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五千万的大单子

    李文琳放眼望过去，看到设计部三十多个员工，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油然而升。不用想，她也知道，如果她想拿到这个单，肯定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


    老乔给李文琳打电话时，李文琳正蹲在广州一栋半山别墅的外面抹眼泪。


    一个业主直接到他们公司找设计师装修，而且直接找了她。李文琳兴高采烈地和业主一起到他家拿平面图，以为天上掉馅饼，没想到业主却拿着一根香蕉在裤裆处比画，和她大谈性文化。


    最后业主发展到动手动脚，"李小姐，我好欣赏你的，好欣赏你的。"


    李文琳虽然很想保业，很想赚钱，但是她有自己做人的原则。业主摆明了想占她便宜，可是……她一把推下欺上身的业主，同时甩了他一耳光，含泪跑了出来。


    老乔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过来的，彩铃声异常响亮急促，响了一遍又一遍。


    李文琳发现是老乔的电话，立马接了起来，刚把手机放在耳边，老乔兴奋激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文琳，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文琳的心猛地一跳，用手背抹去泪水，听到电话里乔振天那么开心的语气，不由得也激动起来，"老乔，什么好消息？"


    "我很可能要拿下五千万的大单了！"


    "五千万的大单？！"


    李文琳站了起来，大眼圆睁，脸上还有泪痕，却已经浮现出惊喜的笑容。


    乔振天在那边呵呵地笑了笑，说："嗯，没错，就是你们设计部一早传闻的五千万的大单。这个大单是广州广兴集团名下的华龙大酒店的公装，价值五千万！"


    李文琳的脑子里一阵眩晕，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坐着过山车，从底部直冲向云端，她拿着手机的手心直出汗。因为激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文琳，你现在有没有空？"乔振天突然问她。


    李文琳马上点头，在电话里连声说："有空有空。"


    她换上满面的笑容，老乔给她打电话并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她多年的经验，以及与老乔的合作情谊，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活着真好，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可能有苦难，也可能有机遇。


    "嗯，是这样的，文琳，你现在到我这里来，我马上要去见业主，我想让你和他先认识认识。"乔振天的语气认真又仓促。


    李文琳心里清楚，老乔看好她，所以要带她去见那个五千万单子的大业主，他想像从前一样把这个大单交到她手里。她张了张嘴，很想对乔振天说："老乔，谢谢你。"


    可是这个恩情太重了，说谢反倒显得见外，一般人对一个陌生人可以客气地说谢谢，真正帮了自己大忙的，有时反倒说谢字太轻了，李文琳现在就是这种心态。


    "文琳？文琳？"


    电话那边叫了她两遍，显得很是急切。李文琳这才回过神来，说："好的，老乔，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她一边回电话，一边焦急地向公路边张望，希望能看到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


    老乔说："好，我在广州107国道的入口，你找辆车，尽快赶过来，十五分钟必须到！如果十五分钟后你没有到，我就不等你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乔振天最后的话像是将军临战前下的命令，让人没有违抗的理由。李文琳拿着手机，没有时间发呆，她紧了紧手中的文件夹，踩着高跟鞋急速跑下那半山间的别墅，跑到路边，在那里着急地等出租车。


    广阔的公路静静地向远处延伸，偶尔开过来一辆大货车。什么时候能够拦到空着的出租车，李文琳不知道。她站在路边，焦急地两头观望着，心急如焚。


    老乔为什么只等她十五分钟？老乔为什么会在国道的入口？李文琳有很多疑惑，可是现在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她现在要做的也不是问问题，而是执行命令——老乔的命令，照他说的十五分钟赶到国道入口！


    李文琳运气比较好，一两分钟后，终于拦到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她付了平时去国道双倍的价钱，司机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


    尽管车速已很快了，李文琳还是觉得慢，她一边看时间，一边催促着司机，"师傅，能不能再快点儿，我赶时间。"


    手表上的指针仿佛成了快跑健将，一分一秒走得是那么快，她很害怕乔振天十五分钟后不等她了，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机会，还有工作、生活、事业、成就等太多太多的东西。广州的午后慢慢热了起来，李文琳微微出了汗。


    知道是去见业主，坐在车上又无所事事，十分不安的她便拿出小镜子，打量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为了让自己显得职业又有精神，她拿出口红，给自己的嘴唇上涂了一些，让它显得更加鲜润。再打量一下今天穿的衣服，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下面是一条直筒裤，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还是很像一个高级女白领，知道自己今天没有穿错衣服，李文琳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文琳赶到的时候，乔振天正在那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很明显，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李文琳匆匆赶过去，刚想说什么，乔振天看也不看她，直接上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里直接向她命令道："上车。"


    他没有时间回答她的问题，李文琳只得把一肚子问题生生地吞了回去，快步跟上，然后坐上了车子。李文琳的身子刚刚坐进车厢，在乔振天的一阵命令下，车子急速地往国道上开去。


    老乔一直在催促司机快一点儿，李文琳坐在车内，禁不住问道："老乔，这是要去哪里？"


    乔振天简短地说："我们去见业主，业主的车在国道上抛锚了。"


    李文琳睁大眼睛，很是疑惑。乔振天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笑意，说："一会儿你热情点儿，我修车的时候，你陪着业主说说话，介绍一下你以前做过的设计。带设计图了吗？带了!好，太好了!你把以前的设计图给他看看，和他聊聊，了解一下他对华龙大酒店装修的理念。总之，了解得越多越好，让他了解你，你也要了解他，明白吗？"


    李文琳一一记在心里，不住地点头。虽然她仍然不知道乔振天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她已经感觉到乔振天的欣喜和紧张，她也受到感染，也开始紧张起来，浑身有些发抖。这是她工作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到这么大的单子。五千万，她以前业绩最好的时候，一个月才签五十万。


    她的双手微微握成拳，努力控制着自己，可是仍然无法平静。乔振天向她叮嘱完，已经开始在打电话了。李文琳坐在后车厢，只听到他在电话里恭敬地说："朱总，我马上就到了，嗯，最多十分钟。"


    李文琳暗地里做着深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不要慌张。


    果然，不到十分钟，车子就到了。


    李文琳走到乔振天面前，他冲她笑了笑，说："文琳，你不必紧张，像平时一样就行了。"


    李文琳点点头。


    乔振天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我想把这个单子交给你做，不是因为我和你是朋友，而是我看重你的设计才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李文琳愣了愣，猛地抬起头来，看了乔振天一眼。乔振天点点头，两个人开始往前方走去。走了没多远，他们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Q7抛了锚，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在那里无助地站着。


    乔振天大步走过去，笑道："朱总，来了。"


    李文琳也走上前去，热情地叫了一声："朱总。"


    那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眼睛一亮，说："乔经理，这位小姐也是你们公司的吗？大美女啊。"


    李文琳的脸微微红了，再次微笑着点点头。乔振天已经脱了西装，挽起了袖子，准备给朱杰修车，听到朱杰这么说，立马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绍了。朱总，这是我们公司最好的设计师，李文琳李小姐。"


    李文琳客气地伸出手，快步走上去，说："朱总，幸会。"


    朱杰伸出手，肥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看了她一眼，夸奖道："李小姐真是大美女，相逢恨晚啊。"


    他的手很快就松开了，只是礼貌的表示。这让李文琳心安了许多，她刚才受了惊吓，很害怕再碰到好色的业主。


    心安了，便也轻松起来，李文琳也还伶俐，笑了笑说："朱总厚誉了，车子在半路上坏了真是影响心情，我不会修车，我们乔经理会，所以，我就只能陪朱总聊聊天了。"


    朱杰哈哈一笑，说："李小姐不但人漂亮，话也说得漂亮。"


    李文琳笑笑，一边和朱杰聊天，一边注意着乔振天。乔振天已经躺到车下面开始修车了，白色的衬衫上沾满了油污，车身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只露出穿着皮鞋的两只脚。


    朱杰也看了一眼，对车下面的乔振天说："乔经理，你会修吗？不会的话，我叫人把车拖走吧。"


    乔振天说："朱总，没问题，这是小毛病，十多分钟就好。文琳，你陪朱总聊聊天。"


    李文琳明白乔振天的意思，当下便笑了笑，看到附近有一个小卖部，卖冰淇淋和冰镇西瓜。


    "朱总，这里太晒了，不如我们去那边歇一会儿，我请朱总吃冰淇淋。"


    她俏皮的一句话逗得朱杰哈哈大笑，"好，过去吧。"


    当下两个人就去了小卖部那里，李文琳买了一个冰镇西瓜、几瓶冰镇啤酒，又跟店家要了两张板凳，在太阳伞下坐了下来，和朱总慢慢地聊天。


    乔振天为了拖延时间，故意把车修得很慢。李文琳有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详细地介绍了自己从前的设计作品。朱杰听了很吃惊，说："你是说广东的湾仔码头是你设计装修的？"


    李文琳点点头。


    朱杰眼睛一亮，笑道："李小姐，老天真是太厚爱你了，给了你美貌，又给了你无人能比的灵气和才华。"


    李文琳一直紧张的心总算放松了一些，她笑了笑，向朱杰表示了谢意。


    "朱总想把华龙酒店装修成什么样呢？"


    "我嘛，自然是希望它既富丽堂皇，又与众不同。富丽堂皇嘛，就是要够得上五星级的档次，与众不同嘛，就是不要和广州其他五星级的酒店一样，否则的话，怎么能让客人留下来呢？李小姐，你说是不是？"


    朱杰谈兴很浓。


    李文琳点头说是，和他侃侃而谈。


    送走朱杰，乔振天和李文琳一起回家。


    乔振天说："文琳，其实朱总根本没有说过要把华龙大酒店给我们公司装修这样的话。"


    李文琳感到非常吃惊，她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乔振天。他一身油污满头大汗，白衬衫几乎黑了一半，浑身又是灰土又是臭汗，如果单子没有拿下来，为什么乔振天要这么努力？


    她张了张嘴，对他今天的表现觉得不可思议。


    乔振天看到她不解的神情，哈哈一笑，说："文琳，不要奇怪。今天他的车在国道上坏了，主动打电话叫我来修，我一激动才给你打电话的。文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相信我们成功的机会很大！"


    乔振天意气风发，李文琳笑了笑，不是十分明白。


    乔振天看了她一眼，说："虽说你在设计上很有才华和灵性，可是对于人情世故，你好像真的少一根筋呢。文琳啊，他主动通知我给他修车，这表明他有意向与我们合作，他开始注意我们公司了，明白没有？否则的话，他干吗不叫别人，你要知道，他堂堂一个常务副总，难道没钱叫人来拖车？他只要一个电话，在广州想给他修车的家装公司不知有多少呢，他却给我打了电话，你明白了吗？"


    李文琳点点头，微微一笑。


    乔振天也笑了笑，说："文琳，好好表现吧！明天我会去找你们设计总监的，接下来，我们一起合作，把这个单拿下来！"


    乔振天的话很振奋人心，李文琳笑着点点头，说："老乔，谢谢你。"


    乔振天说："好好表现吧，现在说谢太早了，什么时候把合同签下来，才是成功！"


    李文琳点点头，当下恨不得马上跑回家，告诉叶小凯这个好消息。


    李文琳刚在电脑面前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一个女绘图员走到她面前，说："文琳姐，总监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李文琳立即站了起来，往总监办公室走去。


    也不知道总监找她什么事，想着乔振天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她的心里很不安。


    他们设计部在一个大厅中，三十多个员工在各自的格子间里工作，总监有自己的办公室，在大厅的前端，用玻璃墙隔开。


    李文琳走进他的办公室，站在那里叫了一声"总监"。


    张总监原本对着电脑，听到叫他，便扭过头来看了看她，指了指面前的位子，说："来了啊，请坐。"


    李文琳点点头，在他面前坐下。


    设计总监是个三十开外的男人，毕业于清华大学的美术学院，是全国知名的设计师，全国各大城市里都有他的作品。他在广州买了车买了房，娶了漂亮的娇妻，每个月收入有好几万，上海、北京不知道有多少著名的家装公司都想挖他，他却一直留在狮豪，主要因为他的老婆是广州人。张总监的太太李文琳见过，的确算得上娇妻，年轻又漂亮。


    总之，他们的设计总监是设计师里面最成功的人士，可以称得上大师级别。李文琳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像他一样——她倒是不曾想过像他那样有那么高的收入，只是想着自己的设计才华被人认可，能够让自己设计的作品出现在某个城市，这样，她就很高兴了。


    李文琳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张总监看了看她，说："文琳，听说你昨天接了一个业主的单子？"


    李文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想告诉张总监这个业主对她进行性骚扰，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张总监眼里的笑意，又咽了下去。她没有勇气，她知道在金融危机这个大环境下，一个单子对于公司是多么重要，也许能让公司避免破产倒闭。她就是说出来，估计张总监也会让她继续和业主接洽下去的。她没有勇气告诉张总监，她打了业主一个耳光。


    李文琳便只得点点头，轻声说："是，我今天和他去看了一下房子，把户型图拿回来了，想先做几张效果图让他看看。"


    张总监笑了笑，点点头，仿佛很满意，"文琳，我一直比较欣赏你，现在公司要裁员，也是上头的意思，我也无能为力。我一直比较担心你，文琳，你很有设计的天分和才华，但是也有很多不足，这些，相信你自己也知道。"


    李文琳点点头，听到张总监说关心她，她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文琳，三个月后，走的一半人里面，我不希望有你，所以你应该在这三个月里面快速成长起来，不要被淘汰。"


    李文琳抬起头来，看着张总监的眼睛里都是鼓励的光芒。她点点头，说："我会的，总监，谢谢你的关心。"


    李文琳心里想着该如何开口向张总监讲那个业主性暗示的事情。


    张总监满意地点点头，说："那行，没事了，你去吧。文琳，加油！"


    被上司关注认可，每一个做下属的都会很感动。她说声告退，走了出去。


    从总监办公室走出来，李文琳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思量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她刚刚坐下，张莉莉就从那边偏过头来，笑着说："总监叫你去有什么事？"


    李文琳笑着敷衍道："没什么事，就是对我说，要努力啊，否则会被淘汰。"


    张莉莉根本不相信李文琳的说辞，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和气地笑着说："你不用担心，你现在都有了一个业主啦。"


    乔振天告诉了李文琳一个好消息，晚上李文琳回去，却有一个坏消息等着她——男友叶小凯失业了。


    第二天上班，李文琳呆呆地看向设计部的入口，想着乔振天今天会不会到他们设计部来。乔振天已经开始正式接洽五千万的公装大单，也跟她说了，会很快到他们设计部来挑选设计师，而且他很愿意让她负责这个大单。


    但是，李文琳放眼望过去，看到设计部三十多个员工，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油然而升。不用想，她也知道，如果她想拿到这个单，肯定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拼杀。


    没有业主来，设计部的繁忙都是做出来的假象。张莉莉打了一上午的电话，快到中午休息时，她笑了笑，走到李文琳面前，手里端着一杯速溶咖啡，装作关心的样子说："文琳，和业主谈得怎么样？"


    李文琳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带着笑，显得很关心，可是她的眼神却那么复杂，李文琳自然是不会说出实情的。


    她扬了扬手中的图纸，淡淡道："一切顺利，业主给我户型图了，我打算尽快把效果图做出来。"


    "哎呀，文琳，你真厉害。看样子，这个单肯定会签下来的，是我们设计部这个月签成的第一个单。"


    张莉莉大声地夸奖她，表示十分羡慕，心里却非常忌恨，恨不得直接从她手上把业主抢过来。她想了想，笑着对李文琳说："文琳，现在的业主很难侍候，有时候要陪喝酒陪吃饭，你要是不好对付，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啊。"


    "好的，谢谢。"


    李文琳一心盼望着乔振天快点儿到设计部来选设计师，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张莉莉。


    张莉莉见状说："看来你很有把握了，那祝你成功。"嘴上说得亲密大方，心里却在含恨，知道李文琳在防范着她。张莉莉在心里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她天生就是命运坎坷的人。否则的话，怎么解释这一切？她比李文琳努力，比她辛苦，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业主，而李文琳信息滞后，反应迟钝，为人木讷，却有业主亲自跑到公司来，直接找到她面前，把生意送到她手上？


    这不是命是什么？


    张莉莉在心里愤愤不平，然而，大家同在一个部门，天天在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再反感再讨厌一个人，表面上也要和和气气的，所以她笑着说："文琳，你真有本事，看来我要向你好好学习。你肯定会成功地签下这个单的。"


    李文琳便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应付道："其实现在说成功还太早，效果图我都没做呢。一会儿看看怎么做效果图，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出来。"虽然她在职场也混了好几年了，但还是学不会为人处世的方法。遇到同事夸奖的时候，她通常只能木着一张脸，尽量说一些低调的话。


    如果你有好事了，还在那里意气风发又是大笑又是滔滔不绝的，会更加招人忌恨。她深知这一点，所以碰到好事落在头上，被同事夸奖关注时，她就总是很痛苦很紧张，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希望这种时刻快点儿过去。


    在张莉莉夸奖的话语面前，李文琳只能装作很痛苦为难的样子。你想想，现在设计部有三十多个人，人人都知道三个月后要裁掉一半的人员，谁要是现在签了单，他们又没有签的话，一个个还不跟红了眼的兔子一样？更何况，张莉莉在设计部，为了抢单可以不择手段，人品差是最出了名的，所以李文琳不得不小心地防着她。


    张莉莉看到她不想继续交谈的样子，便笑了笑，知道她的确是在防着自己，心里更添忌恨。她淡淡地说："那肯定是百分之百能成功了。"


    李文琳只得勉强笑笑，低下头去，装作忙着做图纸的样子，没有吱声。


    张莉莉见她好像急着工作的样子，便回到自己办公桌前，经过刚才和李文琳的一番谈话，紧张和焦虑占据了张莉莉的心房。她手忙脚乱心神不定地打着业主电话，希望能像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一个急需房屋装修的业主。


    现在整个设计部的人都对李文琳充满了敌意，接下来，如果乔振天到他们设计部，宣布五千万的大单由她负责的话，这个轩然大波肯定会引起整个部门的轰动，所以此时此刻，她更需要比平时加倍地小心和忙碌。无论如何，这些天，她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李文琳随便从电脑里调出几张从前做过的平面图，开始在电脑上做室内效果图。在大单来临之前，练练手艺，做点儿准备，总比呆呆地坐在电脑面前浪费时间强。与此同时，她打开聊天软件，想看看乔振天有没有在网上，给他发过去一条信息，没有回音，估计是不在。


    李文琳便关了聊天软件，一心做设计。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张莉莉约她一起去吃饭，等菜上桌的过程中，张莉莉再次夸她本事了得，这么快就找到了业主。


    李文琳只得谦虚地说："你是了解我的，我没有你那么有人缘，我也没有马畅那么会说话。"


    张莉莉笑了笑，说："可是你的设计一级棒啊，我们几个都不如你，你是我们设计部最有才华的。"


    李文琳摇头笑了笑，虽然心里也承认这一点，但是嘴上还是谦虚地说："现在设计再好也没用，最重要的是有人缘，口才好。"


    张莉莉听她说完，看了她一眼，叹口气，"文琳，你相不相信命运这东西，我有时候真的不得不相信。"


    李文琳有点儿吃惊，抬头看着她。


    张莉莉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说："我一直很上进，可是照样很累很惨。"


    "平时，你打扮得时髦又漂亮，整个人活力四射，如果你说你活得惨，估计没有人会相信。"


    听了李文琳的话，张莉莉苦笑一下，盯着一个角落缓缓地说："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虽然我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显得神采奕奕，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累多惨。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情顺利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很用心地生活着，很努力，很上进。每天我都告诉自己，我不能歇，我不能停，我要时刻不停地向前，向前，再向前，什么也不能打垮我，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好累。这一次，我可能要被打垮了。"


    张莉莉望定那个角落，想起前几年，为了拿到室内设计师的资格证书，她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他的时候全部用来工作和学习。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将近六个月，最后终于拿到了室内设计师的资格证书。原本想着从此以后，她就是真正的高级白领，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设计师是李文琳的梦想，同时也是她张莉莉的梦想啊。然而，张莉莉刚到家装公司工作不到一年，就出现了金融危机，公司实行KPI绩效管理，末位淘汰，三个月裁员百分之五十。


    张莉莉心情很烦，想起在广州房价一万多块钱一平方米的时候，她却拿着一个月六百块钱的工资，在这个城市过了将近半年。


    她是草根，卑微到土里去，被人遗忘的那种，可是她不服输，不相信命运。一个人无法选择起点，但是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终点是由自己决定的，所以她一直很上进很好强地生活着。由一个跑销售的中专生，做到现在的室内设计师，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明白。


    李文琳怔了怔，她不知道张莉莉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她不知道张莉莉受了刺激，因为她有了一个业主，但是好强的张莉莉却没有。张莉莉自认为比李文琳上进、聪明、能干，可连李文琳都有业主了，她却没有，这是命运弄人，所以想起前因后果，感慨颇多。


    张莉莉还在那里低低地诉说着，"文琳，你听过一段电影台词没有？说这世上有一种鸟，它没有脚，所以它只能不停地在天上飞来飞去，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它一生只能落地一次，就是它死去的时候。我昨天看到这段话，一下就哭了。"


    张莉莉的眼里闪现泪光，她低下头，用手背抹去，轻声说："我觉得我就是那种鸟，没有脚落地，我只能不停地飞，往前飞。你想想，一个年轻女人，没有大学学历，只是中专生，完全靠自学考的设计师的职称。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异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情，现在碰到金融危机，随时可能会失业。文琳，你比我幸运多了，你至少有一个很爱你的男朋友，而我，一无所有。"


    张莉莉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李文琳。李文琳高大苗条，大眼琼鼻，皮肤白晳，五官精致，而她张莉莉皮肤发黄，个头娇小，身材平平，五官平平，脸上还有许多小斑点，每天需要用遮瑕膏小心地遮掉才能出来见人。


    命运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


    李文琳呆住了，这是张莉莉第一次和她坦诚相对。张莉莉眼睛红红的，瘦瘦的肩耸在那里，看上去楚楚可怜。李文琳看着娇小的张莉莉，想起她平时那么好强，真是难为她了。


    一时间李文琳感觉到她的真诚与可怜，安慰道："莉莉，我男友失业了，所以，我比你更不幸。"


    张莉莉怔了怔，大概没想到李文琳会把这么私密这么难过的消息告诉她，她笑了笑，抹去眼泪，说："你还是比我好，至少再苦再难，你们相爱。而我现在什么也没有，爱情、事业、生活没一样如意的。"


    "你比我好。"


    "你比我好。"


    互相争论一句，最后，两个人相对苦笑一下，没有再说下去，一起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