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3个月前 作者: 奥尔罕·帕慕克
“那是为了让你嫉妒。”我压根没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稍微扭捏了一会,麦赫麦特诚实地说,其实他觉得努尔吉汗很可爱,如果她也是“认真”的,他当然能够坐到她身边,对她说些动听的话,如果这事能成,他将终生对我感激不尽。
“那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好好对她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办不到。”
“走,我们回去吧,别让别人坐了你的椅子。”
在我一路往回走一路和人拥抱亲吻时,为了知道努尔吉汗和扎伊姆的舞跳到什么程度了,我往舞池里看了一眼,我看见芙颂在跳舞……和萨特沙特公司年轻、英俊的新职员凯南……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一阵疼痛在我的腹部蔓延开来。我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茜贝尔说:“怎么样了?不行吗?努尔吉汗也不行了,因为她迷上了扎伊姆。你看他们是怎么跳舞的。算了,别伤心了。”
“不。不是。麦赫麦特同意了。”
“那你为什么还板着脸?”
“我没板着脸。”
茜贝尔笑着说:“亲爱的,很明显你不开心了。怎么了?好吧,你别再喝酒了。”
一曲终了,下一支曲子随即响起。这是一支更缓慢也更动情的舞曲。桌上出现了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感到一股令人痛苦的嫉妒液体正在混进我的血液里。但我又不愿意承认这种感觉。舞伴们彼此更近地依偎在了一起,我也能够从看着舞池的人们那种严肃和略带嫉妒的眼神里看到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麦赫麦特,都不去看那些跳舞的人。哥哥说了些什么,多年后尽管我完全忘记了他说的那些话,但我记得,好像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那样,我努力去加入谈话。正在那时,一段更加悠长和“浪漫”的舞曲开始了,不仅是哥哥、贝玲、茜贝尔,所有人都开始用余光去注视那些跳舞的人、他们的搂抱。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对茜贝尔说:“你在说什么?”
“什么?我什么也没说。你还好吗?”
“我们要不要给银色叶子递个条子让他们歇一会儿?”
茜贝尔说:“为什么?随他们去,让客人们尽心地跳吧。你看,那些最害羞的小伙子也去请姑娘们跳舞了。最后他们中的一半会和那些姑娘结婚。”
我没看,也没和麦赫麦特四目相视。
茜贝尔说:“看,他们过来了。”
一时间因为以为是芙颂和凯南过来了,我的心快速跳了起来。原来是努尔吉汗和扎伊姆,他们正朝桌子走来。我的心依然在快速地跳着。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拉住了扎伊姆的胳膊。
“走,我请你去酒吧喝点特别的东西。”我拉着他向酒吧走去。当我在人群中依然不断地和客人们拥抱和亲吻时,扎伊姆和两个对他感兴趣的女孩开了玩笑。高个子、黑头发的第二个女孩长着一个鹰钩鼻,从这个女孩绝望的眼神里,我想起几年前她曾经疯狂地爱上了扎伊姆,甚至还传出了她企图自杀的消息。
一到酒吧坐下,我就对扎伊姆说:“所有女孩都喜欢你,其中的秘诀是什么?”
“请相信,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和德国模特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扎伊姆用一种掩饰真相的神情冷静地笑了笑。随后他说:“我一点不喜欢人家说我风流。如果找到一个像茜贝尔那样出色的女孩,其实我也会非常愿意结婚的。所以我要恭喜你。茜贝尔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女孩。我也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幸福。”
“现在我并没有那么幸福。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会帮我的,是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情。相信我,快说吧。”
当酒吧招待员为我们准备拉克酒时,我朝舞池看了一眼,我想知道在柔情的乐曲声中,芙颂有没有把头靠在凯南的肩上。舞池的那个角落很暗,无论我怎么强迫自己,我都无法做到毫无痛苦地看着那里。
我看着舞池说:“有个女孩是我母亲的远房亲戚,名字叫芙颂。”
“是那个去参加选美比赛的吗?她在跳舞。”
“你是怎么知道的?”
扎伊姆说:“她太漂亮了。每次经过尼相塔什的那家精品店,我都会看见她。像所有人那样,经过那里时我会放慢脚步往里看。她的美丽让人过目不忘,这点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担心扎伊姆接下来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因此我立刻说:“她是我的情人。”我在朋友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嫉妒。“现在看见她和别人跳舞都让我觉得痛苦。大概我是疯狂地爱上她了。我想自己会从这种糟糕的状况里走出来的,说实话我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长期继续下去。”
扎伊姆说:“是的,女孩很漂亮,但情况很糟糕。好在这样的事情也长不了。”
我没问为什么长不了。我也没去在意扎伊姆脸上是否有一种鄙视或是嫉妒的阴影。但我也明白自己无法立刻告诉他希望他去做什么。首先我希望他了解、尊重我和芙颂之间那种深切和真诚的情感。然而我醉了,在我开始讲述自己对芙颂的感受后不久,我感到,自己将只能讲爱情经历中那些平常的事情,如果我开始讲情感方面的事情,扎伊姆可能会觉得我软弱或是可笑,甚至尽管他自己有很多风流韵事,他也可能会责备我。其实我并不指望他理解我的真诚情感,只是希望他明白我有多运气,多幸福。多年后在讲述这个故事时,我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这个愿望,但那时我不想去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当我们看着跳舞的芙颂时,我把和她经历的事情告诉了扎伊姆。当我不时在扎伊姆的脸上看到嫉妒的痕迹时,我努力让自己相信,我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是理解而不是嫉妒。我告诉了他,自己是第一个和芙颂上床的男人,我们做爱的幸福,我们的爱情争吵以及那个时刻闪现在我脑海里的一些奇怪想法。我带着一种灵感说:“简言之,现在我最大的愿望是,永远不失去这个女孩。”
“我明白。”
没有指责我的自私,也没有审判我的幸福,他用一种男子汉的理解接受了这些,这让我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