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女孩,别哭

3个月前 作者: admin
    黑夜漫长,宋秋寒坐在电脑前泪如雨下。


    他记得那天,早春四月阳光晴暖,教室的窗帘被微风掀起。他路过教室后门,看到林春儿在他的书本里夹了一封信。少女的耳垂被阳光穿透,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跳,那颗心像要跳出胸膛。他打开那封信,看到不成熟的笔记,对他说:“你在春日花下而立,像一幅经年不朽的画。”他红着脸收起那封信,拿过林春儿的本子一一比对,不是她的字迹。他曾问她:“你又帮人递情书?”她点头:“是啊。”然而无论他如何追问,她都不肯再说了。


    他也记得那天,初夏的校园。他抱着吉他坐在台上,眼透过人群看向最后一排箍着红袖标执勤的她,他说:“把这首歌送给我心爱的姑娘。”她转过头去制止喧闹的人群,他心中盛的那个气泡,噗的一声,破了。


    他还记得他十八岁生日后的每一天,他在痛苦中无法入睡。他不想出国了,他爱的女孩不爱他。他生出恶毒的念头,他要她爱上她,然后抛弃她。他像一个无比幼稚的人一样在心中杜撰那个残忍的剧本,他学会欲擒故纵,他不理她,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理她。他甚至在她面前抱起了别人,他看到她眉头皱着,与一旁的宵妹说:品行不端。她转身离去,从此不再与他说话。他记得那之后的每一个晚自习,他坐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做题的背影,他一直看她,但她从没有回过头。他时常拿起笔,悬空在她后背上比划。他写很多很多心里话,可那些话他都不敢再与她说了。毕业前的那个晚上,她突然看向窗外,看到了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她回身问他:“你在写什么?”他想了很久,说道:“祝你考试顺利。”


    不是的,他原本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一句。


    他仍记得那一天。2006年8月3日,他接到她的电话,电话中的她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她说:“我出发了哦,我去送你哦!”他挂断电话,走到父亲面前,坚定的对他说:“我不走了。我等的人来了。”可父亲岿然坐在那,像在听一本天书。他将自己的行李卸下行李车,拖着行李站在候机楼门口。他想,她终于没有失约。当那个号码再打进来,他听到她遥远的声音:“对不起,我又失约了。”少年的他,站在机场的候机楼里,泪流满面。他转身去安检,飞机起飞之时,他说:一切都结束了。他再也没有回过那座城市。


    逝去岁月如潮水般向他涌来,那些他以为林春儿从未爱过他的岁月,而今都被释怀。那个女孩爱他,忍着羞怯、失望、绝望、痛苦、两难,一直爱他。他心中所有的曾经的那些怨恨、疑惑都烟消云散了,却有新的疼细细密密渗透在他心间。


    林春儿。她经历那样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记得他骨折了,她在探视时间外来到他的病房。他问她怎么进来的?她说她的亲人在楼下住院。他记得她偶尔请假,再来之时会有疲惫,他问她去哪儿了,她从来不说。她请了假回来,会更加认真的学习,桌上的习题越摞越高。她偶尔回过身看他,会将脸放在他桌上的那摞书上,问他:“宋秋寒,咱们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你为什么盼着长大?”


    “长大了,我就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了。”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那样我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了。”


    “没事儿,我有很多很多钱,以后我给你花钱。”宋秋寒时常这样说。他从未追问过她为何要救很多很多人,那时他只以为她的爱更宏伟。他以为她关心宇宙、地球、人类,从不关心他。


    林春儿会微微一笑:“你会给你每一个好朋友花钱吗?”


    宋秋寒红了脸:“我不是冤大头。我只给我最好的朋友花钱,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


    “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是。”


    “比你跟陈宽年还好吗?”


    “对。”


    林春儿听到这句,往往会笑出声来。


    宋秋寒的泪水止不住。


    他的心里太疼了。当他在美国一遍一遍拨打她家中的座机无人接听之时,当他万念俱灰终于决定不再爱她并要日复一日的恨着她之时,这令他错失了多少年原本该去爱她的岁月。他在这一刻原谅了过去十六年来林春儿的所有缺席,并决定带着他此生所有的爱意,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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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秋寒等在林春儿的楼下,看见她和宵妹推着旅行箱出来。她没有失约。


    年少时永远无法履约的人,成年后不再失约了。


    林春儿脸上满是盈盈笑意,铁了心要去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宋秋寒接过她们的行李放在后备箱里,宵妹将林春儿推到副驾上,自己爬上了后座。林春儿的手臂前伸,目光炯炯,轻喊一句:“出发!”前天还在为六千万神挡杀神之人,今天又变得天真。


    林春儿拍了一张这座城市的寂寂清晨发到群中,说了句:“迟到的毕业旅行。”


    宵妹脸凑到她的座位旁:“那年咱们本来要去呼伦贝尔的。可惜当时没能成行,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去?”


    林春儿去过呼伦贝尔,不止一次。草原的风吹在她脸上,她偶尔站在那天高地阔云低之处想起当年将头凑在一起的少年们,他们的笔尖在地图上划过,最后满怀憧憬的说:“我们去呼伦贝尔吧!”她因此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别样的爱,她曾住在牧民家里,怀揣着一本书一瓶水,清早骑着马赶着羊群出发,寻一棵歪脖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她也会在那时发呆,对着天上低垂的大片大片的云和一望无尽的辽阔的草原,以及草原上盛放的那些不知名的小花说:这是我们的毕业旅行啊。


    可惜当年的人早已四散天涯。


    “机会很多呀,但是宋秋寒铁定没有了。不过我们可以拍照给他看。”林春儿忍不住雀跃的心情,她辛苦了那么多个昼夜,就为了这难得的假期。


    “为什么我没有机会?”宋秋寒摘掉墨镜看向她,他的眼睛有些红,好像经历了一场彻夜的失眠。


    “?你不是快要回美国?”林春儿偏过头去问他。


    “我不回美国。就算回,也只是短暂开会而已。”宋秋寒开着车,他知晓林春儿正满是不解的看着他。在红灯之时拉了手刹看向她:“我不走了。”他的口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为什么?”林春儿问道:“不是说回国只是轮值,轮值结束还是要回去的吗?”


    宋秋寒却微微笑了,擡起手轻拍她后脑,像对待一个孩子:“管的还挺多。”


    …林春儿红了脸。


    宵妹在后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许久,而后偷偷给陈宽年发消息:“宋秋寒说他不回美国了。”


    “我知道。”陈宽年回的很快。


    “你知道???为什么???”宵妹问过后又觉得似乎不必再问,那个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不知为何,她竟然心中狂喜。


    “因为宋秋寒想留在国内,在下班后,与三两好友一起吃火锅。”陈宽年答应过宋秋寒不会说,但他这样说已是十分明显。


    “因为春儿?”宵妹问道。


    陈宽年没有回她,宵妹这么聪明,猜对了。


    宵妹收起手机,坐在后座一会儿看看宋秋寒,一会儿看看林春儿。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很多故事可以讲一讲,突然对这趟旅程充满了期待。


    宋秋寒将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内,先行下车帮她们拿行李,早已等在那儿的陈宽年忙为两位女士开车门,并打趣道:“二位尊贵的女士,这趟旅程将由我做二位的贴身管家。旅程中如有任何问题,欢迎随时找我。”


    “你一分钱没花,是得为女孩们当牛做马。”宋秋寒淡淡瞥他一眼。他神情中的疲惫自然逃不过陈宽年的眼,有意拉着他慢走几步问道:“干嘛了昨晚?”


    “没事。”宋秋寒戴上墨镜,遮住自己的疲惫:“走吧!”


    走吧,开始这趟永无止境的旅程吧!


    林春儿坐在靠窗位置,宋秋寒坐在她身边。他想起林春儿在那个专题中说的:我要站在天台上送你,天台很高,我伸手就能触到载着你的那架飞机。我伸手拦下那架飞机,找到你,对你说:少年,再见。


    现在不用说再见了,我就坐在你身旁。


    宋秋寒看着林春儿的侧脸,心想那个从未去过机场的少女,而今也走遍世界了;那个不舍得花钱直接打车去机场而要先坐有轨电车到终点的少女,而今帮助无数人走出了贫穷,走向了未来;那个说从此再没有一个夏天能够逾越的少女,而今成为了披荆斩棘的女王。那个少女真的太过了不起。她有了一些钱,她救了很多很多人,完成了少年夙愿。


    在经历起飞的轰鸣后,宋秋寒突然唤林春儿的名字:“林春儿。”


    “嗯?”林春儿回过头看他,一如当年她转过头,将脸放到他书桌上的神情。干净清澈,彼时温暖。


    宋秋寒太喜欢这样的神情,他朝林春儿靠了靠,怕她听不到自己接下来的话:“林春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


    “毕业前一晚,我在你后背悬空着写字。我写的是…”宋秋寒顿了顿,声音沙哑:“我爱你。”


    宋秋寒一直想等一个契机,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的他一直都在等一个契机。我要在篮球赛胜利之后告诉她我喜欢她、我要在成人礼上告诉她我爱她、我要等到她来到机场,告诉她我不会走了。他永远在等一个契机,于是他错失了一切。少年愤怒、孤勇、幼稚、不堪一击。他经历漫长岁月,终于懂得眼前的人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曾希望他能慢慢陪她走,慢慢去爱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可他等不了了。林春儿的专题击溃了他,他不愿再多等一分钟,他只想告诉她:宋秋寒爱林春儿,这爱贯穿了少年时代和成年以后。他想拥她在怀中,他不愿再荒废一分一秒。永远不会有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是现在。


    林春儿的心脏嘭的响了一声,那响声令她眩晕。她不记得她有多少年没这样强烈的心跳过了,好像在宋秋寒走后,她便结束了少女时代。这些年一脚一脚泥泞踩过来,遍体鳞伤又无坚不摧。她早已不记得她爱一个人之时是什么样子了。可宋秋寒却一如当年那般,将鲜活的他推到她的面前,对她说:“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你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忘不掉的人。”


    宋秋寒眼见着眼前的林春儿红了眼眶,她好像有好多好多委屈想要诉说,他的手指探过去放到她眼下,指腹轻轻挨着她的肌肤,不敢用力,轻声说着:“女孩,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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