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最后的藏品

3个月前 作者: -虚名(丁志阔)
    淑芳这些日子觉察到了高明的烦躁情绪,每次问高明怎么了,他都说没怎么,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但细心的淑芳凭借女人的直觉发现,高明的坏心情远不止工作这么简单,因为高明会长时间的瞅着乐乐发呆,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问淑芳:“我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不是很记恨我?”淑芳说:“人做什么事情都凭自己的良心,如果你今后能够真心实意地对我们娘俩儿好,我是会原谅你的。”高明却说:“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得并不好,你会不会离开我呢?”淑芳听高明这样一说,警觉地抬起了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在和她联系,或者你又有了新的目标?”高明赶紧将淑芳搂过来,解释道:“哪有,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别瞎想。”淑芳嘟着嘴说:“你别指望我再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我发现你还在外面乱来,我非和你离婚不可。”


    不知道为什么,高明听了淑芳说要和她离婚的话,反倒舒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你放心吧,如果真的离婚了,我也会给你一笔补偿金的,不管怎么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非但没享到什么福,反倒吃了不少苦,我也该补偿你。”淑芳听高明这么一说,立即挖苦道:“你给我补偿金?好啊,那你给我100万,我立马和你离婚,让你和相好的生活在一起。不过不是我小看你,就你这副穷样子,等你攒够100万的时候,估计也老得快掉渣了,那时离不离婚也没什么意义了。”高明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们娘俩儿撒手不管的,我保证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说到做到。”


    淑芳窝在高明的怀里,没有再说话,她对眼前这个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充满了陌生感,她感觉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说话都会脸红、敢爱敢恨的毛头小子了。其实淑芳也明白,这或许就是男人所谓的成熟,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必将会在他的身上发生一些改变,这些改变会让他丧失很多本色的东西,变得不那么纯净透明,变得难以捉摸、高深莫测。老实说,淑芳不大喜欢高明的这种改变,她希望一切简单,包括生活的简单、爱情的简单、婚姻的简单,但很显然,这种简单目前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为什么,淑芳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其实高明也感觉自己变成熟了,这种成熟尤其体现在工作上,自从他担任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以来,接触的人多了,层次上升了,人也变得圆滑了许多。表现在从来不在人前谈论是非,在领导面前卑躬屈膝,勤请示、勤汇报,工作上兢兢业业,早来晚走。高明梦想着有一天能靠自己的谦虚谨慎、为人勤快,为自己换来再次升迁的机会,因为只有再次升迁,才可能担任重要的领导岗位,他现在的副主任职位,说到底还是一个只干活没有实权的小角色。男人似乎只有拥有了权力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高明在内心里是不服气的,他常常想,那些能力水平远远不如他的窝囊废们都能担任比他高许多的官职,他为什么就不能凭自己的实力一步步地爬上去。


    当然,高明并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也知道在适当的时候应该往上送礼,可是送给谁、送多少也是一个技巧问题。虽然天河市的人事大权依旧把持在市委书记齐向天的手里,但是给他送是不可能了,因为齐向天对他的印象并没有多好,即便是送了也不见得能起多大作用。况且,凭借高明的实力,他也知道自己送不起,拿个千八百块钱的东西,人家齐向天根本就看不上眼。眼前看,只有送给冯刚最实际,一来冯刚很欣赏高明;二来在冯刚面前,高明也敢说话,不至于在送的时候显得很唐突。高明知道,人在仕途,只要将关键的领导巴解上一两个,那么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明一咬牙,去银行支了5000元钱,他想要趁着春节临近去冯刚家串个门,进一步拉拉关系。来到银行后,高明填好单子、递上折子,服务小姐很快就从窗口甩出了5000元钱过来,高明小心翼翼地点好,然后放进了口袋里。他正要回走,一转身,忽然看到旁边窗口提钱的人拎着个手提包,有说有笑地将那整捆的佰圆大钞往包里装,那钱少说也有10万元,可对人家来说似乎还只是一个零头而已。高明的心理瞬间又不平衡了,深刻地体会到了穷人和富人的巨大差距。他拿出自己的存折看看,里面只剩下9000多元了,这些钱都是他和淑芳过日子一点点攒下的,而今他却要将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拱手送给别人,高明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高明想到了将来供乐乐读书还需要大笔的钱,想到了自己到老了还没有更多的保障,一种巨大的压力和悲情自心头涌起。高明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走出了银行的大门。


    去冯刚家串门对高明来说是一件很让他头疼的事情,一来他对冯刚是不是敢“收礼”还把握不准;二来他对该送什么、送多少心里也没有底。思来想去,高明决定豁出去了,他想这年头往上干,哪有不送礼的,反正他还没有听说哪个干部因为送礼而被领导赶下台的。


    拿定主意之后,高明特意去名烟名酒行买了两瓶茅台酒,然后将那5000元钱装进一个信封里,长吁了一口气,就向冯刚家走去。


    冯刚家的大致位置高明是知道的,来到了那个小区的楼下,高明给冯刚打了一个电话:“冯市长啊,我是高明,我就在你家楼下呢……嗯,我想上去看看您,顺便向您汇报汇报工作。”高明在得到冯刚的允许后,拎着东西走上了楼,他边走边在心里合计,一会儿见面话该怎么说,钱该怎么送。终于到了冯刚的家门口,高明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按响了门铃。门迅速地被打开了,冯刚笑呵呵地迎了出来,并且为高明递上了一双拖鞋。高明一边换鞋,一边打量着冯刚家里的布局,这是一个简单的三居室住宅,房间内的装潢设计并未见多么奢华,和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家庭并无两样。


    高明将茅台酒放在了门口内侧,冯刚瞥见后嘴里说道:“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高明故意套近乎地说道:“头一次登门,你总不至于让我空手吧。”冯刚也没有和高明计较,嘴里喊着:“慧兰,来客人了,你炒两个小菜,我要和高主任喝两杯。”高明赶紧说道:“我已经吃过饭了,这酒就免了。”冯刚拉着高明的胳膊不放手:“那怎么行,你吃过了,我还没吃呢,你今儿个就是陪我,也要再喝两杯。”高明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允了。这时,早有冯刚的妻子慧兰走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炒起菜来。高明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冯刚的夫人,那个叫惠兰的女人,这才发现她五短身材、黝黑的皮肤,并不比自己的妻子淑芳漂亮多少。高明早就听说冯刚最初是借助岳父的权势一点点起步的,不禁在心里猜测,莫非冯刚也是为了事业选择了婚姻,和所谓的爱情并无多大关系。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慨叹:“这世界怎么了,难道真如古人所说,注定了‘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英雄都配不上美女?”


    趁着炒菜的时机,高明浏览了冯刚的书房,发现了很多根雕字画之类的东西,高明十分好奇地问:“冯市长也喜欢搞收藏吗?”冯刚听了,哈哈笑道:“哪有啊,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作品。”高明听了很惊讶,手摸着一件栩栩如生的雄鹰展翅根雕说:“这也是出自你的手?”冯刚说:“是啊,让你见笑了,平生也没什么爱好,一有点时间,就花在了这上面。”高明不无遗憾地说:“早知你喜欢这个,我去市场给你选几件好东西来。”冯刚听了,马上打断说:“市面上卖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不收藏,以前有别人要送,都被我给回绝了。个人认为,玩这些东西,只是为了陶冶心性而已,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动手,如果是买来的,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而且,弄不好自己反倒容易被玷污了,做人啊,千万不能被这些东西所累。”高明听了,觉得冯刚的话很有道理,心想这才是玩收藏呢,玩到他这个境界也实属不容易了。


    冯夫人倒是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几个下酒小菜就摆上了桌子,高明赶紧跟冯夫人客气道:“给您添麻烦了!”惠兰微笑着说道:“说哪儿的话呢,我们家冯刚经常提起你呢,说你很有才华,市里的大小材料都出自你的手。”高明听冯夫人这样一说,不禁心里暖乎乎的,再看冯夫人忽然觉得她漂亮了许多。


    冯刚为高明斟满了一杯酒,嘴里说道:“我最近正在为考核方案的事情发愁呢,现在有人反映我们对考核的尺度把握不准,难以体现出公平性,而且下面有些单位为了迎合考核方案弄虚作假的也不少,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高明与冯刚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酒,略一沉吟说道:“现在参与考核的都是些职能部门,与被考核单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比如说农牧局要考核各乡镇,外经局要考核招商引资工作,这些部门单位之间以前就有业务往来,早就彼此熟悉,在考核的时候难免有人情的因素在里面,难保考核的公正性。另外有些单位的工作也确实难以量化,比如组宣监等部门干的都是意识形态的事情,你让他们完成多少指标也不现实,我看能不能那样,专门成立一个考核办公室,抽调政治业务素质好的精干力量,专门负责考核工作,由您和书记直接领导,这样效果或许会好些。”冯刚听了,点点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但说实话,这样的考核要说做到百分之百的公平公正也确实是难,我的意思是只要能起到激励和推动作用就可以了,我们的干部也确实需要给他们加加压,否则他们也真不干活。”


    高明和冯刚的这顿酒喝得很痛快,冯刚与他探讨了天河市的许多热点难点问题,比如下岗失业问题,农民看病难问题,教育乱收费问题,也许是在冯刚家里的缘故,高明说话比较放得开,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听得冯刚不住地点头。高明当然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人,他不会在冯刚家里逗留太久,他看看酒喝得差不多了,借口有事起身告辞。恰好这时冯刚正读高三的女儿上晚自习回来了,高明适时地拿出了那装好5000元现金的信封,递给了冯刚的女儿,嘴里说道:“高叔第一次见你,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这是高叔的一点心意,你拿去买点学习用品。”冯刚显然没有想到高明还有这样的举动,赶紧将那钱抢了过来,然后硬塞给高明,嘴里说:“这可不行,你的酒我留下了,但是这个你一定要拿回去。”高明执意要给,冯刚执意不收,两个人撕扯得脸红脖子粗,最后高明看冯刚面有愠色了,才不得不罢手,任凭冯刚将那钱又揣回了自己的口袋里。高明不好意思地说道:“冯市长,不瞒你说,我这次是特意登门向你表示感谢的,我高明能有今天,全凭您的提携和关心,我心中岂能没数。”冯刚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是爱才之人,我们市里正需要你这样的干部,另外我也当你是朋友,希望你不要和我太见外。”说完之后,冯刚对着屋内喊了一句:“惠兰,你把我的茶叶拿两桶来。”很快冯夫人就拎了两桶茶叶递了过来。冯刚递给高明说:“你尝尝,正宗的铁观音,我同学从南方寄过来的。”高明推辞不要,冯刚说:“你要是不拿着,你的茅台我也不要了。”高明无奈,只有接过了茶叶,冯刚这才喜笑颜开,一直送高明到楼下,两个人挥手告别。


    从冯刚处回来,高明觉得这礼送得有些说不过去,十分不合逻辑。高明看了看手中的茶叶,是啊,这算怎么回事,非但没有送礼成功,反而还占了人家便宜,要知道这两桶铁观音少说也要上千元,远比他那茅台酒贵。高明在脑子里仔细琢磨着冯刚算不算一个清廉的干部,琢磨来琢磨去,反倒糊涂了。要说冯刚清廉吧,茅台酒他也收了;要说不清廉吧,人家也确实没占自己的便宜,思来想去高明似乎明白了,这或许就叫领导艺术,人家一方面没有卷了你的面子,另一方面也很好地沟通了彼此的感情。


    高明长叹了一口气,唉——,没有办法,中国是一个人情社会,就讲究这个。想到这里,高明手拎着茶叶,忍不住笑了。


    天河市最近盛传市委班子要有调整,说市委书记齐向天将被调离,去邻近的清水县担任人大主任,新市委书记由上级另行委派。果然,消息不久后就得到了证实,齐向天被调离,一个叫刘仲文的人接任天河市市委书记的职位,据说此人来天河市前曾就任龙江市江北区的副区长,对经济工作非常在行,曾领导了江北区著名的高新技术开发区筹建工作。而且此人非常年轻,50岁不到,属于年轻干练型的领导。


    随着新市委书记的到来,天河市的干部们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齐向天之所以被调离,是受了丁日民事件的影响。众所周知,丁日民能走到今天,与齐向天的包庇纵容有直接关系,上级没有追究齐向天的责任,已经算给足了他的面子,但人大主任的位置毕竟不比市委书记,意味着齐向天的政治生涯已基本完结。


    随着新市委书记的到来,天河市的干部队伍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天河市干部们见风使舵的本领也实在是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学来的本事,无论“侍候”什么样的领导都能迅速地进入角色。当他们跟丁日民混日子的时候,习惯于搞假大浮夸那一套东西。等新领导上任后,他们又习惯了那种谦虚、低调、务实、干事的工作作风。高明对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他在心中想:“难道我们的干部可塑性真的就那么强?”


    天河市领导班子的变动令很多人的内心都十分不安,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孟茹。在此之前,孟茹就听有人放出风来,说新领导已经掌握了她与丁日民的不正当两性关系,市委考虑到社会影响,有可能对她的职位进行调整。孟茹心中那个怕啊,她可不想让自己苦心经营的政治前途就这么没了。经历了这么多,孟茹何尝不知这样一个道理:这年头谁都靠不住,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只有掌握了权势和金钱,才有可能挺直腰杆子,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


    孟茹在焦虑中反复思忖着,她希望能依靠疏通关系,改变自己的被动局面。可就目前天河市的政局来看,她孟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了,虽说高明与她的关系不可谓不暧昧,但是就凭高明目前的能量,也未必能帮上她什么大忙。而且,她和高明的婚外情还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高明能不能与她走到一起还是一个未知数,更别说费心巴力地帮她往上爬了。


    正当孟茹无比绝望的时候,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尽管她曾经不屑与他进一步地接触,但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不利用他似乎又没有别的路可走。他就是曾经与孟茹有过一面之缘的龙江市委曲副书记,丁日民曾经几次当孟茹的面提起过,曲副书记对她的印象非常好,而且有意要提携她。孟茹知道如果她求到了曲副书记的头上,曲副书记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但孟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走这样一步棋,因为她真的从内心里很反感自己这样做,尽管这步棋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现在的孟茹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孟茹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她试图从高明那里得到一些答案,她拿起了电话,稍加思索,拨通了高明的手机,不一会儿话筒中传来了高明好听的声音:“喂,有什么事?”孟茹说:“没什么,我想要你陪我说会儿话,我心里闷得很。”“你闷什么啊?赶紧去龙江市把孩子做了,这样一切就都会好了。”孟茹说:“与孩子无关,我就是心情不好。”高明说:“别再犹豫了,你有时候太任性了,如果你一意孤行,迟早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孟茹说:“高明,我说了与孩子无关,你能不能不逼我啊?如果你真的心疼我,那你现在就过来陪陪我,我想你在我身边,哪怕是陪我说说话也好。”高明听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行,我手头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你自己先躺下好好休息吧!”孟茹手拿着电话,眼泪止不住就落了下来,嘴里说道:“好吧!“然后就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撂下电话后,孟茹忽然对她与高明之间的这段感情很绝望,其实她内心里也知道这是一段不可以下全部赌注的感情,她有必要为自己留有后路。这样想着,孟茹找出了电话号码本,她想要翻看一下是不是自己曾经记下了曲书记的电话号码,如果没有那就算了。可碰巧的是居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虽然这电话号码已经是半年前的了,孟茹就想那就拨过去试试,看看这电话能不能打得通,如果打不通那就算了。可碰巧的是居然被她打通了,当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时,孟茹的心里一阵紧张。终于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电话的那端传来:“喂,哪位?”孟茹赶紧用甜润的声音回答说:“是曲书记么?我是天河市团市委的孟茹啊!”对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孟茹是何许人也,不自觉地“哦?”了一声,孟茹看对方忘了自己是谁,无奈之下不得不继续提醒道:“您可能忘记了,我们曾经和丁市长一起打过保龄球啊!”说完之后,孟茹都觉得自己无耻,因为她真的不想再和丁日民有任何瓜葛。


    显然,孟茹的这句话是奏效的,一下子就唤起了曲书记的记忆,他连忙在电话里说:“噢,是小孟啊,你最近可好,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孟茹看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才算长出了一口气,嘴里马上甜甜地说道:“您好啊曲书记,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好久没有和您联系了,想要问候您一下,改天我去龙江市,一定要登门拜访您,顺便给您带些天河市的土特产品啊!”那曲书记在电话里笑呵呵地客气道:“土特产品嘛,就免了,不过你来了,我一定要请你吃顿饭才好哦。”孟茹说:“哪能要您请呢,要请也是该我请您才对啊!”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寒暄之后,算是提前作了感情沟通,为进一步接触打下了基础。


    撂下电话后,孟茹心里既有些沮丧,又有些安慰。沮丧的是人家曲副书记居然忘记了自己是谁,安慰的是当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从曲副书记的热情态度里看得出,他仍然对自己是垂涎的。孟茹在心里谋划着,是不是该赴曲书记的约会?如果去了,不用想也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不去,那她的政治前途或许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孟茹反复地思索着,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后来干脆心一横,心想:“算了,不就是陪男人上床么?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贞节玉女了,大不了裤子一脱,两腿一劈,忍他个十分二十分钟就算完事。”这样想着,孟茹都为自己的无耻感到恶心,但她似乎又毫无办法。


    孟茹对自己的这次龙江之行是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她是反复地思索,反复地考虑,自始至终都处在矛盾之中。这一选择对她来说是艰难无比的,非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绝对不会走这最后一步棋。但事情偏偏就往这方面赶,那天负责丁日民案件的专案组成员又找到了她,了解相关的情况,紧接着天河市纪检委和组织部的领导同志也策略地找她谈了话,虽然组织上还没有明确对她进行处理,但她自己也明白,丁日民事件不可避免地把她牵扯了进去,她现在想要全身而退,不借助外力根本就不行。


    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孟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几次都从噩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专案组的人员带走,押进了大牢。梦到自己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变得一无所有。醒来后,孟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内心里充满了恐惧感。她知道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很可能真会落得个和梦中一样的下场。孟茹怕极了,经历过以往的风光日子,她真的不愿意再次尝试人生的苦难,关键时刻,她宁肯牺牲自己的一些什么,也要换取那种来之不易的平和与安定。


    经过再三思索,孟茹决定去找曲书记。当然,在这之前她也作了精心的策划。首先,她要保证自己尽可能地不受曲书记的骚扰和侵犯,尽量不把自己的身子搭进去,如果送钱送物就能解决问题,她就尽量送钱送物。其次,如果曲书记果真是一个好色之徒,那么她也要得到他的亲口承诺后,才把身子给他,否则不见兔子绝对不撒鹰。当然,按照孟茹的想法,最好是把自己从天河调到龙江去,远离天河那是非之地,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想好之后,孟茹特意准备了一些土特产品,带了一张存有5万元钱的银行卡。然后精心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开着车,一大早就赶往了龙江市。


    到了龙江后,孟茹泊好车,十分谨慎地给曲书记打了个电话:“曲书记啊,我是天河市的小孟,今天恰好来龙江办事,顺便给您带来了一些天河市的特产,您现在哪里呢?”曲书记在电话里听到孟茹的声音,稍微有些意外,然后客气地说道:“小孟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我看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也不缺这些!”孟茹说:“那怎么能行呢,您看我大老远的已经给您带过来了,您不收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啊!”曲书记说:“这……如果这样,我也不和你客气了,要不你送到清明街13号,有个叫清香园的酒店,你放在那里就行了,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就不能过去陪你了啊!”显然,曲副书记对孟茹的土特产品并不感兴趣,其实人家那么大个领导,也确实不缺这点东西。孟茹听到曲副书记说不能陪她之类的话,不禁感到有些扫兴,她知道不见面就意味着自己很可能白跑一趟,因为有些话不见面根本就说不清。无奈之下,孟茹只好将车开到了清明街13号,将土特产品搬到了那个叫清香园的酒店里。那酒店老板听说是曲副书记的东西,也不多问,很快开了一个房间,让服务生帮着将东西迅速地卸完。孟茹心想,看来这里肯定是曲书记的亲戚开的,收受礼品已经成了平常事。


    卸完东西之后,孟茹想想不甘心,又拿起了电话,拨打了曲书记的手机:“曲书记啊,东西我已经给您放在酒店了,对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跟您见个面,有些话要当面跟您说一下。”孟茹在电话里,尽量用那种娇滴滴的声音。这曲书记接了电话之后“哦?”了一声,显然对孟茹的态度有些意外,他略有些迟疑,思索了几秒钟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下班之后再给我打吧,我正在开会。”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孟茹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她判断不出曲副书记是否愿意和她见面,这让孟茹感到一丝茫然,同时也隐约觉得自己有几分不值钱,好像在死皮赖脸地巴结曲书记一样。撂下电话后,孟茹很无聊,索性去龙江市医院作了一下全面检查,咨询了堕胎的相关事宜,当她听说胎儿在肚子里已经有50多天了,医生说想要药流就应该抓紧时间,那一瞬间孟茹真想就将孩子做掉算了。但是一念之差,她还是从医院转了出来,因为她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高明,她要用孩子作最后一次赌注,争取将高明从淑芳的身边夺过来。这样想着,孟茹又去天河市的各大商场和超市转了转,随便买了一些衣物用品,甚至还到婴幼儿柜台转悠了一圈,心里合计着将来怎样给自己的宝宝打扮得更漂亮些。中午,百无聊赖的孟茹胡乱去麦当劳吃了一点东西,算是填饱了肚子。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时间,孟茹给曲书记打了个电话,谁知接通的声音刚响了两声,就被对方给挂了。孟茹心想这是完了,人家曲书记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见面,看来这最后一条路也走不通了。


    正当孟茹万分沮丧地想要开车回家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曲书记的号码,她赶忙接起:“喂——你好!”曲书记在电话里轻声说道:“小孟,你在哪里?”孟茹忙不迭地回答:“噢,我在百货大楼附近呢,曲书记你在哪里?”曲副书记说道:“我还在办公室。对了小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我现在身边没人,有话你就直说好了。”孟茹听后,立即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曲书记,我找您还真有事情请您帮忙,但是在电话里一句话两句话还真说不清楚,我想和您见上一面,行么?”曲书记听了之后,很是犹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吧,一个小时后,你去龙江花园118栋楼找我吧,我在那里等你。”孟茹放下电话后,心中一阵狂喜,她知道,只要自己能够和曲副书记见面,主动权就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她也就有了发挥的空间,事情就大有希望了。想到这里,孟茹赶紧上车,利用车的后视镜又精心地补了补妆,往脖颈耳根处洒了一些香水,自认为拾掇得光彩照人了,才开着车信心十足地向龙江宾馆驶去!


    当孟茹站在龙江花园118栋楼房间的门口时,心中还是充满了忐忑不安,她简单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用手轻轻敲了敲房间的门,咚咚咚——咚咚咚——敲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正当孟茹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听里面的动静时,却从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孟啊?是你吧!”孟茹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却见曲书记站在身后,正笑呵呵地看着她。孟茹立即不好意思起来,脸腾地红成了一个大苹果。这时曲书记又说道:“噢,对不起,我刚才处理点事情,才赶过来,让你久等了。”孟茹说:“没有关系,我也是刚刚过来。”孟茹心想这个曲书记走路怎么这么轻,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都不知道。这时,曲书记用钥匙打开了房间的门,示意孟茹进屋。


    孟茹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仔细端详房间的布局,这才发现里面装修甚是奢华,相当于总统套房的标准,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尤其是对面墙壁上的一幅巨型山水画,显示了主人的与众不同,那山水画是本市著名的画家墨本所作,据说他的画作轻易不送人,现在的市面价格已经达到了数十万元一幅。孟茹猜想这么大的一幅画,价格肯定不菲,因为此前她曾在丁日民的住处见到一幅比这个小得多的,还价值20多万元。


    孟茹刚在沙发上坐好,曲书记就递上来一杯热气腾腾地茶水。孟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曲书记微笑着问孟茹:“天河市我好久都没有去了,最近发展得怎么样?”孟茹说:“还好,齐书记被调走了,又新去了一个刘书记,丁市长不是出事了么,现在冯刚在做代市长,这些想必您都知道吧?”曲书记听孟茹这样一说,连忙点头:“知道,我都知道。这个丁日民,当初我就劝他做事情低调点,他就是不听,现在可好,枪打出头鸟了不是。”说完,曲书记皱着眉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点着,看得出,他也为丁日民的事情很上火。孟茹看既然话题已经扯到这上面,也不避讳,直接对曲书记说道:“曲书记,不瞒您说,我这次来找您,也与这件事情有关,这不是么,天河市的人都知道我和丁市长关系比较密切,丁市长出事后,有些人看我不顺眼,想要对我下手,恐怕团市委副书记的位子我坐不长了。”曲书记“哦”了一声,惊讶地问道:“有这等事情?”孟茹说:“可不是么!本来我对前程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但是既然走到了今天,不争取一下也实在可惜,况且有曲书记您这个大好人,我知道您会帮我这个忙的,是吗?”孟茹一边说着,一边早将那媚眼抛了过去。曲书记被孟茹的媚眼电了一下,身子一激灵,赶紧将目光移开,假装喝茶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孟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调离天河市,我觉得那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曲书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踱步到窗边,两眼望着窗外,目光迷离地说道:“不瞒你说小孟,丁日民的事情不但影响到了你,连我都差点惹上麻烦,最近一段时间,我为他的事情做了不少工作,现在外面的风声很紧,你的事情恐怕得过一段时间才能运作。”孟茹见曲书记的话里面明显有推托的意思,赶紧站起身来补充道:“曲书记,您放心,我不会让您白帮这个忙的,这里有一张5万元的银行卡,您可以拿去作为疏通关系的必要花费。”说完,孟茹大方地将那银行卡递了过去。曲书记显然没有想到孟茹还会有这么一手,赶紧拒绝道:“你这不是见外了么?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岂能袖手旁观,能帮的我会尽力帮的,用不着这个。”孟茹说:“那哪能行呢,我怎会让你白帮我这个忙,你一定要收下。”这边孟茹执意要给,那边曲书记执意不收,在互相推拒之中,两只手不知怎么就攥到了一起。孟茹的脸腾地又红了起来,一副娇羞可爱的模样。曲书记手里握着孟茹葱样白嫩的玉手,真是舍不得撒开。再加上孟茹玲珑剔透、凹凸有致的身材呈现在眼前,那妩媚的形态,风流的眼神,仿佛都能滴出水来,任凭是铁打的男人也会动心的。一瞬间,曲书记觉得自己周身热血上涌,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虽说这只老狐狸已经在孟茹的面前故作正经了好半天,但终究还是暴露了他禽兽的本性。他一边握着孟茹的手不撒开,一边将那银行卡死死地压在孟茹的手心,嘴里说道:“小孟啊,你就别和我客气了,难道我还能差你这点儿钱么?听话啊,钱你拿回去,事情嘛……”曲书记故意停了一下“我会尽力而为的。”嘴上说着,低下握着孟茹的手暗示着用了用力。孟茹是何等聪明的女人,瞬间就明白了曲书记的真正用意,看来他真的对钱不敢兴趣,感兴趣的是她这个人。孟茹想,看来今天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于是识趣地说道:“既然曲书记不和我见外,那我也就不和您客气了,如果您真的帮了我这个忙,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永世难忘,今后您让我做什么都行。”说完之后,孟茹也故意用手指勾了勾曲书记的手心,两个人完成了某种暗示和默契。


    孟茹将手抽开之后,接下来的气氛就有些暧昧了,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孟茹用眼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周围,然后没话找话地说道:“曲书记也是一个高雅之人,对古玩字画很感兴趣是吧,改天我找人给您送几幅过来!”曲书记说:“哪里,我也只是懂得皮毛而已,算是附庸风雅吧!”孟茹说:“您又谦虚了不是,我看您这房间里挂的可都是少见的精品哦。”曲书记听孟茹这么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噢,真没看出来,小孟原来还是内行之人,既然你这么懂行,我就给你看样好东西。”说完,他便领着孟茹来到了里间,从一个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上锁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孟茹拿眼望去,却是一棵翡翠白菜,只见其质地细润,通体呈浅豆绿色。玉雕正面为白菜葫芦豆瓜,谐音为百财福禄到家,背面为山秀水灵蝶舞,整体艳丽鲜亮,上面数只蝈蝈栩栩如生,底座为红豆木宝座,造型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国宝级的珍品。孟茹看得有些呆了,不知道曲书记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东西,心想单凭这一棵白菜,恐怕也能够生活一辈子吧。孟茹适时地递上了溢美之词,夸赞曲书记有眼光,收藏了旷世之作,这翡翠白菜真乃稀世珍品。曲书记则站在孟茹的身后,脸上极尽得意之色,还不时地解释说该玉雕原料取自缅甸密支那地区的翡翠岩,是正宗的老坑玻璃种,并由国内著名的工艺美术大师雕制,现大师已经辞世,世间仅存此一件。


    两个人在品评宝物的时候,本来身体一前一后站得就近,加之孟茹长得丰满,那后翘的臀部不时地碰到曲书记的下体,曲书记登时就觉得有了反映,渐渐心思就不在那宝物上面,睁大了色眼从身后对孟茹偷窥起来。眼前的孟茹千般风流、万种柔情,近在咫尺的身子香气扑鼻,微微前倾着,凸显出一个滚圆的屁股,煞是性感。直看得曲书记心猿意马,方寸大乱。想当初,曲书记对孟茹垂涎不止一日,甚至煞费苦心想要从丁日民的手中弄过来,饱尝孟茹的秀色。怎奈孟茹不为所动,导致此事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今日孟茹居然主动送上门来,这到嘴的肥肉怎能不吃?这样想着,曲书记动作更加放肆起来,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孟茹听到耳畔这个男人粗重的呼吸,感觉身后有异物不时地顶撞自己的臀部,觉察出了曲书记的异样变化,她回过头来,冲着他莞尔一笑,百媚俱生,曲书记理智的堤岸瞬间被冲垮,猛地将孟茹拦腰抱起,迅速地朝那龙榻一样奢华的床边走去……


    这一夜,孟茹觉得自己过得有些离奇,曲书记的行为十分怪异,他先是如饥似渴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每解开一件就拿到鼻子边嗅个不停,其状就好像是一只觅食的狗一样。更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他突然跪倒在孟茹的腿边,举起孟茹的双脚不停地吮吸,嘴里“嗯、啊、哈”地叫唤着,表情是如醉如痴。接下来的事情更加荒唐,他爬到孟茹的两腿之间,举起那杆枪就要冲刺,怎奈那东西软软的竟然不听使唤,他急得满头大汗,忙活了半天,最后竟然在孟茹的大腿边喷射出来,然后他就像喝醉了酒的醉汉,一头栽倒在了孟茹的身上。孟茹躺在曲书记的身下,忽然感到有些好笑,看来上帝是公平的,他让你得到了高官厚禄,却并不一定让你得到性爱的和谐与完美,他从来不会把所有的幸运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孟茹醒来时,曲书记已经起床,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表情上依旧是一副严肃不可侵犯的样子。他见孟茹醒来,礼貌地招呼道:“昨晚睡得还好吧,小孟。”孟茹嗯了一声,头脑里却是一片混乱,她怀疑自己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一切变得都不再真实。孟茹赶戴整齐,洗漱完毕,简单和曲书记告了别,然后率先离开了房间。


    当然她离开房间时,没有忘记提醒曲书记一定要帮她办了那件事情。曲书记端坐在沙发里,手拿着报纸,蛮有力度地点了点头。


    孟茹从龙江市回来后,没有把见曲书记的事情说给高明听,当然,她也永远不会让高明知道这件事情。表面看来,孟茹似乎并不是一个对感情忠贞的女人,因为她一方面标榜自己如何爱高明,另一方面,却偷偷跑去和一个高官幽会,这分明就是一种欺骗行为。可在孟茹的内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她认为她是被逼无奈的,作为一个柔弱的女人,在这种涉及人生前途、生死命运的时候,如果再不为自己着想,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孟茹想到了年迈的父母,想到了正在读书的弟弟,她知道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她的处境不好,那么一家人的生活都将没有着落。孟茹不是一个小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生活的苦难,她看透了一切,她知道与其像个英雄一样站直了死去,不如像个汉奸一样苟延残喘着。因为这个世道变了,再也不是几十年前仰慕英雄的时代,人们都以奢华富足为荣。换句话说,只要你想尽办法得到了名利地位,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会换来人们的景仰和羡慕;如果你穷困潦倒,不名一文,不要说别人,就是亲戚朋友都会看不起你,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


    孟茹在内心中对高明说:“高明,请你原谅,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我真的别无选择。”孟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她想洗掉身上所有的污垢,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脏。她用浴液仔细地擦洗着周身的每一处皮肤,看到那白白的泡沫漾满了周身,孟茹也明白,她能洗掉身上的污垢,却剔不除心灵的肮脏,她将永远无法回复到少女时代那种冰清玉洁的纯净,这对她不能不说是一种天大的悲哀。孟茹哭了,在卫生间内大放悲声,那泪水连同洗澡水顺流而下,模糊了双眼,她环抱着双肩,蜷缩着身子,蹲缩在角落里,是那样可怜。现在,孟茹唯一祈盼的是,她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她希望曲书记能够真心帮助她,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孟茹真的就会如愿么?


    高明显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两天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他的情人暗地里又和别人跑去幽会。而他却以为她怀着他的孩子,正对他忠心耿耿,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讽刺,事实上,这样的讽刺每一天都会在不同的人身上上演。


    这些日子,高明觉得自己渐渐找到了从政的感觉,也许政府办公室繁忙紧张的工作环境让他感觉很充实,这政府办不比市委办,工作性质决定了政府办比较务实,所干的工作大都与经济社会发展有关,高明喜欢这样的工作,他觉得做人就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而以前在市委办所做的那些工作,大都是上纲上线务虚的东西,什么都要讲个政治高度,动不动就摆个花架子,唱个赞歌,简直让高明厌烦透顶。


    这一天,高明又早早地来到单位,正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忽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楼梯口,畏畏缩缩的样子。高明知道这又是一个上访者,本来打算绕过去,因为上访接待是楼下信访办公室的事情。但高明一想到自己曾经上访遭到的白眼,忽然就起了同情心,迈上楼梯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耐心地问道:“大爷,您有什么事情么?”老人看到高明问他,立即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却是一份合同书。老大爷一边给高明看合同书,一边对高明哭诉着事情的经过。原来老爷子早几年从村上承包了一块荒地,他和老伴辛辛苦苦地栽上了树木,这几年树长起来了,眼看能够卖上一笔好价钱,但是村上一些干部却眼热,要提前收回那块地,理由是那合同是上届村班子签的,在他们这届没有效力。高明一听就火了,心想我们下面的一些干部简直不是人,专拣那老实人欺负,高明说:“大爷你别哭,你来我办公室,这个问题我帮你解决。”


    进了办公室后,高明抄起电话,直接给老爷子所在的乡政府拨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个问题。高明说这份合同完全具有法律效力,村干部的行为是一种违法行为,希望乡政府能够主持公道,不要让老爷子总来市政府找,这样无论对谁影响都不好。乡政府的人听了唯唯诺诺,说马上派人把老爷子接回去,涉及的问题立即解决。后来,当乡政府派来的专车将老爷子接走时,老爷子居然扑通一声给高明跪倒,口口声声尊称高明是青天大老爷。高明心中有些自嘲,什么青天大老爷,自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机关干部,但是老爷子的称呼却差点将他的眼泪喊下来,感觉心里热乎乎的。高明为老爷子的幸运而感动,想当年自己为了告倒丁日民,不知上访了多少部门都没有结果,而今老爷子终于能够在他这里把问题解决了。高明知道老百姓是弱势群体,他们的生活还有许多需要我们去关爱的地方。但高明同时也明白,中国太大了,什么事情都有,这些上访的也并非个个是良民,大有一些人混在里面,属于无理取闹的类型。高明就遇到过那种明明在搬迁的时候,已经按政策给他搬迁补偿,他却嫌钱少,愣是不搬还反复上访的钉子户。总之一句话,正因为祖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再赶上改革的非常时期,各种矛盾难免层出不穷,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这些机关干部,放下架子,深入到老百姓中间,实实在在地为他们做一些事情,这也是对国家公务员的最完整定义。


    当然,高明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纯属一厢情愿,在既得利益没有完全平衡的情况下,你要公务员们不计所得,不求回报,完全凭着高尚情操去讲奉献,也不是一件实际的事情。那么,中国这么庞大的政府机构,拥有数百万国家工作人员,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在为民执政呢?高明认为,这一点是不容怀疑的,在整个中国,不知道有多少类似他这样的小人物,整天忙碌于机关的高宅深院里,怀揣着梦想,拥有雄心抱负,一心想为老百姓做些事情。


    高明就曾参加过一次让他难忘的聚会。那天,机关的一些同事们借着加班的机会聚到了一起,吃饭的时候,由于没有领导在场,大家难免多贪了几杯。正在这时,忽听隔壁房间里传来骂人的声音,几个个体户装扮的人在大骂现实的黑暗,他们说现在的公务员队伍没有好人,处处卡油,不是贪就是占。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过来,大家互相对望着,心中无比沉重。其中高明的一个同事再也忍不住,借着酒劲儿腾地就站了起来,手拎着一个酒瓶子就过到了隔壁,开门见山地说:“几位大哥别骂了,我就是公务员,首先我承认现在的腐败现象很严重,但是大哥们说这个队伍里没有好人我不同意,我不知道别人,但是我和我的这些同事们就一没贪二没占,不但没贪没占,就连今天加班的这顿饭,都是我们自掏腰包,我们每个月只开800多元的工资,都快活不下去了。所以,请大哥以后再骂的时候,尽管骂那些贪官,别把我们捎带上好么?而且不但你们要骂,我们也要陪你们一起骂,我操他祖宗八代的,正是这群王八羔子把我们的公务员队伍搞臭的!”


    几个个体户看到突然出现的这个不速之客,禁不住面面相觑,高明的这个同事红着眼珠子把上述的几句话说完之后,又往那几个小老板的杯里倒满了酒,硬着舌头说:“来,要是相信兄弟的这番话,就给兄弟个面子,陪……陪兄弟喝了这杯酒。”那几个人岂敢不给面子,一个个举着杯子,滋溜一声都喝了个底朝上。


    等高明的这个同事回到座位上时,大家很自然地就谈到了改革成果的分配问题,无一例外地都承认改革推动了经济的发展,但同时也指出改革造成了利益分配的失衡,尤其以他们为代表的这些小公务员们,同众多处于金字塔底层的普通老百姓一样,显然不是改革的受益者。他们每个月拿着不到1000元的工资,不消说买车买房,就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平时,总有老百姓说公务员队伍腐败,但真正腐败的是少数手中握有重权,可以呼风唤雨的贪官们。大多数公务员还是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人民公仆的角色。的确,改革是一个利益再分配的过程,如果利益分配严重失衡,必然会导致各种社会矛盾凸显,如果不及时加以遏制,甚至会影响到政权的稳定。对于这一问题,大家认为必须依靠健全的法律、完善的机制、必要的监督来保证。当然他们从不怀疑党的领导,他们知道一党专政还是符合现阶段中国的国情的,而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也在积极破解一些发展中的难题,在保证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的同时,也在努力缩小贫富差距,调整利益分配走向,使政策倾向于广大的中低收入人群,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后来几个人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又扯到了人生价值上,一时气氛竟无比凝重起来,因为谁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原本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这要是在青少年时期,每个人都能说出一大堆雄心抱负,可现在却变得无比复杂,经历了人生种种,大家都发现自己是越活越糊涂了。后来还是有人一语道破了天机,说产生这种现象跟社会缺少主流信仰有关,改革开放的这些年,虽然经济得到了大发展,物质生活水平也提高得很快,但是人们的精神生活却日益贫乏了,尤其是信仰的缺失,已经成为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是危险的民族,它很可能导致这个民族最终走向衰败甚至覆灭。说到这里,几个人开始怀念起解放前后,那段崇尚真理和自由的年代,多少仁人志士为了民族的解放,甘愿抛头颅、洒热血,活得多么有价值。而今,真正到了和平年代,却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如今确实需要建立一个主流信仰,让人们有目标可循,有生活的动力,当然这个信仰最好是以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基础,再加上自由、平等、民主、奉献等内容,将会更加完美。


    当几个人议论起这些“天下大事”的时候,个个表情严肃,表现出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样子。高明就想,别看这些小公务员们平时在领导面前不敢乱说话,私下里交流起来,他们还是很有思想的。


    孟茹这几天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为什么,她的右眼皮跳得紧,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虽然说曲书记那天答应好好的会帮她这个忙,但孟茹也清楚,现在的事情谁也吃不准,经常都会有在前一天都板上钉钉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就变了样。再说曲书记也是只老狐狸,当然会明白孟茹委身于他完全是形势所迫,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他。说白了,这也是相互利用而已。


    就这样,孟茹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些日子。


    这天,孟茹正在办公室,忽然接到组织部打来的电话,让他到部长办公室去一趟。孟茹心里一惊,心想组织部长找她谈话,很可能与她的个人前途有关,莫不是曲书记的话起作用了。孟茹这样猜测着,来到了四楼的部长办公室。孟茹与组织部长很熟悉,他就是原来宣传部长徐哲,当冯刚被提拔为市长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组织部长的位置。徐哲看到孟茹后,客气地招呼孟茹坐下,然后抬眼看了孟茹一下,孟茹心中原本就没底,被徐哲这一看,越发显出了一丝慌乱。徐哲故作关切地问道:“最近工作还顺心吧?”孟茹说:“还好,整天和青少年们打交道,心情也会好些。”徐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找你来,我是代表市委征求你的意见,市委决定,派你到妇联去工作。当然,具体原因嘛,我也不便多说,想必你也明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向市委申请,保留你的副乡局级待遇不变……”徐哲的话还没有说完,孟茹立马就明白了,原来噩梦终于来了,自己这是被从副局级岗位上给撤下来了,去妇联任一名普通科员,那所谓的副乡局级待遇也是一句屁话,因为不过就是每个月多那么二三十块钱的工资而已。


    虽然心里面禁受了巨大的痛苦,但孟茹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着对徐哲说:“行!我一切听从组织上的安排。”事实上,孟茹自己也清楚,这个时候,想不听从组织的安排也不行。


    徐哲看着孟茹微笑的样子,仔细观察孟茹的表情,似乎想要洞悉孟茹的内心世界。同时,他也不忘适当安慰孟茹说:“希望你也不要多想,摆正心态,到新的岗位上好好工作,你要知道,你的事情市委领导压力很大,为你做了很多努力,今天这个结果相对来说还是不错的。”孟茹站起身来,冲着徐哲哈了一下腰,嘴里说道:“感谢领导的关爱了,如果没有事情我先回去了。”然后孟茹怀着一颗抑郁的心走出了徐哲的房间。


    回到家里后,孟茹大哭,她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政治前途就这么没了,而今落得个行政撤职的下场。如今的人们都有一个普遍心理,那就是走向更高的岗位还可以,如果从一个较高的岗位走向一个较低的岗位,则会心里一百个不舒服。孟茹联想到今后将再也不能在人们的簇拥下走向台前讲话;再也不会接受孟书记这个让她感到巨大满足的称呼;再也没有机会实现那心中的政治梦想,孟茹的心里面就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从得到到失去本身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现在孟茹正真切体会着这一过程的残酷。


    等孟茹哭够了,才想起应该给曲书记这个禽兽打个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不帮她的忙,如果真的是曲书记有意推托,她就利用那天晚上的事情威胁他,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想到这里,孟茹拨打了曲书记的手机,谁知却是关机的声音,然后孟茹又利用其它的方式联系他,怎奈想尽了一切办法都联系不上。


    大约在几天后,孟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原来曲书记也被双规了,正是由丁日民的案件所牵扯出来的。至此,丁日民的案件已经基本审查结束,共涉及大小党政干部24人,其中副省级领导1人,厅级领导2人,处级领导7人,涉及钱款达人民币近亿元。而且,此案有严重的黑社会背景,经查共伤害致人死亡1人,致残3人,轻伤20多人。乐乐被灌酱油的打击报复案件,确实是丁日民的侄子丁猛所为。而且,尤其让孟茹倒吸一口凉气的是,丁日民的众多情人当中,有两个因为参与了丁日民的违法犯罪活动,已经被刑事拘留。中央主管政法工作的领导对此案相当重视,作出重要批示,要求从重从快处理此案,消除社会影响。没几天,法院公开审理了此案,一审判处丁日民和他的侄子死刑,其他涉案人员从无期徒刑到有期徒刑不等,其中就连丁日民的两个情妇也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各得了判三缓三的下场。


    孟茹听到这个消息后,懵了。她亲眼目睹了一个权力集团的覆灭,而她自己恰恰游走在这个权力集团的边缘,曾经依靠它得到了利益,而今也因为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孟茹感慨着,人生就像一场大梦一样,得到和失去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尽管你现在可能处在权力的巅峰,但你无法预知下一秒钟将会发生什么,兴许一夜之间,你就会沦为万人唾弃的阶下囚。


    孟茹斜倚在窗前,看着街面上来往不绝的车流,心中充满了无限悲意。


    现在的孟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靠山,没有了官职,就连名烟名酒行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丁日民下台后,捧她场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孟茹感到了那种大难来临之后的凄凉与落寞。尤其让孟茹心里不舒服的是,当她歇息了几天之后去妇联上班,却看到了人们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似乎在唾弃她活该会有今天这个可悲的下场。孟茹觉得这个世界人情是如此淡漠,她所面对的是一张张冷若冰霜的面孔,那些面孔扭曲着、狞笑着,仿佛要将她吞噬掉。那一瞬间,孟茹开始变得憎恶这个社会,她感觉人与人之间是如此虚伪,人性的丑陋与卑劣让她心灰意冷,现在的她对未来不抱有任何希望,她只想过个安稳的日子,像个正常人一样度过余下的生命。


    孟茹低下头来,看了看肚子里的孩子,她知道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孩子,只有这个孩子还可能带给她一些生命中的惊喜。孟茹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自己这辈子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磨难,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到妇联报到之后,孟茹就很少去上班了,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人们的闲言碎语。另外,妇联的工作对她也实在没有任何吸引力。好在单位的领导对孟茹也是网开一面,再加上县级市的妇联整天也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更多时候,孟茹还是猫在自己的店里,打点着那半死不活的生意。


    关于丁日民被一审判处死刑的事情,早就成为一条爆炸新闻,迅速地在天河市传开。天河市数十万黎民百姓拍手称快,称天河市终于除去了一个大祸害。然而令高明不解的是,居然也有个别干部唱反调,说什么丁日民的倒台实属一个意外,如果没有煤矿的透水事件,说不定丁日民的官会越做越大。还说看问题要辩证地看,虽然丁日民贪占了不少钱款,但他的能力也确实超凡,没有他,天河市的城市建设步伐就不会这么快;没有他,天河市干部职工的工资说不定到现在还开不出来。高明就感叹,现在的人们究竟怎么了?难道我们真就没有那种既能干事又不贪占的领导了?难道如果一个人能干点事情,即便贪点占点也是应该了?


    更让高明感到恐惧的是,他和孟茹的事情随着丁日民案件的曝光,也被摆在台面上来。那天,他和市委办的一个熟人聊天,那人居然直言不讳的问高明:“听说你和丁市长的情人孟茹有一腿,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高明当时就被唬了一跳,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儿。“你听谁瞎说的?根本就没有的事情!”高明赶紧辩解道。那人却继续调侃高明说:“你就别狡辩了,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不过大家都夸你小子厉害呢,连丁日民的情人你都敢碰,要是放在我身上,即便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说完还故作敬佩地拍了拍高明的肩膀。高明心想,还厉害呢,当初碰她的时候,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是丁日民的情人,如果知道,自己也不会碰她,结果导致不但丢了官职,还差点被丁日民那厮害死。


    经历了这件事情,高明在心中警告自己,看来以后和孟茹接触更应该小心了,自己身为国家公务人员,却与别人乱搞两性关系,而且这对象还是前任市长的情人,这些闲话传出去,多多少少都会对仕途造成影响。高明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尤其经历了这么多曲折,再重新走入机关,能不加倍小心么!


    然而,高明越是怕什么,就越出现什么。


    这天,他正一个人在办公室瞅着墙上的时钟发呆,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孟茹的号码,不知为什么,高明打心眼里就不想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想当初和孟茹刚相识时,整天盼着她的电话,发展到今天居然怕她的电话,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深思的转变。


    虽然高明迟迟没有接听孟茹的电话,但那电话就是响个不停,响完第一遍紧接着响第二遍,第二遍响完了再响第三遍,直到后来高明都不忍心的时候,终于接起了电话。电话中孟茹语音平静地问道:“高明,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在忙什么?”高明愣了一下,然后故意装出很忙的样子说:“嗯,你别提了,这不是要开人代会么,我正忙着政府工作报告的事情呢。”孟茹说:“你忙什么我不管,你不想我可以,但你总该想想肚子里面你的孩子啊!”就这一句话,让高明的冷汗忽地就冒了出来,他忽然意识到孟茹那看似平静的语音下面,蕴藏着巨大的杀伤力。是的,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与孟茹的干系,理智告诉他,现在选择逃避是不明智的,不管怎样,他都要亲自解决这一让他难缠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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