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2007年2月18日，星期日，农历大年初一，晴（69）


    孤独也有孤独的好处。翟红兵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认真完整地看过春节联欢晚会。


    尽管报纸上对春节联欢晚会的批评越来越多，但翟红兵认为春节联欢晚会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联欢晚会，再不好也比平常的晚会好，所以，能完整认真地从头看到尾应该是一种享受。当然，要说不如以前的地方也有。比如相声。翟红兵感觉现在的相声就在倒退。主要是演员做作，“表演”成分太重。马三立的相声为什么好？好就好在他不做作。能不动尽量不动，能不笑尽量不笑，仿佛他并不是在表演，而是一本正经地在给你说一件他认为值得对你说的事情，至于你听说之后笑还是不笑，是大笑还是小笑，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他不计较，更不会变着花样逼着你笑，因此，笑与不笑就是听众自己的权利了，表现出对听众的绝对尊重。这样，只要听众笑，就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笑，而且一旦笑起来之后，就停不住，即使停下来，过一会儿想起来之后还要笑。但现在的相声演员不是这样，他们是为了笑而笑，不择手段地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甚至大段地演唱流行歌曲，把相声表演变成了流行歌曲演唱会，如果听众还不笑，他们就强迫你笑，不惜直接说“给点掌声啦”、“请掌声再热烈一点”、“这边的朋友没听见吗”等等，搞得像乞讨。翟红兵由此就感悟，凡事都不要过分。追求目标不能过分，演员表演不能过分，股票涨跌不要过分。最有增长力的股票未必天天涨停板，最好是每天涨一点，阴涨，涨一两个月，不显山不露水地就番一番了。那么，翟红兵马上就想，600186莲花味精这样天天涨停板是不是不好？公司管理层及其背后的主力是不是太迫切了一点？这样急吼吼地抛出利好是不是目的太明显了一点？这些表现会不会和某些演员在舞台上拼命要求观众“这边的朋友再热烈一点！”一样不好？


    为了能安心地看好春节联欢晚会，翟红兵昨天把年夜饭改到中午吃。为了犒赏自己，也为了尝尝有钱人的生活，他特意选择了彭年大酒店的顶楼旋转餐厅。据说这里的自助餐最好。翟红兵是一个人的年饭，当然只能选择自助餐，因为自助餐能掩饰孤独。如果不是自助餐，而是普通的中餐，花钱越多桌子越大上菜越多不是越能显示孤独？


    物有所值。翟红兵吃了5碗鱼翅羹，3分三纹鱼，两只大海参，七八个园贝还有若干螃蟹大虾各种蔬菜和水果等等。最后一结帐，加上服务费居然才182元人民币。翟红兵感觉太合算了。再一打听，平常的中午餐更便宜，把服务费算在内才159元。翟红兵当即决定以后每操作成功一次就来吃一回。


    吃得好看得好睡得好。翟红兵今天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之后脸不洗牙不刷饭不吃就开始打电话。


    他是在睡梦中突然想起来要打电话的。想起来之后就立刻起床了。起床之后就开始打电话。


    翟红兵是给女儿佳佳打电话。当然，给佳佳打电话其实就是给前妻或前岳母打电话。但今天是大年初一，无论是前妻还是前岳母，翟红兵相信她们多少都会给他一点面子。而只要她们多少给他一点面子，那么他们就会允许甚至鼓励佳佳接他的电话，那么对于翟红兵来说，就是新年新突破了。


    翟红兵甚至已经想好了，万一她们一点面子不给他，那么他就一点面子不给她们。对于前岳母，如果她一点面子不给，翟红兵就准备破口大骂，把最恶毒的话都骂出来，把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全部都骂出来，骂得他们全家过不好这个年！对于前妻，如果她一点面子都不给，翟红兵就打算上法院起诉，因为法律保护父亲的探视权。


    翟红兵先给前妻打电话，万一前妻不在，才往前岳母那里打。


    翟红兵已经打听清楚前妻家现在的电话号码了，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直接打她的手机。


    关机。翟红兵略微思考了一下，在打前妻座机和打前岳母家电话之间选择了打前岳母家的电话。因为如果改打吴冬梅的座机，第一她可能不接，第二是她即使接了，也肯定追问翟红兵是怎么知道她这个新电话的，这样，问题的重心就转移了。翟红兵不想转移重心。他的重心就是和女儿佳佳说上话。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


    难道是家里没人？翟红兵疑惑。大年初一怎么会没人？一定是看了来电显示，故意不接的。


    翟红兵很生气，但却毫无办法。本来想好了要破口大骂的，可对方连电话都不接，翟红兵骂谁？要骂，那真成了骂给他自己听了。


    不用说，这个春节翟红兵没办法愉快了。而且从来没有这么不愉快过。翟红兵想不通，怎么有钱了还比以前没钱的时候更不愉快呢？


    2007年2月26日，星期一，农历正月初九，晴（70）


    交易所今天恢复交易。600186莲花味精并没有承接节前的涨停气势，上午以3.73略微高开，然后迅速下跌，很快跌破节前的收市价3.70元，画面变绿。翟红兵一阵紧张，赶快查看大势。发现大势也在迅速下跌，从2999点跌至2960点。翟红兵更加紧张，以为大势见顶了。如果大势见顶，形成拐点，从此由牛变熊，那么，再好的个股也难逃脱。


    正懵着呢，大盘随即开始反弹。翟红兵立刻切换回到600186，发现莲花味精也跟着反弹，并且反弹的力度明显比大盘还要快。翟红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马上自己安慰自己，想着宏观经济形式并没有发生逆转，在明年奥运会之前，牛市格局不会发生颠覆性改变，再说600186莲花味精，既然管理层自己成为大股东了，那么，在他们手上的股票解冻之前，肯定会维持良好的业绩与形象，不会刚刚解手，马上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或打上一顿杀威棒。从今天大盘低开下跌而莲花味精高开下挫的情况看，如果没有大盘的拖累，莲花味精肯定会延续节前上升走势的。]


    这么想着，翟红兵的心情就跟随股价一起高涨起来。


    下午，准确地说是下午收市前半小时，600186突然发力上攻，最高涨到4.03，尾市报收4.02，实际上涨8.65%，接近涨停板，远远快于大盘的1.41%。翟红兵计算了一下，他手上总共152500股市值已经超过60万！


    他忍不住了。他太激动了！他立刻给客户经理打电话。


    电话里面没有讲股票的事情，而只是说请她晚上吃饭。


    客户经理说好，并说这次她请翟红兵。


    翟红兵说不行，你要请也要等到下次，这次是我主动提出的，当然由我卖单，否则不等于是我骗吃骗喝了嘛。


    客户经理被翟红兵说笑了，说好好好，你卖单就你卖单，但下次一定让我请你一次。


    翟红兵说下次再说下次的话，这次我请你了。


    客户经理说好，并问是不是老地方。


    “不，”翟红兵说，“彭年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


    课户经理显然是听说过彭年酒店，并知道那是一个非常高级场所。


    “不必了吧？”客户经理说。


    “过年嘛。”翟红兵说。


    两个人坐下来之后，翟红兵本准备忍住不说的，等吃完之后再说，可是没有忍住，在吃到一半的时候，还是说了。


    翟红兵说他今天用请吃饭的形式感谢她的，因为她让翟红兵赚了大钱，他吃水不忘挖井人。


    客户经理暂时停止了咀嚼，瞪着大眼看着翟红兵，不知道她怎么让翟红兵赚到“大钱”了。


    翟红兵意识到“大钱”说大了，马上补充说至少对他来说是“大钱”。然后，就把他最近的收益情况对客户经理说了。


    客户经理听完，眼睛瞪得更大了。


    “百分之一千二百？！”客户经理倒吸一口气说，“你简直太厉害啦！”


    “这假不了。”翟红兵说，“你们能查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客户经理说，“这简直太神奇啦！”


    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对翟红兵是。对客户经理或许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