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袭
3个月前 作者: 犬吠
第78章夜袭
◎「梅开三度」◎
吃完饭后,俩人去陪姥姥打了会儿麻将。
这边冬天长,昼短夜长,外面冷,一到晚上就零下二十多度,三十度,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到了一月份,刮起寒流,是真能冻死个人。
大伙凑在一起,就算不打麻将,也不好玩手机,公然放短视频也得有个限度,电视就是个背景音,于是就剩一些老生常谈和游谈无根。
有个姨一开口,她家那栋楼前后能死好几个人,彷佛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这家出轨了,那家男的暴力分子,哪家婆媳关系不和谐……整个小区死伤无数,三十分钟不到就聊完了,唯独她家是幸福的,完事了还要跟訾姥姥说几句好话,居然教出这么好的男人,真是让她捡到宝了。
这堆话真或假,也就数她自个儿最清楚,旁人都是附和捧哏,她说完了就换下一个叔,再下一个姨。
快到九点钟,訾千雁累了,邓婉陪她回到房间休息,屋子里只剩下一群姨叔辈的,要么就是一些同辈的青年小孩。
裵文野被他母亲拉去打麻将,扬言要把昨天的耻辱洗清。
楸楸不敢过去,怕被长辈搭话,况且她也不会打东北麻将,于是坐小孩那桌,隔得远远的,跟訾瑎和一个小孩斗地主。
一群人吃喝玩乐到半夜,才逐渐散台,带小孩回去睡觉。
等到裵文野母亲带着一对儿女走了,她才松一口气,跳到裵文野背后。
他面前的抽屉塞得满满当当,抽屉都推不进去了,看着得有万把块钱。她惊叹自家人都打这么大?
“就是图个乐呵,不带走。”裵文野将钱叠好,推回抽屉里,“明儿他们还拿这些钱玩。”
“回去吗?”他又问。
“回。”楸楸一点头。
有小孩儿在,一晚上都没见人抽烟,现在好些人杵在门口点烟,看到他俩出来便打了个招呼,问她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楸楸都回答了。其实就是见到了,随便问问,问两句,大家就散了。
俩人继续往回走,今天天晴,没下雪,明天就要降温。
回去的路上,楸楸手机响了,她接起来,人还没说话,先传来一道机械女声的播报,xxxx航班,xxx乘客——
楸楸打了个呵欠,手机移开耳朵到眼下,来电人是慕玉窠,她放回到耳边。
“你要回纽约啦?”她问。
仔细一想,冬假就要结束,慕玉窠还得回去开学。
她大学毕业后半工半读了半年多,受不了金融职场,又回归全职学生的生活了。
“是啊,我这儿下大雪呢,航班延误了。”慕玉窠生无可恋道。
“哦,我这边没……”
“嘟——”没电了。
楸楸看着漆黑的屏幕,正常情况下电量不足即将关机之前是有提示的,不过这在加格达奇并不适用。
她这台手机还能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情况下支持她沉默几秒,又对话两句,已经很争气了。
回到小洋楼后,她马上回到房间充上电,给慕玉窠发信息,不敢边充电边打电话,手机炸了可死不了人,但一定会毁容,楸楸可宁愿死也不想毁容。
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期间她去借来了裵文野的平板,和慕玉窠连通一个直播室,一起看了部电影。
电影快三个小时,期间慕玉窠借了一次充电宝,看到最后受不了了,哈欠连天,这飞机爱飞不飞吧,她得找个地方睡觉,才跟她道了晚安。
楸楸倒不怎么困,平时睡觉的时间点早过去了,却也不想起来干点什么,属于是精神状态,但四肢瘫软。
她仰躺着对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躺不下去了,又爬下床,带上洗过的被子和枕头。
和往常一样,一楼和走廊尽头的浴室留了灯。
她从二楼栏杆看下去,一楼鸦雀无声,一个人都没有。
凌晨三点多钟,自然没有人,就算裵文野是铁打的意志,也只是凡人的躯体,他需要睡觉。
房门依然没有关,虚掩着,留了个缝隙。
什么时候开始留门的?也没有什么时候,昨天开始的,大约是担心门锁了,她在那边病的奄奄一息,却叫不醒人,所以给留了门。
那今天又为何要留门?楸楸抱着枕头被子,在门口打量那道缝隙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板。
以偷偷摸摸的姿态摸黑进去,吃一堑长一智,她没在同一个地方撞到脚,却也没到床上去,将旁边的地毯悄悄拉到床边,还要仔细不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无可避免地,空气中依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个过程很漫长,持续了一分多钟,一直拖到床脚下,楸楸将枕头放上去,打了个无声呵欠,便原地躺下来,扯上被子睡觉。
翌日。
再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天花板,然后才惊觉不对,她离天花板比昨天近,身下也不硌了,扭头一看,她躺在床上。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摸摸另一边的温度,冷的,不知道那人几点起的。
闭上眼睛又歇息了一会儿,十来分钟吧,她慢吞吞爬起,抱着被子枕头离开房间。
小洋楼里仍然静悄悄的,一点声息动静都没有,她趴在栏杆往下看,一楼仍然没有人,餐桌上倒是有吃的。
楸楸回到房间放下东西,才扶着栏杆下楼,她睡好了,但没睡够,眼睛依然干涩,没精打采,准备吃完早餐,吃点药再睡个回笼觉。
走近餐桌,才发现一个碗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一行大字,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没有署名。
——姥姥疼得不行,我们去医院了。
啊。楸楸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边啃边给他发信息,不指望他立刻回复,估计那边忙得晕头转向的。
没想到,半分钟后就有了回复。
他回:不太好,一直求医生给她安排安乐死。刚才打了针缓解,现在睡下了。
楸楸顿时没了食欲,进食全靠肌肉记忆去咀嚼,趴在桌面上继续打字。
发送:如果可以安排安乐死,你们会答应吗?
如果看到亲人生不如死的样子,她会答应的,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人固有一死。
他回:不是我说了算。
楸楸想了想,又问:你会难过吗?
她觉得裵文野不会难过,按他说的,也就来过东北几次,估计他这辈子见到姥姥的次数,还没有见她多。
他与訾姥姥之间的情感关系,由他的母亲来连接,没了訾琼音,姥姥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常年不见的亲戚。
果不其然,下一秒,裵文野的回复应了她所想的。
他回:看到我妈难受会。其他时间不会。
很正常。她心想。
俩人聊了几句,楸楸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飞速啃了肉包子和一碗大碴粥,上楼洗漱,打开zoom,和rory来了一次线上面诊。
rory考虑到她在中国,又不能占用上班时间,所以每月面诊都选在北京时间早上八点,纽约晚上七点。
话题围绕她换药后的体现,以及最近的变化,都没什么好说的,每次面诊的内容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最后rory说药继续吃,暂时不再换,便结束了连线。
楸楸躺在大床上,仰躺着,发了会儿呆,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觉得生活很无聊,可出去玩吧?又不愿意动弹。
前两天有人陪伴,她姑且对滑雪有了兴趣,现在没人陪,干什么都觉得孤独,没人分享,偏偏她又不是那种能享受孤独的人,她是那种总是试图要参与到热闹中去的人。如此特没劲儿。
一个人干什么才会有劲儿的?楸楸开始绞尽脑汁去想,几分钟过去,还真让她想到一样。
她翻过身来,换了个姿势趴着,摸来手机,打开哔站,距上次打开这个app,已是小半年前,自从发完ep2的上海之行,她就没再往这个账号上传过任何东西,右上角的消息显示了999+。
到底是999+多少,楸楸不知道,她没打开看过,只是单凭粉丝那一栏猜测,估计她的视频内容并不讨人厌?
两个视频累计涨粉四万多,这些人是喜欢她的内容多一点,还是喜欢她的脸或性格多一点?要不点开看看?楸楸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算了,发完第三个视频再看吧。
下午,裵文野收到两条微信。
第一条:可以帮我捎带个摄像机吗?
第二条是牌子和型号。
当天晚上,裵文野回去的很晚,凌晨一点多钟,一身寒气,手上提了她要的东西,拆了包装盒,塞进内存卡,开机。
照着屋子拍了一圈,没有人,光线很黑,影影绰绰。屏幕里入画了阶梯,红棕栏杆,第一视角一步一步到了二楼,先是对焦走廊尽头幽幽亮光的浴室,在楼梯口辗转几秒钟,最终推开斜侧方的门,走廊的壁灯打进去一束光,第一视角走近,紧接着自己就入镜了。
楸楸看到这里时,擡头瞥一眼正在吃早餐的裵文野。
视频就到这里为止。白天她睁开眼还是在床上醒来,裵文野没再问过她有自己的卧室,好端端的,为什么还要入侵他的卧室?
更没问好好的床不睡,为什么非要睡地毯。
到第三天,梅开三度。她抱着枕头和被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又颤颤巍巍开了一条缝,如履如临地用左边肩膀慢慢顶开门。
现在才十一点钟,人就在床上躺着了。睡着了吗?希望吧。楸楸深呼吸一口气,能闻到一点寡淡烟味,人进了门里,留了条缝隙让走廊的光照进来,她慭慭然地朝床的方向走去,像之前那样,拖动地毯。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被子摩擦的声音,楸楸僵住了,机械地扭头,看过去。
门缝儿留的不多,走廊的光线有限,照不到床上,只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
那人胳膊肘擡起,压到眼睛上,冷不丁说:“你上来吧。”
“那天都没见你这么客气。”声音是又冷又清晰,全然不像是睡着被她闹醒了的样子。
“不一样。”楸楸站直了身体,为自己狡辩,“那天烧糊涂了,现在是清醒的。”
裵文野放下手,看着她,也不知道能看清点什么,但楸楸就是感觉到了,他的沉默彷佛在说:你确定你现在是清醒的?
楸楸抱着枕头和被子,脚尖踢着沉默地空气。
“反正,我可不会在清醒的情况下,没经你的同意就上你床。”
裵文野默念:这样的事你干的还少?
她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裵文野乐:你还不是那样的人?
“干嘛不说话啊。”她又踢了一脚空气,闷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