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069章
3个月前 作者: 锦竹
关于他们
哒哒马车,渐行出城,敏敏撩起帘子望向外面,终于是出了京师。以后的路还要怎样才能不那么坎坷呢?她笑道:“我这一生还是真颠簸啊,安息歇在一个地方的时候真少。”
坐在旁边的青儿接口,“夫人这不是颠簸,而是走得路多,遇见的事多。”
她呵呵笑之。她遇见的事真的很多,多得她都没想到过。以前混在谢家,为得是生存;嫁给谢玄,为得是生存;呆在苻坚身边,也是为了生存。她最终的结果,终结了她最初的目的。生存之道,不过就是听天由命。
马车行至郊外,极目望去,远处有座慈庵若隐若现。她随口问问,“这是什么慈庵?”
青儿想了想,“应该是青缘庵吧。”
青缘庵?不正是李贵妃代发修行的地方吗?她顿了顿,道:“去看看吧。”
“是。”青儿撩帘对马夫说了些什么,马车就朝青缘庵去了。
青缘庵是个很僻静的地方,人少。可能是皇家嫔妃来得频繁,成了专属吧。
她们上了台阶,敲了门。敲了几下,门缓缓开了,露出个尼姑的小脑袋,问,“找谁?”
“李贵妃在吗?”敏敏问。
尼姑对她上下打量,眼珠转了转,“没这个人。”说罢想关门。
“哎!”敏敏用手一挡,“我是皇宫来的,请你向李贵妃通报一声,说有名张氏求见。”
尼姑再看了她几眼,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尼姑好傲慢。”青儿有些不悦。
敏敏只是一笑而过,哪个地方自有清高人在。不该那般计较的。
等了半响,慈庵门开了,那名尼姑道:“进来吧。”
她笑了笑,跟着尼姑进去了。
她们行径一个念经的小屋子,尼姑转身道:“绝尘师姐在里面等候呢,不过绝尘师姐吩咐,只让张氏一人前去。”尼姑盯着青儿,奉命行事拦住欲跟敏敏进去的青儿。
青儿着急看着敏敏,敏敏只是笑了笑,“你外头等我吧。”
“是。”青儿抿嘴狠狠瞪了瞪那尼姑。尼姑却眼皮也不眨一下。
敏敏走了进去,一股浓重的檀香扑鼻而来,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见一直面对观音的尼姑转身看她。
她一怔,不是带发修行吗?怎么是彻底出家了?她走了过来,对李贵妃刚想欠身,却被她捷足先登,“贫尼绝尘,叩见张夫人。”
她连忙扶起她,“姐姐,你这是……”
李贵妃面无表情道:“张夫人所说的李贵妃早就在失去孩子那刻,已经死了。”
她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难过,十分抱歉道:“都是妹妹不好,要不……”
李贵妃却一笑了之,“张夫人不必自责,有些事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愣了愣,没想到还有比她还觉得无奈的。
“不知张夫人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敏敏答不上,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想看看姐姐罢了,只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出家了,不是说带发修行吗?”
李贵妃潸然一笑,“带不带发有何区别,那个地方不属于心已死的人。”
“姐姐很爱大王吧。”
李贵妃一怔,手指微微掐了掐手上的珠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敏敏坐在她面前,拄着头,怅然若失的样子,“姐姐,当初你送我的凤簪有何用意?妹妹至今也想不明白,那凤簪怎会是前燕慕容恪将军赠与一名陆锦诺的东西?”
李贵妃原本毫无波澜的脸突然羡起一丝涟漪,她顿了顿,轻微闭上眼,“那是个很冗长悲壮的故事,你想听吗?”
“想。”
李贵妃念道:“前燕的首富,陆氏。他的财产是让整个国家都觊觎的数量。当时的大秦不过是个还站不稳的小国,听说前燕有个首富就慕名去拜访。陆氏是个聪明人,把一大笔财富投资给异国,要是没什么抵押是断断不肯的。那时的大王很特别,他不像其他皇族那样只知舞刀弄枪,他是皇族唯一一个知书达礼的翩翩公子。当时的大王特别喜爱这个孙子。”
敏敏听到这里,似乎知道后来的事了,便道:“陆氏的要求就是以大王为抵押吗?”
李贵妃笑道:“怎么可能?那时前燕长长骚扰大秦,刚刚建立的大秦怎能抵抗?为了和平,不得不把要拿皇长孙和太子妃作为人质。可是谁又愿意让这么高贵的血统前去呢?”
她一下子心中五味俱全,难道是他做了替代羔羊?
“大王的母亲身份不高,仅仅是当时太子的一个普通小妾,于是被选中,携大王一起以人质的方式进入了前燕。”
李贵妃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大王这一生的劫数也从此开始了。陆氏财富不仅让大秦觊觎,就是前燕也是觊觎很久。燕王不得宠的四儿子便与陆氏的小女儿有了婚姻。他们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大王与太后就被派送到不得宠的四儿子那居住。”
她眨巴眼,等着故事的发展。
“陆氏的小女儿名锦诺,是个活泼的女孩,她的天真和活泼让初来前燕的大王有了改变,原本抑郁的心情由于她的带动变得明朗爱笑。大王也是那时有些喜欢那个女孩。然而陆氏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他认为,与其让女儿嫁给不得宠的四皇子还不如嫁给大秦的皇长孙。于是便一直给陆锦诺制造机会,培养和大王的感情。大王的情窦初开就那样开始了。我说过,陆锦诺和四皇子的感情甚笃,她并不想和四皇子分开,而四皇子亦不想她跟了别人。”
那么苻坚恨陆锦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李贵妃笑道:“什么都有不透风的墙。姜还是老的辣。燕王知道陆氏的打算,很怒。于是,他开始宠四皇子,不知给他灌输了什么思想,总之,四皇子对大王与太后起了杀心。那时,他们不过是年幼的孩子。燕王说,其实对四皇子抱有很大的希望,要是能为国效率,证明自己,以后定会前途无量。每个不受宠的孩子听到父亲如此说,定是很高兴效率的。”
敏敏讶然,“燕王是想让四皇子杀大王吗?可是要是查出来,前燕和大秦就会有不共戴天之仇,燕王会这么笨吗?”
李贵妃笑了,“说得很好,所以后来才造成了大王那么恨那个女人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陆锦诺杀大王?”
“如果是那么简单也不会那么恨了。”李贵妃叹息,“燕王的计划是让陆锦诺杀大王,然后责任推给陆氏。他便可以得大陆氏所有的财产。他答应四皇子放过陆锦诺,并允诺以后可以大婚。四皇子觉得,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完婚,铲除一直阻碍他们的陆氏。更重要的是能得到燕王的重视,那么何乐而不为?”
“陆锦诺能答应吗?”
“能,四皇子说的是杀了大王,以后他就可能是燕王,而她就是皇后。把嫁祸给陆氏的事,自动删除了。”
敏敏无言以对,只是感觉陆锦诺真的很笨。不过,那时她们还那么小,又懂什么?不过是大人们利用的棋子罢了。
“可是她答应得那么轻巧,却做不到了,因为她爱上了大王。”
这个敏敏早就感觉到了,心里那么多次的悸动,都是陆锦诺传给她的。
“可是她也爱着四皇子,一面是旧情人,一面又是新欢,你说,这个女人她能怎么选?”
敏敏睖睁地抿嘴,这就是历史重演吗?敌人……却同时上了心……她音有些不稳地问:“那么她怎么选择的?”
“她?选择了旧情人,帮助他杀了大王的生母,可是对大王……她下不了手。”
难怪……要是直接去伤害他,他也不会恨她入骨,她杀了他至亲的人,那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她的心不由的一颤,悲痛地闭上眼睛。针无两头锋利,人无两副身心。要是硬掰成两份,那必定是殇。
要么伤害其中一个,要么伤害自己。
陆锦诺伤害了苻坚,也伤了自己……
李贵妃笑道:“是不是觉得她不可原谅?”
她点了点头,苦涩一笑:“后来呢?”
“后来?大王能原谅她吗?”李贵妃嗤笑,“大王逃回到大秦,东窗事发,燕王早就想好了对策,陆氏满门抄斩,女子流放。”
“陆锦诺该很后悔吧。”她难过一阵,结局注定悲凉啊。
“是啊,也许是真的很后悔,也许是真的恨了四皇子,叫她姐姐替她出宫,自己独自去流放赎罪。”
她讶然……原来真相是陆锦诺故意成全她姐姐的。
“那凤簪怎么到了姐姐手上的?”
“应该是说怎么到大王手上的。”
她再次震撼,默默看着李贵妃,等待她揭晓答案。
“大王恨透了她,派杀手去杀她。”
她倏然睁大眼,苻坚要去杀陆锦诺?难道就是苻坚杀了她,她张敏敏才会魂穿才此?
“于是杀手带来这枚簪子,大王把这簪子送与我。”李贵妃说:“大王的寓意是想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
那么沉重的过去,真的该忘记啊!
可是苻坚终究没有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有时爱愈是想拒绝,却愈加不能罢休。这就是情不自禁,怨不得人,只能说,那人就那么正好的进入自己的心房里。
她忍不住笑了,凄凉地、无奈地。
忘记过去,怜取眼前人才是……曾经那么多人说过,可谁又能做得到?
一孕知心
早在多年之前,他的心就不再属于自己,他曾经放纵着自己去放弃她,可是终究忍不住看她一眼的刹那,于是就那样的沉沦在自己编织的蚕茧里,相望于现实。这就是矛盾的苻坚,一直不肯放过自己。造成他心中郁结越发的强烈,可是依旧对她,那般得好。
敏敏一直都不知道苻坚与陆锦诺的过去,竟是这样。心中不禁颤抖起来。当年的陆锦诺放弃了苻坚,如今的她呢?她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她该何去何从?她不禁无奈呵呵笑了起来,连她自己都矛盾的不行了。
坐在马车上的敏敏一直发呆看着郊外,脑海中依旧响起李贵妃的话,你放弃了他一次,请你不要再放弃他第二次。
放弃了一次,还有什么理由再放弃他一次?她痛苦闭上眼,她何德何能再去放弃这么好的人……
晨曦,马车行至项城,在城门外苻坚早早就在那等候了。她刚一下马车,就见苻坚站在她面前对她傻笑。她眨巴眼,也笑了笑。
苻坚把手向她伸来,她看了看,把手递了上去。苻坚把她抱在怀里,用大氅把她包围住,嘘寒问暖,“晨露重,小心身子。”
她呵呵一笑,依偎在他怀里,“大王您也是,不注意身子,自己都感染风寒了。”
苻坚一笑,“无妨,我是男人。”
她静默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这个男人……一直很孤单吧。他们一到会馆,就有下人给她递热呼呼的糖水,她喝了口,甜甜的,“我都快两个多月没见到大王了,一见面大王就给我喝甜水,是不是想一直腻大王您啊。”
苻坚怔了怔,随即简单一笑,“也好。”
她看出他眼中的不经意,感觉总有些不大对。刚想说些什么之时,腹中突然一阵反胃,刚喝进的糖水变成酸水全吐了出来。
苻坚一看,连忙扶住她,“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事,就是太甜了,腻住了吧。”她连忙摆手,朝他顽皮一笑。苻坚却不依,“不行,得去看看。”二话不说,直接招了太医。
她很无奈,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招唤太医,实在是有些劳师动众了。
敏敏静静躺在床上,很安静看着太医为她把完脉。见太医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对苻坚作揖,脸上一脸的喜色,“恭喜大王,夫人是喜脉。”
什么?
苻坚和敏敏都瞪着大眼,吃惊不已。
她……怎么可能会有孕?明明每次都吃药,为何?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苻坚也从震惊中醒来,这个女人竟然有孕?……怀有自己子嗣的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此时整个房间已经只有她和苻坚了。苻坚平静坐在她床边,静默注视着她,轻轻抚着她的额,“敏敏。”
“嗯?”她望向他。
“谢谢你。”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大王何出此言?”她震惊注视他的答谢。她不认为她哪点值得他的感谢,只是苻坚简简单单握着她的双手,“以前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抚摸着小腹,用微乎极微的声音道:“大王,把宝儿交给谢玄吧。”
苻坚握她的手明显僵硬一下,良久,他抬起她的手,轻轻吻上,“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此时的苻坚太过温柔,让她不明白,是否是这孩子的到来?她抚摸起小腹,她又成孕妇了。
只是这孩子来得太过诡异了,明明每次她都吃药,难道说是苻坚早就知道了,暗自做了手脚?可是……这不大可能,他根本不知她服用的是什么药,怎能动手脚?唯一的偏差就是——有人换了她的药,唯一知道药的事,只有青儿!
敏敏找到了青儿,什么话也不多说,只是简易说了句,她怀孕了,她不知哪出错了?
青儿很自觉地跪了下来,不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青儿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随意地回答,是她干的。
敏敏沉默了很久,才有些不肯定地问,“这是为什么?”
青儿也沉默了很久,回答道,“夫人不该如此。”
好一句不该如此,她冷哼,“你何出此言?”
“在青儿眼里,大王完全失去了自我,全心全意地向着夫人,即使知道夫人不愿为他生育,依旧平静地为夫人。”
她此时的眼眸定是犀利无比的。她冷冷看着青儿,“你心疼?”
青儿不答,只是低着头,“夫人,您应该知足。”
敏敏实在忍不住仰头冷笑,知足?她一直是很想知足却没有那个命。
“你太多管闲事了。”敏敏叹息扶额。她又多了个负担。她无奈问起,“你怎知大王知道我不愿为他生育?”
她知道的事还真不少。敏敏冷哼。
青儿答:“去年夫人感冒临幸那次,大王关心夫人特意去厨房为夫人煮姜汤。那时青儿按照惯例在为夫人煎避孕药。所以……”
敏敏沉默了,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不去揭穿她,依旧那么卖力想让她为他生儿育女。
忍不住抚摸起小腹,一阵感慨。
“青儿,你出去吧。”她叹息摆摆手,有些无力。
青儿咬了咬嘴唇,“是。”正欲离开,却被敏敏叫住。
“大王不是你恋慕的对象,你得懂。”
青儿深深吸了口气,悲痛的闭上眼,“青儿不是恋慕,只是感动而已。”说完,就大步离去。
敏敏怔忪看着青儿的背影,一时回不了神。
局外人都能感动做些什么,而她这个当事人,却……她真是个差劲的人啊!
她有了身孕,便一直待在房门不出,苻坚因为事多,也很少来看她,偶尔的相聚,也是简单的拥抱后一起睡觉。
这样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年二月初,苻坚那晚还在她身边睡着,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快报,王显攻陷豫州失败,退了三百里。苻坚一听,就耐不住了,觉得不再呆在项城,直接去豫州亲自指挥。
本来依照敏敏的个性,肯定是想一起去的。可惜此时的她身怀六甲,要是跟去,这样颠簸,肯定不好。一来不方便,二来,她身体很差,要是一个闪失,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于是她便独自一人留在项城,等他归来。但她心中太多的不安。此次战争,凶多吉少。
二十天过后,士兵报捷,大王攻陷了豫州。她听见了,更不安了,他成功了,就意味着谢玄失败了。
他们之中谁输谁赢,都是她不忍看到的。即使现在的她,没资格插足谢玄的事。早在三年前,她便与他没什么瓜葛。
她此次怀的,感觉与第一胎很不一样。只有六个多月,却很大很大,比第一次起码将近大一倍。行动很不方便,偶尔散步回来,都累得气喘吁吁。青儿看着她的肚子,忍不住调侃,“大王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
敏敏听后哭笑不得,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确实是太大了点,对她这个病弱的人来说,还真是……不适合。
事情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那便是,防到了东边,防不到西边。苻坚把兵力都集中在东边,而西边却漏出了个大空子,于是东晋方面偷袭西边,一个个攻陷……
而项城,正是西边淮河岸上。
还好苻坚给她留了很多士兵保护。她被安全派送出去,朝着豫州的方向前进。她实在太吃力了,加上路上的颠簸,真的想死的心都有。她坐在马车上,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胸口突然产生了窒息感。
她要坚强。坚强。
青儿紧张看着敏敏,“夫人,难受吗?”
她点了点头,说话都有些不清,“真的很难受。”
青儿有些着急,却又无措。
这时马车却骤然停了。
两人对眼相看,有些怔了怔。青儿撩起帘子一看,“啊!”赶紧缩回马车,嗫嚅道:“不……不好了,正好迎上了东晋军。”
她颤抖着嘴唇,紧紧握住青儿的双手,“谁……谁带领的?”
青儿摇头,“不知道啊。”
敏敏深呼吸,亲自撩起帘子,此时的秦军各个举起兵器与东晋大军对峙着,东晋大军的最前方,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个人,此时的他风姿卓越,睥睨看着前方的秦军,似乎很是不屑的样子。
敏敏咬了咬唇,是他?
马上的男子似乎也看向了她,见到她,怔了怔,原本明媚的眼突然暗淡下来,盯着她的肚子很久很久。
她感到他的目光,紧紧捂住肚子,眼神却很坚定。
那么倔强,那么富有母性的保护欲,让马上的男子当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