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希尔夜空

    1


    希尔酒店的董事长是妈的初恋情人，随意出入希尔酒店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特权。我们四个人乘坐着观光电梯一直来到了29层，然后爬上一段楼梯便来到了酒店的天台广场。


    天台上除了我们四个人，再没有其他生物。空旷，安静，还有几分逍遥自在。


    "喂——！星星王子——！阿娇来看望你们了——！"


    "你还在耍酒疯么？叫得像个白痴一样。"


    阿娇神经质地在天台上大喊了起来，之后仰着脖子又蹦又跳像个十足的疯婆子。我臭骂了她几句，之后便和幽一起来到了天台边，靠着栏杆，安静地看着头顶上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


    "我记得过去希尔酒店的天台是对外开放的。"


    雪慧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和幽的中间。


    "嗯，没错。不过从一年前开始就不再开放了。"


    "为什么？"


    "哈。"我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你看到旁边的寰宇大厦了么？"


    "寰宇大厦？"雪慧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我，优雅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那又怎么了？"


    "寰宇大厦和希尔酒店一样高，都是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之一，中间只相隔了不到50米的距离。你有没有觉得它们站在一起，就好像一对情人一样？"


    雪慧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也坏坏地笑，转过身，双手撑在栏杆上，做出了想要跳下去的动作。


    "喂！阳一！"雪慧一脸惊恐，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要干什么？"


    看到雪慧惊讶茫然的表情，我仿佛恶作剧成功一样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你觉得如果一对情人分别从这对情侣楼的天台跳下去，从生到死，都清楚地看着爱人的脸，是不是很浪漫呢？"


    "什么……"雪慧的表情更加惊愕。


    "哈，很多情人都把这里当作了殉情的好地方，他们觉得如果能够亲眼看到深爱的人为自己死去时幸福的表情，那么他们死后就一定还会在一起。"


    "……"雪慧莫名地哽咽了，连忙转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之后低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Ayo？这些小女生还真是多愁善感啊，就连冷冰冰的申雪慧也不例外诶！讲这种事情都能让她们红了眼睛，女生还真是奇怪的动物。


    我在心里嘀咕着，不再说话，开始像身旁的幽一样，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高高地仰着头望着深蓝色的夜空，让夜晚的风轻拂着发根吹过。


    2


    如果你不能每天见到大海，那不妨每天晚上抬头看看深蓝色的夜空。


    我相信这句话是对的。在这个世界上，比大海更辽阔的是夜空，比夜空更辽阔的就是……好像有谁对我说过是爱情。可真的是爱情么？我不觉得两个人卿卿我我的爱情有多辽阔，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也许它们觉得自己很闪耀，其实在整个夜空之中，它们却是渺小得让人记不住名字。


    它们的光辉只属于自己，照耀不到其他人。


    "虽然星星的光辉很弱小，但是几百万颗星星住在同一片夜空，它们的光彩比月亮还要耀眼。就好像我们的爱情，也许它很渺小，但是当所有人都拥有爱情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是多么美妙……"


    申雪慧这仿佛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却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头疼，她怎么好像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一样？呃，或许仅仅是一个巧合？也许很多人看到今晚的夜空都会联想到爱情吧。


    嗯，是我太敏感了。


    我笑了笑，又一次仰起了头。


    就要到12点了，我在期待着有那么一阵风可以带来一根粉红色的羽毛……因为我说过，午夜12点的时候，天使会变成风吹过……也许这一次的风就是安息……


    3


    "幽，你来过这个地方么？"雪慧突然转身问旁边的幽。声音很轻。


    听到雪慧的问题，一直默默注视着天狼星的幽的目光茫然了一瞬间。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冥思苦想，又像是在努力忘掉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回了一句："没有。"


    雪慧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转过身朝远处眺望。


    "阳一，"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一只胳膊，直直地指向远处的一块深蓝色，"那是爱琴海，对么？"


    爱琴海？我差点笑出来，不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装傻，还是脑袋出了毛病。


    "拜托，小姐，爱琴海在罗马好不——哎呀！臭丫头你干什么？！"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阿娇狠狠地在脑袋上捶了一拳。这可真是让我郁闷至极，难得有机会在美女面前显示一下我安阳一的博学，却被阿娇这个丫头给破坏了情调。


    "安阳一！你这个大笨蛋！"阿娇一副忍无可忍的表情，"叫你好好学习地理你就是不听！鬼在罗马哩！爱琴海在希腊半岛和小亚细亚之间，南北长610千米，东西宽300千米，面积214万平方千米，比波斯湾还要……"


    "喂！"我的眼睛瞪了起来，郁闷地打断了阿娇的絮叨，"你有完没完？喝多了是不是？！不就是一不小心讲错了嘛，用得着你长篇大论没完没了么？嗯？！"


    "本来就学问差，还一点都不虚心！"


    "这个臭丫头……"


    我和阿娇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了起来。


    4


    雪慧并没有理会我和阿娇无聊的争执，她的心里似乎永远装着那么多的心事，周围的嘈杂和纷扰已经全都装不进去了。


    "爱琴海……"她还在深情地望着远方，口中默默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雪慧，"阿娇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好像很喜欢爱琴海，是么？"


    雪慧沉默了。过了好久，她才再一次抬起头，声音中满溢着淡淡的忧伤。


    "那么美的地方，所有人都喜欢。"


    "嘿嘿！"阿娇坏坏地笑了笑，又朝雪慧的身边凑了凑，"听你的语气好像有故事可以讲诶！快说说！"


    汗……这个三八的丫头,怎么总是喜欢问人家的私事啊！


    听到阿娇的话，雪慧笑了笑。仍旧如雪一般冷艳的笑容，只是这其中又多了几分忧伤。


    "真的想听?"


    "哈!当然!快点快点!"


    雪彗轻轻撩了一被风吹到面前的长发,忧郁的目光一直延伸到很远


    "-故事-发生在那年夏天……他说好要在我生日的那天带我去爱琴海，他还说要在那里给我戴上订婚戒指，然后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从那以后，等待爱琴海之约便是我每天最快乐的事情，那段日子也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他？！雪彗说的-他-是你的男朋友吧？好浪漫啊！"


    "的确很浪漫……可是，就在我生日的前一个星期，我……我病了，病得很严重，病得不能出远门，不能见人……"


    雪慧哽咽了一下，我发现目光坚定的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让眼泪不要流出来。


    我看得出她的情绪很激动，本想让那丫头别再说下去，可她却突然笑了笑，继续讲述着那段好像已被压抑很久的回忆。


    "我多希望生日可以晚一点到来，等我的病好一些再到来。可时间不会因为我的忧伤而停下脚步，那个我期待了很久，又恐惧了很久的生日还是来了……整整一个白天，他都没有出现过，一种永远分离的可怕预感侵袭着我的心，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来了……直到晚上，夜幕降临，他才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面容是那么憔悴，可我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那是他留给我的记忆中最美丽的一刻……"


    "他为什么那个时候才来呢？他为什么不陪你过那个生日呢？后来怎么样？"阿娇关切地问道，语气中似乎还夹带着对那个男孩子的抱怨。


    "我记得，他用一条带着蔷薇香气的白色丝带绑住了我的眼睛，偷偷地带我离开了医院。"说到这里，雪慧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那个晚上，他开着车带我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我的心一直跳得飞快，不敢问一句话，因为我害怕这个梦经不起打扰，怕有任何响动，它就会醒来……直到我听到了大海的声音，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幸福极了……"


    雪慧又流泪了，虽然表情仍旧冷漠。本以为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可想不到她是那么喜欢流泪。呃……不过，未必喜欢流泪就是不坚强，有的时候，可能悲伤也需要一种勇气。


    "雪慧，是爱琴海么？他带你来到了爱琴海对么？"阿娇的眼睛红红的，激动地抱住了雪慧的胳膊。


    她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脾气暴躁的女孩。这并不矛盾。


    "没错，是爱琴海，只要他说是，就算是一块池塘，也可以是爱琴海。"


    我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指向了视线中远处的那片大海，仿佛也被感染上了这种伤感："就是那里，对么？"


    "嗯，"雪慧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就是我们的爱琴海。"


    "爱琴海……"


    一直没有说话的幽轻轻地重复起了这个名字，他的眼神有点迷茫，如同刚睡醒一样，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那一块黑蓝。


    "只是他现在再也不能去到属于我们的爱琴海了。"雪慧的声音中充满了忧伤和沉重，许久，她突然转过头用红红的、幽怨的，同时夹杂着愧疚的复杂目光盯着我的眼睛，"不过总有一天，他会重新拥有这一切！"


    这目光和语气实在太犀利，只是我无法分辨她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莫名而来的恐惧感让我不寒而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总觉得这之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冥冥之中感到这件事与我有关……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许，只是我多想了。


    这时，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身旁的阿娇不禁打了一个喷嚏。我看了看时间，刚刚好12点钟，心中有点说不出的异样。


    5


    "太晚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可是……阿嚏！可是雪慧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呢！"阿娇任性地摇晃起我的胳膊。


    "你白痴么？！人家那是讲故事么？你还想她再哭一场是不是？"


    "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啦！"阿娇委屈地低声分辩。


    雪慧脸上的泪水被风干了，冷冷的笑容又一次像性情多变的魔鬼一样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她走过来轻轻地拉住阿娇的手："阳一说得对，时间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哦！那好吧！"阿娇吐了吐舌头，带着满眼的不舍，和雪慧一起离开了这个可以触摸得到星星的美妙空间。


    我和幽也都没有再说什么，准备离开了。


    只是，一种突然而来的莫名的不舍，让我留恋地多看了几眼远处的"爱琴海"，而此时的申雪慧，就好像黑蓝色的海水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头疼……"我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话刚出口，一阵让人脊背刺凉的妩媚笑声从我的身后传了过来。


    我连忙吃惊地转身，只见挥舞着巨大黑色翅膀的夜修其再次出现在我正前方的视线中，周围晶晶闪闪的黑色光点像小精灵一样在他的身边飞舞。此时的他笑容妖娆，姿态万千，像个被宠坏的王一样悠闲地半卧在天台正中的雕花大理石石柱上，用他从不离身的银色梳子轻轻梳理着他的长发。真是该死，这个不属于人间的家伙却和这人间的石柱浑然天成，好像这美妙的艺术品根本就是为他而生的。


    真是搞不懂，这个家伙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动不动就出现在我的身后。如果在家里，我一定会教训他一顿，不过现在，我只能忍着不做声。毕竟我不想吓到其他人。


    眼看着雪慧和阿娇手牵着手从他的翅膀下走过，我不得不再次感叹：我可真是够倒霉，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我能看到？？


    "阳一，"夜修其朝我坏坏地笑了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看到-死神之冕-散发出黑色的光芒，死神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话音刚落，一阵让我胆寒的笑声又在我耳边响起。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夜修其便消失了。


    什么？！死神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句话？他是不是觉得这样神秘兮兮的比较酷？？


    "你不走。"


    见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幽突然在我身边问了一声。


    "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小子便已经像个幽灵一样走掉了。


    头疼！这是什么毛病？既然问我又不等我，那还问我干什么？？


    "喂！花与幽，你小子倒是等等我啊！喂……"


    "安阳一！你们快一点！我和雪慧先下去啦！"


    "臭丫头！等我一分钟会死啊！！"


    ……


    我们四个人像来时一样吵闹地离开了希尔天台。身后只剩下满天的星星和凉爽的夜风。更远处是那片像梦一般迷幻的"爱琴海"。


    爱琴海？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还有那枚死神之冕，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6


    我和幽都没有开车，晚风那么舒服，我们四个人达成了共识，决定步行回家。


    时间太晚了，我只好"忍痛决定"让阿娇跟我们一起回去，住到我的家里。


    这个消息足足让那丫头兴奋了一路，还叫嚣着说什么让我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说她仅仅是借住一晚而已。


    "哈！真是笑话！我安阳一能有什么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守身如玉别被你这个色女玷污了！"


    "鬼哩！我这么漂亮！你不动什么歪脑筋才怪？！不过啦，"那丫头笑得真够坏的，"如果你仅仅是想要亲我一下下，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呕……"我几乎当场吐了出来。


    7


    这一路上，我和阿娇推着单车走在前面，一直吵吵闹闹的，没有停过。而幽和雪慧却显得格外安静，我们四个人如同分属于两个世界一样。


    我总觉得申雪慧看幽的眼神很不一样，难道，那个丫头看上我们家这个呆小子了么？不过说实在的，幽还是真的讨女孩子喜欢，可能现在就是流行他这种冷酷型的帅哥吧！更何况幽还有一对让所有女孩子都招架不住的黑宝石一般的迷人眼睛。如果有一天那家伙能变得更解风情一些，估计那些小女孩一定会开心得发了疯。


    要说雪慧也挺可怜了，男朋友那么早就死了，现在，又只有她一个人呆在国内，我想她的心里一定很苦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性格才会如此冷漠阴暗吧。也不知道申泽那个家伙是怎么当人家表哥的，实在太不称职了。


    如果这一次雪慧真的喜欢上了幽，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这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真的需要一点爱情的滋润了。


    "喂！阳一！"阿娇突然用肩膀撞了撞我，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边低声跟我说，"我怎么觉得雪慧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呢……"


    "嗯？你看错了吧！她好像一直在看幽诶！"我也学着阿娇的样子吃惊地转过头去看。


    该死！我的脑袋刚刚转过去，就撞在了申雪慧犀利的眼神上。我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拉着身边的阿娇，连忙加快了脚步。


    呼……那种眼神……真的说不清！感觉就好像我欠了她几百万的样子……头疼！


    "安阳一！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有没有和申雪慧眉来眼去过？！嗯？！"


    晕倒！阿娇这个死丫头！她这是干什么？审问我么！？真是好笑！


    "哈！眉来眼去了又怎么样！？这件事情好像不归你管吧！"


    "安！阳！一！！"


    汗……那丫头又要发飙了，看来我还是赶快离她远一点吧。想到这，我朝阿娇做了一个鬼脸，跨上车子"嗖"的一声跑掉了。


    "臭小子！你别跑！站住——！"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和阿娇根本就是水星跟火星，是两个永远对立的星球……


    8


    今晚的夜风实在是太舒服了。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但我们几个人仍旧没有一点睡意，干脆坐在了公寓后面的小花园里，一边聊天，一边喝可乐，一边吹着轻柔的风……


    "阿娇，你一直都留长发么？"


    "嗯？"雪慧突然发起的新话题，让阿娇茫然了片刻。但马上，这个女孩子感兴趣的话题让那个丫头来了精神,"呵呵，是啊，从小都是呢！"


    雪慧笑了笑，用极为少见的温柔眼神望着阿娇："可我觉得，阿娇剪短发会更漂亮。"


    哎……虽然平时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美人，不过女孩子终究还是女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谈论关于美丽的话题。


    "短发？可我从来没有试过诶！"


    "就是因为没有试过，才要尝试一次。我知道一个很不错的发型师，明天是周末，我可以带你去。"


    "可是……"阿娇有些犹豫，眼神中却也闪烁着期待和向往的光亮。她的脸蛋又红了起来，放下刚刚送到嘴边的可乐，朝我凑了过来。


    "阳一，你觉得我剪短发会不会好看啊？"


    我瞥了她一眼，坏坏地冷笑了一声："哈，剪来剪去都是那张松鼠脸，有什么区别！"


    "可恶！你才是松鼠脸呢！"阿娇举起拳头就往我的头上敲，痛得我大叫着跳到了一边。


    "你这丫头越来越野蛮！我又没有说错，你照照镜子，瞧你动不动就把嘴巴噘得老高的蠢模样像不像松鼠！"


    "该死的安阳一！你还乱讲！！"


    这一回那个小丫头可是彻底被我激怒了，举着可乐罐便朝我冲了过来。我一边跑，一边转过头取笑她。哈！那激动的模样还真是好笑。


    呼——！虽然又是一个打打闹闹的晚上，但这个夜晚，是我这个星期以来过得最愉快的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