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居老人(6)
3个月前 作者: 居尼尔斯
第17章山居老人(6)
乌岚还没等到李勰的答案,忽见一个胖胖的妇人走进院中,妇人身边跟着刚刚招待乌、李二人的店伙,两人急步走路,把满院通铺的木地板踩得踢踏作响。
店伙拎着油灯,脸上满是紧张,一边替妇人打灯一边道:“半个时辰前,酒瓮还是满的,才这么点功夫,十斤酒就没了,这真是撞邪了呀。”
店伙有意想让周围酒客听见他的委屈,声音很大,吸引了院中许多人的视线。
乌、李二人也停下话头,向妇人和店伙看去。
那妇人大约是老板娘,随店伙走到一排酒瓮前,酒瓮摆在木地板外的空泥地里,一棵老树遮盖着它们。老板娘掀起裙摆,跪伏在其中一只酒瓮上,一边拍一边听声音,又问店伙拿来油灯,探头往酒瓮里去看。
“谁偷了我的酒?”妇人满目疑色,往院中酒客扫了一圈。
众酒客见状,先是一阵窸窣。很快,有人高声抱怨:“往来都是熟客,酒瓮放在大家眼皮底下,谁会偷酒啊?”
老板娘不愿得罪酒客,为给自己找台阶,只好一把拧住店伙的耳朵,尖声道:“我看就是你偷的,还妄想赖给客人。”
“三娘冤枉呀,哎呀,疼,疼。”
酒客们本来都在聊各自的闲事,这会儿看老板娘和店伙在院中掐架,算是白得一场好戏,都笑看他们表演。
只有乌岚的视线牢牢锁定酒瓮,直到看见一个花生模样的东西从里面爬出来。
一开始,乌岚只是怀疑,她在这个世界耳力超常,院中嘈杂时,她听见酒瓮里有不寻常的咕咚声响,还以为里面躲了什么怪物。这会儿见到怪物真身,整个人惊得目瞪口呆。
那怪物外形像花生,实际比花生高大很多,目测有近四十厘米。乌岚见它爬出酒瓮,动作灵敏地避开路人,看上去是要往店外走,而满院酒客,无一人注意到它。
乌岚当即站起身,对李勰急道:“有情况!跟我来!”
李勰没有多问,面上浮起个不经意的笑容,随乌岚一起离开了酒肆。
夜市人多,花生怪没长脚,走路七扭八扭,完全是靠下半身蠕动前行。它走得不快,乌岚轻易跟上,顺便把自己眼前所见转述给了李勰。
“一颗花生居然胀得这么大,荔枝酒估计就是它偷的。”乌岚道,“可是花生是植物啊,也能修成魅?”
“按古籍记载,废弃的朽木都能成魅,花生自然也可以。”李勰道,“不过,它大概不是花生。”
“不是花生是什么?”
“花生原产地是美洲,十五、十六世纪引入中国。唐朝也有花生这个概念,指的不是你理解的花生。”
一边紧盯花生怪的去向,乌岚一边抽空飞快掠了李勰一眼,“你们古人都这么博学吗?”
“乌小姐的时代,知识可以借助工具,即用即查,但在我的时代,唯一能即用即查的工具只有大脑记忆。”
他提到时代,刚才被打断的话题重新回到乌岚嘴边,她不失时机地问:“所以世子喜欢哪个时代?”
“我喜欢我的时代。”
6、
花生怪走出夜市,路面不再平坦,街灯和人声也渐渐远去。
乌岚视力很好,夜黑不影响她辨路,她带着李勰,和花生怪保持着一段距离,怕被发现,他们不再交谈。
经过一处果林,前方慢慢显出山的痕迹,岭南夜晚燥热,果林本来有虫鸣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生怪出现,虫鸣声戛然而止,一路静寂。
出了果林,花生怪继续往前,到一处农家院子,它终于停下,以一种灵活又笨拙的怪异姿势,从院篱的缝隙钻了进去。
院子里点着灯,主人似乎没睡,乌岚和李勰不方便像花生怪那样溜进去,只能走去敲门。
等待的时间,乌岚越过低矮的院篱往里看,主人在屋檐下挂了个壶,只见那花生怪蠕动到壶下,忽然纵身一跃,跳进了壶里。
李勰敲了三下门,有人在里面应声:“来了。”
主人声音苍老,听得乌岚发起愁来,该怎么和老人家说花生怪的事,南海郡人见识少,卫习左用幻术变的几片叶子都能把他们吓坏,何况住在山脚下的老人?
“要不要白天来?”乌岚问,“吓到老人家不好。”
“不用担心,这位……”李勰面上一派轻松,“是熟人。”
“你说这家主人?”
李勰点点头。
不多时,主人提灯来开门迎客,灯光一照,主客互相打量了片刻,李勰先对乌岚介绍:“山居老人。”
乌岚震惊极了,因为眼前的“老人”看上去格外年轻,而且,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山居老人慈眉善目,礼貌的目光在乌岚身上流转过后,将两人迎进院内,“卫公子也在。”
“竟真让他找到了您的住处。”李勰道。
山居老人轻声笑了。
走进内院,乌岚看到那只壶,想提醒山居老人里面有古怪,李勰突然轻轻撞了她的胳膊,递来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虽然不明白李勰的用意,本着不要在这个世界给他添乱的原则,乌岚没有多事。经过檐下酒壶时,她有意停了停步子,闻到里面浓郁的酒味。
屋门大开,室内铺设坐席,矮桌上放着油灯,卫习左坐在西首,手里端着茶,往门外几人看过来。
“世子这回终于是晚我一步。”卫习左道。
“我认输。”李勰闲闲道。
卫习左轻哼一声,“没趣。”
山居老人安排乌岚和李勰入座,又给二人倒茶。
相较于卫习左和李勰的沉稳,一进门就左顾右盼的乌岚显得十分好动,瞬将山居老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直到听李勰轻轻咳了一声,再看他眼神,乌岚才眼观鼻鼻观心地端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山居老人和卫习左同时笑出声,前者是友好的笑意,后者是嘲笑。
乌岚浑不在意,道:“我自小生长在乡下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觉得您这院子,特别好看。”
“乌娘子家乡在哪?”山居老人问。
乌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怕惹麻烦,连忙道:“我家乡很远,老人家大概没听说过。”
山居老人没有再问,目光一转,向李勰道:“世子深夜造访,为的也是瘴气林之事?”
李勰先看了一眼对座卫习左,而后说:“不瞒道人,李勰贸然来访,是受魅的指引。”
卫习左闻言,发出一声轻嗤,又飞快向乌岚掠了一眼,道:“你说的魅,怕不是乌娘子吧?”
“我是人,不是魅。”乌岚道。
“魅就是靠伪装成人的样子行骗,哪会自己承认本来面目。”
“你说我是魅,我就是了?”乌岚道,“你说的不算。”
卫习左肤色本来就白,乌岚这么呛他,油灯下,一张秀气的脸更添了几分苍白。
山居老人微微笑着,“世子说,乌娘子能凭肉眼辨出魅的形体,老夫修道六十余年,还从未遇过道法这般高深的道人。”
“我也不敢欺瞒老人家,我其实没有修过道术,只是天生阴阳眼。”乌岚道。
李勰被一口茶呛住。
“阴阳眼?”山居老人面带惊奇,“我曾在中州一带听百姓说起过,没想到,世上真有阴阳眼。”
“不止人有阴阳眼,有些动物也有,比如猫狗,有时候也能看到东西。”乌岚煞有介事地说。
听她说完这话,山居老人和卫习左相视一眼,卫习左道:“那日在水塘附近,你为何凭空消失?难道不是隐形术?”
关于凭空消失这点,李勰和乌岚在来唐朝之前就对好了口供,因此,听完卫习左的问题,乌岚并不慌乱,道:“我是被魅掳走了。”
卫习左犀利的目光锁定乌岚,“被那只狐魅?”
乌岚故作回忆状,仍按口供答:“具体是什么魅,我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遮了我的眼睛,我看不见。”
“他既将你掳走,为何你还能毫发无伤地坐在这?”
“这我就不知道了。”乌岚道,“我们和胡阿藏一起在祠堂待了那么久,她没伤害过我们,再生气,也只是打了先生一巴掌,您不也是毫发无伤坐在这,您说这是为何?”
卫习左噎得说不出话来,手都已经伸进袖子里,恨恨地想,若非袖囊不在,他必要这丫头命丧当场。
山居老人察觉出两人之间不善的意味,忙给二人斟茶,道:“卫公子问话像衙门审案,不要吓着乌娘子。”
卫习左哼了一声,“乌娘子胆大如斗,牙尖嘴利,卫某哪能吓得着她?”
“胆大才好呢。”山居老人笑眯眯地说,“瘴气林一行,若能得乌娘子阴阳眼助力,实乃岭南道大幸。”
这话有理,卫习左当即决定不再和乌岚置气。
“瘴气林一事,乌娘子不曾参与前情,且涉及一些军中机密,事情未定之前,乌娘子恐怕不便旁听。”李勰突然说道。
乌岚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不好当面问,纳闷得很。
李勰坐在乌岚右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乌娘子可否暂时回避,移步院中等候?”
他没有额外做什么表情、眼色,但和他眼神交汇那一刻,乌岚接收到了他的暗示。
出门前,乌岚贴心地帮三个男人把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