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瘴气林(2-3)

3个月前 作者: 居尼尔斯
    第22章瘴气林(2-3)


    2、


    两队人碰面,乌岚瞬间区分出水精和其他三个人的不同。


    除了外形更硬朗,五官更立体,水精的眼睛也更大,只是没什么情绪,盯人看的时候难免显得凶相。他四肢修长,线条感极好,确实是天生的运动员体格。


    再看与他年纪相仿的卫习左,卫习左脸色过白,显得病态,一双细长的眼睛里装满傲慢,仿佛给别人正眼是多大的恩惠,乌岚不喜欢和他对视。


    不知不觉中,乌岚的观察转到李勰,后者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擡眼迎上她的目光——


    “乌娘子这般轻装简行,想是没把瘴气林放在眼里啊。”


    卫习左的嘲讽打断了乌岚,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在脑中选美,乌岚有些不好意思,没顾得上接话。


    卫习左没见过乌岚害羞,以为她是被自己说中,心下有几分得意,脸上就露出笑来。


    “乌娘子自有神技,负囊反添掣肘。”山居老人道。


    “神技也不能当饭吃,总不能连干粮——”


    “山上鲜少净水,先生若一直这么多话,水恐怕不够喝。”李勰打断道。


    “我说她,要你多事。”卫习左哼道,“何时还我袖囊?”


    “不到时候。”


    山路越来越狭窄,五人渐成纵队前行,李勰走在乌岚前面,将她和前三人隔开。


    因为一直听说瘴气林可怕,乌岚总以为山路奇险,妖怪横行,一小段山路爬下来,她并没见到任何古怪,这座山和她以前爬过的山几乎没什么区别。——除了气味,乌岚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嗅觉太过灵敏,随着海拔的增高,她渐渐闻到一些非同寻常的味道。


    “瘴气并不是气体,对吧?”她问李勰。


    “对。”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怪味道?”


    “乌小姐闻到什么?”


    “腐烂的气味。”


    乌岚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前面几人只要想听,都能听到。


    李勰还没回话,乌岚先听到山居老人的声音:“乌娘子说的腐味,是草木,还是畜兽?”


    老人声音听上去有六七十岁,面相不过三四十。乌岚以为他是六七十岁的体力,没想到爬了半个小时山,他说话居然一点也不喘,不由对之心生佩服。对于他的问题,乌岚又仔细辨别了味道,说:“味道挺复杂,有植物,也有动物。”


    “快到断魂坡了。”一直没作声的水精道,“很少有人活过这道坡,堆了不少尸骨,乌娘子闻到的,是尸腐。”


    水精先生语声浑厚,带着隐隐约约的外来口音,他说话没什么起伏,乌岚却听得脚一顿,身上出的汗霎时冰冷,冻得她打了个冷战。


    卫习左走在水精身后,接话道:“你上来过几次?”


    “先生是在问我?”水精问。


    “除了你还有谁?”


    “答先生问,今次是第五次。”


    “断魂坡往上,你有没有去过?”


    “断魂坡往上,有处落云潭,我去过。”水精道,“再远,便没有了。”


    “为何不继续往前?”


    “再往前,没有领兵了。”水精说。


    卫习左没再继续追问。


    乌岚听到两人对话,水精说得简单,话外之意却叫人毛骨悚然。李勰说岭南道一直在培养死士上山探险,想到他们多是有去无回,当下体会到旧时代的残酷。


    与此同时,对水精体质和能力的好奇,占了她部分思路。


    在出租屋,李勰和她简单同步过瘴气林的概况,断魂坡是第一要隘,过往上山的人,大都命丧在此,因为爬上断魂坡之时,差不多就是山中雾气腾升之际,需要靠特制香丸辟疠,否则被飞蚊和飞虫叮上,恶疟发作,药石难治。


    随着断魂坡的临近,其余几人也慢慢闻到腐气,山居老人居中而走,忽然自袖中掏出一颗丸子大小的草团,随手找了根木棍叉住,把草团点燃后,边走边将烟雾扬散在空中。


    草团味道芬芳,还有一股清凉气息,乌岚闻了,只觉意识清明许多,听山居老人道:“此乃百步香,尸腐气不可多闻。”


    “多谢道人慷慨解囊。”李勰道。


    “世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净是谄媚。”有百步香提神醒脑,卫习左再次抓住奚落李勰的机会。


    “卫先生自己不讲礼貌,还不许别人讲吗?”乌岚接话道。


    卫习左没料到乌岚会替李勰还嘴,而且还得这么快,一时怔愣,错过了反驳时机,只好轻哼一声,转对山居老人说:“道人有百步香,想必也有千步香?据闻都是南海奇草。”


    “不瞒公子,老夫确有此物。”山居老人道,“千步香同百步香用处不同,须等雾气上浮,方可一用。”


    “还没请教,道人这是第几次进林?”


    “初次。”


    卫习左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卫习左借口在山居老人住处留宿,明里暗里见了他院里不少宝贝,也顺便得知他这处院落就建在岭南有名的浮空山脚。他以为山居老人至少随军上过一次山,知道山上凶险,因而备下诸多宝物。没成想,这老道竟和他一样,是首次登山……


    卫习左后知后觉生出些担忧来。


    3、


    狭窄的上山路走完,众人走进一处平地,百步香余味还在,确实分散了尸腐味。绕过一簇荆棘丛,前方李勰忽然顿足,高大的身体加背囊挡在乌岚面前。


    “前面情形,乌小姐最好侧目。”李勰低声道。


    乌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拉了拉李勰的袖子,道:“没事,我看看,就看一眼。”


    李勰转过头看她,眼神询问她是否确定。


    乌岚冲他点点头。


    李勰退到旁边,在一方参天大树合抱的平地上,乌岚看到一堆尸骨,有的已经成了枯骨,身上爬满绿苔,还有新尸,正被不知名的虫蝇和鸟类啃噬,散发着臭味。


    乌岚别开脸,喉口涌出一股意料之中的恶心。


    李勰给她递来一块黑纱,道:“简易面罩,将就戴上。”


    乌岚接过面罩,摸出双层结构,外层是黑纱,内层是滑腻的蚕丝,做工十分精巧,基本具备防尘功效,全不像李勰说的那样“简易”。再看另几人,也都各自戴上了准备好的面罩。


    林外天空,依旧艳阳高照,见到断魂坡的惨状,各人虽蒙上面罩,紧绷的身体姿态传递出他们此时的情绪,皆是严正以待,卫习左话都变少了。


    “这坡再往上,就算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诸位如想反悔,”山居老人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颗草团,“老夫愿赠一粒百步香,雾气上来,只要天没黑,此草能在下山路上顶些用。”


    话毕,老人环视众人,水精以白色薄纱包住全头,独自坐在一根断树上,神情略显木然。


    卫习左照常戴着斗笠,斗笠四缘垂下,黑纱阻隔,常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乌岚却清楚看见了他的犹豫、反复,又似乎是认命,最终安定下来。


    李勰面敷半张黑纱,露着漂亮的额头和眼睛,乌岚目光过处,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等她收回观察的目光,不防迎上山居老人的视线,老者像是等了她许久。老人的面罩和乌岚一样,比李勰多一圈上围,只有两个眼睛在外面。乌岚从老人的眼神里看到笑意,于是也微微笑着,冲他摇摇头,道:“我跟大家一起。”


    “如此,众位稍作歇息,准备进山吧。”山居老人道。


    李勰的背囊比其他人的都大,乌岚试着提了提,至少二十公斤。她先前不知道背囊里还有自己的装备,在山脚下听了卫习左嘲讽,一直很想帮李勰分担,没找到机会。


    趁歇脚的时间,她自告奋勇道:“给我背一些吧。”


    李勰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乌小姐能负重多少?”


    “十斤没问题。”


    “不错。”


    乌岚以为他这就要给自己分装备了,又听他说:“可惜,没带多余背囊,无缘欣赏乌小姐的实力。”神情真的很遗憾似的。


    “……”


    不能为队友分担负重,乌岚正感无聊,李勰忽从高过半身的背囊里取出两根细木杖,递了一根给她。乌岚把木杖拿在手里来回研究,想起李勰说的敲竹杠,猜他行囊里大量宝物应该都出自岭南道,不由道:“这不像竹杠啊。”


    似是听懂她的玩笑,李勰眼中转过笑意,“它叫风貍杖。”


    “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暂时当它是登山杖吧。”话毕,李勰又取出一柄短剑,将之对着乌岚的脸比了比,“要不要?”


    “当然要。”乌岚接过剑,试图拔剑出鞘,拔了半天没拔出来。


    李勰将剑收回来,手指拨动剑格,向乌岚展示用法,“要先开机关。”


    乌岚点点头,重新接剑、拔剑,短剑长不过小手臂,剑身不像乌岚想象的那样银光闪闪,也不太锋利,“这是铜剑?”


    “她又不会施咒,给她这样名贵的法器,简直暴殄天物。”对面卫习左突然说。


    李勰擡头觑他一眼,转手从背囊中拿出一只袖袋,先对卫习左扬了扬,接着向前一扔,卫习左利落接住了它。


    “物归原主。”李勰道。


    卫习左打开袖囊,专心清点了一番,确认没有符咒缺失后,他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山居老人见李、卫两人一掷一接,道:“进到山中,卫公子还请慎用符咒。”


    “为何?”卫习左问。


    “催动符咒,一来费体力,前路尚远,公子还是保存体力为上;二来,符咒生效是靠召唤阴灵,浮空山上鬼怪纷杂,切不可轻易将阴灵召唤出来,以免反噬。”山居老人道。


    卫习左和山居老人在谈话,乌岚耳边响起另一道声音。


    “李公子让我查看杉树圈那几具尸体,旧尸已成枯骨,大半没入泥土,新尸共五具,血肉已被青盆鸟和噬尸白蚁瓜分殆尽,我不是仵作,光看,看不出死因。”胡阿藏道。


    初听这个声音,乌岚还以为胡阿藏对自己用了单线传音,余光注意到李勰也在凝神静听,意识到这本来就是李勰交代给她的任务。


    循声四顾,乌岚果然在青翠的树影中看到一抹红色。


    “气味如何?”李勰问,他戴着面罩,声音压低,只有耳力绝佳的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死人味,太恶心,我分辨不出别的。”胡阿藏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他们死于何种玄怪之手?”


    “不清楚。”胡阿藏道,“青盆鸟在那,我不敢靠太近。”


    “多谢姑娘。”


    “不客气,”胡阿藏道,“公子面具不错,分我一只?”


    “抱歉,囊中并无富余。”


    “小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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