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51师的战绩上《申报》头版头条

3个月前 作者: 张军 宋凯
    淞沪战场来了一支生力军


    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爆发之后,上海地区的局势也骤然紧张起来……


    8月9日,日本军曹大山勇夫擅闯虹桥机场,被我机场保安部队开枪击毙。日本人隧要胁中方撤走上海的一切军队,中国人当然不能接受。上海战事随即展开。


    其实,早在淞沪地区枪响之前,中国方面已从常熟、无锡等地紧急调动87师王敬久部、88师孙元良部秘密入沪。这两支部队为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将军的部队,兵员充足,器械精良,是中央军的精锐,而日本人仅在虹口、闸北驻有海军陆战队3000余人,中日实力对比悬殊,中国军队本来是可以一鼓作气打败日军的。但蒋介石就是在战争打响之后也仍心存幻想,寄希望于国际联盟,致使良机坐失,日本人得以不断增兵上海,中国方面则与之相持不下。


    富庶的淞沪地区为中国经济之中心,是蒋家王朝命脉之所在。这时候,蒋介石方决定调集全国军队,与日本人大战淞沪。


    8月20日凌晨1时,国民革命军第51师接到军委会发出的入沪参战电令,当时他们正在陕西南郑、洋县、西乡等地整训补充。作为职业军人,师长王耀武像一根弹簧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当即用电话命令其属下151旅旅长周志道、153旅旅长李天霞:4小时内,集结所部于宝鸡火车站,立刻开往淞沪,参加上海作战!


    自张治中率部奋起抗敌之后,51师的官兵就摩拳擦掌,时刻注意着上海方面的动态,期待着军委会的参战命令,现在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兴奋与紧张就像疾风卷云一样驱走了睡意,穿衣、打包、聚结、整队、上车,4小时不到,全师12000余人就已携枪拖炮,备足粮弹,登上了火车。


    东方,已经露出了一抹酡色的霞光。


    车厢里,充盈的是口号、掌声和歌声,《大刀进行曲》和《义勇军进行曲》伴随着不远处黄河的咆哮之声,在不时响起的汽笛声里,呼啸着向东飘荡而去。


    对这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队,王耀武是了若指掌的。


    王耀武,字佐民,山东泰安上王庄人,早年曾在天津一家烟草公司和上海一家饼干公司做工,1924年冬入黄埔军校3期,毕业后分别到国民革命军第1军第11师3团4连任少尉排长,旋升为上尉连长。王辉武善于带兵,颇受第1军军长何应钦的青睐。1927年10月,何应钦调他到第1军第22师第4团任3营营长。北伐战争后,刘崎替代何应钦任第1军军长,率部驻徐州郊区,时国内暂无大的战事,各部皆依例练兵,王耀武的长处再次展露出来,刘崎遂举荐他为独立第2团中校团副。不久,第1军开赴河南参加蒋、冯、闽中原大战,王耀武在此战中屡建战功,于是,1930年9月升至团长。山东人的大义与少时店员生活的磨砺,打造了他忠诚刚毅与勇猛机敏的个性,而他又把这一切锻铸成了他的队伍的精魂。在第四次“剿匪”战争中,蒋介石亲率包括第1军在内的50万大军围攻江西红军,结果各路大军非死即伤,纷纷溃逃,惟独王耀武所部坚守宜黄,苦苦独撑24天而城池不破。战后,蒋介石对这位学生慰勉有加,赞扬其谋勇兼具,提拨他当了补充1旅旅长,军衔为少将,这时王耀武仅28岁。


    51师的班底就是在这个时候搭起来的。


    1934年10月,当日寇进逼华北时,蒋介石发动了第五次“剿匪”战争。当年11月,中共中央派遣红十军团组成的抗日先遣队,在方志敏、刘畴西等人的带领下,北上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蒋介石恐慌不已,急令浙江省保安处长兼“剿匪”总司令俞济时率部堵击,王耀武划归俞济时指挥,从此两人结下了很深的渊源关系。由于红军先遣队孤军深入,缺乏援助,2个月后,红19师师长寻淮洲牺牲,抗日先遣队军委员会主席方志敏、红十军团军团长刘畴西等被俘,补充1旅又立下了汗马功劳,王耀武因此被擢升为51师师长。此后,在蒋介石的照拂下,51师兵精弹足,战斗力超群。成为国民党军的甲种师。


    现在,他们却是要奔赴抗日前线了。


    天色大亮,火车在陇海线上疾驶。王耀武将营以上军官召集到他的车厢里,作战前动员。


    虽然经过半夜的奔波,但大家的脸上并无半点疲惫之色,一个个看起来精神振奋。


    “各位弟兄,本军奉最高统帅之命,开往前线打鬼子,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一向严肃的王耀武脸若青霜地开始了训话。


    扫视了一下在座的20多个同生共死的部下,他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甲午以来,日本人欺我国力贫弱,屡屡挑起事端,杀我人民,淫我姐妹,占我土地,九?一八血迹未干,一?二八屠杀顿起,长城之役刚停,卢沟桥之变又起!作为军人,拿枪却不能保家卫国,我等常常扼腕向天,羞愧没名!现在,平津烽火已燃,淞沪战场炮声又闻,正是我等浴血沙场,报效国家的时候了!本军号为劲旅,多番承蒙委员长的奖励,但昨日之功与今日之战大不相同,大敌当前,民族至上,现在可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耀武希望诸位弟兄戮力同心,奋勇向前,抱有我无敌、杀身成仁的决心,为本军再添辉煌!”


    王耀武话音刚落,一直咬着牙巴的302团团长程智霍地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师座请放心!杀敌报国是我等夙愿,这次上战场,我们定要从小鬼子身上把几十年的血债都清偿回来!”


    “对!为民族争自由,为国人争尊严,我们一定不负党国军人的使命和荣光,把东洋鬼子赶回本土去!”刚刚从德国留学归来的306团团长邱维达面色庄重地说道。


    一营营长胡豪长得粗壮墩实,平时作战勇敢,但不善言词,看见大伙儿纷纷表态,这时也不甘落后地站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两个字,打,打出威严;死,死得其所!”


    王耀武点了点头,向众人投去了赞许之色。正当他准备宣布散会之际,坐在车厢角落,一直未动声色的305团团长张灵甫“咚”地一拳砸在面前的茶几上,目光怒向窗外,一字一顿地说:“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是的,钟麟说得对!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我们一定要让倭寇尝尝51师的厉害!”王耀武看着眼前的众部属,自信而坚定地说道。


    一场夜袭,51师首战歼敌500,《申报》的头版头条报导了这一消息


    由于敌机不时在陇海沿线轰炸骚扰,51师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24日傍晚才到达安亭车站,休息待命。而在此前一天,受日本陆军省、参谋部派遣,其第3师团、第11师团及第1师团、第8师团各一部,分别从本土的热田、多渡津等港口出发,相继在上海北郊的川沙口、狮子林等地登陆,目标直指宝山、罗店、浏河一线,以威胁我之左翼侧背。


    淞沪会战开始之初,蒋介石即任命冯玉祥为第三战区司令长官,负责指挥该地区的作战,后随着战事扩大,蒋介石遂调冯玉祥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而亲任上海战区司令长官,且划分防区,作出统一布置,令各部队各司其责。张治中统第9集团军为中央军,负责市区及周围一带作战;张发奎率第8集团军为右翼军,负责松江、闵行、南汇一线的防守;陈诚辖第15集团军为左翼军,负责嘉定、罗店、月浦等地战事。


    遵照上海战区的命令,51师划归第15集团军指挥。


    时陈诚的嫡系,彭善的11师正在罗店一带抗击日军登陆。2天下来,这支精锐部队几乎被打光了,彭善把电话打到了军长罗卓英那里:“军座,11师快打完了,要是再不换防,明天你就要到战场给我收尸啦!”


    彭善这个出生于湖北黄陂的黄埔1期生是罗卓英一手提拔起来的。听心腹爱将说得这般惨痛悲壮,罗卓英心头略过一阵酸楚,立即把情况报告给了陈诚,陈诚用电话找到了刚在安亭下车的王耀武。


    “喂,佐民师长吗?我是陈辞修哇,你们千里行军,鞍马劳顿,现在军情紧急,希望你们发扬不怕疲劳,不怕牺牲的精神,即刻前往罗店,接替11师的防区,有什么困难吗?”


    早在黄埔军校读书的时候,王耀武就对陈诚这位教官就有了解,后来东征陈炯明时,炮兵连长陈诚三炮端掉敌军的一个据点,为部队前进扫清了障碍。“陈辞修三炮定乾坤”更让王耀武钦佩有加,现在能在陈诚的领导下作战,王耀武十分乐意。听到陈诚的指令,他干脆利落地说:“没困难,陈司令!51师马上出发!”


    就这样,趁着黑夜敌机不便行动之机,51师摸到罗店,悄悄换下了不成建制的11师残部。


    敌人的阵地也是死寂一片,似乎也因困乏而睡着了。


    倒是经过急行军的51师官兵兴奋异常,求战的心情也高涨起来。“打吧,师长,乘他个狗日的料想不及,杀他个片甲不留!”151旅旅长周志道拍着腰间的盒子炮对王耀武说。


    这想法与王耀武不谋而合,孙子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之谓也!“好!”他果断地点了点头。


    这样,51师以135旅为预备队,151旅为突击力量,分东、西、中三路向罗店镇内及周围几个村庄的敌人发起了闪电般的袭击。


    一时间,枪声四起,杀声不绝。正面之敌为日军第3师团,该师团由名古屋的青年学生编练而成,他们虽有防备,但多数哨兵已抱枪入了梦乡,所以当151旅的士兵冲到跟前的时候,许多鬼子就在梦呓中见了阎王。


    罗店的东边有一条大河叫马路河,马路河有一条支流叫白河,河宽且深。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星光月夜之下,河水微微泛白,远看就像是马路。日军第68联队40中队的中队长鸠山不谙此情,在中国人的追击下慌忙带着残部100余人朝江边方向逃去,猛然发现一条大马路横躺在眼前。天助我也!鸠山一声怪笑,喜滋滋地带头跳上了那条“马路”,偏偏这群名古屋的学生兵在学校除了学习“武士道”之外,并没有练习游泳技能。因而这群岛国的旱鸭子,大半做了异国的水鬼!


    日军因此丢了罗店,又退回到了川沙滩涂的几个村庄。


    一夜战斗下来,51师以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取得歼敌500多人的重大胜利!


    次日,《申报》的头版头条报导了这一消息。其内文章赞道:“此次51师夜袭大捷,其勇敢机智,实令国人内心振奋。此非仅前方军人之光荣,亦是全体国民之光荣,其赫赫战绩必将鼓荡起我九州同胞更高的抗敌斗志。”王耀武的戎装巨照同时附在新闻稿的右边。


    陈诚对58师官兵说:登陆敌人使用轻重机枪,凡用“啪啪啪”三发点放的,是考验你们,问你们“怕不怕”。我们怎么办?我们应该还以两发点放,回答它:“不怕”!打坦克好办,用麻袋装手榴弹,炸它!用松香油浇它,放火烤它个乌龟王八儿的!


    51师首战告捷,得到了上海战区的传令嘉奖。陈诚也很高兴,次日夜里,他来到沿江一带守军阵地,进行慰问。他给51师的官兵每人带去了一盒美国产的牛肉罐头。


    在51师指挥所,见到帽顶上落满炮灰的王耀武,陈诚笑着问道:“佐民,还记得军校读书时,总理题在校门上的两句话吗?”


    对这位个头不高的官长,王耀武始终保持着那副军人的严肃神情。敬过军礼之后,他正色答道:“记得!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升官发财请走别途。”


    “好!强敌当前,革命军人就应知耻而勇,万死不辞,为中华民族争生存!”陈诚拍着王耀武的肩膀说道。


    王耀武受到了极大鼓舞,送陈诚出指挥所时,他边走边表示:“司令请放心,人在阵地在,人死精神在,51师的脚下就是埋葬敌人的坟墓!


    陈诚哈哈一笑:“前两句我爱听,后一句我也爱听,只是中间一句我只爱听后半句,我要你们人在精神也在!”


    不像是在战地,倒像是在庭院散步似的,一行人轻声说笑着握手告别了。


    51师阵地的北面是两个叫舒家街、大王宅的村子,住守此地的是58师的部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浏河口的敌人登陆,以捍卫罗店左翼的我方阵地。陈诚从51师的防地一走出,就来到了这里。


    58师是刚从沙市整训调来的,师长俞济时是黄埔一期生,浙江奉化人,蒋委员长的表侄。反正是多层关系吧,他与其叔父俞飞鹏(时任交通部长)均受知于蒋,仕途顺利,有一段时间,俞济时还担任过国民政府警卫团团长、中央宪兵司令,位重权高,几乎无人比肩。


    说俞济时是个军人,倒不如说他更像是个文人。那顶军帽下面的一副镀金眼镜,配上白晰的肤色,加上温软的吴语,常常让人把他看成是学者,而不是将领。但其部下都清楚,这位貌似温文尔雅的师长实则威而不怒,严而不厉,军中除了几位高级将领,少有不惧怕他的,特别是他那两道直刺人心的放电也似的目光。


    当然,与陈诚在一起,俞济时仍是那口糯性十足的奉化官话;陈诚的老家在浙江青田,与俞济时算来是大老乡,又是委员长的股肱之臣,战地相见,俞、陈二人自然格外亲热。


    大王宅由262旅防守,旅长冯圣法是俞济时的连襟,浙江诸暨人,也是黄埔1期生。冯圣法带着他们巡视了前线阵地,在一处壕堑里,陈诚问初上战场的士兵:“和东洋兵作战,怕不怕?”


    一个高个子士兵说:“不怕他的人,就怕他的武器,他们武器好。”


    “怕什么武器?”陈诚紧盯着问了一句。


    “重机枪、坦克”。高个子士兵回答得很干脆。


    陈诚很轻松地“哦”了一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不用怕。”他朝长江边的方向指了指,比划着说:“敌人登陆时多用轻重机枪开路,这里面有名堂,凡用‘啪啪啪’三发点放的,是在考验我们,问我们‘怕不怕’。我们怎么办,我们应该还以两发点放,告诉它:不怕!坦克的全身都是铁甲,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看起来坚不可破,但也有办法治它。它不是靠铁链走路吗?那叫履带,你用麻袋装手榴弹炸它,履带一断,它就走不动了,等着挨打,还有一个办法,它怕火,你用松香油浇上它,点火烧死它个乌龟王八儿的,准见效!”


    到底是在黄埔军校当过一年多战术教官,陈诚讲起来活灵活现,滔滔不绝,在场的人听起来也津津有味,恨不得马上就能用上。


    在那种环境下,要用上这些战法当然也不需要等上多长的时间。


    第二天正午,骄阳似火,日军又开始了登陆行动。浏河口上,一下子停泊着十几艘日本人的军舰,像往常一样,他们军舰上的前炮、尾炮、舷炮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间断地朝舒家街、大王宅方向轰击了半个小时之久。


    淞沪一带本为长江冲积平原,全系沙质土壤,我军掩体多为这些不堪一击的沙土垒成,因而敌人炮击之后,我方壕堑被填,掩体被毁,战士或被埋,或牺牲,横躺竖卧,到处都是。更多的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呻吟着,叫喊着,怒骂着。


    冯圣法气得怒眼圆睁,他叫身边的504团团长李子仪迅速组织队伍,准备迎击敌人步兵的进攻。


    果然,从小皮筏上登陆之后,日军便架起重机枪,“啪啪啪”地猛射过来。有了陈诚教导的方法,李子仪也叫我军的重机枪回应两连发的点射!日本人似乎真的听懂了对手的意思,便不再慢条斯理地地玩游戏,而是发疯似地倾泼着弹雨,接着就是坦克开道,士兵跟进。


    6辆坦克齐头并进,像6头野牛直奔我阵地而来!打坦克后的步兵,58师有办法,扔手榴弹,步枪点射都很有效,所以不一会儿,敌人的步兵或死或逃,只乘下6辆坦克仍在我阵前轧压着,冲撞着!


    烧死它!


    不知是谁猛喝了一声,这一声惊醒了战壕里呆缩着的众官兵,一连连长张子豪抱起一桶在太阳下烤成液体的松香水,纵身一跃,向一辆坦克冲去。忽然,一颗流弹飞来,张连长一个趄趑,倒在了地上,只是手中的那桶松香水仍端端正正地立着!


    “连长!”一个瘦个子上等兵一声大喊,跳出壕沟,端起那桶松香水就爬上了一辆坦克。三下两下浇完松香水后,他抖抖索索地掏出火柴,划了四五下,才将火苗扔在那松香水上。


    松香烧了起来,坦克成了一堆火球,躲在里面的敌人驾驶员看来是实在烤熬不过,打开了顶盖,只是等到他刚刚探出头来时,几十颗枪弹飞来便将他打了个四面开花!


    另一辆坦克则侧翻在一道沟壕里。剩下的四辆坦克像是遇上索命鬼似的,加足马力向江边逃去。


    “松香烤乌龟”从此成了淞沪战场上的美谈。


    51师后撤的时候,张灵甫灵光一闪,用炭篓子挡骑兵!


    上海的天气说睛就睛,说雨就雨,变幻莫常。这种天气给守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淞沪地区本是低洼之地,水网沟渠纵横,战壕挖到米把深的时候,地下水就能打湿鞋底,再深一点的壕堑,官兵们只好赤脚作战。现在连续不断的大雨将各处壕沟淹成一条条水龙,水位最少也有齐腰深。为防范敌人偷袭,官兵们还不得不站在水里,爬在胸墙上,时刻警惕着。许多受伤的战士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伤口感染化脓,又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最终轻伤拖成重伤,不少因此而牺牲了。


    王耀武既骂这鬼天气,更骂那鬼子兵。


    下雨给鬼子兵也造成了影响,比如他们的飞机、坦克就没有原来那么猖狂,但他们仍然把握着战场的主动,他们的炮兵可以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他们的骑兵则遇沟跨沟,逢水淌水,往来冲杀,几入无人之境。


    8月29日,罗店失守,全军震动,整个左翼军退守闸北——江湾——庙行一线,51师守双草墩等地。


    双草墩是两个相隔五六百米的小高地,海拨三四十米。小高地的背后是一个大集市,南北商货都在这里汇聚,战前很是繁荣,不过现在商民逃亡一空,这里已成了一片冷清、死寂之地。


    51师驻守这里之后,骄横的日军第3师团骑兵联队也追击至此,让51师又吃了些亏,不过由于浦东方面我炮兵的支援,骑兵联队长星善大郎中佐最终裹伤而退。


    根据以往的经验,吃了亏的敌人定会卷土重来,并组织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的。为此,王耀武召集团营长们开了个战前讨论会,想听听大家的退敌之策。


    3营营长胡豪说:挖宽挖深壕沟,以阻敌跨越。


    这是以前用过的老办法,效果并不理想,因为敌人大炮一轰,战壕被夷成平地,宽沟深


    壕几等于无,所以大多数人不赞成这种费力劳神的做法。


    306团团副刘振武说:集中炮火猛轰敌人骑兵。


    这个想法有其可行性,但实施起来有许多困难。一是大炮集中有可能被敌人远程重炮击毁;二是我方炮弹有限,每门山炮仅配弹4发,全师16门山炮所有炮弹加起来也仅只60多发炮弹,而这些全部家当你还不能一次用尽。因此大家也认为这不是一个上好的办法。


    左一个主意不行,右一个设想被否定,大家苦无良策,一时无语。


    这时,只见后排座位上一人腾地站起来道:“我有一计,定能破敌。”众人循声看去,见是305团张灵甫团长。


    张灵甫向来就是一个藏不住棱角的角色,凡事都喜欢立异鸣高。当年,这位陕西长安人在北京大学历史系读书期间,听说南方黄埔军校正招学生,就二话不说,投笔从戎,入了黄埔4期。虽说其学业成绩和同期同学林彪没法相比,但他的严谨作风,智勇谋略也多有过人之处,因而在北伐军中他从连长一直干到团长,成为王耀武手下的干将,升迁不能说不快,但作为一介武夫,他过于迷信暴力的作用,他对拿破仑和希特勒崇拜得五体投地,甚至还特意把自己的发型也剪了个希特勒式的分头。他甚至把暴力用在了家人的身上,1936年,只因同事的一句玩笑话,说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他便不问青红皂白枉杀了贤淑善良的妻子。此事一出,各界愤怒,妇女界更是抗议如潮,连宋美龄也认为“枉杀无辜,天理难容”,蒋介石拗不过夫人,下令将张灵甫押解南京,监禁法办。结果,张灵甫在前往南京的路上,一没有捆绑,二没有人押送,他自己一路步行,一路卖字,独自来到了南京模范监狱。他自幼模仿于右任的字体,原以为只是兴趣而已,没想到这一次却解决了去当囚徒的盘缠!


    抗战军兴,经过王耀武求情,张灵甫被释放出狱,蒋介石特许他戴罪立功。很快地,才干卓异的张灵甫又当上了王耀武手下的团长。


    张灵甫是一个善于捕捉战机、后发制人的人,像今天的这场战前碰头会,他看见大家七嘴八舌、意见提得差不多而且一个个被否定之后,才开始显山露水,以示高人一等。


    看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张灵甫的两道剑眉一扬,干干脆脆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本人昨日到双草墩集市上走了一圈,发现这儿曾是木炭交易的大市场,现在这里人走店空,只剩下成山一样的炭篓子堆积在商家的院子里。倘使我们把这些竹篓收集起来,摆在阵前,敌骑兵经过,必然陷蹄于炭篓之中,甩不掉,跑不动,最终只会倒蹶挨打!”讲完,张灵甫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这倒是个简便易行的妙计!”151旅旅长周志道首先为自己的部下叫好!


    王耀武也点了点头。


    虽然张灵甫平时发表的一些奇谈怪论常常为众人所不屑,但这一回大家认为他的奇招可以一试,反正也不花什么成本呗!


    次日一早,日方阵地上升腾起一只热汽球,高高观测着我布防情况,指挥其炮兵轰击。


    没有任何意外,10来分钟之后,敌人的炮弹像冰雹一样呼啸而来,爆炸后溅起的土块、水珠如礼花一般飘洒在空中。51师的官兵在和第3师团的作战中经验越来越足,敌人进攻的套路已被他们摸得一清二楚,当敌人炮兵攻击的时候,他们大多被疏散到后方;当敌人炮火停歇之后,他们迅速到战壕边、弹坑里隐蔽起来,准备迎击敌人步骑兵的进攻。成千上万只竹篓虽然破损不少,但多数仍横躺在阵前百十米的地方。


    果然,在机枪的掩护之下,第3联队的骑兵如冲出樊笼的野兽呐喊着奔向51师的阵地,他们骄横地高视着前方,凶神恶煞地高举着手中的马刀。


    200米,180米,150米,120米,“嘣!嘣!嘣!嘣!”,转眼之间,日本人像是中了邪气似的,一拨一拨地倒下去,一排一排地压过来,后面踩着前面,立着的踏着倒地的,人马相叠,马叫人嚎,400多骑兵大多困在炭篓阵中,死伤枕籍。


    3营营长胡豪早已按捺不住痛快的心情,团长邱维达的冲锋命令刚一出口,他就如离弦之箭,带着队伍扑了过去。


    积压多日的怒火如迸发的岩浆,喷向那挤成一团的仇寇,步枪、机枪、手榴弹一齐对准那堆待宰的困兽。


    这场战斗下来,除100多鬼子逃脱之外,第3师团的骑兵联队损兵200多名,折马300多匹。师团长藤田进紧急从国内调来一批人马之后,其骑兵联队才慢慢恢复战斗力。


    火线上组成了一支钢铁之师


    在国民革命军序列中,虽然有一些军级建制,如第1军、第18军、第39军等,但大多数单位仍为师级。抗战爆发,特别是淞沪会战打响之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除投入几乎所有的中央军参战之外,鄂、川、黔、粤、桂等地的地方军也纷纷被调来轮番上阵,一时聚集在上海一地的中国军队有71个师之多,占全国军队220个师的三分之一左右。如何快速、方便地调动这些部队呢?9月初,军委会决定增设军级建制,以简化指挥系统。王敬久升任71军军长,指挥87师(王敬之兼任师长)、孙元良升任72军军长,指挥88师(孙元良兼任师长);俞济时则升任74军军长,指挥51师(师长王耀武)、58师(师长冯圣法)。


    51师和58师组建成74军之后,两支原先独立作战的军队互为犄角,战斗力因此大为增强。当然,即便如此,这也难以扭转整个战局的变化。


    随后几天,由于日军增兵上海,我左翼防卫形势更加严峻,74军的阵地先是退到刘行——嘉定——施相公庙一线,后又转守温藻浜南岸地区。


    这时,右翼阵地杭州湾方面也出现了险情。


    杭州湾紧临淞沪,水深滩平,是护卫淞沪的要冲之地,也是敌军极易登陆的危险之地。早先上海战区为防敌偷袭,曾在此部署了第67师,以备不测,后由于战事紧张,该师被抽调到前线,此一战略要地仅仅只留两个连及一些地方民团把守,淞沪战局因此埋下了致命的隐患。


    10月20日,日本参谋部决定将第6、第18、第114师团及国崎支队编成第10军,调来支援淞沪方面的日军作战。11月5日,日军集结军舰80艘,于杭州湾之金山卫、全公亭、金丝娘桥等处强行登陆。守军奋力抗击,但寡不敌众,悉数被歼;上海战区急调浦东之62师、79师、预备11师分途阻击,亦被击溃。随后,登陆之敌兵分两路向北驰进,一路由全公亭向新仓进攻,一路由漕泾镇及金丝娘桥向张堰袭来。淞沪全线震动,我80万大军已陷入退路被截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11月8日,第三战区(此时上海战区已改为第三战区)长官部下达转移命令,决定跳出敌之包围,抽调兵力拱卫首都南京。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打在吴济光的面门上,174旅旅长的脑袋顿时化成一团肉浆,涂在了他捍卫的碉堡四壁上!


    遵照陈诚的指令,74军的第174旅受命断后,掩护左翼军的撤退。


    11月8日,冬雨绵绵,冰凉的雨丝如同穿过官兵心头的根根丝线,沉郁、痛苦且无法言说,一股悲凉与伤感重重地压在每位官兵的头上。2个多月来,无人不生切齿仇恨,无人不抱必死之决心,无人不怀胜利之希望,现在呢?昔日的战友没了,往日的豪情没了,可战争还得继续打下去,而且是被敌寇追着打下去,这份无奈和耻辱谁能排解?


    几十万人拥挤在沪宁公路上向西撤退,沪宁公路也就成了泥泞公路。


    174旅的防守区位是吴城镇、福山镇(简称吴福线)的既设阵地。早在1935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保卫首都,先后模仿法国马其诺防线的式样,在吴、福及锡(无锡)、澄(江阴)等地构筑了两条国防工事线,投巨资修造了钢骨水泥碉堡、掩体和战壕,174旅现在就是去守吴福线的。


    旅长吴济光骑马穿着雨衣,大多数战士戴着斗笠,背着枪,默默地走着。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没有人开口说话,道路两旁挤挤挨挨的是挑着家什、背着行囊的逃乱难民。


    人多路窄,部队行进很慢。进入吴福线时,天色将晚,战士们一边埋锅做饭,一边忙着收拾轻重武器,准备进入那些修好的掩体。只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当大家兴冲冲地走近这些碉堡、机枪射击台时,众人个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似的,叫骂不止。原来,掩体的钥匙均在当地保长、甲长手里,现在他们逃难去了,不见踪影,所以官兵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些用钢板制作的铁门!


    不远处的炮声已清晰可闻,这些既设工事既然发挥不了作用,吴济光一脸愤怒,只好命令战士们在碉堡、掩体周围现挖散兵壕,聊补于无。


    许多散兵壕刚挖了一半,敌人的追兵就到了跟前。


    日本人打开成百辆摩托车的车灯,为他们的坦克和步兵照路。或许是得“胜”忘形吧,其步兵一改往日作战的老套路,竟然甩开坦克的掩护,在车灯的照耀下,如同一群蝗虫,跳跃着,嚎叫着,直扑我阵地而来。


    吴济光高举着那把德造盒子炮,怒睁的双眼放出猫眼一样的蓝光。“打!”随着他那声撕破夜空的长啸,几千条火舌就像除夕的焰火,星星点点,成串成行,朝那些直冲而来的敌人飞去。


    追击174旅的敌人先头部队是第18师团的步兵第23旅团,旅团长上野龟甫少将是一个自日俄战争(1904年)时期就在中国作战的老军国主义分子。他深知中国军队弱点之所在,因而特别信奉“两军相遇勇者胜”的道理,以为所有的中国军队都会在他的武士刀下不寒而栗,一触即溃。杭州湾登陆以来的情况也确实大致如此,但今晚他明显打错了算盘。


    中国人的阻击显然让上野龟甫吃了苦头,他不敢冒然强攻,只好命令所部就地架起机枪与我对射起来,他的坦克则排在身后“嗵嗵嗵嗵!”地给以炮火支援。


    由于是殿后作战,装备以轻武器为主,174旅的8门迫击炮全部转给了兄弟部队,所留下的除了一些轻重机枪外,其余都是手枪、步枪。这样,日军的炮火占据了战场上的绝对优势,174旅的伤亡越来越大,376团团长负伤,378团团长牺牲。坚持到后半夜,吴济光一咬牙,部队便朝锡澄线撤去。


    日本人还是刚才的那副模样,步兵们甩开坦克,蜂拥着朝不久前中国人占据的阵地奔去,他们跳着、叫着、吹呼着,碉堡上、掩体内都是他们欢腾的身影。


    也正应验了“乐极生悲”这句老话。就在胜利者全身心地庆祝胜利的时候,一棵大树的密叶深处忽然传来清脆的轻机枪声,日本人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了一大片,欢乐之声一下子变成了抱头嚎叫,更令其恼火的是,他们的千百支步枪、机枪竟没法扑灭那树上的怒火!


    “调铁甲车来!调铁甲车来!”上野龟甫气急败坏,哆嗦着命令道。


    4辆坦克一字排在距离大树200来米远的地方,几声炮声过后,树干被拦腰轰断,树冠被炸成齑粉,树上无名英雄也化作一道闪光随风飘然而逝!也许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他姓甚名谁,永远不可能知道他是否还有同伴战友。


    吴济光率部退到锡澄线的时候,上野龟甫也跟踪而至。这一次他学乖了一些,一接上仗就用坦克猛轰我方阵地。我军阵地是几座相连的高地上,吴济光的指挥所设在一座水泥碉堡里,眼见部队在敌人炮火下作无谓的牺牲,吴济光考虑再三,决定率领一连战士留下来掩护大家转移。


    敌人的炮火开始集中朝碉堡及其附近的高地轰来,吴济光并不急于还击,他端着轻机枪守在射击孔里,他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报仇的最佳时刻!


    炮击过后,上野龟甫发起了冲锋。


    眼看进入了机枪的有效射程,吴济光带头扣响了板机。随着轻机枪的有节奏的吼声,那座钢骨碉堡前铺满了鬼子的尸体。、


    上野的进攻被打了下去,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死一般的沉寂。


    远远地,鬼子架起了平射炮,这是一种专门对付机枪的步兵炮。吴济光从射击孔里看得真切,他刚想缩回身子,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正打在他的面门上,吴济光旅长的脑袋顿时化成一团肉浆涂在了他捍卫的碉堡四壁上!


    锡澄线再也守不住了,174旅的余部只得经无锡、丹阳、句容向南京退却。朔风冽冽,细雨淅淅,这一路残兵败将相互搀扶着,彼此鼓励着,艰难地在泥泞中向西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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