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28章

3个月前 作者: 锦竹
    进宫治疗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


    在军营呆了几乎有十个月,敏敏认真学习顾堂所知的医学。她觉得,自己应该有小小成绩了。


    谢朗自上次回来回来送她几袋甘草杏,呆了几日就走了,至今未归。她有些想他了。也不知在那怎么样了。


    最近,她感觉顾堂常常收集,味甘,性温,配方药物多是植物类。放的较多的元胡、川芎、郁金、姜黄、莪术、丹参。这些多用于止疼。而最近似乎不打仗,根本毫无伤兵可言啊?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照常学习药物知识。配些药物。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直到有天,一纸诏书的来临。太后懿旨,招顾堂进宫,而他似乎预先已经知道一般,点头谢恩。脸上一脸平静。


    传召人走后,顾堂便起来,平静收拾着行李。敏敏大惑不解,问,“顾前辈,你难道没疑惑吗?就这样进宫?”


    他停顿一下,回身对她一笑,“也没什么。我的用处自然是看病。这宫中自然有一位患疾之人,而宫中太医无法治疗,所以外助了。”


    她想也是,便道,“那顾前辈多加小心。南方你人生地不熟的。”


    顾堂故大惊,“难道你不与我前去?将军道你曾在南方小憩过,所以……”


    她大囧,有没搞错。她万分不情愿道,“顾前辈,你放心,敏敏自当好好指引前辈南方之旅。”


    又要回去了,而且还是去那个所谓的建康。她逃避的地方。


    建康,好遥远的回忆。


    太后懿旨,只得日行千里,长途跋涉。好不容易才到了建康,连歇息都不得,赶忙进了宫中。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横霸啊。


    这是敏敏第一次进宫,先由大殿等候,再由传召太监带路领去。她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见到超大型的花园,得吃惊一下,自然只是心里嘀咕而已。她没见过池塘里有一只手臂粗大的鲤鱼,得吃惊一下,当然也是在心里……好多好多的“世面”让她应接不暇,也不亦乐乎。皇宫,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也是个很奢侈的地方。


    而她,只是一粒尘埃,落定于风尘中。皇宫?欣赏罢了。


    她很早就听过谢道韫说起当今皇太后了,跟谢家有些渊源。她是谢尚的亲妹妹,是谢安的堂姐。褚蒜子。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能见到这个女人。她很年轻,不过三十岁的年龄。初见时,坐在椅榻上,脸上有些愁云。她和顾堂刚跪拜完,她就连忙叫她们请起,道,“这次招先生来,是希望先生能去看看皇儿的病。”


    顾堂了然,问道,“还请太后带微臣前去看看。”


    褚蒜子点头,便起身走了过来。她和顾堂便跟了过去。


    进了皇帝的宫殿,敏敏见帏帐泻下,看不见里面的端倪。想必这皇上病得不清吧。


    “太后,容许微臣把脉。”顾堂拱手鞠躬道。


    褚蒜子点头道,“来。”便吩咐人把帷幄撩起。只见一个男子微闭着双眼,眉宇间有些蹙起。似乎在隐忍着疼痛。扇形的长睫毛微微颤动,睡得很不安稳。


    可是……敏敏怎么感觉这个人似曾相识?


    褚蒜子甚是心疼地看着皇上,顾堂上前坐下为皇上把脉。


    半响,顾堂把他的手重新掖会被窝,起身对皇后说,“待微臣配些药,太后请放心。”


    “当真?”她眼睛顿时一亮,有些欣喜看着顾堂。


    “微臣尽力而为。还请太后放心便是。”


    褚蒜子点头。顾堂走到案桌旁坐了下来。写了一副药方子。


    “来人……”


    “太后,微臣这药方也只有小徒能甚是了解,还是让小徒去吧。”顾堂对敏敏使个眼色,她便走上前把配方拿过去,向褚蒜子微微欠身,便跟着奴婢去抓药了。


    敏敏看这药方时,吓了一跳,上面仅仅写了“药已配好,行囊之中”。难道是上次在军营之中的?她愕然。


    待她把药送去煎。这药得煎7分,闷3分。时长两个半时辰。


    好不容易煎好药,便送了过去。


    见顾堂与皇太后还在此等候,连忙躬身进去。


    “前辈,药来了。”她道。


    顾堂闻了下药味,“嗯,香味正确。去送去吧。”


    她点过头,走到床头,褚蒜子正欲亲自动手,顾堂唤道,“太后,这些小徒拿手,还是让她来吧。”


    褚蒜子微怔,便点头坐在一旁看着。敏敏有些紧张扶起皇上,让他背后靠枕头,坐在一旁细心地喂他喝药。


    不知怎么的,敏敏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总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皇上应该都呆在宫中,她怎么可能见过呢?嘲笑自己一番,开始认真喂起药来。


    晋穆帝微微蹙起眉,有些抗拒这苦的药。


    这让她很为难,她伺候的可是皇上,皇上抗拒了,她该怎么办?也就只能表面温柔,实质硬塞了。反正现在皇上病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又不知道是谁干的。那就只有做个太后看了。


    不想,这晋穆帝是不是不堪忍受似的,直接起死回生,病怏怏的样子立马精神起来,睁开眼睛,蹙着眉,看着正往他嘴里送药的敏敏。


    她手立马僵持在空中。不知道怎么办了。


    褚蒜子见儿子睁开眼睛,立马上前,“皇儿。”敏敏乖巧让出位子。


    晋穆帝还是有些虚弱道,“母后。”


    “皇儿,你终于醒了。哎,顾神医真是厉害啊。”褚蒜子有些激动感激顾堂。


    顾堂却面带微笑回应,“那是皇上吉人自有天相。”


    殊不知,晋穆帝却似笑非笑看着已经害怕不行的敏敏。他的醒来,也只有谁知道了。


    好的兆头,要趁热打铁才行。


    敏敏自此成了晋穆帝的专门药保姆了,专门配药、煎药、喂药。


    她总感觉皇上总喜欢似笑非笑盯着她看,让她烦躁不安。


    终于,憋不住的一天,她装着胆怯害羞的样子,在喂他药的时候道,“皇上为什么如此看奴婢?”


    他笑了,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你认为呢?”


    她又不是他肚子的蛔虫,怎么知道?


    “奴婢怎么知道。”


    他笑得更狂了起来,“难不成朕这样看你,是认为你美貌动人?”


    允许她脸部抽筋下。


    “朕记得你应该是谢家的丫鬟哦,只是好奇怎么去了豫州。”


    她一愣,他怎么知道?


    看她如此痴呆状态,有些伤心道,“你果然不记得朕了。”


    “……”


    “我叫彭子。”


    脑袋飞快回忆,突然想起刚去谢府迷路找不到倒茶的地方,记得是有个家仆指引来着,那个名字……彭子?


    她吓得手艺哆嗦,差点把碗里的药给洒了。


    “嘿嘿,看样子,你是记得朕了哦,还好。”他笑得更欢起来。


    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怪物一样看他。


    而晋穆帝只是耸肩,“朕那时是想去找谢安叔叔的,所以假扮家仆混进去。”


    “难为皇上还记得奴婢。”


    他扑哧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见一面就记得你了,可能是你让我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的人吧。”


    她讶然。


    他笑得有些落寞,“朕两岁登基,称呼不是皇儿就是皇上。朕都快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她有些吃惊,两岁登基,现在不过十五岁的模样,当皇帝已经十多年了。


    “奴婢斗胆,不知这彭子是皇上的名字?”哪有名字这么奇怪的?


    他又扑哧笑了起来,“你很小白耶,这是字。朕名,司马聃。”


    没想到这皇帝还一点架子都没有,连名讳都毫无忌惮说了出来。看来有混头。敏敏暗自高兴。


    经过长时间的调养,晋穆帝似乎有了些精神。可以来回走动。只是有些嗜睡。敏敏则全方面的照顾。他们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还好现在由于年幼而由褚太后掌政,并由何充辅政。这病也没耽误什么正事。


    眼看着他的病好了许多。顾堂就有告辞的请命了。


    朝夕相处下,晋穆帝甚是舍不得敏敏来,曾问过她是否愿意留在宫中?要是愿意,他便向太后请命。


    敏敏婉言拒绝了。宫,不适合她。她这样的性格,格格不入。


    晋穆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


    “那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必当答应你。”这也是他作为皇帝能做的了。


    敏敏转转眼珠子,狡黠贼笑起来,“真是是什么都答应吗?”


    “嗯。”怎么感觉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么我要做个比顾堂官大的军医。”长期被顾堂欺压。她要做大官压回来。好吧,她承认自己属于过河拆桥,而且还是处于半吊子时。


    晋穆帝有些迟疑,“这个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朕现在还不执政,没能力任职。”


    她的兴致也就这样退散了,笑道,“没事,那算了。”


    “可还有别的请求不?”


    目前她也想不到其他请求了。


    她扁着嘴摇头。


    见她有些扫兴的样子,晋穆帝心里堵着慌,连一个小小要求他都办不到。


    他咬紧咬,下了决心似的,发誓道,“朕对天发誓,当朕执政之时,必定办到。如若办不到则天打雷劈。”


    敏敏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有些讶然。她也只是随性而说,不想他那么当真。


    他发完誓,冲了她笑,“不会再不高兴了吧。”


    她机械摇头,低声道,“不用那么认真的。”


    他只是一味的笑,笑得眼泪流了出来,“敏敏,你若下次见到我,请认得我。”


    这是他第一次用我来指自己。


    她点头,狠狠点头。


    “记得第一眼,叫我,彭子。”


    物是人非


    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冬,离开了皇宫。


    她见城墙里高塔上屹立一人。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她向他微微一笑。朝他挥手道别。


    天下总有不散的筵席。他们之间只是匆匆而已。


    出了皇宫,顾堂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看外面的世界,叹口气,“十多年没来了,变化真大。”


    敏敏一听,一惊,“顾前辈不是没来过南方吗?”


    “呵呵,骗你的。”


    她愕然。却见顾堂笑道,“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忘记是什么样子了。”


    她不说话,保持沉默。他本来就神秘兮兮的,现在在她看来,这个人整个就蒙了纱,更是不懂了。


    车拐到了去谢府的方向,她有些着急,“顾前辈,你这是去哪?”


    顾堂无辜道,“去见个友人啊,你紧张什么?”


    她能不紧张吗?要是进去了,那么她该情何以堪?


    只见车子一点点向谢府靠近,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上。扑通扑通……嗒嗒嗒嗒……


    车最终还是在谢府停了下来,顾堂率先下来,“敏敏不进去吗?”


    “我……”她有些迟疑。


    “我带你去见个人。可是个真名士哦。”顾堂笑道。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现在他可能不在府邸应该在东山,但是其他谢府的人?她都认识,而他们也认识她。


    “下来吧。”


    “顾前辈,我就不下去,你自个去吧,我……有些倦了。”


    顾堂也不多说,点头便朝谢府走去,敲了几下门,门开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顾堂又折了回来,谢府的门再次叩上。


    “怎么了,顾前辈?”


    “唉……”顾堂叹息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前行,便对敏敏道,“谢府出大事了。”


    咦?敏敏惊讶。


    “到底怎么了?”满门抄斩?不大可能啊。


    只见顾堂深深叹息一声,“谢家主母半年前去世了。”


    她微微一怔,“然后呢?”


    “建康这谢家,人去楼空。谢安长居东山,这谢家的势力在建康已经烟消云散了。”


    人去楼空是什么概念?


    “谢玄呢?”既然人去楼空,那么他去哪了?敏敏有些着急。


    “咦?你怎知谢家有这样一个公子?”顾堂大吃一惊看着敏敏。


    “顾前辈忘记敏敏以前居住在建康吗?自然是知道。”她微笑应对,不慌不忙。


    顾堂点头,“我也没问,不大清楚。”


    她微微一怔,便沉默不语,马车嗒嗒嗒,向着中北前进。


    谢美人,希望你吉人自有天相。敏敏祈祷。


    终于,又回到了寿阳。生活也是依然没有变化。每天裁药、选药、配药、捣药然后是学习医术。


    她医术还是半吊子,她也不奢求什么当什么神医,当个伪神医就行。治治皮外伤就好,军医指责就这些了。


    日子过的算是清闲也自在。每隔半个月还总收到谢朗的书信,上面毫无其他,只有四个字。


    等我回来。


    有些好笑,他似乎与她的话中,只有这四个字了。


    很多年以后,她才懂得这四个字中包含的不止千言万语,还包含着说不完的情钟意笃。


    公元357年夏,晋穆帝正式执政,改为升平元年。而下诏的两部旨意让全国人民惊叹。


    年仅16岁的晋穆帝,将要大婚。与何充的侄女何法倪喜结连理。


    而刚执政的晋穆帝下诏,封张敏敏为四品军医。这不仅是开国以来前所未闻的女子当官,还是军医首次突破等级过六品?


    当收到圣旨时,让寿阳军营里的士兵大跌眼镜。而敏敏更是不知所措,这一切似乎对她来说,太快了。


    皇上给的承诺果然不是一般的效率。短短半年的时间,让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谢尚本是身体开始下滑,当听到这样的质疑,硬是气的重重咳嗽起来,“胡闹,混账。”


    而顾堂只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发愣的敏敏。


    这个皇帝——情意太重。


    有了官,待遇就完全不一样,在整个军营里,除了谢尚,也就敏敏职务最高,她那个洋洋得意啊。虽然敏敏曾经跟晋穆帝说过,要把曾经欺压在她身上的全压回来。话虽如此,可是敏敏还是依旧干着原来的活,与当初无异。


    很多人都奇怪,偏偏只有顾堂心知若然。


    一日,顾堂道,”该学的,你也都会了,什么时候把你架子摆出来?“


    敏敏道,“时机未到。”


    又一日,顾堂道,“你已经把军医的全部该学的都学到了,什么时候把你架子摆出来?”


    敏敏道,“趁热打铁。”


    再一日,顾堂道,“你算得上是个优秀的军医了,什么时候把你架子摆出来?”


    敏敏道,“那么请顾前辈为晚辈倒杯茶解渴吧,学累了。”


    顾堂笑道,“好。”


    自那日,敏敏开始每日研读医书,不干活了。


    时光荏苒,夏季眨眼之间,流失殆尽。落叶的秋来临了。落叶之所以落叶,是为了让新一代的发展。秋之所以寂寥,是为了营造悲的气息。


    升平一年秋,谢尚病逝。


    曾经的繁华与哀愁在这一刻,暮然回首,竟是物是人非。


    谢尚是痨病而死。死的突然,却也有预感。顾堂就傻傻站在灵堂之上看着谢尚的尸体。百姓三步九叩,从寿阳一直叩到了军营。噩耗传到建康,皇太后当场晕厥。举国同悲。


    敏敏站在顾堂身边,她深知,顾堂虽是年轻,但与谢尚关系匪浅。而他也是谢尚请出山的。


    “顾前辈,节哀。”敏敏道。


    顾堂莞尔一笑,“敏敏,当初我来这,只是出于对谢将军的敬仰。现在他走了,我也便无他恋。”


    敏敏大吃一惊,“顾前辈,你……”


    “是该回大漠的时候了,来中原三载,乏了。”


    她不语。只是默默点头。


    “这军中医疗的以后事务,就由你主持了。”


    “敏敏难登大雅之堂。”她连忙摆手。


    顾堂笑道,“怎么会呢?你的精神,就是很多人没有的。”


    是啊,小强精神。打死也不认输的小强精神。敏敏自嘲,那也不过是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阿q”精神罢了。


    “前辈什么时候走?”


    “待谢将军吊丧完毕。”


    吊丧第二天。谢家人陆续到齐了。这也是一别四年,第一次重新面对的时刻。


    第一赶到的是谢奕。身后跟着谢玄。这个已经算是成熟俊逸的男子。他退去了脸上的青涩,可是依旧带着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此时眼中夹杂着一些悲伤,也许是谢尚的去世原因。浑身散发出一种清爽通透,白皙的五官更加的深邃。他嘴唇抿得很紧。注视着灵堂的棺木,而没有注意灵堂一角的敏敏。


    而敏敏却从他踏入灵堂起,就注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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