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个月前 作者: 朱维坚
1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沉沉夜幕中,在白冰家住宅楼外及整个住宅小区周围的路口,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守候着。
在白冰家的客厅里,周春和白冰、萌萌守在录音机前倾听着,他们听到了已经死去的亲人的声音,很快,三人都泪流满面。
但,他们只是无声的流泪,都没有哭出声来,为的是听清录音机里的每一句话。连小萌萌也紧咬着嘴唇,只是轻声抽泣,以免打扰了妈妈的说话。
周春的妻子也在抽泣着:“……周春,你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我心里知道,你真心喜欢我,体贴我,我……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和萌萌,忘不了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恩恩爱爱的日子,我多么想跟你们这么过一辈子呀……可这如今都成了梦想……”
周妻的话语变成了抽泣声,萌萌叫了声“妈妈……”双手抱着录音机终于哭出声来。
周春的脸上满是泪水,但只能无声的痛泣。白冰擦着眼泪,拉开萌萌的手:“萌萌,听妈妈说话……”
录音机的声音又继续起来:“……周春,你可能会恨我,你恨吧,可是,你更要恨金显昌…我是被他逼的,没办法呀……你知道金显昌的势力,他跟我说过,他就是夏城的皇上,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谁谁就得跟他………我为了维持咱们的家平安,只好依了他,只盼望有一天能和你、和萌萌象从前那样过日子,可没想到你又出了事……这使我的心死了……我恨死了金显昌……你出事后,我就下决心,要向他报仇……我表面上做出跟他一心一意的样子,暗中却想办法找他干坏事的证据……后来,他也真的信了我,有时也也跟我说些实话,干坏事时也不背着我,我就偷偷用录音机的把他干的一些坏事录下来,都在这个录音带里……有他欺负女人的,好几个;有他往死里打人的;有他往上送礼的……对了,你得到录音带,千万别在咱县里告,因为这里边有他给县里、市里、省里一些当官的送钱的事,好几十万上百万元哪……你拿着它去北京告状,也算给我报仇了,你把它送给党中央,送给国务院……”
在客厅内三人听录音时,小乔已经醒来,但,因声音小,他听不清怎么回事,加上双手双脚被捆,嘴里也堵着毛巾,只能做无用的挣扎。
这时,我们还在住宅楼外分头监视着。我和韩政委、徐队长在一起,郝平和小赵在一起。我们分别谈着相同的话题。
小赵看着住宅楼白冰的窗子,随口对郝平说了一句:“都这时候了,小乔还不出来,看样子是住下了!”见郝平不出声,意识到失言,急忙转移话题:“看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天亮说什么我们也得离开夏城。”
郝平这才开口。这时,他的态度反而不象当初那样劝我们回去,用一种惋惜的口吻反问:“真的?你们真要走?”
小赵:“我们倒不想走,可郎书记逼得太厉害呀,韩政委和徐队长的压力太大了!”
郝平:“那案子呢?你们难道就空着手回去?”
小赵:“空手就空手吧,我也想通了,这案子搞清搞不清也没啥意思,就是抓住周春又能怎样……你们夏城纯粹是个大酱缸,不,是脏水缸,我服了……凭我们俩,整不出啥甜酸来!”
郝平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我和韩政委、徐队长坐在一辆车内,也在说着同样的话题。我向他们道歉,为他们为我们而承担的压力,感到很对不起他们。韩政委却说:“说对不起的该是我们哪,都是公安干警,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却要赶你们走……不知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们?”
我说:“如果说开始还不理解的话,现在也完全理解了……你们太不容易了,我想了,要是我处在你们的环境中,可能还做不到你们这样……天亮后,咱们找地方吃顿饭,以表示我们的感谢之情!”
“那能行吗?”徐队长接过话道:“得我请你们。来这多天咱们还没在一起喝过一次呢。我请客……哎,韩政委,你参加不参加?”
韩政委:“这……参加,不过,你找个避静的地方,背着点人!”
徐队长轻轻一笑:“韩政委,我看你就别那么加小心了,你再小心,也提拔不上去……跟你说实话吧,你不花钱,不找靠山,别说提拔,就是这代理政委能不能保住都两说着!”
韩政委不出声。
徐队长叹口气,忽然从嘴里溜出几句顺口溜:“:要想富,动干部……不跑不送,原地不动……一千块钱挂个号,两千块钱报个到,五千块钱点点炮,一万块钱拿顶帽,五万块钱跳一跳……副科晋正科,得花一万多,正科晋副县,得花五六万……韩政委,听明白了吗?”
韩政委还是不语,我低声问徐队长:“你们夏城就这么提拔干部?!”
徐队长冷笑一声不回答,韩政委叹了口气接过来:“真实的情况比这还严重……我曾经想过,我们常常说这腐败,那腐败,其实,用人的腐败是最严重的腐败……一个腐败分子掌握了权力,就会提拔一大批腐败分子,编织起严密的腐败之网,也就使广大群众更加难以反抗……这就是夏城所有弊病的根本所在,也是人们感到害怕的原因。”
韩政委叹了口气不说了。徐队长在旁边又来了一句:“现在我才明白,害怕的不止我这刑警队长,你这政委也害怕!”
韩政委沉默片刻:“是的,我害怕,但我害怕的不是得不到提拔重用,而是怕这种无处不在的网,再说,我还有家庭,有孩子……”
韩政委不再说话了,车内一片沉默。
徐队长叹气后打起精神道:“行了,别说这些了,还得干咱们的事……真怪,到现在也不见周春的动静,他会藏到哪里呢?”
白冰家里。录音带已经听完。
周春手持菜刀,扯着白冰闯进卫生间,把刀架在白冰的脖子上,对躺在地上的小乔恶狠狠道:“你知道我是谁了吧……我就是杀人犯周春,我现在是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不过,只要你听话,可以留你一条活命,要是不老实,我先杀了她,再杀你,明白吗?”又一扯白冰:“你跟他说说!”
“这……”白冰害怕地对小乔道:“乔,咱们听他的吧,要不他真会杀咱们的……他要你怎样你就怎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咱们还要结婚呢,行吗……”
小乔无奈,只好点头。
几分钟后,小乔和白冰抱着萌萌一起走出住宅楼,钻进轿车,向小区外驶去。
2
小赵和郝平首先发现了情况。小赵自语道:“小乔这小子咋没住下呀,这时候他们去哪儿……奇怪,还带着萌萌……”
说话间,轿车已经驶过来,从他们隐身处不远驶过去。小赵指着对郝平道:“哎,,郝平你看,白冰坐在驾驶席上,小乔抱着孩子,他今天是怎么了……”
郝平立刻用对讲机将情况报告给韩政委,就在这时,小赵发现了问题:“不对……那男的好象不是小乔,快……郝平……”
二人跑着向轿车追去。
轿车已经驶到我们前面,我们也发现了不对头。徐队长急忙启车,想拦住他们,但,小乔的车速太快,我们的车还没启动,他们的车已经从前面的路上驶过去。恍惚间,我看见确实是白冰开着车,小乔的怀中抱着孩子,但,他的身子被白冰遮挡着。
我们的车随后跟上去,但由于车速根本无法相比,眨眼间被轿车甩出好远。这时,对讲机中传来郝平的叫声:“队长,等一等我们……”
小赵和郝平从后边追过来,上了我们的车。
我对韩政委急道:“韩政委,快通知各个路口注意,拦住他们……”
徐队长:“通知也来不及了,你没看那车速!”
小区外围,金显昌一伙也发现了异常。
金显昌通过手机听完手下的报告后,立刻发出行动指令。从某种程度上说,有时,这些黑社会家伙比警方的行动更为迅速得力。
就在金显昌的车启动的时候,小乔的轿车在前面的路口疾驶而过。
因为他们是在路口的另一方,也距离较近,因此能看清里边的情况。金显昌:“不好……快……”
才经理惊呼:“车里是周春!”
确实是周春。他换上了小乔的衣服,从我们和金显昌的眼前逃出住宅小区。而小乔此时正在卫生间里拼命挣扎,并取得了一些效果,手腕上的捆绑已经有些松动。
又一场追逐开始了。
白冰驾车在周春的指挥下,冲出了警方的警戒线,脱出金显昌的控制,疾驶出城,向远方逃去。
紧追在后边的是金显昌一伙,他们的车比警方快得多。
我坐在徐队长的车里,亲眼看到金显昌的车从旁边驶过去,心里十分着急,担心周春身上的东西可落到他们手中,口里直劲叫着“快……快……”
徐队长气极败坏地:“我还不知道快吗?可这破车快得起来吗……”
韩政委一声不响,只是把眼睛望向前面。
从车窗望去,前面两车很快驶远,消失了。
夜色中,城外公路上,一前一后两辆轿车追逐着,相距五里路的光景。应该感谢小乔的培训,白冰的驾驶技术还真不错,加上夜路少车无人,开得飞快。
后边公路上,金显昌驾车紧追,车里除了才经理还有金世龙和老五。金显昌边开车边恨恨地骂道:“妈的,我说白冰这骚货不是东西吧,跟小乔说他还不信!”
才经理说:“可能是周春硬逼着她这么干的!”
金世龙说:“妈的,没准儿小乔已经被周春干掉了!”
金显昌:“可别,咱们的事还有用他的地方……”
好象要回答他们的疑问,这时,金显昌的大哥大响了,他放慢车速,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哪里……谁?小乔……你说什么……”
是小乔打来的,此时,他已挣脱捆绑。电话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说白冰是被周春逼迫的。要他们快点追上周春,救出白冰,还让金显昌给他派辆车去。
金显昌关机后骂了几句,又打电话派城里的手下去车接小乔。
在打电话的过程中,金显昌不得减速行驶,让老五来驾驶,因此耽误了时间,拉大了与前面车辆的距离。
我们的车则落得更远了。徐队长边开边骂着:“瞧吧,吉普车追轿车,这就是咱基层公安队伍的装备水平……”
小赵急得直往手心里砸拳头:“咳,快点啊……”
这时,前面白冰的车已在二十里开外,她全神贯注,满脸汗水,周春还在催逼着:“快……快……”
前面出现一个铁公路交叉的道口,一辆火车不远处隆隆驶来,白冰一咬牙,轿车抢在前面飞驶而过。刚驶过去,火车就隆隆驶来,驶过去。
白冰驾车驶过铁路不远,车速却渐渐慢下来,她手忙脚乱,车速却怎么也快不起来。周春急得直嚷:“快,快呀,怎么了……”
白冰:“我也不知道……我说过,我刚学会开车,技术不熟……”
小萌萌回头望望,见后边的车灯在逼近,急得哭起来:“爸爸……他们追来了,你快跑吧……”
周春气得使劲搡了一下白冰:“妈的,你是不是有意的,好让他们抓住我……”
白冰:“不,姐夫,我不是……你快跑吧!”
周春跳下车,回身欲抱萌萌,萌萌躲闪着:“不,爸爸,你快跑,别管我……”
周春想了想,只好自己跳下车,向前跑去。
金显昌的车已经追到跟前,现在驾车的是老五。金显昌咬牙命令着:“快,撞死他……”
老五:“这……”
金显昌:“一切有我……快,撞死他!”
老五还是有点犹豫,抬头看了一眼倒视镜中的才经理。
才经理什么也没说。
金世龙急得骂了起来:“妈的,老五你还等啥,大哥的话你敢不听……”
金世龙从旁边把着方向盘向周春撞去。然而,周春急闪,没有撞到,他一闪身向路边的荒野里逃去。
金显昌的车停住,几个人跳出来。除了才经理,其他三人都向荒野中追去。金显昌边追边大声叫着:“快,一定不能让他跑喽……”
白冰抱着萌萌从车里钻出来,小萌萌使劲喊着:“爸爸,快跑,快跑哇……”
周春没能跑出去。天黑,心慌,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金世龙飞扑上来:“哪儿跑……”
周春爬起,从怀中掏出菜刀:“去你妈的——”向金世龙砍去。
金世龙急闪,这时,金显昌和老五也扑上来。
周春:“我跟你们拼了……”
周春挥刀向金显昌砍去,金显昌躲闪开。金世龙从后边扑上去,把周春连刀带人抱住。老五、金显昌也随之扑上……
在公路上。才经理和抱着萌萌的白冰看到了野地里四人搏斗的身影。萌萌大哭不已:“爸爸……爸爸……”挣扎着下地欲奔过去,白冰拉住她不放。
才经理犹豫一下,也踉跄奔过去。
这时,金显昌等人已将周春按倒在地。周春边挣扎边大骂着。金显昌喘息着叫道:“快,搜他的身上……”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搜查到。金世龙气得使劲给了周春一个耳光:“妈的,你把东西放哪儿了……快说!”
周春挣扎着:“什么东西?我没有……”
金显昌:“妈的,你装什么糊涂,录音带,在哪儿……”
周春:“我早在半路上扔了,你们找不到……”
金世龙和老五将周春从地上拉起继续搜身,仍然找不到,气得狠狠踢打着他:“快说,录音带在哪儿……”
小萌萌的声音从路上传过来:“不要打我爸爸……爸爸……”
周春冲路上的白冰骂着:“你她妈让她看着干啥?快抱她走开……”
白冰抱着萌萌向旁边的轿车走去,萌萌挣扎着:“不……爸爸……不要打我爸爸……”又对白冰:“姨姨,好姨姨,你快去帮我爸爸呀……”
白冰流着泪:“萌萌,咱们走吧……”
路旁的荒野中。才经理奔过去制止了踢打的金显昌:“大哥,先别急,我猜他可能把东西扔到附近了,咱们好好找一找……”
真让才经理猜对了,几人找了不一会儿,才经理一声惊呼:“大哥,在这儿……”
才经理手中拿的正是一盘录音带。金显昌拿到手中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到底落到我手中了……”
周春大叫着:“给我……”欲冲上抢夺,被金世龙和老五死死制住。
周春冲着才经理大骂:“狗,你这条狗,金显昌的一条狗……”
公路上,白冰往自己的车里塞萌萌,萌萌拼命挣扎着不想进去,看见周春被金显昌等押着向路上走来,用力挣脱了白冰的手,向周春跑去:“爸爸……爸爸……”
白冰急忙追过去,将萌萌抱住。
周春被带到路上,看见白冰大骂起来:“妈的,臭娘们,都是你搞的鬼……你是愿意把车整出毛病,让他们抓住我,我要杀了你……”
周春欲扑向白冰,在金世龙和老五的控制下动弹不得。白冰抱着萌萌,木然地看着周春,一言不发,萌萌又从她的怀中挣脱出来,扑向周春:“爸爸……”撕扯着金世龙:“放开爸爸,你们放开我爸爸……”
小萌萌嚷着,又去咬金世龙,被金世龙一脚踹开:“去你妈的,敢咬我……”
萌萌摔倒,反不哭了,挣扎着从路上爬起。
周春气得大骂起来:“金老三,我操你祖宗,你踢我的孩子……”又对白冰叫道:“白冰,你他妈看啥热闹?快把她抱走,抱走,你他妈听见没有?!”
白冰抱起萌萌向轿车走去。萌萌挣扎不已:“爸爸……爸爸……”
白冰抱着萌萌进入车内。
这时,金显昌走近周春,把手中的录音带向他一晃:“你看,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到底还是落到我的手中……哎,你听没听,你老婆都对你说啥了?说没说我干她的事儿?”
周春猛唾一口:“去你妈的!”
金显昌得意地:“周春,这回你明白啥叫孙猴子跳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了吧……行了,从现在起就别让你我为这东西操心了。”
金显昌把录音带从带盒中几把扯出,从怀中掏出打火机,点燃。
这时候,我和除队长他们的吉普车还没有赶到,刚刚通过公路铁路交叉道口。
但是,在从车窗里,我们看到了前面停着的两台轿车和几个活动的人影,看到一个人手中有东西被点燃发出的火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没等我们赶到,那宝贵的录音带已经化为灰烬。
金显昌又把地下的灰烬用脚踢散,拍了拍手对周春:“咋样,这回你放心了吧!”
周春只是盯着金显昌,不说话,也不再挣扎。
金世龙:“大哥,你发话,咋办?干掉他?!”
金显昌未答,才经理急忙道:“不行……”对金显昌耳语几句,金显昌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冰和萌萌,一笑道:“对,现在留着他也不碍咱们啥事了。”对金世龙:“才经理说得对,把他交给警察!”
金世龙:“交给警察?”
才经理接过话:“对,交给警察!”
金世龙:“这……”
才经理:“这是大哥的意思,把他交给警察!”
说话间,警笛声远远传来,我们的吉普车疾驶过来。
3
我们一下车,金显昌、金世龙、老五就推着周春迎上来。金显昌大声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刚刚抓住这个逃犯,交给你们吧!”
周春跺脚大骂道:“放屁……”又对我们嚷着:“他没安好心,我的录音带让他们烧了,里边是我老婆留下来的证据……”
小赵一听这话,冲上前揪住金显昌:“真的,你敢这么干……”
“你放开我!”金显昌使劲掰着小赵的手:“谁见啥录音带了……你们听他的能行吗?他是杀人犯,血口喷人!”手一摆:“这儿这么多人,不信你问问。谁见到他的录音带了?”
我们把目光转向周围的人。
金世龙说:“是啊,谁见到啥录音带了?他是放屁,我们协助你们抓住他,他是怀恨在心诬陷我们!”
老五也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走到才经理面前:“才经理,你懂法律,知道什么是知情不举和伪证罪吧!”
才经理镇静地摇摇头:“知道,可我确实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没有什么录音带……”
周春气得跳脚大骂起来:“他们都是一伙的,问他们能行吗……你们去问萌萌,问她……白冰,你说实话,你都看见了!”
我慢慢走向抱着萌萌的白冰,白冰抱着萌萌,迎着我的目光。没等我开口,萌萌在白冰怀中叫起来:“姨姨,你看见了,他们烧了妈妈给爸爸的录音带,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你告诉他们哪!”
然而,白冰看着我,却木然地摇了摇头。
我的心往下一沉:“怎么,你也没看见?”
白冰点头,声音清楚地:“没看见!”
金显昌在旁一拍手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回你们信了吧……协助警方抓罪犯是每个公民的责任,我们这么干难道错了,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抓他好了,没捞着好处还让人怀疑,真犯不上……咋样,你们不相信我们总该相信她吧!”
周春大骂白冰:“白冰,你不是人,是毒蛇,毒蛇……你良心叫狗吃了,你忘恩负义……”
这回,是郝平和小赵强力制住周春。
萌萌在白冰怀里突然哭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是我姨,不是我姨……”
萌萌从白冰怀中挣脱下来,向我跑来:“伯伯,我爸爸说的是实话……他们把妈妈给爸爸的录音带烧了,还打爸爸,……你答应过的,你们要帮助我爸爸,我要你现在帮助他,快点啊……”
我的大脑轰轰作响,不知说啥才好,只能默默将小萌萌抱在怀中。萌萌却不停地推着我:“你快帮他呀,帮爸爸呀……”
韩政委在旁边大声叫起来:“行了,都上车,回县里!”对金显昌等人:“你们跟在后边,到公安局接受询问!”
人们纷纷上车,只有白冰没动,她的车坏了。韩政委对郝平:“郝平,你会修车吧,过去看看!”
郝平一拧身:“我不会,会也不给她修!”
韩政委生气了:“你……这是命令,快点!”
郝平斜了一眼白冰,哼一声鼻子,不情愿地走向白冰的车。
为了避免窜供,我们还将谁坐哪个车做了安排,韩政委坐进了金显昌的车,才经理则坐进了我们的车。
我们的车首先启动,开在原地,金显昌的车随在后边。车启动后我向后看了一眼,见原地只剩下郝平和白冰,郝平已经打开机器盖子开始修车。
看来,白冰的车确实有毛病,刚才不是有意停下的。
往回走,车速慢多了。
徐队长在开车,才经理坐在副驾位置上,我和小赵在后排,中间是戴上了手铐的周春。
萌萌偎在周春怀里,摸着他受伤的脸在哭泣:“爸爸,你疼吗?”
周春劝着女儿:“不疼,萌萌,别哭……别哭……”
小萌萌止不住,抽泣几声突然问周春道:“爸爸……你……会被枪毙吗……”
周春没有回答,头掉向一旁突然抽泣起来。
小萌萌意识到什么,抱着爸爸的脖子痛哭起来:“爸爸……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对小赵和我哀求起来:“好伯伯,好叔叔,你们说过,要帮助爸爸……你们快帮他呀……”
痛苦撕咬着我的心,我和小赵低下头,无言以对。
小赵抽泣出声,对周春喊起来:“都怪你自己,既然知道录音带藏在布娃娃身上,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周春抽泣道:“我敢吗……我杀了刘二彪,还砸过县领导的办公室,砍过金显昌……在夏城,我被抓住能有活路吗……就是法院不判我死刑,金显昌也得想法整死我呀……”
周春说着突然停止抽泣,大声地对我和小赵道:“听萌萌说,你们答应她帮助我……我知道,现在你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啥,我只求你们一件事,答应我行吗?
车里一下静下来,显然,人们都在关心他的问题。
小赵问:“什么事?”
周春说:“人,到啥时候都得讲良心,这些日子你们虽然在抓我,可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俩是好警察,对萌萌确实也不错,我……我没有什么至近的亲属,我不在后,你们能照顾她吗……我是说,你们能收养她,把她当女儿抚养吗?”
车厢里更静,片刻,萌萌突然抱住周春:“爸爸,我不要你死,你是我爸爸,我要你……”
周春抽泣一声,却没再流泪,用十分冷静的口吻对小赵和我道:“请你们告诉我实话,说呀,行不行?”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起自己的家庭,自己面临的困境,费力地说道:“这……萌萌不还是有姨吗?她可以照顾她呀!”
周春冷笑一声:“别提她了,从孩子她妈没了,这个姨也就没了……你们别往外推,回答我的话,行不行!”
车里静极了,小萌萌也不哭了,大大的眼睛从我的脸上看到小赵脸上。
小赵的拳头使劲一砸大腿:“行了,我答应你,你要真的……我就收养她。”停了停,看看萌萌,低声道:“其实,我非常喜欢这孩子,我一定象对待自己的女儿那样抚养她!”
周春的眼泪突然流出来,边抽泣边对萌萌:“萌萌,快跪下,叫爸爸……”
萌萌欲跪下,小赵急忙把她抱起:“干什么,干什么……”
周春:“萌萌,快呀,叫爸爸……”
萌萌看看周春,又看看小赵,叫出一声“爸爸”,又猛地扑到周春怀里大哭起来。
周春忍不住抱紧女儿大声抽泣起来。
小赵也满眼是泪。我擦了一下眼睛,从倒视镜中看见徐队长和才经理眼睛里也有了泪花。
我们的车向前驶去,前面就是那个铁公路交叉道口。远处传来火车的隆隆声。
这时,一辆轿车迎面驶来,拦住我们。一个人从轿车上跳下来,冲我们命令着:“快,停车,停车……”
原来是小乔。我们的车住后,他急急奔过来。
小赵:“喝,真全哪,他也来了……”
小赵说着开门下车,小乔急步奔过来,没理小赵,而是把头探进车来:“你们看见白冰了吗……你……”
小乔看见了车里的周春,大怒:“妈的,你在这儿……”手伸进车厢,一把将周春拖出车外。
我后来猜测,当时,周春一定是顺势出去的。
小乔将周春拖出车,连着就是几拳:“妈的,你这回咋不凶了……说,你把白冰弄哪儿去了……妈的……”
被打的周春突然抡起双拳上的手铐,猛地砸到小乔脸上,然后飞快向前面逃去。
小赵大急,“哎,你哪里跑……”他一拳击倒刚刚爬起的小乔:“都他妈你的事……”转身向周春追去,边追边大叫:“站住——”
一声汽笛长鸣,前面的铁路上,一列火车隆隆驶来。
我看得清清楚楚,周春跑到铁路旁,回头大喊一声:“萌萌……”向铁路上扑去。
我、徐队长、小赵一起大叫起来:“周春……”
萌萌绝叫着:“爸爸……”
火车隆隆驶来。我死死抱住萌萌,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前面,火车山一样驶来,隆隆驶过。随着火车的驶过,周春的身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所有的人都向铁路上跑去,只有我留在原地,抱着萌萌不放。
萌萌在我的怀中拼命哭叫着:“爸爸……爸爸……”又对我拳打脚踢:“你们说过要帮爸爸……你们骗人……你们还我爸爸,还我爸爸……”
我的眼睛望着前面,一言不发。
此时,我已经意识到,今后,怀中这个孩子将同自己的命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是的,小赵说得对,今后,我们将尽自己的一切力量来保护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她是我、也是小赵的女儿,我们是她的爸爸,这是无法回避的责任,是来自心灵的责任……
我也意识到,我们此行的任务已经结束。
是离开夏城的时候了。
4
城郊的一家小饭店内,一个隔开的包间里。我、小赵、韩政委、徐队长、郝平围桌而坐。一身新衣服的小萌萌坐在小赵和我的中间。桌上摆着酒菜。
这是饯行的酒宴。
徐队长给我们几人分别倒酒毕,庄重地擎起酒杯,对我和小赵道:“李队长和小赵来这么长时间,队里一直没安排,今天要走了,这杯酒,一是给你们送行,二是表示歉意,三呢……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我觉得自己结识了两个好朋友……这里僻静,没人知道,也没人打扰,因此,咱们可以敞开胸怀叙谈一下……来,干!”
徐队长欲喝,小赵急忙阻拦:“别,我提个议,这第一杯酒咱加一层意思行吗?”
徐队长停止喝酒:“行,什么意思?”
小赵又倒了一杯酒,还给萌萌倒了杯饮料:“萌萌,你也端起来,站起来!”
小萌萌不解其意地端着饮料站起来。小赵一手一个酒杯,转过身,对空无一人的前面说道:“周春,如果你真的地下有知,就听着吧,我们这杯酒是敬给你的。尽管你是罪犯,我们是警察,可我们知道你是被逼的,有难言之苦。我们身为警察,没能为你伸张正义,我们有愧于你。我们……我们只能做到这个份了……而且马上就要回去了,因此向你致歉,请您原谅,也请你放心,我们一定象自己的女儿一样待萌萌,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我们还要供她上学,将来上大学,你放心吧……如果你真有灵魂,就保佑我们共同的女儿……”停了停,回头看了看我们几人,又说下去:“最后我还要再说一句,夏城不会永远这样,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行了,就说这么多,来,咱们一起干!”
小赵说完,把一只杯子里的酒倒在地上,用另一只杯子向大伙一比量,我们一齐说了声:“干!”一饮而下。
小萌萌没喝给她倒的饮料,而是象小赵那样,把它倒在地上:“爸爸,从前,你知道我爱喝饮料,常给我买……这杯……给你喝吧……”
小萌萌说不下去,又抹起眼睛。小赵给她擦干泪,扶她坐回座位上。
韩政委开始给大伙倒酒:“今儿个情况特殊,我平时不喝酒,今天也破破例……我只有两层意思,一是向你们表示敬意,你们在夏城这些日子,显示出了高度的责任感……任务虽然完成的不圆满,可你们做到了所能做到的一切,你们身上有很多优良的品质值得我们学习。二是向你们表示歉意,请你们原谅夏城的警察,原谅我们给你们的帮助太少,尤其请你们原谅我……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领导,可我……来,干吧!”
我举起了第三杯酒。“这一杯我张罗吧,我也不喝酒,今天也破破例。我一是感谢你们能在夏城这种特殊的环境下,给我们以最大的支持,也对你们为我们承受的压力表示歉意。二是还有所求,那就是我们要走了,临走之前,请你们帮助把我们心中的谜给解了,有些事想问个明白,比如卖地的事了,金显昌这人了,总之,请你们把夏城的事给我们全面介绍一下。行吗?”
韩政委和徐队长互相看看。徐队长笑了笑:“这得由领导批准,我是不在乎哇!”
韩政委也来了豪气:“行,反正你们要走了,再说了,这些日子你们也感受差不多了,来,吃几口菜咱们细唠!”
我们开始吃菜,小赵不停地给萌萌挟菜:“来,萌萌,吃什么,说,爸爸给你挟!”
在这同一时刻,另一个酒宴在富豪大饭店举行……
这是金显昌一伙的庆功宴。
不论是酒宴的环境还是酒菜档次,都是我们所无法相比的。气氛也要比我们热烈得多。
参加的有十几个人,都是金显昌和他的手下。
金世龙正在举杯高声嚷着:“……这件事已经证明,咱们大哥福大命大造化大,在夏城,谁要想跟大哥别劲,只有死路一条……从今后,咱们要紧跟大哥,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大哥一句话,咱们也要上……来,跟我一个心思的,干——”
“干——”
众歹徒狂呼着仰颈而尽。
只有才经理稍稍喝了一点,把剩下的大半杯酒放到桌子上。
金世龙斜着才经理的酒杯:“咋的,你不喝?是不是他妈的觉得我说的不对,跟大哥生出啥二心来了?”
才经理不快地:“又不是第一次喝酒,我的酒量谁不知道?”
金世龙:“那得看啥时候,今天跟往天不同,是庆功宴,刘大彪和周春都完蛋了,大哥的心病也没了,大事眼看就办成了,你不高兴?除非你有二心,要不就干了!”
才经理把杯子一推,“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是不喝,你能怎么的?”
金世龙:“妈的,你平时总跟我装犊子,今儿个我非找回来不可,不喝?不喝我灌你……”
金世龙要动手,才经理也站起来。金显昌在旁火了,一拍桌子:“干啥,都给我坐下!”
才经理和金世龙互相看了看,又看看金显昌,先后坐下。
金显昌对才经理和金世龙:“你们这是干啥?咋自己跟自己干起来了?你们都是我的爱将,一文一武,各有各的本事,打天下还得靠你们呢,从今以后不许再这样!”又对大伙:“大伙都听着,谁跟我干了多少事,出了多少力,我心里有数,不会白用人的。最近,我又有一笔大买卖要做,等做成了,大伙都有好处。不过,大伙要抱成团……来,这杯我提议,干!”
众人一阵欢呼:“干——”
才经理看了看酒杯,表情有点痛苦地一饮而尽。
金显昌在旁边看着,满意地一笑。
金世龙又大声嚷起来:“我已经打听准了,那两个外地警察一个小时以后上车离开夏城,等酒足饭饱咱们都去车站,欢送他们!”
歹徒们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对,欢送他们,欢送他们……”
我们不知道这些,送别酒还在喝着,几杯下肚,气氛也热烈起来。韩政委有了几分酒意,也解除了警戒,对我和小赵讲着夏城的秘辛:
“……卖地的事我都清楚,在土地局、林业局、开荒办我都有朋友……咱夏城是个农业县,全县有荒地四千多公顷,六万多亩,你想想,金显昌要是都买下来,一亩不多挣,只挣一百元,这一下子就挣多少?六百万哪……六百万,在一个县,能办多大事啊!”
趁韩政委喝酒的功夫,徐队长把话接过来“韩政委你的情报不如我准。据我所知,金显昌现在已经买下一千多公顷,而且全部转手卖出去了……对,名义上不是卖,是承包,我听说了,他每亩加价是一百二十元,一千公顷就是一万五千亩,那就是一百八十万,如果6万亩都买下来,那就不是六百万,而是1千多万了。而买他地的人又层层加码再往下卖,听说,有的地方农民买下来时,已经增加到二百多元一亩……听明白没有,这么一来,金显昌是最上一层的大地主,他的下面又出了一层层的二地主、三地主……就这样,本来是国家的地,通过这么一整,一些人从中发了大财……最后倒霉的是谁?还不是种地的老百姓……妈的,他们比旧社会的恶霸地主还可恨哪!”
韩政委:“更严重的是,这么一搞,县财政是增加了一点收入,眼前经济状况得到缓和,可这是竭泽而渔,今后呢?这届领导班子好过了,下一届呢,什么也没了,而且永远没了,这是绝后的做法呀……还有,这些山林都开了荒,种了地,生态平衡全破坏了,造成的损失更严重……现在呀,有些人就好象没日子搂似的,恨不得一下把地球都吞肚子里去!”
郝平也激动了:“还有哪,我听说,金显昌他还包下了全县每年的基建工程,从中又得多少钱?”
徐队长:“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了。有人算过,这二年,他在工程承包上也弄到七八百上千万了!”
小赵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他妈的太不象话了,我开始听老党员他们说,还以为有水分呢,没想到真相比他们说的还严重……你们都这么清楚,可为啥不告哇?你们都往上告,我就不信解决不了这问题!”
“告?”徐队长被小赵说乐了,对韩政委一呶嘴:“韩政委,您是领导,水平高,您给他解释解释吧!”
韩政委苦笑了:“你们这些日子还没弄明白?告?告谁呀……你们认识那个老党员告了,据说,他告了五六年了,可解决什么了?还有周春,他也告过……”
韩政委话没说完,摇摇头住口了。小赵大声道:“这……我就不信告不了,事情这么明显,我看县里自己就能解决,我不信,你凭你们的身份,正重其事的跟县领导彻底谈一谈,他们就不解决?”
韩政委不出声了,徐队长在旁边又笑一声接过话来:“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呀?金显昌他不是傻子,他有句话经常挂在嘴上,叫‘有钱大伙花’,可他能给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花吗?他要把地这么便宜买下来,不给说了算的各级头头脑脑一些能办到吗?特别是郎……”压低声音:“也不瞒着你们了,把地卖给金显昌,都是郎书记的主意,也是他跟各乡镇打的招呼……金显昌承包工程,也是多是郎书记出面给他说的话,你说,他不得到好处,能出这么大力吗?你们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每一个基建工程的背后,都有几个大贪污犯。要不,这几年为啥劣质工程这么多呀……对了,你们不是跟郎书记反映过吗?还有那个记者,难道还不明白吗……告诉你吧,听人说,小乔的轿车都是金显昌送的……你说,郎书记他又得到多少呢?不用多,金显昌挣2百万,送出去1百万也行啊……就这样,你告谁去?”
“就告他!”小赵一拍桌子:“就告他姓郎的,他总不能一手把天遮住吧,往上告!”
徐队长苦笑一声:“你可真钻牛角尖……你想想,郎书记他是怎么上来的?他得到那么多钱能都自己花吗?他恐怕也得往上送,给自己铺路……对了,听说,他马上就要被提拔当副市长了……你说,你还能上哪儿告吧……”
韩政委又把话接过来:“你说的有点片面,也不是绝对告不了,只是难度太大,谁愿意没事找事啊……再说了,告状得有证据,夏城的事根本就没透明度,很多人只是觉得有问题,可真凭实据没有几个真拿得出来的,所以,也不好告!”
徐队长:“我看,还是你说的前面那个原因是主要的。这时候告状太难,要想告,就得豁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来,人要不被逼到份上,谁扯这个呀?老党员、周春不都是例子吗……夏城象这样脾气的人又太少,就算有几个出头的,说不清道不明,再给你来个软硬兼施,连打带吓,你还敢吗?”
小赵气得把酒杯一墩,站了起来:“行了行了,我不听了,不听了,再听气死我了……走,李队长,时间并不多了,咱们上火车站……”
韩政委看看表,急忙阻拦:“忙什么,还来得及,咱们再唠一会儿,今天我也借这个机会放一放,把心里的话也跟你们说一说……来,坐下,我给你们谈一谈,产生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这是我长时间思考的结果……”
我按着小赵坐下来,想听听韩政委的心里话。
韩政委把声音低下来:“其实,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很简单,根本原因是腐败,是权力的腐败,这个腐败比什么腐败都厉害……你们想想,金显昌这么干,没有掌权人的支持他敢吗?”
我们没说话,徐队长却一拍大腿道:“韩政委你说得太对劲了。妈的,金显昌他算个屁呀,领导一句话,我三天就把他和徒子徒孙一起全抓光……可我手被绑着哇……妈的,没等我抓他,恐怕自己先完蛋了!”
“对呀,”韩政委接着说:“所以说,选用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非常重要,它决定一个地方的兴衰生死啊……要解决这些问题,关键的一条是,一定要有一个好的机制,保证那些好干部能上来,坏干部上不来,上来了一干坏事也很快受到惩罚……夏城的坏事,根子就在这儿。没这种机制,什么办法也不好使。你们看,郎书记这么干,不但不受到处罚,反而还要提拔……”
韩政委说到这儿好象突然清醒过来,猛然住口,走出包间看了一眼,才放心地重新坐下来。
徐队长笑了:“韩政委,你今天真是喝多了,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听你说这么多话……不过,你说得可真深刻,真有水平,我想,让你当夏城县委书记,保证能干好!”
韩政委:“那倒不一定,不过,肯定比姓郎的干的好,保证比他廉洁……可咱这样的上不去呀,我这代理政委还不知能代几天呢,郎书记已经说过要撤我的职了!”对小赵一笑:“你别瞧不起我,也别生气,我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才熬了这么个小官,也挺珍贵的……咱们都是人,谁不想日子过得舒服点啊,谁愿意让别人整啊?所以,我平时就得装糊涂,装老实……对,我承认我胆子小,我害怕……真的,我经常做恶梦……别人看我是政委,是个领导,谁知我心里的滋味?就说周春的事吧,咱们都知道他是被逼的,可都帮不上他的忙,眼看他活活让火车撞死了,把一个女儿孤零零留在世界上……我也有个女儿,我可不想让她是这种命运……”
韩政委说到激动处停住了,扭过头去。
酒桌上沉默下来,我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韩副政委,徐队长,郝平,谢谢你们了,快到点了,我们该走了!”
郝平急忙地:“等一等,我最后还得说句话……来,李队长,赵哥,我给你们满上……”
郝平给我和小赵倒满酒,举杯望着我们道:“我这杯酒不重复大伙的话了,只是请你们把我的事放到心上……尤其李队长,你多费心,把我调你们那儿去吧,夏城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你们放心,别看我现在窝窝囊囊的,真要有个顺心的环境,我干起工作来不比任何人差……我素质咋样,徐队长清楚,保证不给您丢脸!”
徐队长:“对,郝平的素质不错,李队长你一定多帮忙。他还年轻,能离开夏城就离开吧,不象我,岁数大了,将就着混些年退休了……他的事您一定多帮忙!”
我端着酒杯,有点为难地:“忙我一定帮,不过……我可不能打保票,现在哪儿都人满为患,调人太费劲,我又不是决策人物……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尽最大努力!”
郝平:“有这话我就满意了。来,干!”
我们干下最后一杯。
5
在饭店门口,韩政委同我和小赵握手告别:“非常抱歉,我不能送你们去车站了……请多多谅解!”
我说:“没关系,我理解,完全理解!”
韩政委:“理解就好,理解万岁……那咱们这就再见?”
韩政委转身要走,小赵忽然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我看到,韩政委听后一愣:“你问这干什么?”
小赵:“有用,您知道吗,告诉我……”
韩政委疑虑地:“这……这可是保密的,我……”
小赵有点着急地:“哎呀韩政委,你可真是……”说着又走向徐队长低声说了句什么。徐队长笑了:“我好歹是刑警队长,什么保密的事还能瞒过我?我告诉你。你小子要干什么呀?”
小赵没有回答,但是,当走到路旁的一个电话亭跟前时,我有点明白了他刚才问的什么,要干什么。他走向电话亭,插进磁卡,按了几个号码。“喂,是郎书记吗……你别管我是谁,听着就行了:我恨你,你是个王八蛋,是个大腐败,你不会有好下场,夏城老百姓早晚会和你算帐。去你妈的,等死吧!”
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干。
小赵从电话亭内走出来,脸上是愤怒而又快意的表情。
徐队长拍了一下小赵的肩膀,忍不住乐了:“你这小子,真是嫉恶如仇哇!”
小赵:“他妈的,我要是说了算,就一枪崩了他!”
我们来到火车站。
站前广场外。出租车司机们默默地看着我们,谁也不出声。他们中很多人都在我们初来时认识了我们。
我认出了其中的老齐,向他打了个招呼:“老齐,你好哇!”
老齐免强笑了笑,又警觉地急忙掉过脸去。
我明白他们的难处,不再和任何人说话,向广场内走去。
这时,身后有人喊了声:“哎,李队长……等一等!”
我们站住,见一个汉子手里拎着装满水果和食品的塑料袋奔过来。
是马大魁。
马大魁站到我和小赵面前:“李队长,你们要走了……别怪我们夏城人熊……大伙没办法……这,你们拿着在路上吃吧!”
我和小赵互相看看,伸手接过食品袋:“太谢谢了,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和小赵同马大魁紧紧握手后,向车站内走去。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看,见马大魁还站在原地望我们,他身后出租车旁木然的司机们。
我们通过检票口,来到站台上,向前面的列车走去。这时我们发现,站台上还停着一台轿车,轿车旁站着几个人。
是金显昌和才经理、金世龙等人。他们看见我们,迎面走过来,与我、小赵、徐队长和郝平面对面站住。
金显昌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看着我们。
徐队长插到我们前面,挡住金显昌的目光,回身对我们道:“走吧李队长,快发车了!”
我和小赵在徐队长、郝平的拉扯下向火车走去。
身后突然一阵爆响,我们回过头来。原来是金世龙等人正举着一挂鞭炮在燃放,歹徒们个个喜笑颜开。
小赵气得欲冲过去,被徐队长和我拉住。
列车启动了,加速了,很快驶出了夏城。
我和小赵沉默地望着车窗外,小萌萌坐在小赵怀里。
车窗外,夏城在迅速地远去,消失,一片片山野迎来,又向后退去。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夏城,在奔忙多日后,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夏城……不,也不完全是一无所获,我和小赵有了一个共同的女儿……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这样草草收兵了……不过,我们虽然离开了夏城,一切却远没有结束,更为激烈残酷的事情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