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卢氏祠堂(23-24)

3个月前 作者: 居尼尔斯
    第12章卢氏祠堂(23-24)


    23、


    胡阿藏偷偷跟了两人出来,乌岚看见,礼貌请她回避,阿藏脸色讪讪,还是乖乖退了回去。


    雨过天晴后的海边,空气中有很重的海腥气,乌岚刚才密集输出完思考,精神松弛,一下感觉到冷,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勰望着远处天空,道:“今天错过了回去的时间。”


    “错过了的意思是……”乌岚道,“我们回不去了?”


    “错过了的意思是,回去的时间,不再由我控制。”


    “不由你控制,由谁控制?”


    李勰看向她,用眼神给出了答案。


    乌岚手指自己,“我?”


    “乌小姐已经可以凭意念,强留在这个世界。”李勰道,“按梦境的说法,你可以自己决定醒或不醒。”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分支走向,乌岚很惊讶。


    两人脚踩泥地,缓步徐行,都不觉得匆忙。乌岚消化了一会儿,想到问:“之前我来这个世界,你是怎么知道回去的时间呢?”


    “家师的灵宠在附近。”


    “灵宠?”


    “在乌小姐的世界,它叫噪鹃。”


    “居然是噪鹃?”乌岚越加震惊,怪不得她总是在梦醒时分听见噪鹃的声音。


    “是。”李勰道,“之前,我和乌小姐一样好奇,为什么你是那个命定之人,无论怎样问师父,他都说是天机,连他也无法参透,只让我静候。到今天,大约算是知道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


    “有些事,只有乌小姐可以做到。”


    “比如能和蜂王交流?”


    “只是其中一项。”李勰说着忽然回头看了祠堂一眼,道:“又比如阿藏,这几日我和她一起守在祠堂,纵然我手握神剑,她不怕我,但她怕你。”


    “……她怕我?”话说完,乌岚自己回忆起胡阿藏第一次见她的反应,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不但她怕你,蜂王也怕。”


    李勰一连串信息抛过来,乌岚更感到迷惑,不单单因为自己身份成谜,还因为他居然一直没停止“考察”她。


    “卫习左是人,自负,对你没有太多忌惮,合理。”李勰道,“阿藏是魅,蜂王是兽,他们怕你,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不是人。”乌岚点破他的推论。


    “乌小姐学过生物,应当知道,自然界除了人类,其他物种没有情感。所以,毒蜂可以杀人不眨眼,因为护主是它们的本能,它们恶得十分纯粹,不掺杂任何道德和法律观念。”李勰缓缓道,“蜂王愿意放人类一马,说明它遇到了不可抗力,按生物界的规则,这个不可抗力,只能是更强大的敌人。”


    乌岚目视前方,视力好得居然能看到海。“看来,我有上古神脉的猜想还真不能这么快放弃。”


    “家师钻研谶纬多年,所得预言,从无错处。”


    “阿藏是狐貍修成的魅,你师父是什么魅?”


    “……家师未曾告知。”


    “也对,你看不见——等等,你看不见,我看得见!你师父在哪,我可以见他吗?你师父一定知道很多。”乌岚兴奋道。


    “家师在登州。”李勰道,“登州与南海郡相隔千里,路途遥远,家师年迈,受不住颠簸之苦,不便走动。”


    乌岚看他神情,料想他们师徒关系必定很好,他应该也想知道师父原形是什么。忽又想起卫习左提过他的身份,心下略作了一番思忖,乌岚问:“你是皇孙啊?”


    李勰看了她一眼,“乌小姐这是什么表情?”


    乌岚不知道自己刚刚做过什么表情,她猜那个无意间的表情一定显得很不沉稳,和自己平时在他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思及至此,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和他认识这么多天,也该让他知道自己本性如何,遂主动坦白心理活动:“就是感觉进入了一个穿越小说,你读过我们那里的穿越小说吗?”


    李勰摇头。


    “在主流穿越小说里,有皇室身份的,通常都是主角。”


    “怎么说?”


    他问得一本正经,乌岚只好认真解释:“大概因为皇室在现代不常见,比较有想象空间,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室身份代表强势,不仅仅是地位,还有能力、资源……等等。”


    李勰沉静了一段时间。“我八岁被放逐出京,父亲说,只要圣上在位一天,我不能踏入长安半步。”说到这里,他朝乌岚递来一个疑问眼神,“算是强势身份?”


    头一次听他自己吐露身世,乌岚大感意外,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被放逐,又为什么不能踏入长安,她想到笃信命理的母亲曾提过“一床不住二龙”“王不见王”的说法……


    后来的时间,乌岚记得自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当她从喷嚏声中回神,人已经坐在出租屋的客厅。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李勰。


    24、


    从那个唐朝回来后,乌岚感冒了。


    尽管喝了不少特效感冒药,身体复原的自然周期摆在那,乌岚的主观意愿打不过病毒,而这小病给乌岚带来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她无法验证自己的“异能”——她能不能自己决定去唐朝的时间。


    幸好时间是周末,乌岚不用上班,只需要安心在家休养,她从没任何时候像这次一样,过分关心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她用康复期的碎片时间和精力,捋出不少新疑问:


    噪鹃是李勰师父的灵宠,它能穿越两个世界?是不是在监视她?


    她到底是不是上古神脉?如果是,她有什么超能力,能让蜂王和胡阿藏都怕她?


    每每想到这里,乌岚都自觉感到不好意思,过去二十五年,她的人生简直不要太平凡,除了学习就是帮母亲卖鱼,如果不是擅自作主考来深市,她会像每一个出生在小县城的普通女孩一样,大学毕业,考一个公务员或教编,开始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合适的时间,经过长辈或同事、朋友介绍,认识一个条件相当的适婚男人,谈一两年恋爱,再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子……这在许多人眼里,是一种安定的幸福。


    乌岚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远不止于此。


    乌玫认为女儿是读研究生之后突然生出的反骨,其实不然,乌岚的“反骨”早在小学时期就长出来了。


    那是一次正常放学的夏日傍晚,乌岚在回家路上捡到一个知了壳,之所以会捡它,是因为寻常的知了壳都是黄棕色,她捡到的那只是彩色,太过缤纷的颜色,使乌岚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一只有魔力的知了壳。乌岚把那知了壳带回家,藏在枕边,每晚临睡前都祈祷,那只知了壳能带她去到神奇世界。


    两周后,知了壳的颜色脱落在床单上,它变回本来的黄棕色,小学生乌岚终于意识到,原来这只知了壳是被人为涂成的五颜六色。得知这点,她感到十分伤心,却仍然为陪伴自己已久的知了壳举行了简单“葬礼”,把它埋进花坛的泥土里。与母亲笃信风水玄学不同,乌岚相信万物有灵。


    这并不是乌岚最后一次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事实上,鱼市摆摊的生活也为她提供了诸多素材。母亲是内陆地区的小鱼贩,经营成本只够批发贩卖一些河鱼,河鱼种类不如海鱼多,形状也十分单一,多是扁扁肥肥的身体,不像菜市场专营海鲜的大型鱼货店,鱼的样子千奇百怪,像外星生物。多少个生意惨淡的鱼市下午,乌岚总是蹲在海鲜店用来招徕顾客的水族箱前,幻想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小鱼能把她带去另一个世界。


    那时候,母亲总说乌岚是呆子,觉得她不像其他小姑娘那样会撒娇,懂得讨大人喜欢。乌岚面上听一听,心里都是不认的,打那时起,她就向往去到海边,去到大城市,去过五彩斑斓的生活。


    然而,当从小憧憬的生活真正发生,乌岚好像都没时间回顾自己年少时的心愿,梦想成真之类,总觉得一切像假的,尤其是李勰,根本不像真实世界会存在的人。


    意识到似乎是感冒使自己变得多愁善感,乌岚及时打住自己飘远的思路,下床给自己猛灌了几口热水。


    这时,有人敲门。


    乌岚走去开门,于楼道昏黄的灯光下,见到一张轮廓鲜明、毫无短板的脸——当然是李勰。他今天穿着简单,黑色衬衣的线条恰到好处修饰了他的脸型,是这个时代少见的雅致。


    乌岚脑中混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居然停在门口端看他许久,才忽然想起引他进门。


    “我其实不太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人。”乌岚解释自己发愣的理由。


    这是深市华灯初上的夜晚,客厅顶灯还是坏的,李勰自行换了拖鞋,道:“现在怀疑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乌岚去给他倒了杯水,她没像往常一样坐他旁边,而是拿了张小矮凳,坐去另一端,面对李勰的疑问眼神,她举了举手上温水,道:“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李勰微微点头,“前几天暴雨,蜂王无法正常交尾,这几天放晴,交尾期要开始了。”


    乌岚起身,“我去拿玉枕。”


    “先不急,”李勰道,“有件事,卫习左猜对了。”


    “什么?”


    “岭南节度使的兵包围了祠堂,打算在蜂王完成交尾后,拆了祠堂,拿走蜂巢。”


    乌岚愣在原地。


    “乌小姐说实际的蜂巢在其他地方,这几天,我在附近找过多遍,没有发现。”李勰道。


    “我只是推断。”乌岚道,“不然不合理,那道缝,只有筷子能伸进去,怎么够工蜂工作啊?”


    “蜂王有没有透露什么?”


    “没有。”


    这一天通过玉枕穿梭之前,乌岚看着李勰完美无瑕的脸,惊艳之余,她头一次想到:这个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胡阿藏也好、卫习左也罢,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乌岚来自另一个时代。不管他们想用蜂巢做什么,他们对蜂巢的欲望显而易见。


    近一个月相处下来,乌岚没有看到李勰的欲望,即便他对蜂巢没有想法,按正常逻辑,他也该有些其他目的。然而,乌岚总结过后发现,李勰没有目的,或者说,他没有向她表露出自己的目的。


    这不合理,乌岚心想,没有人会甘愿当一个工具人。李勰虽然有意藏锋守拙,凭乌岚识人的经验,不难看出他是个聪明人。一个皇室出身、从小和超自然存在打交道的聪明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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