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024章

3个月前 作者: 锦竹
    润色朝家典


    烛灯上的烛光轻轻摇曳,整个房间凭这微微的弱光,显得昏暗些。明月坐在案桌旁,盯着手中褶皱的纸张发愣。她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可当她得知他步步为营,算计到这般田地,她在想,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仅仅是为娶她?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美貌让那个男人大费周章。


    这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的是她与阎罗那简洁的协议。上面还有阎罗的一句话:卢大人该懂阎某的意思。还请卢大人择日,在下下聘礼,娶令媛。


    不过……


    明月拄头随意地玩弄面前的烛火。这协议是她与阎罗签得没错,可这纸上只字未提是她卢明月,为何父亲那般笃定是她而不是频繁与他交往的卢青田?


    父亲说那张协议其实是一种婚书,她还真不知仅仅“财产共有,共享富贵”是婚书里的一条。单凭一条虽不成婚书,但倘若他再补全婚书其他几条,就成了正正规规的婚书了。


    此时的自己就好比刀俎上的鱼肉,任阎罗宰割。


    原来这就是他赠与她的及笄礼,还真是独特得让她食不下咽。她盯着皱巴巴的纸一阵发笑。她虽不知阎罗为何会想转过来娶她,但抱歉,她绝不屈服。


    似乎现在全局都掌握在他手里,只要协议加几句话,便成了婚书。那何不如他意,把那张协议补全成婚书,下聘礼来娶好了。


    明月狡黠而笑。阎罗啊,阎罗啊,你可发现协议上的漏洞?她可是发现了。


    第二日,明月照常向父亲请安。卢兴祖见她这般淡定,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质疑,“明月,时间不等人。”明月轻轻一笑,“父亲放心。”


    卢兴祖略点头,虽心中还有担忧,但见明月如此神情,便安心的闭上眼养神。明月慢慢退出卢兴祖的房,唤前雨准备马车。


    她昨晚就下了请帖,请阎罗到“茶人居”好好叹茶。当明月准时到达茶人居之时,她的老位子上,已坐上一人,穿着青色长衫,安安静静独饮。他眉目总是淡淡的,眼神亦是冷冷的。


    明月想,像他这么个大老板,有俊俏的外表,有富甲一方的资产,有刚好的风华正茂,典型女子梦寐以求的择偶,虽“士农工商”的商排在最后,但若有他这般的底子,可不能小觑。


    想着就朝他走去。阎罗似感到有人朝他而来,抬头淡淡扫了一眼,见是明月,原本淡漠的眼眸忽而闪出一道光,稍纵即逝归于平静,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明月。”


    明月向他点头,两人便都坐了下来。明月开门见山道:“阎老板可是算计了明月?”


    “我说过,商人得利用一切契机。”


    明月冷笑,“确实甚能把握,本想敲来一笔,不想把自己赔了进去。”她似自责摇头,“当时鬼迷心窍了。”确实是鬼迷心窍了,当时想要这么大一座金山,为了未来的规模计划,结果注意到了未来,忘记现状,误了一身糊涂。


    “明月此次招我来,到底想问什么?”阎罗见她懊恼的模样,皱了皱眉,拿起一杯茶呷了一口。


    “哦,”她轻描淡写问了一下,“阎老板可喜欢明月?”


    阎罗呷在嘴边的茶杯顿了一顿,稍有讶然望着她,见她神情坦荡,他亦轻笑,“喜与不喜,无关婚姻。”


    明月心里舒了一口气,嘴上却好奇问了一句,“为何?”


    “婚姻不是喜与不喜,而是适与不适。喜而不适,生活的摩擦总有一天成不适。适而不喜,生活的互补迁就,总有一天磨平菱角,成又喜又适。婚姻是生活,我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生活过日子。”


    明月一怔,讪讪然,“阎老板,这话觉得笼统了些。”


    “哦?”阎罗望向她。


    “适与不适,不是生活的互补,不是性格合与不合,归根到底,是忍与不忍,宽恕与不宽恕。生活本就不会平平顺顺,每个人都有自身的缺点与优点,缺点互擦难免,放缓心态,两人之间互迁一点,摩擦就磨平了。婚姻之中,不能缺少爱,因有爱才能去谅解,因有爱才会去共同经营这份人海茫茫,你只想陪我,我只想随你的婚姻。”


    阎罗一顿,轻笑,“明月怎懂得这般?”


    “书中领悟,见笑。”


    “明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阎罗似乎对明月这番话提不起兴趣。


    明月在心里叹息,非要她做的那么绝吗?她不死心接着道:“明月心里已有人,但绝对不是阎老板。”


    阎罗未有任何反应,像听平常话一般,“知道。”


    他的意思是,他依旧要一意孤行。明月深吸一口,恢复女子该有的微笑,“那么……阎老板还是及早下聘礼的好。”


    阎罗浅笑不语,独自浅酌一杯,“明月。”


    明月将他望去,只见他未望她,只是盯着手中的酒杯,他知她心里有人,可她知他心里也有人?阎罗玩弄手中的杯子,转了一转,“颠簸多年,只想有个家。”


    明月怔忪不语,站起来欠身,“那阎老板随意。明月告辞了。”她正欲转身离去,阎罗却拽住她的胳膊,“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她浅笑,凛然转身。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去创造自己想要的幸福。


    只是可惜,他的幸福不是她的幸福。不要怪她薄情,只怪他没在她心里无人时,打动她。所以,她的幸福里,没有他。


    回府以后,明月直接去见卢青田。她去别院找卢青田之时,卢青田真在绣女红。见难得来的明月来此,讶然将她望去,“姐姐?”


    明月浅笑走来,“妹妹在做什么?”


    卢青田望了眼自己绣织品,“不过是女儿家随意绣绣的东西。”


    明月瞅了一眼,是戏水鸳鸯。她十拿九稳她这妹妹快有相思病了。


    “妹妹这戏水鸳鸯固然是好,尤其适合用在喜帕上。”


    卢青田的脸立马飞上两朵红晕,低眉道:“青田并未有那思想。”


    “什么?妹妹有什么思想?”明月装出一副不知何意的模样,茫然地望向脸已有苍白的卢青田。明月见她这样子,忽而扑哧一笑,手帕捂住嘴轻声细语道:“其实阎老板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说着,自己站起来,对卢青田眨巴眼,略有调侃之意,“妹妹可喜欢?”


    卢青田倏地睁大眼,不明她话中的用意。明月却神秘一笑,“明儿你就知道了。”


    明月转身离去时,卢青田略有些发愣,木雕泥塑动了动手中的针线,一阵刺痛,她才回过神,吸着受伤的手指,目光盯着戏水鸳鸯。


    脑海里不停地响起明月方才的话,妹妹可喜欢?


    明月敲开了卢兴祖的房门。此时的卢兴祖坐在床上认真地看书,听到响动,抬头看去,见是明月道:“来了?”


    明月点头,毫无预兆扑通跪下,“父亲,明月一事相求。”


    卢兴祖见她正用盈盈若水的眼眸望着自己,就知她心里想什么。他叹息一声,“明月,从小到大,别人都知我宠你,冷落青田。可是他们看不穿,你性子招人喜爱,甚得我意。青田性子就较为偏激,一对你好,她便更逆我,惹我生气。”


    明月低眉不语,等着父亲说完。只见卢兴祖接着道:“你是不是想让青田替你?”


    “不。”明月凛然跪在地上。卢兴祖怔了一怔,看向明月。


    “我是要她端端正正以卢青田的身份嫁出去。妹妹喜欢阎老板,父亲能看得出来。明月喜欢纳兰公子,毋庸置疑。倘若明月嫁与妹妹的心上人,试问,我们情何以堪?试问,纳兰家该怎么看待我们卢家?在明月与阎老板的那份协议中,明月的身份是两广总督之女,但总督府上可不只有一女。虽然明月这般请求自私居多,但还是请父亲接纳。”无论从任何方面考虑,青田嫁给阎罗是最好的安排。


    卢兴祖半眯起眼望着明月,莫测注视她片刻,“这确实是十全十美的权益之计。可要是阎老板发现了悔婚怎办?青田以后何以立足?”


    “不会。下聘礼成,想悔婚只有准新娘犯七出方能悔婚。青田循规蹈矩,怎会犯七出?”


    卢兴祖低吟一声,“真是狠。”卢兴祖笑道:“你对阎老板真狠。”


    明月不答,依旧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她也是无奈。原本她以为他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与他详谈也许会有所转机,未料想他那般固执。实在无法,既然逼她,那么她就只能如此,反正问过,他不喜欢她,只是想找个适合的过日子。她明月尚浅可以,爱他如斯的青田更能胜任。


    卢兴祖摆摆手,轻叹,“你先下去吧。”


    明月颔首,站起退去。她方关上卢兴祖的房门,眼睑下垂,沉吟片刻。哎,她酿成的因要由别人来承担铸成的果。可这也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子。


    阎罗不出三日便派媒婆下聘,那时明月本是担忧父亲不会采纳她的建议,不想去见媒婆的是卢青田。明月便知,父亲还是纵容了她一次。


    卢青田是喜欢阎罗的,当得知他来提亲,她一改从前的冷然,如少女待嫁的模样。阎罗安排婚期甚早,下聘后第五日便选好“请期”,他速度之快,让明月愕然,他这般着急,是为何?


    五日后,当大红花轿抬进卢府那刻,是她亲手为卢青田梳妆打扮,戴上凤冠,披上霞披。她尤记卢青田对她说得一句话,她说,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找一个疼她的人过生活。


    明月不知阎罗到底有没有爱卢青田,但她知他会倍加呵护她。


    卢府没有当家主母,扶她上花轿的自然是明月。她着嫩粉色礼服,腰间束京白绦子,搀扶卢青田上轿。她明显感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不想也知是谁。她明媚将他望去,虽见他杀人般的目光,但她依然笑脸盈盈,“妹夫,妹妹就交给你了。”


    阎罗身著大红袍礼服,在那日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显得分外扎眼,他愤怒的目光好似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他别样的情绪只维持一会儿,立即冷笑起来。


    明月是第一次见他阴森的模样,那犀利的眼眸向她射来,她顿感万箭穿心。他接下来的动作,简直出乎明月意料。她以为他会冷然继续完成“亲迎”,如平时一般淡然。


    他此时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当场去解礼服的扣子。明月哑然,其他看客也惊在原地失了声。阎罗脱去新郎礼服,衣服狠狠甩在地上,自己下了马大步朝明月走来。


    明月自是知她在劫难逃,当场掴耳光的打算亦有,大义凛然站在原地受一耳光。阎罗走至她面前,抬起手。明月眼一眨不眨等着去受那愤怒的耳光。


    然,阎罗手中攥着一张纸展开给她看。是那张协议。阎罗冷笑,一点点在她面前撕掉,目光凛冽严肃。撕成碎片,洒在空中,如纷飞的绵雪,落在他们面前,每片纸片如锋利的刀子,划在身上,斑驳的千疮百孔,横亘在他们之间。


    “卢明月,你厉害。但告诉你一件事,卢青田是我亲妹妹。”阎罗冷冷道。


    明月怔在原地,甚至眼不敢眨一下……他方才说些什么?一旁轿子的幕帘被掀开,卢青田已揭开喜帕,用一种震愤的目光望着他们二人。


    阎罗目光依旧望着她,“我的生母江浙张氏,名音。”


    竟是二娘。明月脸色苍白,无言表达心中的震撼。卢青田癫狂抓住阎罗的胳膊,“阎老板,你方才说什么?”


    他目光未移半厘,望着明月,“天荒地老,永无见期。”他决然转身。明月见他转身后那寒冷的脸庞,才知,她这般举措,把他一个男人的自尊伤了多深。向来,阎罗如斯桀骜。


    她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永无见期……


    真的永无见期?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明月的脸上。明月捂着脸,这巴掌扇得非常重,她一阵恍惚才把目光移向出手之人。卢青田怒目切齿,脖上的青筋突起,“我的好姐姐。”


    明月立即用同样力度扇回她一耳光,“即使姐姐再错,也轮不到你打。我自会向父亲讨打,但由不得你动手。”


    卢青田不敢置信望着她,忿然作色,“你记得。”她愤愤拔起发髻上插的珠钗,狠狠摔在地上,朝着阎罗离去的方向追去。


    明月差点不支倒地。她万万未料到,事情发展成如此。她死死咬住牙,冷然扫视周围,众人的议论纷纷立即被明月的急冻压成默然。


    她在父亲的门口,足足跪了一下午。


    管家从卢兴祖房门出来,上前扶起明月,“老爷唤你进去。”


    “谢谢梁伯。”明月举步迈出一步,自膝盖传来的疼痛使她险些跌倒,还是梁伯稳住她,“没事吧?哎,老爷难得一次这么狠心,错又不怪你。”


    她勉强一笑,“但事因我而起。”所以责任还是在她。


    明月方一踏进房间,就闻到浓重的药味,里屋响起阵阵咳嗽声。她走了进去,见卢兴祖脸上并无想象中那般盛怒模样,他只是瞅了一眼明月,道:“坐下吧。”


    于是,她从他父亲嘴里得知了真相。他娶得寡妇,就是阎罗的生母。卢青田是寡妇挺着肚子带过来的,顺理成章,自是他妹妹。


    卢兴祖冷笑,“他的心机甚是城府啊。”


    明月下耷眼睑,心中五味俱全,他定是怪他父亲夺了他母亲。认识她这个仇人之女,便将计就计了。哼,真是可笑。


    “这广东是呆不了了,方才上书,让皇上另派个职遣我去其他的地方吧。”


    闹出这般笑话,父亲的老脸自是搁不下。


    “哎,那丫头可能再不会回来了。”见父亲这般怅然,却没有怪她这始作俑者,不禁心里一阵难受。她都做做了些什么啊!


    无力地从父亲房门走出,望着下人们张罗着退去红罗,花球等一切喜庆的东西,不甚感慨,今日发生的事,还真多。


    在露重时节的傍晚,明月邀前雨去河畔的茶人居。此次前去不是叹茶,而是喝酒。叹茶是享受生活,喝酒是一解千愁。


    她本是酒量甚佳,来来回回用素勺舀了几大碗五加皮才初有微醺感。本想一醉解千愁,却不想“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多么糟糕,瞧她把事情搞得多糟糕。妹妹离去,父亲在广东无脸再呆,她把事情弄得糟糕透了。想起那阎罗,又恨恨不爽,又舀了几碗酒猛灌自己。


    一旁前雨识相不去打扰小姐。一直以来,小姐心情好就来此叹茶,心情不好便来浇酒,第二天的到来,她的小姐又如初一般娴雅自得,把握甚度。


    许是灌得猛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跑了出去,吐之。在河得岸边干呕了许久也吐不出半点,浑身燥热得难受,见河水清凉,竟任由自己向河里倒去。


    凉快一下,尚可。


    终究没倒下去,被一人拉住。她歪歪扭扭倒向那人怀里,滚烫的脸贴在那人冰凉的锁骨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坦,忍不住手就伸进他的衣衫里。那人哆嗦一下,连忙推开她。


    “莫怕,我只是想凉一凉。”她解开那人的玉带,手向里伸去。


    那人哆嗦一下,手慢慢抱住了她。


    天上情一诺


    今夜月如银盘,光亮的夜晚,即使秋风瑟瑟,也让人有种自心底的清爽。前雨望着这皎洁的夜色,吁了口气,转头瞅一眼掩蔽的房门,便离开了。


    在那房门里,明月躺在床上呼呼睡着,偶尔翻动身子,但眉目看似甚是舒坦。


    静静的夜里,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日晌午十分,明月才虚睁着眼,不胜体力地支撑身子坐了起来,望向周围。她居然在自家里?她明明记得自己在茶人居里灌酒消愁,喝猛呕吐,本想倒向河里凉快一番,被人拉住,然后……


    明月懊恼打下头,然后她好像调戏了那翩翩男子来着。


    正在此时,前雨敲门打水进来,见明月坐在床上,连忙上前为她穿衣。明月却按住了,“前雨,我怎么回来的?”


    前雨一怔,“我背小姐回来的啊。”


    “我没跟什么人在一起吗?”


    “没有,小姐出去呕吐时,我想小姐完事就会回来,可前雨等了半盏茶后就出去找小姐,见小姐已经坐在门外睡了,我便把小姐背回府。”前雨略有莫名其妙地望着失神的明月。


    她难道是做梦吗?明月敲了敲脑,确实想不起是梦与现实了,也只能作罢。


    洗漱穿衣,明月按照原来的规律去见父亲。当她敲门进屋之时,长久不下床的父亲已坐在案桌上看书,明月怔了一怔,走上前欠身,“父亲。”


    卢兴祖抬头看向对面欠身的明月,随意“嗯”了一声,又专心看手中的书本。明月知父亲还在责怪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向父亲,走至背后,边为父亲捶背,边道:“父亲可是还生女儿的气?”


    卢兴祖顿了一顿,摇头,“只是难以介怀当年所犯的贪念,现下回想起来,感觉失去了很多。”


    明月抿嘴不语。贪念,父亲尚浅等到了飞黄腾达。她要不是为了将来那场劫数打好底子,也不会起贪念,与阎罗签上那变态的协议,铸成如今的局面。


    她暗叹一口气,捶着卢兴祖的背道:“事情已经过去了,父亲还是看开点。明月知父亲担心妹妹,我已派人去找了。”


    “不用找了,她定是找她那哥哥去了,她的性子,我甚知。”卢兴祖拍拍明月的手,示意不用捶了。明月放下手,站在卢兴祖旁道:“那去他府中找妹妹?”


    “昨儿阎老板就出商了。”


    这么快?明月着实吓了一跳,后又想起他最后一席话,不免胸闷,她把那件事做得太糟糕了。


    卢兴祖咳嗽一声,扶住额头,“这病真是折腾人,不过也算是个推脱借口,希望皇上垂帘,把我调回京城。”转脸望向明月,“你也好与纳兰公子成亲。”


    明月抿唇,“父亲……”


    卢兴祖只叹,“虽这是政治婚姻,带有官场利益裙带关系,但我看得出,纳兰公子对你,自有一番情意。趁身体尚好,赶紧把你终身大事办了,也好了却心头之事。”


    明月浅笑,“好。”


    她这声“好”,真是来之不易。


    一个月后,卢兴祖受到皇帝诏书,调回京城做兵部右侍郎,命一月之内上任。卢兴祖接到此消息甚欢,似乎不想在广州多留。


    明月知晓此事,也颇为惊讶,回京城了吗?好快。她来广东还不及一年,又要回京城。


    在他们赶忙收拾行李去京城之时,有段小插曲。父亲的身体愈加恢复,开始料理广东的一些公事,家里开始频频出现大小官员,甚至最后还出现了洋人。


    洋人们之间说洋语,也就是英语,大清时期的中国人根本就不懂他们的语言,所以即使有人之际,洋人们也是畅所欲言。可明月懂英语,顺耳听他们说关于运输商品,开商人协会等。


    那时明月不知大清律令,早在康熙三年早已海禁。


    卢兴祖与这些洋人交涉多日,终于忙完公事,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回京城去。


    当明月再次坐上马车,蓦然回首,这一年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可许多事让她懂得,时间是越洗越浑,人生也就愈加千山万水,难涉回头路。


    到达京城的卢府路程用了近一个月,卢兴祖马不停蹄去皇宫接任官职,明月则打点搁置一年的府邸。当天回府屁股还未做热,就有人拜访了。


    自是她的未婚夫,纳兰公子。


    三月未见,他已经有着白皙通透的皮肤,眉目一如当初般清俊,见明月之时,眼神却比以前平静许多。他望了望明月,浅笑。


    明月走至大厅,笑道:“你是第一位访客。”


    容若此时坐在大厅的客椅上,将她望去,她已经梳着成人女子的发髻,眉目比当初成熟许多,三月未见,只叹时光变迁,人已变化。


    “自然要第一。”容若笑着,梨涡显在脸上,煞是甜腻。


    明月坐在他旁边,含笑而望,“最近安好?”


    容若怔了一怔,脸色竟煞白起来,这是明月始料未及的。她本是随口问问,不想见他这般模样,竟自己也跟着慌了起来。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容若恢复了常态,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切安好呢。”


    明月也不再问,气氛一下尴尬起来,好在前雨端水过来,明月才借题发挥,“公子,这是我从广东特意带来的凤凰单枞,你定要尝尝。”


    容若接过杯子,呷了一口,“确实是好茶,回甘快,嗓子清凉。”


    明月浅笑,“我只喝这茶。”


    容若一怔,再呷一口,不说言语。


    “公子,诗社现如今怎样了?”一年离京,也不知诗社会成什么模样。容若苦笑:“比以前衰败多了,我已甚长时间未去了。我天天在国子监学音乐,顾小三回江南娶媳妇,已无人支柱了。”


    “那就暂且搁置了吧。”明月平静地道。容若身子一震,望向明月。


    明月道:“诗社本是诗人交流之用,但也得台柱支撑,诗人才会慕名而来谈笑鸿儒,如今你与顾公子皆有事,无时打理,搁置个把个月无大碍的,待你们有空重新打理,又会熠熠生辉,毕竟你们二人的名望在此。”


    容若颔首,认为明月说服力强,不禁笑起来,“你总是想得开。”


    “还好吧。”明月笑着,正欲问其他事,门外忽然响来一女子的大吼大叫,“让我进去,我要去见纳兰公子。”


    容若听到这声音,为之一振,望着明月,正想解释,那女子已经过了正堂门槛,兴高采烈地跑向容若身边,插着腰,一副悍妇模样,“原来你真在这里。”


    明月打量此女子,梳着一字髻,着水蓝丝光棉旗袍,身带珠光琳琅不暇,尤其是那弹珠大的深蓝玛瑙,显得富贵荣华。一看便是满族的贵族小姐。


    “玉格格。”容若站起来,翩翩有礼。


    原是个格格,难怪闯进卢府,好不招摇啊,想必还是个得宠的格格。玉格格拉住容若,“走啦,我们再比一次骑射,我就不信我还赢不了你。”


    容若稍有为难之色,望向被视为空气的明月。


    玉格格似乎察觉到容若的眼神,歪头看向明月,“你就是纳兰的未婚妻?”


    明月一怔,她怎知她是容若的未婚妻?这是两家私下商量的事,在外并无宣传,为何她知?玉格格上下打量她,摸下颔沉思状,“这姿色竟未过初选?”


    她的疑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蹊跷,委实让明月心颤不已。


    还是容若蹙眉嗔怪玉格格,“玉格格!”


    玉格格冷哼,瞅了一眼明月,眼神看似甚是不屑,语气却有讨好之意,“卢姐姐,借你未婚夫一用,可好?”她虽放下架子,可她目光却盛气凌人。明月浅笑,端庄大方,淡淡道:“不好。”回答得干脆果断。


    玉格格不想她给脸不要脸,变了脸色,怒瞪。


    “玉格格借我未婚夫,我怎能答应?”明月瞄了一下她抓容若袖子的那只手,“玉格格实在太抬举我了,我没那么大方。”


    玉格格本是个骄纵之人,从小无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却如此一遭,着实让她一下子不知如何反应。容若叹息,撇开玉格格,走至明月面前,温和道:“一起去看骑射?”


    明月抬眼望去,从他眼底看到一丝好笑,便知他心底一定在笑话她的小肚鸡肠。不过无碍,她本就不大方,尤其是这方面,她轻轻颔首了。


    容若见她答应了,便拉着她的手走至玉格格面前,“走吧。”


    玉格格瞄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怏怏不乐,狠狠瞪了一眼明月,便自个先行一步。他们在后跟着,明月不会骑马,便与容若同坐一匹马上。明月望着玉格格的背影,明月忍不住问起,“她到底是谁?”


    这般跋涉,还真是少见。


    容若顺着明月的目光望向骑马的玉格格,浅笑,“她是辅政大臣鳌拜之女,虽有些骄横,但为人还算可爱。”


    “哦。”明月了然,原来是一大权臣的爱女,难怪性格火辣。“公子是怎认识她的?”


    “她与和硕恭亲王深交,前几个到国子监找和硕恭亲王,我们便认识了。”


    见容若答得小心谨慎,忍不住扑哧一笑,好似她捉奸在床,在质问他似的,而他也如犯错一般小媳妇模样。明月倚靠在他怀里,“这玉格格确实性格可爱。”


    “可爱得让和硕恭亲王甚是无奈,总把这烂摊子让我摆平。早知当初骑射比赛就不该赢她。”说着此时,容若脸上已然无奈无比。明月想,这一个月,容若肯定被她纠缠到无语了吧。


    “公子。”明月仰头,覆在容若耳旁絮叨些什么,容若听后眼睛一亮,“是个好主意。”


    他们去的是附近的一个猎场内。这个猎场是平时贵族们无聊消遣的地方,入了此地,一般都是比赛狩猎要不就是比赛骑射。


    他们来到此地,已有许多贵族在等候,一些贵族公子见不是一人的容若来此,纷纷好奇打量他怀里的明月。明月面不改色,任凭他们观摩。容若先下马,再抱明月下来,道:“等下看我的表现。”


    她点头,目光温熙。玉格格见他们二人如此“恩爱”,冷哼一番,驾马到比赛场地。容若重新上马,也驾马去了比赛场地。


    明月此时站的位置乃绝佳位置,可以清楚明白望尽比赛场上的风吹草动。她舒心地坐下,等他们比赛开始。也不知,她那计策是否可有用?


    赛场上,两人下马,玉格格睥睨望着一旁的容若,“这次不会再输给你了,我要让你在你女人面前丢脸。”


    容若谦虚拱手,“我本就不厉害。”


    玉格格冷哼怒目将他望着,“少来,总之今儿我要让你丢尽脸,好让我出气。”


    “倘若这次我赢了,玉格格以后可别再找我比赛了,可好?。”容若淡然一笑,转头不去看她。玉格格气急败坏,哼着小嘴,心想,一定要赢他,以洗雪耻。


    当裁判分别把箭壶递给二人,玉格格与容若分别站在一边,面前各有箭靶一个。玉格格方举起弓箭,正欲拉弓,容若却忽然叫道:“等等。”


    玉格格眄视一眼,“怎了?”


    “我觉得这样不够刺激。”容若道:“我们共用一个箭靶,手持个十把箭,看谁中靶心的次数多。一个小小靶心尚浅勉强能容纳十把箭,但二十把就有些困难了。不是吗?”


    玉格格懂他意思,看谁即有速度,又有质量完成靶心十个名额的空缺。她一般立射十支箭皆能全中,但速度上欠缺,她也不知能不能得胜。咬咬牙,她点头答应了。容若浅笑,眼底似有道必胜的金光闪过,玉格格一下子手上溢出汗来。待箭靶只有一个之时,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同时拿起弓,瞄准靶心,射去。第一箭,两人速度不差分毫,几乎同时射上靶心。玉格格洋洋得意望向容若,然容若表情看似甚是淡定。接下来几箭几乎亦是同时而发,连续五箭都中靶心。当玉格格举起第六支箭之时,她忽而浑身一热,扫了一眼同样拿起弓的容若,紧张兮兮。第六箭首出的是玉格格,但因靶心塞满,这一箭无容身之地,脱靶了。容若的第六箭也射了出去,他未去射靶心,而是射进九环上。玉格格这才知,上当了。他不是未射中靶心,而是故意射向九环,这样可避免脱靶,有了环数。玉格格气愤指着容若,“你……”她你了半天,终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容若浅笑,“承让。”


    玉格格气愤不已,丢下弓箭狠狠道:“骑射绝不会输与你。”


    两人纷纷上了马,裁判手打横一下,比赛就开始了。但玉格格却意外打断,“上次立射是一个靶心,这骑射我要求也要一个靶心,不知可否?”


    容若无意见,于是场上便只有一个箭靶。玉格格心里想,这次骑射是每人五支箭,只要先占三支箭的靶心位置,就必胜了。两人立即驾马,玉格格先,容若在后。玉格格转头对容若得意一笑,臭屁的模样让容若甚是无奈。


    靶子在场子的正中央,围绕场子绕五圈射五只箭,头一圈计算跨栏分数,剩下不再计算。


    在马跨栏过程中,两人的水准都是上等,计分上持平,呆到骑射上,玉格格一直在前,所以骑射也是她先与容若。他们的前两箭已经持平,皆中靶心,而箭靶上也只有一个靶心的位置,时间就是这次骑射的成与败。玉格格加大速度,远远超过容若,跨栏转了一圈,把第三支箭稳稳射了出去,正中靶心。她乐呵呵得意朝落后的容若一笑。她驾马速度加快,而容若却意外慢了许多,当他们之间的圈数足足落下一圈,她居然先与容若?她举弓射第四箭,。此时的靶心上已经没有空位,她吸取立射教训,去射了九环。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刚射完第四箭之后,容若开始射第三箭了。他射得是同一个靶子,却是在靶子的背后开始射。


    玉格格当即像入了万丈深渊。他竟然从背后射靶心?她死死咬着唇望见容若“十分抱歉算计你”的笑容。天啊,她这是在自挖坟墓,不开窍。


    胜负已分,以容若水准其他二箭也必当中靶心,即使她最后一箭也射中靶心,也于事无补,第四箭只射在九环上。


    当比赛结束后,贵族们都欢呼起来,嘴里念叨,“纳兰公子就是聪明。”其他人也纷纷赞同。比赛有时实力相当,那就得看投机取巧的策略。


    明月乖巧坐在那位子上,笑了。


    容若撇下暴躁如雷的玉格格,直径跑向明月那,坐在她旁边,对她傻呵呵地笑。


    “你笑什么?”明月奇怪地一问。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容若定定望着她,“这般机智的妻子,可是上天赐予我的?”


    明月望天一笑,“还不是你妻子呢。”


    “明日便去下聘。”


    “……”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