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逃出计划

    顾云苏有一个时间表，她把它叫作《180天逃出计划》。


    在说起这个计划之前，或许应该先聊聊顾云苏这个人。


    顾云苏，女，28岁，某211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曾就职于多家不知名营销、影视公司，半年前，她裸辞了工作，准备以28岁高龄重新挑战自我，追逐梦想：当一名全职作家。


    虽然她也知道，在国内环境下，这个目标对她这种门外汉来讲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人活一世，总要任性一回，既然“今天”永远会是她人生中最年轻的一天，那不趁这时候试试，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唯一的问题是，工作这么多年，她没有攒下任何积蓄。


    顾云苏是实诚人，说没有任何积蓄，就没有任何积蓄。


    怪只怪当初“挥霍”，没有存钱意识，一个月一万五的工资，要讲究生活品质，住好的吃好的。独居的公寓就要七千块，抛开水电伙食等必须的花费，时不时还要找朋友出门吃个饭、参与一下文娱活动，衣服、鞋包、化妆品，都市丽人哪一样不要花钱？这还没算上一时冲动扔进健身房的冤枉钱呢！


    如今到处都在宣扬提前消费的概念，顾云苏还不是上头买家，也架不住各大电商平台的哄骗，分期买了不知道多少没用的东西。辞职以后她自行禁用橙色软件，但每月9号却仍要悲催地还上一千多的账单，而这样的日子……她翻着账单苦闷地想，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八个月。


    更不要说辞职以后每月自行缴纳社保的负担……


    啊，年轻人真难！


    没有钱真难！


    在现实面前，追梦赤子心也得歇菜，顾云苏左思右想，选择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回到独居的母亲家，暂时啃老。


    难看，是真难看，28岁高龄，没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反而欠了一身网债，躲回母亲羽翼之下，顾云苏再没脸没皮，也还是觉得丢人。


    但若仅是这样，她还能用“梦想”这个闪闪发光的、堪比传销关键词让人一听就上头的核心词汇来安慰自己：没关系，这都是实现理想的过程中必须遭受的试炼。


    问题是，她和吴俪梅相处的不咋好。


    顾云苏是单亲家庭，父母在她10岁那年离异后，她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直到她升入大学之后。吴俪梅是那种很尽责的家长，对顾云苏的照顾与管教细致入微、面面俱到。再穷不能穷孩子，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都尽量满足顾云苏，并且崇尚鼓励教学，甚少打骂女儿。


    不管是从各种标准看，她都是一个好妈妈。


    可真正的问题是，俩人性格不太和谐，既不类似、也不互补，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云苏发现她的三观逐渐和母亲走上岔路。


    吴俪梅是典型的小女人，虽然为母则刚，离婚后吴俪梅实现人生快速成长，从一个只懂得爱情的天真小姑娘一下子明白了柴米油盐的重要，可她本质上柔软、甜蜜、还带一点任性与天真，时刻渴望能回归传统家庭生活，就算活到七十岁也在向往爱情。


    但顾云苏的座右铭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


    爱情在面包面前不值一提，男人是什么？是减肥时期的汉堡，期末考试前的游戏，是她通向康庄大道的巨大路障，有毒，就没见过这么耽误事的物种。


    你可以说她愚蠢又偏见，但这是她红尘翻滚10年通过自己取得的经验，是她的真理。


    人人都活在偏见里，她不在乎。


    顾云苏认为她和吴俪梅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吴俪梅是恋爱脑，而她不是。


    在小顾看来，恋爱脑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除了爱情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要把自己也全部奉献，而是，不知悔改。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人类之所以是高等动物，是因为我们拥有智慧和学习能力，帮助我们趋利避害，不在阴沟里翻第二次船。


    那永远得不到教训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人弱、蠢，甚至出现了返祖现象。


    顾云苏从小目睹她妈和她亲爹好了又吵、吵了又好，这俩人分手后，吴俪梅也一直在不停dating，与男人们分分合合。顾云苏在一旁看着，实在是没法给予这样的吴俪梅一个较高的评价，她觉得吴俪梅这一辈子一事无成，就是被爱情毁了，或者更确切地说，被吴俪梅自己毁了。


    幼稚的人看法总是更冷酷却又更无知一点，因为缺少仁慈，看到的世界就会更狭窄，企图在这样的世界里寻求真相，本来就不是一件可能的事。


    总之，从这种人生观的分歧出发，母女二人在方方面面上的观点都产生了不容小觑的鸿沟。尤其顾云苏后来上学、工作，去到过很多不同的城市，吸收到更多样的观点，与自始至终不曾更新过的吴俪梅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二人在日常相处上，别交谈，才能保持家庭关系的和谐。


    顾云苏回到母亲家，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发现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才好好开始计划将来。


    远的不说，总得把未来几个月想明白吧。


    她知道吴俪梅不会找她要钱，如果她每天不出门在家蹭吃蹭喝，支付宝的六千块余额大概勉强够活三个月，所以黄金周期就是这头三个月，在这之后，要么就是找朋友借钱，要么出去打工，最惨就是找吴俪梅要钱，还能勉强支撑三四个月。


    假如她每天写三千字，三十天就是九万字，两个月十八万，刚刚好能完成一部较为精炼的小说。如果照着这个速度，六个月可以写出三本小说来。


    三本小说！


    怎么着也能为她积攒点儿人气，打下一个基础了吧？


    她知道现在的网文动辄大几十万字的体量，她这十八万在人家专业写手来看根本不是个儿。但她也考虑过了，她是新人，对关于这个职业的一切都不了解，与其把这半年的时间全部倾注在一本效果未知的小说上，她更想多试试不同题材，分散风险。毕竟专家都说过，不要把鸡蛋全放进一个篮子里。


    最好在180天内搞定，思考计划的时候她这么跟自己说，deadline先卡的紧一点，才好为后续留出补救时间。


    但没过几个月，这个“最好”变成了“必须”。


    因为吴俪梅结婚了，与李健雄认识四个月，闪婚。


    顾云苏无fuck说，虽然她对吴俪梅嫁给谁压根儿就不在乎，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是一丁点儿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


    当时在想什么来着，哦，有一句话在她脑海中漂起来：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顾云苏才刚和男朋友分手，彻底失去了在今年嫁人的可能，吴俪梅一转头都结人生第二回了。


    除此之外，还想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难道计划就此终止，她只能放弃理想，重新出去找工作，平平碌碌地就此过一生了吗？


    一切都是没钱闹的。


    她为此很是头疼了几天。


    但最后，好心人李健雄这么建议道：他已经看上了一套两居的二手房，带一间不算小的阁楼，离市中心有一点距离，所以价格也还可以，他可以卖掉现在住的房子转手买下这一套，这样顾云苏就可以跟着一起住进去，日常影响不大。


    顾云苏二话不说同意了。


    要饭的哪能挑食呢？


    所有朋友，在听完她的决定之后都给她竖大拇指：“你可真行。”


    顾云苏就翻白眼儿：不行怎么办？你们这群自食其力、有吃有喝的家伙哪里懂得我啃老族的痛苦？


    其实大体上还算过得去，搬进去才发现阁楼不仅有卧室，还有厕所，吃喝拉撒最尴尬的一半就此被满足，简直没什么可奢求的了。


    李健雄白天上班，李言作为高三复读生也要起早贪黑去上学，白天几乎就是与吴俪梅一起住的老样子。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然后顾云苏就躲回阁楼再也不下来，能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是说和两个陌生的成年男人在一起住还是有点奇怪，但这其中，年纪大的那个有特定的“如狼似虎”的对象；年轻的那一个又比顾云苏还孤僻，暂时，还没发生什么令人担心的丑闻。


    但确实也有不爽的地方，主要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同。


    比如顾云苏和吴俪梅洁癖惯了，那父子俩就更随性一点，拖鞋踩着水就满地走，弄得一屋子脚印；或者但凡李健雄做饭，厨房总是被他搞得一片狼藉，以为被炸过的程度；又或者有些早晨，父子俩厕所不够用，李健雄就会偷偷用阁楼的厕所，声音大的让她睡不着觉……


    总体而言，一家四口虽说是重组家庭的标配模式，但就连最小的一个都已经成年，每个人都在追求独立自主，比起家人，倒像是室友更多。


    而为了讨好顾云苏这个“大女儿”，李健雄还时不时偷偷塞给顾云苏一点零花钱，对后者来说，这简直是最无法拒绝的吴俪梅再婚福利。


    顾云苏没什么好不满意的。


    如果不是吴俪梅突然宣布了这则爆炸消息。


    顾云苏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