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3个月前 作者: 木浮生
chapter6左边
1
我又做梦了。换成那次老爸带我去游乐园的事情,然后我俩在路上把钱弄丢了。老爸给我买了个麦芽糖,然后说:“桐桐,在这里等爸爸,哪儿也不许去。”
当时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后来,我等一会儿,舔一舔糖,继续等,后来糖都吃光了,老爸还没回来。我只是觉得又冷又孤独。
真的很冷。我哆嗦了下,想捞点什么来阻挡下寒冷,却什么都没抓到,于是使劲缩成一团。就在此刻,我听见一声不似真实的清浅叹息,然后突然降临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捞起来。
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我都迷茫了。只觉得那是个异常舒适的温柔怀抱,正当我贪恋地想要永远缩在里面的时候,却被放进了一个柔软的被窝里。
我有些失落地颦起眉头,又一次跌入梦境。
就在我等到心焦的时候,有个阿姨朝我走来,“哟,这不是童警官的千金么?”
“阿姨。”我仿佛认识她。
“家里人呢?”
“爸爸去找东西去了,叫我在这儿等,妈妈上班。”我老实地回答。
“这样啊,”阿姨笑了笑,“你妈妈叫我来接你回去呢。”
梦里我看不清她的脸,我一直看不清楚,只记得她拽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想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情急之下使劲翻了个身,随即就觉得身体悬空,随即“扑通”一声滚下床。地上铺的是木地板,所以动静显得有点大。我郁闷地坐起来,神智还有些恍惚,然后看到听到声响而迅速出现在门口的慕承和。
我惊悚地睁大眼睛,将望着眼前的陈设,刚开始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坐起来环视一圈后才想起来是慕承和的卧室。
“我的床这么宽,亏你也滚得下来。”他靠在门边,一脸无奈,哪还有昨晚的病猫样。
“滚不滚下来和床的宽窄又没有关系,”我嘟囔,“学校的床那么窄,我也睡得好好的。”
他好笑道:“那是因为学校的铺有栏杆。”
好吧。我承认我睡姿很差,蹬被子,横着睡,流口水,不过掉到床下的情况倒是很少,足以说明这人的床风水不好。
可是,这等事情怎么能被慕承和发现呢。
想起流口水了,我迅速地摸了下嘴角。还好,就算有的话,也风干了,而且我喜欢仰卧不爱侧躺,不然在枕头上留下罪证就惨了。
“要是你不再睡了,就洗脸刷牙吃早点。”他说完,又转身离开。
我揉了揉头发,掀开被子从地上爬起来,去了洗手间。我记得我是在客厅睡着的,怎么起来就成卧室了,难道梦游?
我上厕所,冲水的时候,看到一滩那血红,先是愣了下,然后急忙扭头检查我的睡裤。果然也脏了。顿时心中大叫不妙。
“你起了?我就收拾床了啊。”慕承和在外面说。
“等一下。”我慌忙地叫。
“怎么了?”他在门外的脚步似乎滞留了下。
昨天洗了澡以后,慕承和找了自己的厚睡衣给我。现在裤子给他弄脏了不说,依照我平时的经验来说,床单肯定也脏了。
天呐——我做了一个无声的呐喊,然后即刻对外面的慕承和说:“我还要睡会儿。”语罢,飞速冲出洗手间,奔回卧室,不理会站着的慕承和,转身就锁上门。
我爬上床去查看自己的罪证。被子上没有,但是床单上有!他的床单是浅色的,一眼就能看到床铺正中央那团痕迹。
在大年初一的清晨,我凝视着它,活生生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悲剧。
我冷静下来细想了下,解决方式不外乎三个。
第一:我把自己从这23楼扔下去。想到这里,我心下一横,站到飘窗台上,打开窗户。冷风倏地就窜进屋,让我打了个哆嗦。随即我再看了看楼下的风景,更哆嗦了。
算了,下一个方法。
第二:我把床单和睡衣从这23楼上扔下去。可是,他进来看到裸露的床垫和被子,我怎么跟他解释呢,万一楼下哪个热心人捡到,还等个招领启事,我又怎么办呢?还是不行。
第三:坦白。我欲哭无泪,总不能说,老师,我来那个了,只能麻烦您老人家自己把睡衣和床单洗了。
慕承和敲了敲卧室的门,“薛桐?”
“啊?!”我惊慌地应了一声。
“没事吧?”
“没……没事。我能再睡会儿么?”
“那你继续睡。”
他总算干别的去了。
我在卧室里,揪头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可是,每次这种时刻,我不自觉地都会记起毛主席的名言——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地回想了下,他的洗衣机是放在洗手间里的。于是,立刻将床单和睡裤换下来,再穿上自己的牛仔裤。
我想了想,避免他猜出来,我把枕套和被套一起被剥了,揉成一堆。完事之后,抱着东西先用耳朵贴在门上,探听了下动静。在确认安全的前提下,用风一般的速度冲进洗手间,打开洗衣机,将东西塞了进去,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种全自动的滚筒洗衣机,我不怎么会用……
我试着按了下写着“开始”的按钮,没反应。我再连续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按钮。还是一样没反应。直到我发现连指示灯都没有亮,才觉得是不是电源问题。随即,找到那个插头,插进去。
一声短促的轻响之后,洗衣机终于动了。
我一扭头发现慕承和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口,津津有味地看着我。
我咧着嘴笑,“我怕你有洁癖,就把昨天用过的东西帮你全洗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行性的解释。
不知道他是信还是没信,将淡淡目光在我脸上滞留了两秒,随之朝我走来。我赶紧堵在洗衣机面前。
他却侧了下身,想朝我没守护住的另一边靠。
我又堵住那边。
他看了我一眼,脚步没动了。
我被那眼神盯着怪心虚的,便忍不住颤声问:“老师,你要做什么?”
他伸手在洗衣机上面的储物架里拿了个蓝色的小圆桶,问:“我拿洗衣粉,你加洗衣粉了么?”
“……没有。”
他抽开洗衣机右上角的小抽屉,舀了两勺洗衣粉进去,再关上。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以后,我就像母鸡护小鸡一般,又开始守这台事关我终身名誉的洗衣机。
“还要等半个多小时,你可以暂时出来休息会儿。”他说。
我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个最惨不忍睹的回答:“我从没见过滚筒洗衣机怎么洗衣服,所以就在这儿研究下。”
挺犯傻的话。
以前赵晓棠一直教育我们,看见自己不懂的东西,就算心里很好奇也要装作不屑的样子,这才能让人感觉你高深莫测。显然,我没有领悟到赵晓棠话中的精髓。
他说:“我下楼去买点东西,你要带点什么吗?”
我迅速摆头,“不用不用。”您老人家赶快消失好了。我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就盼望着晾好床单,再从这里迅猛离开。
慕承和没再接着问,随即拿上钥匙换鞋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我将一切搞定后,这人就回来了。他拎着一个很大的超市口袋,左手还拿着两盒感冒药。
“你也吃点药,昨晚居然坐在地上就睡了。”他走进屋说。
朝冰箱里放了些东西以后,他看到桌子上原封不动的牛奶和面包又问:“你还没吃?”
我皱眉说:“我不喜欢吃面包。”
不知道怎么,突然心中就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依然对我挺好,但是就是觉得,白天的慕承和跟昨晚的慕承和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昨日夜里我那么握着他的手都是幻觉,连他高烧到听我说话都显得吃力的样子也是假相。
天明之后,一切都没发生任何变化。
然后,屋子里一片静默。
我俩都没说话。他继续进进出出收拾刚才买回家的东西。我将装衣服的桶放回原处,再洗手回到卧室,准备拿东西回家。
我的手袋放在飘窗上,旁边搭着外套。
就在这个时刻,我看到手袋旁边放着一个东西。那是一包生理期用品,粉红色的包装,还是少女型的。
我看到它的瞬间,一阵热气腾地冲上头顶,顿时红了脸。
尴尬到了极点。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却默不作声。当时问我要买什么那会儿,估计就是想问我需不需要这个东西。我却因为着急,没明白他的含义。
我从没有想象过,一位单身男性去超市买它的情形。
每次我和白霖去超市买卫生巾都特别烦那些大婶或者大姐不厌其烦地问你需要什么样的,量多不多,爱不爱侧漏之类的问题,然后朝我们推荐这个推荐那个。
很多年以后,我跟慕承和再提起这件事情,他一脸严肃地说:“我忘了。”简简单单地三个字就想将我敷衍过去。
“别瞎说了,你那记性会把这么刻骨铭心的事情给忘了?电脑不记得的东西,你都记得。”我说什么都不答应,逼着他再次仔细回忆。
他只得交代说:“我当时什么也没看,假装着买别的,然后路过那个货架的时候,随手拿了两包。”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坚决否认。
“不可能,你刚才明明说你拿了两包,可是我只收到一包。”
“我口误。”
“难不成另外一包你给别的女人用了?”
“我哪会有别的女人。”
“肯定就是。”我背过身去,不理他。
“薛桐?”
“别叫我,我伤自尊了。”
“好吧,”他无奈地投降,“我承认有然后。”
“然后怎样?”我喜笑颜开地回头继续追问。
“然后我就回来了。”
“……”
2
除夕一过,时间就开始飞逝,而刘启却接二连三地出现。要么是真人,要么是电话和短信。我平时挺大咧咧的,可是却是个将“no”说不出口的人,所以每次刘启出现我都是躲,或者找借口推脱。可惜,这人的毅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我也不好直接告诉他:我们不合适,请你和我保持距离。因为除了约我吃饭、外出,问候我好不好以外,他没有任何过界的表示。一不小心就会搞成我很小家子气。
好在,我有很好的借口——做家教。
我接的三份家教里,除了彭羽以外,还有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和一个初三生。每个人都是一周三个半天的课,而且三个人的程度都不一样,我每次还要专门看书,整理资料,预备第二天教的内容。所以加起来,比学校开学的时候还要忙。
最难教的是那个三年级的女孩儿,小名叫优优。以前上过剑桥英语的那种儿童班,学了一点,现在又在小学学校学了一点,听课的时候精神特别不好,喜欢走神。她人小,所有的学习动力都只能靠兴趣来支撑,她自己却是对英语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父母却是望女成凤的典范,巴不得她一口气成一个外语天才。优优妈妈时不时还会突然推门而入,问我们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其实我知道,这个做母亲就是想看看我对孩子的课程有没有抓紧时间,值不值得二十五块一个小时,所以随时找借口进来抽查一下。
那天下午,我让优优抄字母。她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喊了她两三声,她支起脑袋,疲惫地揉着眼睛。
“薛老师,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道歉。
“怎么了?没睡好?”
“我上午练了很久的芭蕾,想睡觉。”
“你还在学跳舞啊?”这个我倒不知道,只是看到客厅里有钢琴,以为她在练琴。
优优点头,随即向我汇报她的寒假安排:“一三五下午上您的课,二四六下午去少年宫学芭蕾,每天上午练琴,晚上做作业。过年以后,芭蕾课调了课,有时候会挪到上午上。”
我听了以后顿时想晕倒,差点出口就说:你父母够折腾你的。
可是现在我搁她面前也是一老师,不能随便乱说话,只好摸了下她的头,说了一句万能的教育用语:“大人也是为了你好,所以要加油。”
我这下才知道,并非她爱开小差不好教,而是孩子真的精力有限。
优优抬起头问:“薛老师,您以前也是这样长大的么?”
“差不多。”我笑。
那个时候我也是上三年级,刚刚从外地的小县城到a市,老妈深怕我落在别的孩子后面,要老爸送我去少年宫学跳舞学画画。
“您也学钢琴和芭蕾?”
“没有,我学的是民族舞和琵琶。”说着,我为了证实,还在她面前做了一个新疆舞动脖子的动作。
她顿时弯着眼睛笑了,“我也见我们老师做过,我也想学,可是真难。”
“说起来不难,教一个诀窍。你全身贴在墙壁上,然后反复地想着用你的右耳朵去挨右肩,然后用左耳朵去挨你的左肩。”我说着,又示范了一遍。
优优这下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果真跑到墙根,拿着个镜子照着我刚才说的做了几回。可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又坐了回来说:“怎么我一动起来就跟鸭脖子抽筋似的。”
我乐了,以前一直觉得这孩子不太喜欢说话,也从来不和我交流,没想到还是挺好玩儿的。
我又说:“我有个堂姐,个头高,就更惨了,被送去学游泳。第一回去泳校,她说她怕水,说什么也不敢下池子。结果那教练二话不说,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呼啦一下就扔水里。”
优优瞪着眼珠,“后来呢?”
“后来?”我回忆起老爸在我面前无数次地重复过的那个场景,忍俊不禁地说,“后来,她使劲打水,两下三下地居然真浮起来,然后谁也没教当场就学会游泳了。爬到池边,才想起来要哭。”
听见我们的笑声,优优妈妈又推门而入,我和优优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
待她妈妈出去,优优小声问:“薛老师,您堂姐后来成运动员了吗?会参加奥运会吗?”
“没有。我也没有成舞蹈家啊,能够成功的人很少很少。”
“既然这样,为什么我妈妈又非要我学呢?”优优垂目。
我想了下,对她说:“爸爸妈妈有他们的苦心。有时候大人要你学什么,并不是非要成为舞蹈家,音乐家,而是为了让你更有修养,更有内涵,以后会有更多人会喜欢你。”
优优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例如,优优班上有两个男孩。一个学习好,体育好,还会弹琴也弹得超级棒;另外一个什么都不会,功课也差,你说大家喜欢哪一个啊?”
“当然是第一个了。”优优立刻肯定地说。
“所以,别人也是这样看你的啊。”我说。
后来,刘启又叫我吃饭。在兰州拉面馆里,我大声地将和优优的这些事情说出来。我选这个地方真是正确,人超级多,到处都充斥着油烟味,桌面也是油腻腻的,而且因为生意好,有时候还不得不好几个不认识的人拼桌。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能培养男女暧昧情感。
刘启听着听着放下筷子说:“薛桐。”
“恩?”我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大口地将面吸进嘴里,发出很不淑女“哧哧”的声音。
“我见过你弹琵琶。”
“啥时候?”我纳闷。
“去年十月你们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穿着一条粉红色的旗袍,坐在舞台上,代表学生会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我扯了纸巾擦了擦嘴,“那个啊,别提了。本来是系花同学要表演朝鲜舞的,结果她突然和主席闹情绪,说不演了。然后他们才让我赶鸭子上架似的,跑去凑数,临时帮我去借了衣服和乐器,结果我弹到一半突然忘曲了,只好硬着头皮将第一段弹了两遍,然后灰溜溜地下场。”这事情,至今回忆起来都是人生噩梦。
我这人有个好习惯,不喜欢回忆的事情,就使劲地往脑子外面赶,不去想它。过段时间,就跟真的忘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什么,对刘启说:“话说——我们学院开迎新晚会。你是计科院怎么在现场?”
刘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跟他们一起混进去,想参观美女。”
我拍了拍哥们的肩头,“你没啥可害羞的。我也喜欢看美女,下次一起看。”然后我就开始细数我们学校在哪个地方蹲点,等到的美女最多。最后变成了我在他面前研究对比,究竟哪个系的美女品质高,且内外兼修。
听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刘启表情有些奇怪,呐呐说:“其实,无论别人如何漂亮,在我心中都比不过一个人。”
“那当然了!”我接过话题,“一般在男孩子心中最美丽、最伟大的女性莫过于自己的母亲了。”
我说完这句很有哲理的话,颇有自豪感,于是拿起碗,大口地喝了半碗汤。再看刘启的时候,觉得他的表情更诡异了。
3
第二个星期,又是优优的课。我讲到中途,她又睡着了。我侧头看了看孩子一脸疲惫的脸,放下课本,想叫她,手伸出一半又收回来。
我也将下巴隔在桌面上,望着墙壁发呆,呆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笔记本开始写日记。
2月14日星期四天气:阴转小雪
今天是情节人,外面飘着小雪花,格外有种浪漫的感觉。
上午给彭羽上了课,中午在外面匆匆吃了一碗饺子,然后就在优优家旁边的百货公司里逛了一会儿。
很无趣的情人节,却很充实。
闲下来的时候就会问自己,慕承和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忘记今天是情人节呢?
我挺想跟他联系的,无论是电话也好短信也好,可是我又害怕。这样暧昧的日子里,我的任何举动都会使他察觉到异样吧。
中午在百货公司的男装部走了一圈,看到一个专柜模特身上穿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配着一条格子的围巾,我忍不住停下来,想象着慕承和穿上它的样子。
虽然他一点也不属于我,可就是这么在心中幻想一下也是满心欢喜的。
慕老师,情人节快乐。^^
我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小时候老妈还没当狱警,而是在一个县城里教语文,对我特别严格。午休时间,如果我不睡午觉就必须写日记。
所以,以后的十多年我都养成了这个习惯。隔三差五地,哪怕一俩句话,自己亲手记下来才觉得踏实。
我收拾东西将手袋拿起来,开门出去。优优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绣十字绣,看到我拿着包出来有些诧异,看了下墙上的钟,急忙问:“就到时间了?”
她声线提的有些高,顿时露出点情绪。
我忙解释:“优优大概有些累了,讲起来效果也不好,我下次给她补上吧,这次不算。”
她愣了下,点点头,略有窘迫。
我立刻觉得我这话似乎挺过分的,寒暄了几句急忙逃走了。
一转眼天气转暖,开学也有好几周了。
俄语课依旧是陈廷在上。上学期是慕承和给的分,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被当,大家几乎就山呼慕老师万岁了。
赵晓棠又开始在寝室里发表自己的心得。
她说:“现在上网你们用什么联系方式?”
“qq啊。”我们三异口同声地说。
赵晓棠摇摇食指,“no。用msn比较显得有档次。”
白霖翻白眼,“赵晓棠,你就作吧。”
赵晓棠反击:“作怎么了?作才显得矜持。”
她们激辩中,宋琪琪去插门,烧水,完全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我则瞪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呆望着她俩。
白霖问:“薛桐你傻了?”
我说:“我在想我也需要一个有品位的msn。”我找到突破口了。
白霖:“……”
随即我拍案而起,大喊道:“小棠,帮我申请一个有品位的msn。小白,我借你电脑用用。”
事成之后,我喜滋滋地给慕承和发短信:“老师,你最近好么?现在在干嘛?”
两分钟后,他回我:“在家里工作。”
我傻乎乎地笑了下,几乎能够想象他穿着双拖鞋,戴着黑框眼镜,去拿手机的模样。
“在用电脑啊?”我又写。
“恩。”
“我打扰你了没?”
“没有,正好休息下。”
我笑得更灿烂了,急忙再写:“你用msn吗?加我吧,陈老师让我们写一篇俄文的求职信,我发给你看看,帮我修改下行么?”一个刚刚诞生五分钟的msn就要担负起艰巨的历史任务。
“但是,我现在用这电脑不能用来上网。”
我满腔的热情,被他短短一句话给绕灭了,只得凄凉地写:“我账号是<span 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0676693567467f676e69692865696b286568">[emailprotected]</a>,要是你有空可以加我。”
然后,他的短信就再也没有回复过来。
我放下手机,表情郁闷地浏览网页。两分钟后,突然msn提醒我有需验证的系统消息,上面写:“薛桐,我是慕承和。”
看到这七个字和两个标点,我跃起来几乎要抱住白霖尖叫了。
白霖说:“得了,快继续。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需努力。”
我平复了下心情,坐回电脑前。
慕承和:我换了台电脑,上来看看。求职信发给我吧。
po3a:好的,谢谢老师。
慕承和:不客气。
po3a:嘿嘿,你居然就叫本名。
慕承和:po3a就是po3a?
po3a: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觉得写出来挺像你给我取的那个俄语名字,就随手用了。
慕承和发了个笑脸过来。
我咬着唇,开始想合适的话题,转头问他们三个人的主意,“我和他聊点什么比较好?”
赵晓棠着敷面膜,含糊地说:“问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
白霖说:“你就问他究竟喜不喜欢你?”
“……”
宋琪琪说:“一般聊天开场白不是问别人吃饭了么,就是问对方最近忙什么?”
我听了宋琪琪的话,赞同地点点头,看来这寝室只有我和她正常点。
po3a:你最近忙什么呢?
慕承和:你们陈老师的母亲从外地来看他,我把他房子让出来,搬回自己家去了。
po3a:你家?
慕承和:我家。
po3a:我以为你家在外地。
慕承和:我有这么说过吗?
po3a:……没有。
4
然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白霖在旁边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叹气:“跟天才打交道真是累,都套不出话来。”
“其实啊,小桐,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坐在椅子上照镜子的赵晓棠说,“你在他面前完全不要想太多,想说什么就说。”
赵晓棠顿了下,问:“他比你大多少?”她没见过慕承和,一直靠我和白霖的口述来建立起对慕承和的认知。
我皱起了眉,摇头。看起来不是大很多,但是究竟长多少岁,倒是没好意思问。
赵晓棠吃惊:“搞半天,你们连他多大都没弄清楚。”
白霖接嘴:“是啊,他和陈廷完全不一样,虽然显得很温和,但是总是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听到白霖口中无厘头地冒出“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句式,赵晓棠很不厚道地嗤笑出来,“得了吧,小白,你就省点你那可怜兮兮的幽默吧。”
白霖倒是没笑,很认真的说:“真的。你没见过他,所以觉得我挺夸张的。但是我老乡她们,那么花痴,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示出来。是不是小桐?”说到最后这句,白霖调头问我。
我呐呐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不懂白霖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是感到在慕承和的亲切下面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赵晓棠回归主题继续教育我:“别看平时你和小白挺能折腾的,其实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一遇到感情问题立刻就成软柿子了。我们暂且不论他比你大多少,但是他作为一种天才物种,认知水平社会阅历跟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如果你不扭扭捏捏的,反倒会显得天真可爱。说不定,人家就好这口呢。”
号称情圣的赵晓棠,苦口婆心地向我传授恋爱宝典。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将椅子又转了回去,对着屏幕。离刚才我发送“没有”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怕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写:慕老师?
慕承和:恩,还在。
po3a: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也是我们学校老师啊。父子俩在一个单位工作,肯定很有意思吧。
这句话发送出去,半天没见慕承和答复。为了避免冷场,我又写:是退休了吗?如果没退休的话,要是在学校开会的时候遇见,是叫老师还是叫爸爸呢?
我一边写,一边乐滋滋地笑,心理不禁在想象小慕老师遇见老慕老师的情景,肯定很有意思。
过了一分钟,慕承和发来短短的六个字和一个标点:他已经过世了。
我霎时间有些尴尬,忽而又开始庆幸不是和他当面谈到这个话题。回想起第一次到学校报道的时候,需要在入学的学籍册上填写父母的资料和联系方式,轮到我的时候,我空下父亲一栏。然后负责这事儿的学长,检查了一遍后,十分不耐烦的又将册子推给我,“不是都跟你说了,父母双方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都要写上,父亲那栏也不能空。”
我拿着笔,顿了下,缓缓说:“可是,我爸爸死了。”
那个学长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然后垂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连说了几个抱歉,反而让我窘迫起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旁边人正常对待的眼光。
于是,我想了一下,没有用客套话搪塞慕承和,而是发了个笑脸过去:那我们的爸爸,说不定在天堂还是邻居呢。
他也回我一个笑容:是呀,难说。
不一会儿,正在我愁闷着要继续聊什么的时候,他又发了一句话来。
慕承和:不过,我父亲这人性格挺古怪的,不知道你爸爸跟他合不合得来。
我顿时觉得好笑,急忙写:不怕不怕,我爸爸脾气超级好,肚子里总藏着说不完的笑话,人见人爱。
然后,慕承和回过来的不是一行字,而是来了一个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首先开口:“薛桐?”
“恩。”
“不早了,睡觉吧。”他说。
“哦,好的。”我们寝室一直都跟夜猫子似得,刚才聊的激动,完全忘记是不是这样打扰到他的作息时间了,便抱歉地补充,“慕老师,耽误你了。”
他停了一下,才说:“我不是说我,是叫你早点睡觉。我倒是睡的挺迟的。”
这下,我想到以前他提到过自己睡眠不好这事儿。
“你还总是失眠么?”
“老毛病了。”他说。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总是埋怨睡觉时间太少,无法理解失眠的痛苦。
“总觉得有很多事情等着做,所以心老静不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调子淡淡的,听不出语气。
“是么?什么事啊。”
他并未回答我,转而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我只得意犹未尽地道再见。
周末,白霖过生日,请了一堆同学和朋友吃饭。
从参会人员的性别比例可以看出,白霖这人的异性缘不佳,除了同班那几个男生,外来异性就只有李师兄,而且李师兄还是在白霖为了帮助我的目的要求下才被加进来的。
吃饭的时候,李师兄被白霖特地安排在我旁边,坐下去之前,白霖还朝我抛了个媚眼。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她想将自己的老相好介绍给我。
和李师兄拉家常没到五句,我就将话题转移到慕承和身上。
5
可是,关于慕承和这人,李师兄只知道一些不得要领的事情,无非是他在学术方面的消息,什么听说慕承和最近挺忙的,还要去西南小镇做风洞试验。
“风洞?”我纳闷。
“是啊。”李师兄神秘地说:“我也是听一个跟着慕承和的学长无意间讲的,他说他们老板大概要去做西南做试验。他这种人去西南能做什么试验啊,肯定就是风洞,那里有我们亚洲最大的航空风洞试验中心。”
“风洞?”我继续纳闷,“风洞是什么?”
“飞行器研究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啊,风洞试验中可以模拟出气流对物体作用的各种数据。”
“我们学校这么强,老师还能去那种地方?”我不解。
“一个学校怎么搞的出来,肯定是军方的项目。”李师兄带着一种崇拜的语气更正我说。
军方……
我开始有点晕了。
难不成还能造一个隐形战斗机?或者国产大飞机?
正如李师兄所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果然就没了慕承和的消息,msn的头像也总是灰色的。后来,我无意间打开那个雅虎的邮箱,才发现,原来他当天晚上早就将我的求职信改好,回发给我了。
气温逐渐升高。我趁着周末,从家里拿了些薄衣服到学校,在从小区去车站的路上路过一家咖啡馆。我这人平时路过橱窗的时候,喜欢看自己在玻璃上影出的若隐若现的侧影,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朝里面看。
那家咖啡店很大,据白霖说是一个美国的连锁品牌。有时候,会看到一些打扮很时髦的年轻男女或者聊天,或者摆弄膝上笔记本电脑。我唯一一次推门而入,不是喝咖啡,是陪着白霖去借厕所。
而此刻,我在靠着玻璃墙的那张圆桌前看到了宋琪琪。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桌子上摆着两个白色的马克杯。两个人正在聊天。只需要一眼我就能看出来,宋琪琪已经坠入爱河了,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扬起来,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和平时那个勤奋好学、沉默谦虚的宋琪琪有些不一样。
里面光线不强,加上玻璃有些反光,瞧不仔细那男人的模样。不过,如今除了慕承和,我对任何男人的长相都没啥兴趣。我想到上次赵晓棠说起有个男人送宋琪琪回家这事儿,肯定就是这男人了。我恶作剧般地躲在外面给宋琪琪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我明知故问。
“我……”宋琪琪接起我电话,看了对面男人一眼,不自然地说:“我在跟人家补课。”
“呸呸呸。琪琪,你就骗我吧。你现在在星巴克,和一个穿着细条绒西装的男人在一起。”
“你在哪儿?”她尴尬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四处看。
我走到玻璃外,冲着她傻乐。她看到我,瞪大眼睛,然后对男人说了几句话,就拿着手袋跑出来。男人的视线也转向我这边,还朝我礼貌地点点头。这下,我倒不知道咋办了,只好学着白霖平时的狗腿样,将右手举到脸边摆了一摆。
我对异性的年龄不太有判断力,我只能看出来他比我们年长,大概和慕承和年纪差不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宋琪琪出来一把拉住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在附近啊,你不是去过么。”
“走吧。坐车。”她说。
“啊?”我惊讶,“你走了?”
“和你一起回学校。”
“不是吧,你们继续啊,我不是来搅局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琪琪急忙解释。
“你咋知道我咋想的?”我反问。
“我……”她语结,随即脸就红了,和我跟白霖的性格不同,完全不爱和人贫嘴。
回去的路上,我俩坐在公交上,宋琪琪一直没说话。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谁啊?”
“我老乡。”
“只是老乡?”
宋琪琪点头。
“你在我们系至少有一打以上老乡,都没见你那么热情过,还喝星巴克。上次赵晓棠说送你回学校的男人也是他吧?”我说。
她又点头。
“那为什么赵晓棠跟我们上次提到他,你要生气呢?”赵晓棠和我们不一样,为此还和宋琪琪冷战了好久,直到这学期才开始解冻。
宋琪琪又不说话了,转脸看向窗外。
星期天下午五点多,是交通的高峰期。
公交车上不停地人上人下,我俩坐在车子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宋琪琪靠窗,我在旁边,挨着我的是一位中年大婶膝盖上抱着着一包超市购得日用品,在大声地和前面的同伴用方言回顾刚才的购物经历。
过了好一会儿,在我认为宋琪琪会继续对那男人的事缄默的时候,她突然说话了。
“他叫肖正,不但是我老乡,还是我高中时的老师。”宋琪琪一边说,一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