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相思最难忘
3个月前 作者: 木木
那一年,凤凰城的樱花开的雪白一片,煞是美丽。
沈家的大小姐心荷,正偷偷地躲在阁楼上看父母为她选的郎君,二十来岁的心荷出生于书香门第。凤凰城的水孕育出如一朵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心荷十八岁时提亲的人便踏破门槛,心荷却一直摇头,那些出身官宦的纨绔子弟哪里能够入心荷的法眼,根本配不上如明珠一样的她,心荷的老爹说:“我的女儿我要亲自为她挑选个如意郎君!”
此时,站在楼下的英俊小伙是王城李府的大公子李斌。他一袭白衫,谈吐文雅,上至远古,下至今日,竟然无所不知,对答如流。心荷悄悄写了纸条给老爷看,那上面写着:他只是善言谈,父亲不妨考考他诗律书法可好?
再低头时,楼下宣纸已铺开来了,先画了大朵莲花图,又让莲叶上有一只美丽的蝉。提笔落字之时,心荷已是惊艳不已。那腕劲之妙,那字体之风,那柳体之秀,简直让她不能不说妙不可言。
两个月之后,李家终于下聘了沈心荷和李斌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订婚宴上,李斌终于看到了帘内那羞花闭月之人,不由得怦然心动,似有千万只小鹿在心里撞着,于是唤书童拿笔砚来,掏出自己那一柄西湖锈扇,正面是一朵正要盛放的莲花,他拿着反面想了想,写下了5个字:已然多健忘。
李斌把扇面交给了心荷,心荷看了,有些看不懂,但还是很喜欢,他要忘记什么?自己这刹那间的惊喜交加?还是要忘记过去的岁月?
心荷最喜欢的,是那扇面正含苞待放的莲,那莲,不正是象征着自己吗?二十来岁的少女心荷把自己亲手绣的红肚兜交给了李斌,转身进屋。那上面,恰是一对幸福如意的鸳鸯。
婚礼订在第二年的春天,两家的仆人们忙得四脚朝天,心荷是个有点挑剔的人,就连一双粉色的绣花鞋也要出个样来。那鞋面儿,要鸳鸯戏水的;那鸳鸯,一个要飞的,一个要游的。鸳鸯要五色的,彩玉要透过清波;莫锈鞋尖处,提防走路磨;配景须如画,中间红莲花;莲心用金线,莲瓣用朱砂。心荷就是这样精心而喜悦地准备着自己春天的婚礼。那把画了莲花的扇子,因为有了公子特别的题字,她更是格外地珍惜,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每天要看上几百回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写“已然多健忘”呢?
心荷想:新婚之夜,一定要含羞带笑地问一问自己的郎君。
离新婚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凤凰城降了开春以来的第一场大雨。那天,雨大的惊人,夹杂着电闪雷鸣。恰在那一夜,王城新君即位。因为李家和前国王关系过密,所以被满门抄斩,灭了九族。不幸中的万幸是,李斌那天在太庙上香,逃过了一劫。得到消息的那夜之后,李斌远远地逃离了王城,随身带的东西,仅有那心荷绣了鸳鸯的红肚兜。
第二天早上,心荷的父亲来到她的闺房。心荷正亲手绣自己的鸳鸯枕头,一个楞神,却把针刺进了手指,血染红了那朵要开的莲花,父亲隔帘说:“女儿,不要绣了,已经用不着了。”
心荷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心荷面如死灰。她一直以为李斌亦是被斩杀之人,她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命是这样的苦,这样的硬,还未婚嫁就克死了郎君一家。于是,心荷便去寺院上香算命,年近百岁的老和尚说:“姑娘,你红颜薄命,这辈子只能受青灯之苦。”这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回到家后,心荷跪别父母,只身去了一个尼姑庵,准备过青灯岁月,娘拉着心荷说:“你就忍心丢下我们去出家吗?孩子,你知道我们的心里有多痛多疼吗?”可如今,心荷早已已如死灰了。她对父母说:“我心已死,还留我有何用呢?我的身、我的心都随李斌而去,假如我还留在家中,你们或许再把我许给别人。我就是那秋天凋零的莲花,是那青灯最后的火苗,我的人生马上就到了冬天了。”
听了心荷一席话,父母眼泪横流,泣不成声。
凤凰城的樱花开得最灿烂的那年,二十一岁的心荷便遁入了空门。庵里的师太为她剃度时,看到她那三千青丝又浓又密,手里始终拿着一把莲花扇,就问道:“施主,你的尘缘未了啊,为何要遁入空门呢?”
听闻师太一席话,心荷的一滴泪便落在那莲花扇上,那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更加粉红娇艳。她的未了尘缘,就是因为让她魂牵梦绕的郎君李斌啊。
就在此时,李斌在千里之外的一个私塾里隐姓埋名,做了人家的先生,他仰天长叹:“心荷啊,今生我们是无缘了,待到来世再见吧!”
转眼间,两三年过去了,二十六岁的李斌还是孑然一身,他不敢回王城,也不敢私下打听心荷的消息,心想,那王府的千金想必是做了某个达官贵人的夫人了吧!
他手心里的红肚兜已然褪去了鲜红的颜色,他也不禁想起了曾经赠予心荷的那把扇子,不知心荷此时是否读懂了那句话的含义?
那下半句,就是“惟不忘相思”啊!
是的,已然多健忘——哪怕是灭门之恨,哪怕是骨肉相离,但怎抵得那相思之苦!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成了谶语,让人好生遗憾。
千里之外,李斌哪里知道心荷在青灯下的寂寞和孤独?二十三岁的心荷,体弱多病,脸色苍白地敲打着眼前的木鱼,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常常会在诵经时晕倒。父母几次来接她,让她还俗,心荷都苦笑道:“让我还俗,只要一个条件,那就是再见我的郎君。”父母听了真是万般无奈,那少年李斌,恐怕早就命归西天了啊!
下了大雪的冬天,尼姑庵格外的清冷,师太守着病入膏肓的心荷,心疼地说:“孩子,你真是个痴人啊,尘缘未尽的人怎么能来修行啊,只能是越修越苦啊!”
弥留之际的那几天,心荷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她梦到城里的樱花又开了,姹紫嫣红,郎君李斌站在楼下望着她,她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似海棠一般地说:“公子,我苦等你快五年了,你去了哪里啊?”
迷迷糊糊中,她轻声呼唤李斌的名字,师太听了,浑浊的眼里淌出一滴眼泪,几十年了,她从来没有落过一滴泪。这时的心荷已经握不住那柄扇子,师太帮她打开扇子,看到扇子的背面,师太愣住了,问心荷道:“你可知下联?”心荷含着泪摇了摇头:“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他要忘记什么!”师太俯在心荷耳边说道:“是‘惟不忘相思’啊!”
此时,心荷的眼泪犹如滔滔江水,她终于醒悟,自己所有的等待都可以概括为两个字:值得。
几天后,心荷静静地走了,因为她终于懂得:李斌与自己怀着同样的心事,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含笑而去。
千里之外的李斌在心荷去世的那天去了山后的竹林,他不明白自己这一天的心情为何是如此的绝望。有几个时常在一起的朋友要为他提亲,他都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一是因为自己是朝廷要捉拿的要犯,再就是心中早就有了那美丽聪明的心荷,纵然她现在已为人妻,但她对自己的那片痴心,又如何能让人忘怀啊!
竹林里,竹涛阵阵,李斌仰天长叹:“天啊,你这样不公何为天啊!为何让长相思的人长分离?什么时候才是我云开日出之时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凤凰城,去见我那美丽的姑娘啊!”
八年之后,太子登基,新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八年前的冤案平反昭雪。此时,已然而立之年的李斌此时已是沧海桑田,鬓角已有了几许白发,可那褪了色的红肚兜依旧在他的怀里。
得知平凡昭雪的那一刻,他仰天长笑,云开破日之时,他几近疯狂,一夜千里奔回凤凰城,他要找那十来年前订了亲的旧人,问她在哪,手里可否还有他那莲花扇?
李斌敲开了王府的大门,李老爷在厅堂里看到李斌时,双手颤抖着问:“孩子,十年前你不是就做了刀下鬼了吗?”李斌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地问:“我的心荷呢,她在哪啊,快告诉我吧!”老爷老泪纵横,说道:“孩子,你来晚了,来晚了啊,十年前我的女儿为了你遁入了空门,八年前她就香魂玉断了啊,只留下了一把莲花扇,那扇子至今还在她的闺房之中。”
原来,刻骨铭心的不只是自己一人;原来,饱受相思之苦的还有那春闺梦里人啊!李斌上得楼来,捧起了那柄莲花扇,那朵娇羞美丽的莲花就像是心荷的容颜啊,遗憾的是,她未曾开放就香消玉陨了。而背面的字多了一行,秀气的小楷上有旧日的泪痕,在“已然多健忘”的后面,是心荷那娟秀的字:“惟不忘相思”。
忍了十年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如山洪般爆发了,滔滔不绝。“心荷啊心荷,为什么我们阴阳两隔啊!空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思,让你带走了满怀的相思,而独留我一个人。没有了你,我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我忍辱负重十多年,就是为了等到再见你的那一天,可没想到我们是在这里相见啊!心荷!”李斌哭倒在心荷的墓前,谁也拦不住。
四月的清明,李斌再次来到心荷的坟前,重新刻了一块墓碑,那上面写道:爱妻心荷之墓。
四月,也正是樱花开的最好的时节,李斌回首那繁花似锦,轻轻地说:“心荷,我的妻,来世,我们再做夫妻!让我们在樱花盛开时再相遇,我们携起手来,然后慢慢地过一生,一直到地老天荒。请你一定要等我!”
人生感悟:
等你,在无悔的痴守中,幽幽心曲,沾染了一片又一片的如云思念;恋你,在薄薄的素笺里,滴滴泪墨,溅湿了一卷又一卷的唐诗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