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距离产生美

    顾云苏家里最近呈现出一种……特别欣欣向荣的积极气氛。


    吴俪梅报了好几个学习班，学画画，学书法，还学吉他，要不是顾云苏和李健雄拦着，她甚至一个冲动还要报个舞蹈班。


    日子被填得满满的，学习，练习，除此之外要看书、做瑜伽、照看她心心爱爱的花花草草，比上班时还忙。


    但人有劲头儿，做什么都不觉得累。


    吴俪梅年轻时漂亮、聪明、多才多艺，再加上性格活泼，在人堆儿里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可嫁人之后，艰辛而不如意的生活逐渐磨掉她的灵性和光彩，使她淹没在人群之中。


    重新拾起爱好、拾起这些生活中的美之后，她才回想起来，自己也曾经那么鲜艳过，也曾经热烈地为自己活过。


    有些人光凭自己也能生长得很好，因为不服输，对情感需求低，所以失去一切也能孤军奋战到最后一刻。


    有的人却需要很多很多爱，没有那些感情，就没有对生活的希望和面对困难的勇气。


    吴俪梅以为自己是后一种人，所以追逐情感，渴望他人给予的温暖与宠爱，逐渐忘记自己也有奔跑的能力。


    而这些日子以来，这种独居的生活使她焕然一新，她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有多愚蠢，又有多不快乐。


    很多时候，人爱钻牛角尖都是因为不快乐，过去这几十年，她把眼界放的太窄，窄到只有身边这几个人、这一亩三分地大小的家，很容易就因为太过专注而走上极端，所以委屈、想不开，为难自己也为难他人。


    可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而另一边，李健雄也在顾云苏的怂恿之下，开始练习唱戏。


    本来是坚决不同意的，但架不住顾云苏会洗脑啊。


    “不是我讲话难听，您这就剩半辈子了，还不想干啥干啥啊？那准备压抑到什么时候？”


    “我妈要是不能接受这个真正的你，那她就不是真的爱你，你就该咋地咋地，也别馆她的感受不就完了吗。”


    “唱得不好又怎么样？咱们就办个家宴，就这么几个人，都是外行，谁听得出来啊。”


    李健雄逐渐心动，到最后一狠心，同意了。


    顾云苏于戏曲方面确实毫无建树，也提不出什么专业的意见，偶尔听一听，只能从感情方面鼓励对方：


    “真的好，我听着这苏三是真委屈。”


    或者“这虞姬太悲了，我都要跟着落泪了。”


    就这么浅显表面的评价，李健雄还很感动，甚至把顾云苏引为知音，有事没事就要跟她唠两句。


    因为李健雄的表演只有他一个，唱不了完整的曲目，只能捡经典的唱段表演，排练起来倒也轻松。


    因为担心吴俪梅的身体，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白天的时候让吴俪梅在“别馆”学习，晚上再回“大宅”休息。


    李健雄每天下班后去接吴俪梅回家，夫妻双双把家还的路上有说有笑，似乎又回到了甜蜜的恋爱时期。


    李言没了青春期烦恼，学习成绩逐步提升，心态也稳，看一模的成绩，只要发挥正常考个985也是没问题的。


    而顾云苏发现，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好像她的陪产计划几乎快要顺利完成，而逃出计划也可以重新开始了。


    所谓心结，所谓矛盾，她已经不再去纠结，她想时间总归是可以抚平一切伤痕的吧，也许再过几年，当她真的获得独立、有了自己的家庭，当吴俪梅和李健雄的这个家稳固到不可打破的时候，也许彼此都能彻底忘掉曾经的龃龉，获得新生也说不定。


    反正现在这样不就好很多了吗，她已经很知足了。


    神奇的是，几个人挤在一处，拼命想获得亲密感的时候，一切矛盾和不和都无处躲藏；可稍微拉远一点距离，彼此之间却找到了最合适的生存状态。


    可能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要给对方一点距离和空间，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给予对方自由，自己才能获得自由。


    家宴那天，除了他们一家五口外，顾云苏还邀请了徐文彬和罗菁菁。


    罗菁菁来过家里几回，吴俪梅和李健雄都认识，徐文彬却是头一回见，吴俪梅不住打量他，大概也是个颜控，偷偷跟顾云苏点头：“这人可以。”


    顾云苏：“哪个人不可以啊？我看你就是着急把我嫁出去。”


    “瞧你说的。”吴俪梅给女儿一记白眼，“头先那个，许政，我不就不同意嘛。”


    顾云苏一听这名字，耳朵就嗡嗡的，又忍不住笑：“怎么还有他的戏份啊！”又瞄一眼正坐在沙发上陪李健雄聊天的男朋友，嘱咐她妈，“这名字今儿就别提了啊！”


    吴俪梅略带戏谑地瞧她一眼，没再打趣。


    宴席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开始，徐文彬温文有礼，进退有度，博得了李健雄与吴俪梅的一致好评。


    干饭人李言乖巧吃饭，还知道无声无息地递一递纸巾，倒一倒饮料，令人惊喜。


    气氛活跃小能手罗菁菁妙语连珠、笑话不断，几次将饭桌气氛送上高潮。


    家里难得有客人来，吴俪梅很高兴，嘻嘻哈哈地多说了好多话。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当天的highlight毫无疑问，要数李健雄的京剧表演。


    晚饭过后，大家聚到沙发处吃水果聊闲天，李健雄就进到卧室化妆。


    吴俪梅被告知丈夫会表演节目，但具体演些什么，她心里也没底。等了约莫二十分钟李健雄还没出来，她心里有点儿急了，问女儿：“你去看看你李叔，不是有什么事吧？”


    顾云苏知道李健雄描眉画眼要费时间，安慰她妈妈：“没事的，很快就出来了。”


    正说着，上好妆、穿着戏服的李健雄就袅袅婷婷地走出来了。


    客厅坐着罗菁菁和徐文彬，立刻极为捧场地欢呼叫嚷，又不停鼓掌，一个人造出了十个人的气势。


    李健雄顺势娇羞地一掩面，颇有古代女子矜持而娇媚的模样。


    他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眉目也清秀，勾勒上眉眼，竟还真有几分漂亮。


    吴俪梅眼睛瞪得老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死命瞧，显然是惊呆了。


    李健雄提前准备好了伴奏交给顾云苏，二人一对眼神，顾云苏心领神会，按下了播放键。


    屋里安静下来，李健雄就在这简陋的舞台上咿咿呀呀唱起来，一颦一簇，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真切地热爱与投入。


    唱段不多，只选了《穆桂英挂帅》、《女起解》和《贵妃醉酒》三个选段，还附赠了一首新编京剧《大唐贵妃》的主题曲《梨花颂》。


    顾云苏一直观察吴女士神色，见她从意外到惊艳，到最后还酝酿出一点感动，渐渐放下心来。


    李健雄一个转身，抬手，巧笑嫣然地朝远方看去，就是结尾了。


    音乐声止，顾云苏带头鼓起掌来，罗菁菁也是个人间小喇叭，嗓门比谁都高，场子瞬间烘热。


    吴俪梅笑着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迎接丈夫，满眼兴奋地说：“你还有这一手绝活，怎么都不告诉我！”


    李健雄笑得憨憨：“抽烟抽的，嗓子都废掉了，唱得不好怕你嫌弃。”


    吴俪梅：“哪里不好！你呀，就是太谦虚了！”


    罗菁菁在一旁起哄：“就是的李叔叔，扮相可真漂亮呀。”


    “可不行，”李健雄摆摆手，“瞎弄的，你看我连个点翠都没有，就围了个绸子，根本就不搭角色的。”


    徐文彬：“我们这群外行看不出来，就觉得好看又好听。”


    把李健雄夸得合不拢嘴。


    吴俪梅挽着老公，说：“下回你教教我，我就是爱哼调子，总唱不好。”


    罗菁菁就又开始了：“哟，阿姨您也会啊？那来一段呀！”


    吴俪梅摆摆手：“我不行我不行。”但看那个神情，就是跃跃欲试。


    罗菁菁：“来一个！来一个！”


    吴俪梅：“那我……唱几句？”


    又跟李健雄撒娇：“你跟我一块儿。”


    李健雄被老婆拽到前面，俩人并排站着，吴俪梅说：“那我来两句《贵妃醉酒》吧。”


    手腕一抬，起了个范儿，唱起来：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李健雄站在她稍后半步的位置，配合着老婆的唱词，或抬手、或侧腰，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秀出的恩爱所虐杀的单身小狗狗连起来能绕地球两圈。


    顾云苏坐在徐文彬身边，握着男朋友的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安宁的幸福感。


    过去很多时候，她都一门心思地往前跑，想要独立，想要成功，想要名和利。家人从来不是能让她感受到慰藉的对象，她想逃离所谓家庭，因为讨厌捆绑在她身上的责任。


    但……你知道有时候人就是在不经意间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变了那么多。


    她现在想，也许这世上有些羁绊，确实就是一辈子都扯不断又扔不掉，可也许那并不是负担，而是幸运的恩赐。


    依旧有不如意，有不开心，但至少像这种时刻，她被家人和朋友围绕，就会觉得，她在这世上，也不是一座孤岛了。


    而罗菁菁在旁边，被两对爱侣秀到内伤。


    “妈的，”她骂了一句脏话，“早知道死活要拽个男人来啊！”


    吴俪梅唱到“奴似嫦娥离月宫……”这一句，跟着李健雄，右手举到耳边，而左手向前伸去，脚下交叉弯曲，朝一侧微微倾斜。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


    可吴俪梅起身的瞬间，膝盖突然就一哆嗦。


    她顿了一下，一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朝旁边的电视柜倒去。


    “啊啊啊啊！！！！”


    现场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