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老天有眼
3个月前 作者: -虚名(丁志阔)
其实,孟茹这段时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当那天听说乐乐被灌了酱油以后,她的心中蓦然一惊,心想此事该不会又和丁日民有什么关系吧?孟茹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虽说她很希望能和高明生活在一起,但是却万万不会在孩子身上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孟茹也是一个出身于穷苦家庭的孩子,当然能够体会父母对子女的那种深深的爱意。孟茹原本还想寻找机会逼迫高明离婚,但是经历了这件事情,她决定暂时先放弃这个念头。自从乐乐被灌了酱油后,孟茹看到高明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忍不住打电话把高明约出来,想安慰他几句,可是高明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情绪有些失控地对孟茹咆哮:“你知道吗,这件事情就是丁日民做的,他居然敢动我的儿子,我要是不将他告下来,这辈子就算我白活!”孟茹对高明这种丧失理智的行为没有责怪,她能理解高明的这种心情,这件事情无论是换作谁都会受不了的,而且她也觉得整件事情和她有直接关系,虽然高明没有直接将矛头对准她,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她,丁日民也不会和高明结仇,更不会有今天乐乐受伤害的事情发生。孟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任凭高明的发泄,高明常常是借酒浇愁,自斟自饮,全然不顾孟茹的劝阻。高明原本酒量不大,再加上情绪低落,往往几杯酒下肚就醉得一塌糊涂。他会拽着孟茹的手,悲愤地念叨着:“丁日民这个王八蛋,与我有仇也用不着拿孩子撒气啊,你就是捅我几刀,我也能受着,却偏偏要对我的孩子下手……”孟茹看着绝望而无助的高明,一颗心都快碎掉了。
孟茹思虑再三,终于忍不住找到了丁日民,见面劈头就问:“高明的儿子是不是你找人做的?”丁日民“哦?”了一声,很惊讶地问:“高明的儿子怎么了?”孟茹说:“他的儿子被人灌了酱油,难道你不知道?”丁日民听了,稍稍感觉有些惊讶,狞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幸灾乐祸地说:“真是活该!他不总是在背后告我吗,我早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孟茹见丁日民这样的态度,越发认定了是丁日民做的无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姓丁的,没有想到你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居然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如此毒手。”丁日民没有想到平日里对他温柔万分的美人,今日竟会指着鼻子骂他,他有些恼怒,低声喝道:“你别瞎胡闹,我迫害了谁的儿子,请你搞清楚了再骂!”孟茹情绪激动地说:“你敢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吗?我早知道你看高明不顺眼,你不想我和他在一起,便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但要和他在一起,而且我还要嫁给他!”孟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想都没想就一股脑儿地把话说了出去。丁日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辱骂,不禁恼羞成怒,扬起巴掌用力地朝孟茹扇去,嘴里喊道:“臭女人,居然敢这样和我说话。”孟茹捂着脸,用那种仇恨的目光看着丁日民,忿忿地说:“好,姓丁的,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一刀两断。”说完之后,孟茹恶狠狠地瞪了丁日民一眼,转身而去。丁日民也被孟茹搞得情绪激动,本来他就对孟茹与高明在一起耿耿于怀,没想到孟茹居然为了高明的事情来找他问罪,还指着鼻子骂他,岂能不让他生气?
丁日民呼呼喘着粗气,一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座位上。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地拿起电话,拨通了侄子丁猛的手机:“我问你,高明儿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丁猛听到是叔叔的声音,立即兴奋地说:“三叔,我正要告诉你呢,这次估计那姓高的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我给他的儿子灌了酱油……”丁猛的话还没有说完,丁日民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道:“净给我瞎胡闹,我让你教训他,也没让你拿他的儿子开刀,以后做事情多给我用点脑子……”丁猛原本以为会得到叔叔的一顿夸奖,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耷拉着脑袋在电话那边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丁日民对他这个侄子很没有办法,丁猛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十几岁就跟社会上的小痞子混在一起,凭着打打杀杀闯出了名声。这几年因为有了丁日民的庇护,越发猖獗起来,逐渐发展成为天河市最大的黑社会头子。只是他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好冲动,很少细心圆满地考虑问题,虽说这几年他为丁日民做了不少事,但也捅了不少篓子,甚至连人命案子都惹上了,要不是丁日民暗中安排,找了替罪羊,恐怕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待着呢。撂下电话后,丁日民长叹了一口气,虽说自己在天河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对于高明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也让他感到心烦。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希望有人整天告他,他知道对高明这样的人大意不得,俗话说“打雁的偏被雁啄了眼,阴沟里也能把船翻”,弄不好自己真的会栽到高明这样的小人物手里。
孟茹再见高明的时候,直接说道:“你不是想告丁日民吗?你就告吧,我绝不拦你,如果不把这个混蛋告下来,真不知道会坑害了多少人?”高明“哦?”了一声,疑惑地问:“怎么你的态度变化这样大,原来你不是不同意我告他吗?”孟茹说:“我已经和他闹翻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吃人的禽兽,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你也要小心点,不要再遭到他的暗算!”高明听说孟茹已经和丁日民闹翻,心中不禁一阵窃喜,赶紧又问道:“你既然同意我告他,那你有没有他违法违纪的直接证据,告诉我好吗?”孟茹白了高明一眼,说道:“没有,即便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是想告,就自己搜集去。”说完,孟茹趴在了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高明对孟茹的态度十分不解,既然她不反对告丁日民,但是为什么又不给他提供强有力的证据呢?后来高明分析可能有两种原因,一是孟茹本性善良,和丁日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二是孟茹也害怕卷入丁日民的事件中,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事实证明高明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包括分手后孟茹之所以会哭,就是因为失去了丁日民这棵大树,今后在仕途上没有了依靠,让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另外,孟茹也为自己这些年的坎坷遭遇而流泪,她不知道今后自己的感情归宿会在哪里?
高明看到孟茹十分伤心的样子,体贴地偎了上去,温柔地说道:“别哭了,和他分手了,你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对你好的,只要把丁日民弄下来,我就天天和你在一起。”听高明这么一说,孟茹马上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高明用力地点点头:“嗯!都是真心话。”孟茹把头埋在高明的怀里,万分疲惫地说:“我有些累了,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想能和你生活在一起,为你生个孩子,哪怕是过那种粗茶淡饭的日子我也愿意。”高明怀搂着孟茹,心中涌起了点点感动,他能感受到怀中女人对他的无限深情。
自从经历了上次被撞事件之后,高明知道丁日民开始对他下手了,他也处处充满了小心,生怕再次遭到丁日民的报复,他已经看清了丁日民的凶残面目,知道这个败类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如今的高明,重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审视,他甚至怀疑自己这么执拗地与一个明显斗不过的人作对,是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
没事的时候,高明常常弄那么一碟花生米,两盘小菜,喝得酩酊大醉。他常常在烂醉之后产生这样的疑问: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公正与合理?人与人之间能不能真正做到互敬互爱,没有倾轧与迫害?高明想到了小时候树立的那些远大理想,他一直以为世界是美好的,生活中永远会充满阳光与鲜花、歌声与欢笑。现在看来,这一切变成了多么绝妙的讽刺,可笑高明还雄心勃勃地想要为国家和人民做些有益的事情。
当一个人完全失去信仰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颓废是令人惊讶的,高明就是这样,他觉得生命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倒是每当看到淑芳和乐乐的时候,他的心情才会平静些。乐乐最近一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又能背着书包上学了。淑芳为孩子付出了全部心血,每天变着法儿地给乐乐补充各种营养,乐乐上学她也不离左右,生怕再出现被人绑架的事情来。看着淑芳每天为了乐乐忙里忙外的样子,高明忽然很感动,他深刻地领会到这个世界有一种情感永远都不会变,那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可能最终你的很多东西都是别人的,但孩子却始终都是自己的。现在,摆在高明面前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尽量把自己的家照顾好,不能再让这个饱受伤害的家,再经历任何的风吹雨打。
公安局那边依旧没有什么消息,高明已经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他知道因为有丁日民这层关系,警察不可能为这件案子付出多大的努力。但高明还是在乐乐完全恢复后,将从他口中得知的一些信息,提供给了公安局。据乐乐所讲,原来给他灌酱油的是两个30岁左右的男子,一个高个儿,一个矮个儿,其中高个子那人的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现在孟茹的日子并不好过,自从她和丁日民闹翻后,高明就成了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可高明显然不在状态里,乐乐事件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和孟茹的感情。此刻孟茹的心态是复杂的,她一方面很理解高明,一方面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毕竟和丁日民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虽说没有什么感情,然而一旦离开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孟茹这几天常常魂不守舍,几次把钥匙锁在了屋子里,开车的时候还总闯红灯。她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一次人生转折,虽然这种转折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带给她的影响势必会是深远的。其实,孟茹也并非完全对高明寄予厚望,经历了这么多,她当然知道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一种动物。她之所以把宝押在了高明身上,也是一种逼不得已的选择。这个世界,男人离不开女人,女人也离不开男人,这是任凭谁都无法改变的法则。
孟茹常常手摸着高明的脸颊,含情脉脉地问:“亲爱的,如今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能舍弃了,而且已经和丁日民分了手,你可要一心一意地对我好?”高明说:“你就放心吧宝贝,如今我们两个走到现在,虽说算不上患难与共,但也共同经历了一些风雨,如果我对你不好,相信老天都会惩罚我的。”孟茹听了,满足地偎依在高明的怀里:“嗯,我相信你不是那种负心的男人!”
虽然在丁日民的不断打压下,高明告状的劲头小了许多,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总是在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机会,伺机对丁日民进行反戈一击。没事时,他会关注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每当听说有哪个贪官被查了,他就兴奋的不得了。高明想,那个叫胡长清的副省级干部倒了;沈阳的慕马大案也已尘埃落定,还有那个叫程维高的省委书记、李纪周的副部长,也相继被中纪委处理……这么多根基牢固的腐败分子都能被国家查处,他丁日民区区一个县处级干部,查处起来又有何难?高明始终坚信这样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多行不义必自毙。”等到一个人胡作非为到了一定程度,惹得天怒人怨了,自然所有的报应都会到来,高明在心里默默地期待着这一天……
果然不出高明所料,在看似平静外衣笼罩下的天河市,终于等来了它不平静的一天。
这一天下午,高明信步走出屋外,正打算晒晒太阳,忽然见楼下一群邻居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小声议论着什么。高明走上前去,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老大爷将嘴巴凑上前来,很神秘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咱们的兴安煤矿发生了严重的透水事故,听说有好几十号人困在地下呢……”高明一听,知道肯定又和安全生产有关,联想到曾听人说起丁日民入股兴安煤矿的事情,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是扳倒丁日民的绝好机会。来不及换衣服,高明打车径直来到了兴安煤矿。
一下车,高明就见到有黑压压一群人围在了井口处,不时有哭喊声传来。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男人的名字。不远处,正有一些家属陆陆续续地往这里赶,他们的面部表情里写满了焦虑与担忧。那矿井的周围也早已被人拉起了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些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在做安慰家属的工作,告诉大家要稳定情绪,他们正在努力开展救援工作。
高明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熟悉情况的矿工,详细了解了实情的经过。原来事故发生时,正有100多人在井下作业,除了一部分人幸运逃脱外,尚有40多人被困于井下。其中一位幸免于难的矿工心有余悸地对高明说,就在半个月前,他们在井下干活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井下煤层蓄水仓有渗水现象,并向矿主作了报告,可矿主对于煤层渗水的事情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吩咐简单地用水泥糊了糊,依然让矿工们继续下井作业。当时有矿工说不干了,可老板不给退‘安全金’,所以他们只能坚持到现在。高明知道矿工们所说的“安全金”是兴安煤矿每个月从工人的工资中扣除5%的安全风险金。按照矿上的规定,如果在一年之内没有发生任何工伤事故,工人才能拿到全额的安全风险金。事实上,这笔安全风险金应该由矿主向安监部门缴纳,而在兴安煤矿,矿主却把这笔钱转嫁到了矿工们的身上。
高明又听矿工们说,事故发生后,矿主已经放出风来,让家属们先不要对外声张,如果谁家真要是死了人,每人将得到10万元的赔偿。那矿工说:“10万元是不少,但是用来买我们的命其实也不多啊,要知道一家老小还等着我们养活呢,如果我们死了,他们还怎么活?”这个矿工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正当高明在向矿工了解情况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围了上来,要他们马上撤离,不能在这里聚集。高明认出其中的一个人是市委的熟人老夏,于是高明凑上前去,向老夏打听情况。老夏也没拿高明见外,坦诚相告说:“已经确定有48个人被困在井下,估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市里暂时先不让向外界透露消息,争取把事情偷偷压下来。”高明听了老夏的描述,心里有了底,思索了再三,终于悄悄走到了角落里,他拿起电话,先是给《龙江日报》的记者段昌平打了电话:“老段啊,你不是一直让我给你提供有价值的新闻线索吗,现在有了,你马上过来吧,兴安煤矿发生透水事故了,有40多人被困井下呢……”然后,高明又拨通了中央某报社驻龙江办事处的电话,当初在宣传部的时候,高明就与这些大报的记者们有过接触,所以彼此之间非常熟悉:“喂,是张大哥么?我是高明啊!我向你提供一个新闻线索,我们天河市兴安煤矿发生了特大透水事故,有48人被困井下,生死未卜,我就在现场呢,你要不要过来采访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丁日民最近总是感觉心里发毛,眼皮也跳个不停,他好像预感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虽说这些年官场得意,但是丁日民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消说每天为了往上爬处心积虑,就是这贪占二字就着实让他费了一番心思。你说这不贪不占吧,又没钱累积政治资本。一旦贪占了,这10万元和100万元其实是一个概念,多少已经无所谓了,最主要的是做得隐秘。同所有的贪官一样,其实要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暗地里丁日民也没少为自己祈祷,这些年光是算命破灾就花了数万元钱。有时丁日民也在想,趁着这几年自己正当权,赶紧饱饱地搂上一些,然后退到二线去颐养天年,再也不用这样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了。
这天下午,丁日民正从龙江开会回来,走在半路上就接到了煤老板马英凡打来的电话:“大哥,不……不好了,煤矿出事了!”丁日民当时正坐在他的丰田4500吉普车里面闭目养神,听了电话之后,一个激灵坐起来,困意全无:“你说什么,出了什么事?”马英凡紧张地回答道:“煤矿透……透水了,好几十人被困在里面呢,怎么办?”丁日民听了之后,这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就凉了半截。但他毕竟是一个经历过大风浪的人,短暂地思索之后,马上叮嘱马英凡,要他立即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一定要严密封锁消息,千万不能走漏了任何风声。赶到天河市以后,丁日民躲在幕后,想尽一切办法指挥着抢险救援工作,他希望能将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
然而,令丁日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事隔两天,有关天河市兴安煤矿发生特大透水事故的新闻就已经见报了,而且附有记者现场采访的照片和家属的访谈记录。丁日民拿着那报纸,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耳轰鸣,他清楚地知道,事情闹大了,想要遮掩已是不可能……
转天,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一齐涌向天河市,密切关注着兴安煤矿透水事件的进展情况,中央和省市也组成了调查组,连夜赶赴天河市,展开了对事件的调查。丁日民一看事情不妙,赶紧给马英凡打电话让他出去避避风头,并再三警告他,一旦被查到头上,千万不能说有他入股的事情,他会在背后做好相关的协调工作。那马英凡自然领会了丁日民的意图,赶紧携款外逃。当丁日民意识到整个事件已经无法隐瞒的时候,他又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与天河市的其他官员们一起,亲临兴安煤矿透水事故现场,冒雨指挥抢险救助工作。而且,为了显示市政府对这次事件的高度重视,他还面对着电视镜头,发表了一份心情沉重的讲话,表示对这次事件的悲痛与惋惜,并将全力做好被困矿工的救助以及遇难家属的安抚工作。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有经验的猎手。当中央和省市的调查组抵达天河市之后,整个事件的掌控权就完全不在丁日民的手中了。那调查组是由中央纪委执法监察室、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国务院法制局、国家农业部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等有关部门组成的,省委书记、省长、以及龙江市委政府的一些主要领导也亲临了事故现场,共同指挥抢险救助工作。同时,关于事件的相应调查工作也迅速展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那马英凡没有跑出多远,就被省公安厅的一个通缉令给抓了回来。随着马英凡的被抓,丁日民的内心也忐忑不安起来,就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但是,在中央和省市调查组的面前,他依然装出一副干练稳健、事不关己的样子。抢险救助工作依旧在紧张的进行,整个事件也渐渐浮出了水面。摆在调查组面前有三点疑问:其一,这个煤矿在1999年转制后,就一直没有办理采矿证和工商营业执照,应该属于非法经营。这也就意味着兴安煤矿从1999年转制为私营以后非法生产达5年之久,这5年中,难道当地政府一点都不知情吗?其二,尽管是非法经营,但兴安煤矿居然被颁发了今年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发放了,可发放的依据是什么?为何在颁发后不到两个月就出现事故,有关部门为什么没有查出它有安全隐患?其三,透水事件发生在8月20日,为什么直到8月22日事件被有关媒体披露后,当地政府才上报相关情况?兴安煤矿是当地4个大矿之一,在当地几乎人人耳熟能详,难道此前他们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虽然经过全力抢救,但令人遗憾的是,由于矿井下面情况复杂,上报的时间又晚,48名被困井下的矿工竟无一人生还。当那些遇难矿工们的尸体被一具具打捞上来的时候,因为长时间被水浸泡,已经变了形。遇难者的家属们悲痛欲绝,那哭天抢地的样子真是让人不忍目睹。丁日民本打算动用各方面的关系,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奈中央领导同志对此事高度关注,责成调查组的同志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遇难者的家属们也不依不饶,哭喊着要政府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并且已经有人把丁日民入股兴安煤矿的事情反映到了调查组的耳朵里。现在,提审煤老板马英凡已经成了整个案件的关键,调查组的人也下定决心打算在马英凡身上打开突破口,怎奈真正审讯起来,却遇到了难题。这煤老板马英凡居然是一条硬汉子,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整个煤矿只有他一人的股份。当然,马英凡这么说也有他自己的道理,倒并不是他多么仗义,只是他知道只要不将丁日民供出,那么丁日民一定会在背后想方设法地去为他斡旋。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在调查组深入开展调查的同时,丁日民也在背后不断地"活动"着,说什么兴安煤矿透水事件完全是一个意外,当然作为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他也难逃其咎,存在着监管不力的责任,他本人也愿意接受任何党纪政纪的处分。事情发展至此,整个调查工作已经陷入了僵局,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深入追究的问题了,按照常理,只要给丁日民等相关责任人一个行政处分,再对遇难者家属做好善后赔偿工作,此事也就能够不了了之了。就在调查组几乎将整个事件定性为特大安全生产事故的时候,事情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机。这天晚上,高明接到了市委副书记冯刚打来的电话,开始的时候,冯刚只是与高明随便聊了聊,当高明把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再次向冯刚倾诉的时候,冯刚对他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临放下电话之前,冯刚提示高明道:“我觉得如果你真有什么委屈的话,应当通过正当渠道反映一下,现在中央调查组就在天河宾馆,相信组织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撂下电话后,高明觉得冯刚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在做了简单的准备之后,他拿着相关的揭发检举材料,直奔天河宾馆。在天河宾馆,高明除了向调查组举报丁日民存在严重的贪污受贿、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等违法违纪事实外,同时也提出了他入股兴安煤矿,致使煤矿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最终导致了透水事件的发生。中央调查组的同志听了高明反映的有关丁日民违法违纪的情况后,十分重视,查阅了相关检举材料,认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反映的问题十分重大,于是决定先从外围入手,采取抽丝剥茧的办法,一点点寻找突破口。调查组根据有力证据,先是将丁日民的秘书小曲秘密控制了起来,并抽调精干的办案人员对小曲进行了讯问。令人十分意外的是,这个平日里被丁日民视为心腹干将的家伙,在办案人员的强大攻势下,连哄带吓没几个回合就全都撂了出来。他不但供述了参与丁日民违法违纪的全部犯罪事实,而且还一个劲儿地申辩这些事情与他无关,都是丁日民指使他这么干的。在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之后,调查组又马不停蹄、乘胜追击,逮捕了丁日民的侄子,也就是天河市最大的黑社会流氓头子丁猛。很快,案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包括一些包工头、私营业主、乡局级干部在内的一些人,相继被调查组传唤,一些人甚至直接被刑事拘留。丁日民坐不住凳子了,此刻的他如同惊弓之鸟,正打算着是不是该转移财产,准备外逃,却被调查组正式宣布双规。双规那天,丁日民正在常委会议室开会,工作人员过来附在他耳边说:"调查组的同志来找您到天河宾馆去一趟。"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坐在边上的冯刚听得很清楚。丁日民听后脸色大变,他觉得自己双腿不听使唤,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衣物皮包,随同办案人员走了出去。冯刚看到丁日民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心有所会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到了天河宾馆后,丁日民被安排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一名调查人员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丁市长您喝点水,稍等!"说完走出去,留下两名调查人员在房间里。5分钟后,又有两名同志进来,年轻一些的带着纸笔。落座后,年长的开始说话,询问丁日民的姓名年龄等基本情况后,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是调查组工作人员,今天找你来,是因为这次事故涉及到你的违法违纪问题,经上级批准,调查组决定从今天开始,对你实行双规,现在宣布双规纪律……”丁日民头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讯问丁日民的过程并不顺利,同许多罪大恶极的腐败分子一样,丁日民对所犯下的种种罪行拒不交待。而“双规”又不比公安机关的审讯,在问话的方式上显然要温和许多。尽管调查人员义正词严地要丁日民好好反省,争取组织的宽大处理。但丁日民就是只字不提自己的违法违纪问题,还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满腹委屈地说什么组织上不应该这样对待他,这些年他为国家也算尽心竭力,而且接连列举自己做成了多少事业,取得了哪些成绩,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到动情处居然声泪俱下。
检查组的人当然不会被他的假象所蒙蔽,他们见惯了腐败分子的这种惺惺丑态,等丁日民“表演”够了,他们才毫不留情地抛出了杀手锏,严肃地说:“你所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成绩掩盖不了你的违纪事实。既然我们找你谈话,就已经掌握了你的足够证据,这大摞材料都是我们在调查过程中的谈话记录和到各单位取来的财务证据……”谈话人扬扬手中的材料,接着说:“但有一点你要明白,现在是组织上给你的一个机会,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党内解决,如果你自己都不把握,后果会怎么样,我想你是知道的。”说完之后,谈话人拿出几张单据,送到丁日民面前,说:“既然你想不起来,我们可以给你提示,你一条一条地回答,请先说明一下这几张单据是怎么回事?”丁日民一看,汗水当时就流了下来,他也不哭不闹了,脸色变得惨白,由最初的百般抵赖到最后的一言不发,行为举止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这期间,值得注意的一个情况就是,虽然丁日民已经被“双规”,但是仍有省市的一些重要人物,或打电话、或采取其他一些方式替丁日民说话求情。对此,调查组不动声色,暗中一一将情况做了记录。
案件调查艰难地进行着,调查组成员由原来的19人增加到26人。其中6人负责谈话,其余大量人力物力用在外调上,证据也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地汇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强大的证据压力面前,丁日民一步步退却了,开始承认自己收受过他人钱财,但又补充说都是私交深厚人情往来,万般无奈收下的。调查组根据案件的进展情况,协同公安检察院等有关部门,开始对丁日民的资产收入情况进行调查。由此,丁日民贪污腐败案开始露出了冰山一角。初步查明,丁日民拥有存款人民币307万元,美金17万元。另外还拥有价值300多万元的住房、轿车等固定资产。据调查,丁日民光在龙江市就有高档商品楼三处,还有价值数百万元的古玩字画等贵重物品,总资产近千万元。这还不包括丁日民可能已经转移或以其亲友名义隐匿的财物。
当调查人员再次将这些有力证据摆在丁日民的面前时,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至此,他知道无论是谁都回天无力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保住这条老命,只要不让调查组查出他入股兴安煤矿的事情,那么最多也就判他个无期,好歹也能活命下去。
人一旦到了危难时刻,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是常人所无法体味的。那一刻,丁日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后悔,什么是生命的自由和可贵。回想起人生经历的一幕幕,虽然风光有过、享乐有过、女人有过,但此刻都成了过眼烟云。曾经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只有眼前隔离室内简单的桌椅板凳真实地撕裂着他的神经。丁日民已经预感到自己余下的生命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将以失去自由为代价,换来今天的一切。
在“双规”的日子里,丁日民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思绪梳理,他忽然间感悟到,原来人生一世,荣华富贵并非生命的全部,而自由、平安、祥和才是人生的真谛。丁日民真的后悔了,他出身贫苦,若不是苦心经营、历经磨难才得到了今天的一切,那么他很可能会同儿时的玩伴一样,现在依旧耕种在老家黄牛沟那片肥沃的黑土地上。如果真的耕种在黑土地上,或许,他也会儿孙满堂,尽享天伦,农闲时节,抽着旱烟,哄着自己的小孙子,在偌大的庭院中听蛙声蝉鸣,然后红光满面地在对未来的企盼中,逐渐地老去……丁日民想,如果真的在老家务农,那么或许他会健康地活到90岁,而90年幸福无忧的人生,相比自己这短暂如焰火的绚烂生命,哪一个更让他留恋?此刻,丁日民的肠子已经悔青,可惜的是,老天根本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调查工作依旧在进行着……
随着丁日民的被抓,孟茹也感到有些紧张了,她知道自己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丁日民的违法违纪行为,但她与丁日民的不正当两性关系,很可能会通过这次审查而大白于天下。为此,孟茹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任何可能突发的事情。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几乎成了最后一批被调查组传唤的人。当孟茹接到调查组要她过去了解相关情况的通知时,孟茹的心态平静得很,她整了整衣服,心想该来的迟早都要来的。
进入问话地点后,调查组的人员首先问了她的工作单位、职位、级别等基本情况,然后就直接了当地切入了主题,问她和丁日民究竟是什么关系。孟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心想这些年就是这双玉镯套住了自己,内心中忍不住泛起了阵阵酸楚。调查组的同志抬高了声调,再次严肃地问道:“请你回答,你和丁日民到底属于什么关系?”孟茹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些威严的工作人员,长出了一口气,很平静地说道:“情人关系!”调查组的同志们面面相觑,他们对孟茹这样直接的回答感到很惊讶,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们继续问道:“既然你们是情人关系,希望你能如实反映他的情况,对我们的调查工作给予配合……”
孟茹低下了头,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思想斗争,她不知道该和调查组的人说些什么?该怎样说?事实上她也没掌握多少丁日民的犯罪证据,即便掌握了,她也不愿意说。毕竟这个男人曾经以情人的角色,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孟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丁日民相处的一幕幕,包括丁日民为讨她欢心一掷千金的情景,包括丁日民与她闹僵时甩她的那一记响亮耳光。丁日民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以他的特殊身份,成为孟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之一,任凭往事怎样不堪回首,也注定了无法从记忆中抹去。对丁日民,她谈不上爱,也称不上恨。她与丁日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那是一件永远也无法说清的事情。至于今后丁日民又会给她带来什么,她也无法预知。此刻,作为一个官场情人,孟茹已经对这个特殊身份的悲情冷暖,有了深深的认知。
孟茹在记忆中极力搜寻着,她知道自己所掌握的事情,调查组也一定都很清楚。孟茹是聪明的,从认识丁日民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过问和参与丁日民的任何事情,她知道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莫要在丁日民这条贼船上漂得更远,她预感到这个贪得无厌、骄横跋扈的人,注定了迟早都会有翻船的那一天。
孟茹絮絮叨叨地说着,调查组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当然她所提供的那些内容对调查组来说,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话终于在规定的程序中结束了,孟茹开始起身整理衣物,准备要走。调查组的人见孟茹并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忍不住提醒孟茹道:“有件事情我们有必要告诉你,丁日民并非只有你一个女人,据我们所知,除了你之外,丁日民至少还同时和其他三位女性保持着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孟茹听了工作人员的话有些震惊,虽然她对丁日民的劣行心知肚明,但是当今天终于得到证实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她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感到悲哀。
那调查组的人员见孟茹没有什么反映,也开始收起记录本,准备要结束这段对话。正当调查组的人员转身要走的瞬间,孟茹考虑再三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对了,有件事情或许对你们有用,据我所知,丁日民和煤老板马英凡关系密切,有一次我曾亲眼见他们一起出去赌博……”调查组的人员立住了,听了孟茹的话眼前一亮,赶紧重新摊开记录本,认真地做着记录。
可能身陷囹圄的丁日民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孟茹的这一句话,最终他被送上了断头台,从而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可叹的是,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曾在他最得意的时候,任凭他呼之即来、招之则去,被他肆意地压在身下,柔情万种。自古道“红颜祸水”,可许多凡尘俗世中的好色之徒,并未参悟其中的真正涵义,仍为女色二字而苦苦追求,直到大难临头,甚至身首异处了,还蒙在鼓中。
接受问话之后,孟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钻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她想要洗尽自己一身的肮脏与疲惫,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将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这种全新的生活对她充满了未知。孟茹有些彷徨、有些焦虑,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充溢着全身。
从卫生间出来,孟茹简单擦洗了一下,就一头扎在了床上。她睁大着眼睛想着心事。母亲推门走了进来,坐在床边,轻轻地用手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孟茹回过头来,用那柔柔颤颤地声音叫了一声:“妈——”母亲慈祥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在她的眼里,女儿听话懂事,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虽然女儿很少回家对她倾诉自己的委屈,但是作为母亲,她又怎能不知女儿一个人在外打拼的不易。此刻,眼见着女儿情绪低落、神情恍惚,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母亲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一边十分关切地问道:“小茹,妈知道你很不开心,告诉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孟茹看了看母亲,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妈,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只是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母亲看了看日渐消瘦的女儿,禁不住万般心疼,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茹啊,这些年妈很少过问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妈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你也很少让妈操心,可有句话妈还得对你说,作为一个女儿家,凡事努力过就行了,不要奢求得太多,最终还得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女人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啊!”
母亲的一句话,触动了孟茹心里面最脆弱的一根神经,看着母亲满脸沧桑的样子,孟茹知道母亲的这番话是用自己的一生总结出来的。孟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妈——”,然后一头扎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大哭起来。母亲怀搂着女儿,觉得自己的心都伴随着女儿的哭声一起碎掉了。
调查组的人根据孟茹提供的情况,马上提审了煤老板马英凡。本来马英凡还想抵赖,当调查组的人将那次参赌的时间地点经过一一列举出来的时候,在强大的事实压力面前,马英凡知道再抵赖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加之那审问他的人动不动就给他一点“关照”,这样的日子也实在是难挨,马英凡想想还是招认算了,怎么也难躲这牢狱之灾。于是他便将怎么和丁日民相识,怎么与他沆瀣一气投资矿山,丁日民又怎么给予他关照,他又给了丁日民多少好处的事实,一一供述了出来。当调查组的人员拿着这些证据材料,再次与丁日民对话时,丁日民彻底地崩溃了,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性命难保,一下子瘫软在问话现场。
至此,丁日民违法犯罪的事实已经基本清楚,证据比较充分,案件也被正式移交至检察机关继续进行侦查处理。
丁日民被正式批捕的那天,高明正在一处小树林里散步,当他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泪如雨下,大喊了一声:“老天啊,你终于睁眼了啊!”高明哭得很痛快,压抑了这么久,他的情感第一次得到了尽情地释放,那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江水一样奔涌而出。旁边正有两个锻炼的老人,他们看到高明年纪轻轻,却举止异常的样子,便善意地围了过来,站在高明的身边观望了一会儿,看没有什么大碍才慢慢地离开。
高明站在那里,一边流泪一边回想着和丁日民发生争斗的这些日子,忽然间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勤劳善良的劳苦大众构成了这个社会的主流,人心都是向善的,大家为了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平等而不懈努力着,那贪得无厌、善于钻营的毕竟是一少部分人,但恰恰是这一少部分人侵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破坏了整个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从而也将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高明想起了上访告状时,那成千上万下岗职工期待的眼神,想起了煤矿透水事故现场痛哭不已的家属,高明知道,丁日民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下场,不是某个人的功劳,而是他失去了天理、违反了民意,自古以来,任何一个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的人,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明一个人在小树林里徘徊了很久,当那喜悦兴奋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之后,高明也感到了有些迷惘。是啊,今后的路该怎样走?自己又将何去何从?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现在的高明已经对从政失去了任何的兴趣,他只想着能将丁日民扳下马后,就离开政坛,再觅一清净悠闲的岗位了却残生。经历了这么多,高明似乎对仕途已经看透,而生性倔强、刚直不阿的他似乎也不适合再在这个泥潭里面混下去。
高明拍了拍满身的尘土,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这时,正有一群洁白的鸽子从头顶飞过,高明仰头望了望,夕阳笼罩下的天河市仿佛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显得是那么庄重美丽。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的喇叭声,正值下班的人流在匆匆往家里赶,城市依然是这个城市,它虽然经历了日寇的铁蹄,经历了腐败分子的蛀蚀,但还会继续一往无前地发展下去,这就是趋势,这就是潮流,大自然的这种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丁日民被检查机关正式批捕的消息迅速在天河市传开,曾经与丁日民有过瓜葛的人,都坐立不安起来,早在丁日民被双规的时候,整个天河市就已经人心惶惶,尤其是政府机关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干部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丁日民的案子给牵扯进去。如今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得到证实后,天河市的干部队伍中出现了一种有趣的现象,那些曾经自诩为丁日民“嫡系”的人,如今也不说自己是“嫡系”了,都恨不得立马与丁日民划清界限,而这在以前,他们可是逢人就说自己和丁市长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尤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局的一个局长,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居然在人前历数丁日民的不是,说他早就看出丁日民不是什么好鸟,在这之前,丁日民曾经要他做几件违背原则的事情,他都没有答应。谁知,刚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这个局长就被检查机关逮捕,理由恰恰就是因为他参与了丁日民违法违纪的犯罪事实。
天河市的老百姓得知丁日民被批捕的消息后,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像过节一样热闹,鞭炮声不时地从各处传来。一位退休的老干部得知丁日民被抓后,拄着拐杖,眼噙着泪花,激动地说道:“天河市的天,终于亮了!”
上级组织部门根据天河市的具体情况,从工作大局出发,立即对天河市的班子进行了调整,市委副书记冯刚代理天河市的市长,主持政府全面工作。并且在与冯刚谈话的时候提出了三点要求,一是要确保天河市局势的稳定;二是要迅速扭转由丁日民造成的不利工作局面;三要使天河市尽快步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冯刚临危受命,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召开了政府工作会议,重申了上级的各项决定。同时反复强调,天河市的干部不要受一些事情的影响,要安下心来努力工作,只要大家做得好,就一定会得到组织上的认可。而且他保证在短期内绝对不会对干部进行调整。随后,冯刚又对近期的工作做了布置,尤其对一些方向性错误的工作进行了及时纠正,确保了政府工作能够得到有效运转。
高明接到冯刚电话的时候,他正领着乐乐在滑冰,自从乐乐被黑社会分子迫害后,高明总觉得在心灵上愧对儿子,他也试图用实际行动对儿子做出一些补偿,所以趁着赋闲在家,他都尽可能花多些时间陪乐乐一起玩。
电话里,冯刚单刀直入地说道:“现在市里面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回来上班吧?”高明听到冯刚让他回去,心里很意外,转而又不无伤感地说道:“回去还能干什么呢?那综合科长的位置不是已经有人了么?”冯刚说:“你别在市委干了,来政府上班,办公室还缺一个管材料的副主任,你来干吧”冯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在高明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老实说,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是一个让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位置,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高明真的对仕途丧失了兴趣。高明没有立即回答冯刚,他很客气地说道:“谢谢你冯书记,容我再考虑一下答复你好么?”
撂下电话后,高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自从龙江大学的培训结束后,高明已经在家赋闲了一段时间,是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上班。在这段时间里,高明对自己的人生进行了深刻的总结。如今他已经接近40岁,他这40年的人生过得浑浑噩噩、平平淡淡,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成就。尤其和孟茹成为情人,又和丁日民有了纠葛后,高明觉得自己真是经历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虽然如今他已经如愿以偿地扳倒了丁日民,但高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他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在状告丁日民的过程中,高明感觉到自己还太不成熟,需要历练和捶打的地方还有许多。
当一个人经历了一次大磨难,再次重新审视自己,难免就客观了许多。如今的高明,已经和一年前的自己有了本质的区别,他已经习惯了沉默寡言,没事时总是将一丝微笑挂在脸上,他对人对事也轻易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了。高明知道,无论你感悟了多少,也无法用怨言和牢骚去改变一切,这个世界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而你如果违背常规、标新立异地去行事,那么你只能落得个四处碰壁、遍体鳞伤的结果。只有顺应历史和潮流,在各种丑恶面前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不要违背了良心和公理,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高明想起了冯刚,他一直认为冯刚的思想境界是高的,但他却懂得将锋芒内敛,面对邪恶和丑陋时,他在技巧地作着斗争。高明相信,在我们的党内,还有一大批类似冯刚这样的好干部存在着,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懂得事物的发展规律,虽然在政治生涯中他们经历了许多困难,但他们却没有放弃,一直都在默默地努力着,能够以一颗博大无私的心,为党和人民做着实实在在的事。
高明想到了自己的未来,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怎么都能混口饭吃,但那曾经有过的抱负和追求将注定了无从实现。而且客观地说,公务员毕竟是一个相对稳定的职业,如果放弃了这个职业,自己还面临着重新找工作的问题。与其这样,还不如像冯刚那样,在仕途上重新定位自己,给有限的生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想到这些,高明决定给冯刚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愿意回去重新工作,但同时也附带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要让他做太久的文字工作,他对写材料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已经厌烦透了,他觉得自己的能量和价值也绝对不止体现在写材料这一件事情上。
冯刚在电话里听到高明给他的答复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高明回到政府办公室上班的事情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就像他和孟茹的这段婚外恋情一样,只是圈子里一小部分人知道。在整个机关里,高明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人们习惯于将更多的目光投向各个市长、局长的身上,至于小人物的绯闻轶事每天都有,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不过似乎所有熟悉高明的人都认为,他适合坐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因为他文笔好,思维敏捷,对政治经济工作了解。
当第一天有人称呼高明为高主任的时候,高明的心里蓦然一动,当他意识到这是在叫他的时候,他有些诚惶诚恐地“嗯”了一声。主任这个不大不小的称谓对高明来说意义深刻,曾几何时,他就梦想着能走上领导岗位。可今天真的有人叫他主任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些许的迷惘,难道自己朝思暮想的就是为了这一句称谓么?
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高明,工作做派完全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个性上的东西少了许多,只是踏踏实实地做着事情。一个熟悉高明的领导说:“咦!高明,我发现你不过是学习了半年,怎么成熟进步了这么多?”高明谦虚地说道:“哪有,我还不是老样子,可能是年纪大了的原因吧!”其实说这话时,高明内心的苦没有人能够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