰能够认同陈永丰的所作所为，天长日久，就必然会认同陈永丰这个人，两人达到感情的融合。莫冰学车当然是陈永丰教她，在那样狭小的一个空间里，身体碰撞肌肤接触必不可少，要想不发生点事简直很难。万超阳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如果从物质和权力方面比，他已远远落在了陈永丰的后面，两人已经不是一个等级，陈永丰能给予她的，他却望尘莫及。看着一堆食物，万超阳没有一点食欲。喝一杯水，胡乱吃一点，他决定再给她打个电话，就说有要紧事，要她马上回来。


    打通她的手机，她说马上就回来。万超阳决定睡了等。


    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身边的半张床仍空空荡荡。万超阳急忙下床看一圈，没一点莫冰回来的迹象。难道她一晚没有回来？如果是有事回不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拿起电话拨通莫冰的手机，半天才传来莫冰慌乱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好像还没有睡醒。万超阳问你在哪里。莫冰说，昨晚车坏在了郊外，现在正在修车，详细情况我回去再给你说。


    那天说车坏了，今天车又坏了。车是十几万的新车，怎么会天天坏。撒谎都不会，以至于如此拙劣。不行，今天必须得把事情弄清，该聚该散痛快一点，免得让人没完没了饱受折磨。


    万超阳像警察一样上前将车拦住，示意两人下车。莫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打开车门边下边问什么事。万超阳红了眼高声说，如果你还算个知识分子，你就实话实说，昨晚你们两人究竟在哪里，究竟干什么去了。


    莫冰一下愣在了那里。


    校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听到这喊声便站了观看。莫冰没料到万超阳会如此粗暴，愤怒和反感一起涌了上来，她想问你是什么东西，又忍了。她低声呵道，滚开，不知羞耻，你管得着吗。然后转身上了车。


    万超阳上前一把将陈永丰拉了下来，要陈永丰说清楚。简直是疯了。莫冰急忙下车，捂了脸快步走开。


    白珂认为酿醋是个实践性很强的手艺，千百年来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很成熟的工艺，有相当高的生产水平，无论产量和质量，都超过了现在的这个研究水平，如果不吸收前人的经验一切从零开始，摸索几年也不一定能摸索在正道上。白珂说他认识老陈醋厂的厂长，建议到那里看看，看看人家怎么做，也许能受点启发，找到改进工艺的办法。


    可以看出白珂对这个研究没有信心，也许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个不成功的研究，只是不好直说罢了。酿醋工艺流程方面的资料确实很少，但当初也是参考了一些资料的。去看看当然好。白珂和厂长联系，厂长说教授来指导当然可以，我让办公室主任接待你们。


    酿醋的关键是制曲，然后是发酵，但制曲间屋门紧锁。办公室主任说这里是高度保密的地方，除了制曲人员谁都不能进去，同时为了防止技术人员掌握全部技术后跳糟或出卖技术，所有的技术环节都是自成一体，独立运转，制曲的不懂发酵，发酵的不懂流程。特别是制曲的，学徒前就和厂里签了终身合同，终身不得到别处工作。万超阳很想看看人家怎么制曲，厂办主任说不行，谁都没这个权力，锁门就是防止曲种被带出厂外。


    曲种就是酿醋的菌株，也许人家的菌株品质更优。万超阳问能不能派人来学技术或买点曲种，主任说学是可以学，厂里有规定，学费二百万，转让曲种五百万。


    关键技术都高度保密，再看下去也没有意思。白珂也想走，两人匆匆结束了参观。


    看来酿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万超阳的情绪坏到了极点。看来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万超阳不想去实验室，他想回家，一个人安安静静好好想想。


    妻子又改信佛教，整天吃斋念佛打坐修行，万超阳看到她就不由得来气。还是莫冰那里清静一点。看看表，离天黑还早，不如到莫冰那里躲躲，把眼下的事未来的路都想想。再说莫冰和陈永丰外出考察可能这两天就走，得抓紧和她好好谈谈。


    莫冰的屋子乱成一塌糊涂，被子胡乱地堆在床上，最近新买了几件家具，但上面的灰积了厚厚一层。万超阳的心一下软成了一滩水。以前，他常常给她收拾一下屋子，有时也把堆下的脏衣服帮她洗洗，每当这时，一副特别的笑就挂在她脸上。他理解这笑，这里面有娇羞，有自豪，有依赖，有考验。万超阳最喜欢她这时的神态，那眼神那身体，集中显示出了女人最动人最富魅力的东西，这种东西让男人心跳，让男人忘乎所以。然后莫冰总是说，上了二十多年学，集体生活过惯了，天生就是单身的命，我知道你会讨厌我的。这时，他总是特别高兴，像施舍了别人重金也像完成了一项科研，他什么都不说，干得更加起劲，最后再检查一遍她身上的衣服，如果内衣脏了，他也要她脱下来，然后洗干净。


    万超阳将屋子收拾干净，心情也平静了下来。他感到完全是自己错了。也许就是车坏了，莫冰一点都没撒谎，如果撒谎，她就不会那样幼稚，编造一个那样低级的借口。凭她的智力，她完全可以编得天衣无缝。也许是这样，车坏在了路上，陈永丰看车，莫冰到附近找一家旅馆住了。再说，自己每天都要和妻子睡一屋，又有什么权力来要求人家不要和别的男性接触。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她如果回来，他要向她做最真诚的道歉。


    天黑尽，莫冰终于回来了。看到万超阳，莫冰没有惊奇，也没有不快，一脸平静放下包，然后坐到椅子上。


    这是一个要谈话的信号。万超阳在莫冰对面坐了，开口便说对不起，然后说自己那天急昏了头，干出了愚蠢的傻事。其实，莫冰也是想好了要和解的。和陈永丰在车里做完那事她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如此轻率。她把这件事看成是一次意外的事故，一次人生的特殊经历。她收拾好自己后告诉陈永丰，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再不要提。陈永丰好像也满足了，这些天真的再没对她提出什么要求，也没动手动脚。可车确实是又一次坏了，其实也没有坏什么东西，只是不懂车罢了。莫冰不想再提那晚的事，也不想说谎，也不想说真话，干脆不说那晚她在哪里，也不向他解释半句。莫冰拉过万超阳的手放到自己的手掌上，说，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酿醋的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搞不成就不要勉强，钱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搞的保健饮料已经有了眉目。你知道小球藻含有很高的蛋白质，是理想的高蛋白保健食品，我们用山楂和杏肉做培养液，使它的繁殖速度迅速增加，而成本却大大降低。这次外出，主要是考虑做成什么形式，怎么来包装，怎么去推销。这个保健饮料肯定是个赚钱的项目，赚了钱就实行有奖分配，重奖科研人员。按陈永丰的计划，研究人员的津贴每年最少要拿到十万到三十万。我已经和陈永丰说了，陈永丰也是个爱惜人才的人，他也希望你到公司来。如果你过来，四坡乡的事就干脆不管了，那五万块也不要了。


    搞小球藻保健饮料，让万超阳的心止不住猛跳。这个想法太好了，如果真找到了理想的培养液，能够实现大量快速繁殖，就不仅仅是个赚钱的问题，可以说是保健饮料行业的一场革命。小球藻能否低成本快速繁殖，万超阳持怀疑态度。不管他们的研究能否成功，投靠陈永丰肯定能得到好处，但投靠陈永丰是他打心眼儿里不愿做的事情。万超阳长叹一口气说，我还是想自己搞点事情，再说有你在公司，经济上的问题我就不怕了，我如果也能搞出一个东西，这辈子也没有白活。


    莫冰能够猜透万超阳的心思，都是男子汉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怪。他自己单干也好，能搞出个名堂更好，搞不出碰个头破血流他自然会低头。莫冰转了话题说，你明知白珂和我有矛盾，明知他到处骂我，你还收留他，让他到你的教研室，你明显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如果你真正和我一条心，你也会讨厌他，拒绝他，给他个难堪，让他深刻反省一下自己。


    万超阳说，这应该是两个问题，不能相提并论。我们是搞科学的，对人也应该有个科学的态度，我要他时就想到了你，但我觉得我和他合作只是工作关系，不包含半点私人感情。


    莫冰其实也就是说说，她并没狭窄到不让万超阳要白珂的程度，但和陈永丰比，万超阳的过于呆板在她心中始终是个阴影。她不想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便说，我们明天就出发，我想今天早点睡。


    万超阳明白她的意思，她有这方面的要求，说明她和陈永丰还没有那种事。万超阳来了精神，说我们洗个澡再睡吧，便起身去准备水。


    白珂认为酿醋研究短期内不可能有所突破，固体奶研究的想法也不科学，是一个难度大不现实的错误选题。白珂的话让万超阳很不舒服。白珂到来后不仅没有提出积极的建议，反而全盘否定了他的工作。但万超阳了解白珂的性格，他喜欢性格直率的人，况且白珂的话也有一定道理。陈永丰他们要搞小球藻保健饮料，看来我们也得另想一条思路。否定自己是痛苦的，万超阳紧闭了嘴一声不吭，神情有点像雕塑。白珂也不再说话。陪万超阳静坐一阵，白珂站起身想走。万超阳说，也许我研究的目标定的太高了，也许思路根本是错的，但我们去做了，证明行不通，本身就是一个研究成果。搞研究都少不了走弯路，真理都是在探索中找到的，陈永丰他们也不例外，好在人家已经摸索出了一条活路，我们也得多想想办法，找出一个新的突破途径。


    万超阳说了陈永丰他们要用山楂和杏肉培养小球藻，白珂一下叫了起来。他们是在改进我的成果！我最近一个时期一直在研究小球藻，小球藻的经济价值巨大但繁殖缓慢，我已经摸清了小球藻在微酸液中培养效果最好，没想到他们赶走了我却用我的研究做基础，太卑鄙了，这算什么事。


    万超阳瞪大了眼睛听白珂讲述漫骂，骂一阵，白珂说，他们不仁我也不义，咱们看谁先搞成。万老师，我觉得咱们的好运气来了，这个小球藻是我的研究，山楂和杏肉液很可能是理想的培养液，不管怎么说，咱们先试一下，如果行，那可就厉害了，弄好了获个诺贝尔奖也有可能，咱们现在就动手，抢先一步干起来，你看怎么样。


    万超阳叹口气说，人家已经搞了，即使真的能搞成，那也是剽窃人家，这种事咱们不会干。


    白珂一下又高了声喊，这个研究的基础是我奠定的，如果说剽窃，那也是他们剽窃我，再说谁也没申请专利，谁剽窃谁怎么能说得清。


    万超阳仍然一声声叹气，犹豫不决。白珂说，如果你不干，我就一个人干，和他们一争高下。


    按白珂的性格，他真有可能一个人搞下去。问题是这个研究方法是莫冰说的，真要抢先下手怎么向莫冰交待。万超阳说，我觉得这样不行，搞科学首先要讲道德，再说，万一人家留有证据能够证明我们剽窃，到时人家告我们问题就麻烦了，也不仅仅是个丢人的问题，可能还得负赔偿责任。


    白珂急红了脸说，你这人就是犹豫不决缺乏果断，是他们先剽窃了我的成果，再说这个研究还没成功，谁也没公开发表谁也没申请专利，根本不存在谁剽窃谁的问题。


    万超阳还是摇头表示否定。白珂说，我知道你是怕莫冰，怕什么，如果你心里过意不去，这个研究就由我来搞。当然还有另一种办法，就是等研究成功了，也给莫冰挂个名，把她当作主研人员，和咱们共同分享成功，她还有什么话说。


    研究的方法已经告诉了人家，看来是没法阻挡白珂了。吸收莫冰孤立陈永丰这也是个办法，这样就能彻底战胜陈永丰，让陈永丰成为孤家寡人一无所获。想到战胜陈永丰，万超阳终于下了决心。万超阳点点头表示同意。


    驾车和坐车不同，特别是出远门，自由自在不说，心情也是格外地愉快。陈永丰和莫冰轮流驾车，不累也不急，但事情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愉快。矛盾从晚上住宿开始。陈永丰要两人只开一个房间，这一提议使莫冰感到意外。终于得到了证实，看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莫冰决定这次坚决不能让步。莫冰一脸严肃说，我说过，那件事结束了，以后决不会再有，也决不能再提。


    一同出来却不同意一同住宿，陈永丰深感意外。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女人的心真是无法摸透。陈永丰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盯了看着莫冰，直看得莫冰眼睛移向别处。莫冰转身去登记处登记，陈永丰仍然一动不动看着她。


    莫冰过来要他的身份证，陈永丰将身份证掏出递上，仍然一言不发。看到莫冰最终还是一人住了一间房，陈永丰的心一下沉到了海底，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恼怒涌上心头，他提了行李独自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了门，一晚再没有出来。


    莫冰一晚也不能入睡。看来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自己也有点太轻率了。无疑陈永丰是另有居心，想拥有她这样一个情人和助手合二为一的女人。那晚他在车中答应以后再不提这事，她信以为真。她一直以为异性间都有好奇，该见的见了，该有的有了，他的好奇已经得到了满足，他会就此打住，现在看来是想错了。也许这次就不应该一起出来。这一段时间的平静，也许是他相信他有魅力，相信他比万超阳强大，也料到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这也许正是陈永丰的聪明之处。现在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和万超阳比，陈永丰确实狡猾，确实自私。万超阳是真爱，是要和老婆离婚，而陈永丰只想占有，只想让她永远未婚永远作他的二奶。他把我当做什么人了。陈永丰的作为让莫冰失望。她打定主意针锋相对决不妥协。不管以后能否相处，不管以后他如何变脸，都要以严肃对严肃，同事就是同事，工作就是工作，在工作中不掺半点私人感情。


    和西北比，沿海的夏天确实闷热。沉闷的空气，沉闷的心情，使这次外出变成了忍受和较量。好在已经发现几个保健饮料创意不错，从颜色到包装都给人很大的启发。这时元中定从学校打来电话，说经过几次重复培养，小球藻繁殖迅速稳定正常，可以说是成功了，赶快回来生产吧。这样陈永丰决定立即返回。


    考察市场转了不少大商场，莫冰没买什么，只给万超阳买了一套西服。买西服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陈永丰明白她和万超阳不是乱搞，是要结婚的。她觉得和万超阳的关系不能老这样拖着，这样搞下去谁都会把她当做坏女人。她决定这次回去就把结婚的事定下来。


    回到家，地上积了一层尘土，可以看出万超阳多天没有来过。来到阳台，两盆花也早已干死。以前不是这样。以前她外出，无需交代，他会把家里的事照顾得很好。很可能是外出了，说不定制醋的事有了进展，他去了四坡乡。也说不定他病了。看眼表，早过了下班时间，天已经黑了下来。但她还是给万超阳的办公室和实验室打电话。都没人接。万超阳的妻子整天在家，她从不往他家打电话，更没去过他家。她怕见他的妻子，也不想让他的妻子再受刺激。莫冰简单收拾一下屋子，也不想吃饭，她感到有点累，洗漱一下便睡了。


    早上她故意多睡了一会儿，起来收拾好刚要去上班，陈永丰打来了电话，说有件要紧的事，让她马上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