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37节：邱佳最讨厌这个职业


    哥哥在电话里说，上海的工作太难找了。


    "去青岛吧，哥哥！"邱佳抢过电话大声地对哥哥说，"邱佳喜欢青岛呀！"


    妈妈骂邱佳在发疯，姨妈说："这孩子……"


    哥哥在电话那边什么也没说。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哥哥又打来电话，正好是邱佳接的，哥哥对邱佳说，他在青岛找到了工作，是代初一年级的语文课。


    "耶——"邱佳拿着话筒又叫又跳，差点儿就把座机从台子上拽落下来。


    邱佳忍着一肚子的兴奋和妈妈说，哥请邱佳去青岛玩呢！妈妈看了看邱佳，用食指用力点了邱佳额头一下：


    "小赤佬！原来是你自己想去青岛玩，就叫家明去那里工作……"


    想不到哥哥有这么大本事，他居然能找到邱佳的车厢！


    是这样的，车停靠站后，车厢里挤满了人，邱佳站在座位边埋头整理包包，在一片嘈杂声中，听见那个被邱佳烫到脚的黄毛在一个劲地喊；"哎！哎！"


    虽然背朝着他，邱佳也猜到他是冲着邱佳叫的。


    D，去死！


    邱佳心里骂着他，干脆装成一个聋子，背起包包甩头就朝人群里挤过去。


    "哎——"邱佳的衣服居然被他从后面钩住。


    邱佳猛地回头盯住他钩住邱佳衣服的瘦爪子，估计此时邱佳的脸色是铁青的，他大约是被邱佳震住了，讪讪地一笑，立刻缩了手。


    "窗外有个人好象是找你的。"他有点结巴地指了指靠他那边的车窗。


    邱佳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是哥哥的脸映在窗户外，他正朝邱佳挥手，又指了指左边，邱佳傻笑着朝哥哥点点头，朝左边的列车门挤过去。


    穿着米色休闲茄克衫的哥哥，垂手伫立在列车门外，笑嘻嘻地等邱佳。


    半年没见，这家伙越来越帅气啦！


    邱佳欢天喜地地跳下车厢，骄傲地拉住哥哥的胳膊，眼光有意无意地在下车的人流中扫了一眼，恰好看到黄毛，他正下车。


    黄毛看了他们一眼，眼睛里居然是笑笑的，哥哥很礼貌地对他招了招手，黄毛也冲他们很友好地挥挥手，随着人流走远了。


    "这个人好讨厌。"邱佳白了黄毛的背影一眼，他背着一个小山形状的牛仔大包，个子又矮小，像只蜗牛。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对他产生一丝歉疚和怜惜。


    又恨自己情绪的反复无常和莫名其妙，所以随口就乱骂人。


    哥哥敲了邱佳脑袋一下："不知好歹的丫头，人家帮过你！"


    邱佳摸着脑袋，抬头看了看哥哥。


    "看我干吗？我脸上又没写字。"哥哥眼睛看着前方，悠悠地说。


    怪事，他明明没看邱佳，怎知道邱佳在看他呢？而且，说出来的话，简直就和邱佳班主任老黄一模一样……哎，说到老黄，等等！


    "哇！哥哥，你现在真的很像是一个老师哎！"邱佳惊呼起来。


    哥哥笑起来："像？嘿嘿，我不就是个老师么！"


    邱佳小声嘀咕了一句："面目可憎！"


    看来哥哥对他的新职业，似乎很满意呢。当初他报考大学的时候，报上海，是听从姨妈的决定，而报师范大学，是他自己做的主。


    邱佳当时也问哥哥，难道你想当老师？邱佳最讨厌老师这个职业了，每天看到老黄那张怒气冲冲的脸，邱佳就发誓打死邱佳也不吃教师这碗饭。


    可是哥哥与邱佳想的不一样。他说，当老师好，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对于哥哥专业上的选择，姨妈也说不做干涉，毕竟哥哥是补习了一年才考上了大学，姨妈说，只要能读到上海的大学就可以了。


    把邱佳安顿好之后，哥哥说他下午还有一节课，让邱佳在房间里睡觉看电视，等他回来再带她出去玩。


    "哎——"邱佳拉住急匆匆就要走开的哥哥，央求道，"带我一起去学校吧。"


    哥哥说你要是不嫌无聊就跟我一起吧。


    邱佳觉得哥哥有点老了，睡觉看电视岂不是更加的无聊？像妈妈那种中年妇女才整天对牢了电视看来看去呢。


    妈妈送邱佳到火车站的时候，威胁邱佳说，在青岛让哥哥好好给补习功课，将来考不上大学就把邱佳嫁给上海郊区一农民。邱佳妈作为当年来到广阔天地的知识青年，居然对农民有这么深的偏见，真不愧是怎么都教育不好的资本家女儿。


    邱佳和哥哥说，他笑得很厉害。姨妈说，在亲戚中间，只有邱佳能把哥哥逗笑。看来不虚此言哪！


    学校里三三两两经过的学生，都好奇地看着邱佳和哥哥。邱佳知道他们心里在猜什么，所以就得意地挺着胸，伸手就拉住哥哥胳膊，还故作亲热地把头靠了过去……


    那些学生的眼光，由好奇变得惊讶甚至兴奋。


    哥哥惊慌地挣脱邱佳的手，压低嗓门急急地骂邱佳："你干什么干什么啊？"


    他的脸竟然涨红了。


    邱佳忍不住喷笑不止，哥哥更慌张了，他干脆摔下邱佳落荒而逃。


    "喂！赵家明，站住！"


    邱佳朝着哥哥的背影大声直呼其名，这就假装表示邱佳生气了。谁知他跑得愈发加速度了，周围一双又一双眼睛都盯牢了邱佳。


    啊哈，这不正是邱佳要达到的效果吗！哈哈……


    邱佳像个得胜回朝的将军，得意洋洋又大摇大败地朝办公楼里走去，上台阶时一抬头，眼睛碰到一束特殊的目光，不禁一愣。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看起来与邱佳差不多年龄，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身穿E-LAND红色小格子衬衣，外面套同样牌子的白色针织背心，在背心的V型领口处，是一圈藏青色的纹路。女孩腿上穿泛白的蓝色牛仔裤，颜色看上去无比舒服和干净。


    第38节：暗恋的滋味邱佳也尝过


    她站在一楼入口处大柱子旁，毫无顾忌地盯牢邱佳猛看，似乎要将邱佳整个吸入到那漆黑的一对瞳仁里。


    邱佳经过她身旁，与她一直对视了片刻，然后主动收回目光，上楼去找初一年纪组的办公室。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一直都看到她用那种说不出的眼光，死死地盯住邱佳，让邱佳感到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初一年级组办公室里，居然没有赵家明这只臭猪的一丝丝影子！


    "赵老师啊？他在走廊最西边那间办公室，初三年级办公室。"一个上了一把年纪的、戴着黄色镜框的眼镜、面目焦虑如老黄的老师，这样回答了邱佳的询问。


    他说完，用好奇的眼光瞧瞧邱佳，但没问邱佳是赵老师的什么人。


    邱佳奔出去。


    赵家明，你这头臭猪，为什么骗我说教初一？


    偌大的初三年级办公室里，只有赵老师在一本正经坐在桌前，皱着眉头看教案。不得不承认，哥哥认真的样子，是有那么一点迷人的。


    听见邱佳气呼呼的声音，这只臭猪抬头，冲邱佳嫣然一笑："没办法，我被校长当作特殊人才，紧急选调到初三毕业班了。"


    邱佳一听，转怒为喜，"唰"地跳上哥哥的桌面，伸手揪揪他的耳朵："原来受重用了。耳大有福！"


    他躲闪开去，低头看表："快上课了，我走了，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哥哥拿着讲义夹，收敛起表情的样子，可真让邱佳觉得他有点陌生起来。


    邱佳坐在桌面上，无聊地晃着腿，看着戴上了赵老师面具的哥哥走出办公室。


    恍惚了片刻，才惊觉面前站着一个人！


    邱佳一哆嗦，差点从桌上跌落下来，心已蹦到喉咙口了，邱佳忙拍拍，再拍拍，把那颗惊恐万状的心拍了下去，然后才瞪着这个像鬼一样溜进来的女生。


    就是刚才那个E-LAND女孩，她站在邱佳面前，距离邱佳很近，邱佳甚至能看到她脸上毛茸茸的细细汗毛。她有着极其精致的漂亮五官，还有细腻如玉的皮肤，眼睛微微吊稍，有点像神仙姐姐刘亦菲。


    "你……"邱佳不由自主把身体向后靠，用手撑住桌面，笨嘴拙舌地说不出话来，其实邱佳很想质问她，"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也就罢了，干吗这么……这么看着邱佳？"


    可是邱佳有点慌乱，因为她在流眼泪。


    "你是赵老师女朋友吗？"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问邱佳。


    邱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感到很震惊。


    "你是他的学生？"邱佳问道。


    她点头。


    邱佳张了张嘴巴，哎，刚才邱佳还以为她起码上高中了呢，原来，和邱佳差不多大哦。可是这么小就……嘿嘿，其实初三也不小了，现在的女孩子，成熟都很早么。


    想到这里，邱佳偷偷地笑了笑。


    "你真的是赵老师女朋友吗？"她仍在固执地追问邱佳。


    邱佳又狡黠地一笑，看着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你爱上了老师？"


    呼，原来是个对哥哥痴心的女孩，而且她如此美貌和勇敢，令邱佳对哥哥刮目相看。


    那只臭猪若是知道，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那，赵老师他知道吗？"


    邱佳咬着右手指甲下面的刺儿，带着猎奇的阴暗心理追问她。唉，暗恋的滋味，邱佳也尝过，很苦涩的……邱佳好同情她哦。


    "知道。"


    她回答得很平淡而且干脆。


    "什么？"邱佳很惊异，急问："他是如何知道的？"


    此时邱佳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幕虚拟的场景——


    哥哥在灯下批改学生日记，翻开一本粉红色的本子，那里面出现的是一行又一行表达爱慕之情的火热文字……


    "相爱的双方，彼此就能够感受到来自心灵的呼应和爱慕，这是无须用语言去表白的。"


    虽然她的气质和表情，显出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早熟，不过这句像是从书上原封不动地搬出来的话，却让邱佳觉得好玩和好笑。


    邱佳忍住笑，问她："这么说，赵老师如何也让你感觉到，他也爱上了你呢？"


    邱佳的臭猪哥哥，你可惹上大麻烦了！


    她用异常认真的口气对邱佳说，赵老师第一次见到她，看她的眼神就显得特别温柔，虽然坐在课堂里，她也能够明显感觉到发自老师心灵的爱慕之情。


    "是的，邱佳确定，他爱上了我！"她骄傲地对邱佳说。


    邱佳瞪着她，开始怀疑这漂亮的女生头脑有毛病。邱佳相信哥哥，又担心他。邱佳坚信，大约只有自己能救哥哥于水深火热中了。


    邱佳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于是诡异地一笑，用宽容大度的语气对她说："一定是你误解了。家明深爱的女孩子，在这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我！"


    邱佳指着自己的鼻子。


    "这么说，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她沉默了片刻，有点无奈地说。邱佳看见她的眼里再次泪花点点，从眼睛里流露出的痛苦表情，令邱佳动了恻隐之心。


    唉，对不起了，为了保护我那呆哥哥，邱佳只有如此来伤害你。


    "我和家明从小青梅竹马，我妈妈和他妈妈之间一直亲如姐妹。当然，家明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很好很温柔，也因此经常会令别的女生产生误会，以为家明喜欢上了她们只有我心里明白，家明是那样重感情的人，他内心最刻骨铭心深爱的女孩，是我，而不会是别的女孩。"


    "不，不！请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那个女孩控制不住地冲邱佳着大喊起来。


    第39节：是真正的军舰呀


    邱佳停顿了。


    她哭着冲出了办公室。


    对不起，邱佳对着墙，喃喃地说。


    哥哥问邱佳最想去哪里，邱佳没精打采地说，随便！


    "秋秋，你到底怎么了？前后情绪变化也太大了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哥哥……"坐在出租车内，哥哥还在不停地说邱佳。


    唉，是不是当了老师的人，都爱这么唠叨呢？


    "没什么了，刚才等了你一节课时间，只是觉得很无聊而已。"邱佳含糊地说。


    哥哥一听，兴奋地说，马上就会让你不无聊了，我带你去潜艇里玩。


    出租车停了下来，一打开车门走下来，迎面就看见辽阔的大海，邱佳哇哇叫着奔过去，其实并不是头一次看到大海，让邱佳感到兴奋的是，大海里布满了军舰！


    是真正的军舰呀！


    邱佳眯起眼睛，用手指头逐一数起军舰来："一、二、三、四……"


    哥哥转到邱佳身旁，从左前方角度，替邱佳拍下了数军舰的镜头。邱佳看到相机，再次兴奋起来，摆出各种POSE，让哥哥以大海和军舰为背景，替她"喀嚓喀嚓"来了许多张。


    海风吹过来，穿着粗棒针毛衣外套的邱佳，感到了阵阵的凉意，邱佳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夸张地哆嗦起来，对哥哥说："好冷！"


    哥哥责怪邱佳衣服穿少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邱佳身上，海风把衣襟吹得像是要飞起来，哥哥又细心地替邱佳逐一扣上扣子。


    邱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哥哥对她的细心照顾，眼光随意地朝远处的海洋馆方向望过去，看到海洋馆门口的人鱼雕塑下面，伫立着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长发女孩。


    邱佳的眼光在女孩身上稍微多停留了两秒钟，因为她的身材亭亭玉立，长发被海风吹拂着飘扬起来，远远看去像画面中的人一样美。邱佳看不清她的面孔，就胡乱地猜，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美女呢？


    奇怪，她似乎也在出神地看着邱佳们呢……


    还没等邱佳多想，邱佳的手就被哥哥的大手牵住，并且被动地被他拉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邱佳赶快掉转头去，对着哥哥穿着羊绒衫的后背叫起来：


    "哥哥，你把我拉到哪里去呀？"


    "快走，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哥哥大步朝前走，连头也不肯回。


    才跟着哥哥走了两步，突然，电光火石间，邱佳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是她！"于是又一次扭头望去，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结果被哥哥拉了个踉跄。


    "喂，你慢点！"邱佳冲哥哥叫了一声，第三次朝海洋馆门口眺望，这一次邱佳看到的只有那个孤零零的美人鱼雕塑。


    美人鱼下面的白衣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的是她吗？"邱佳思忖着。


    邱佳的脑袋被哥哥敲了一记毛栗子："喂，邱佳同学，你思想开小差了。"


    这可恶的赵老师！


    邱佳摸着被敲痛的额头，撅起嘴巴假装生气，哥哥却指着靠近岸边的一座黑乎乎的外表有点像铁船一样的东东，叫邱佳快看。


    "这是什么啊？破铁船！"邱佳嘀咕着。


    哥哥听了，"哗"地大笑起来，邱佳白他一眼，难道有这么好笑吗？


    "笨丫头，那是一艘退役的潜水艇啊！"哥哥大声地说。


    啊？潜水艇？！


    邱佳立刻对这座"黑乎乎的铁船"油然而生出敬意来。


    小心翼翼地跟在哥哥身后，踏上了走向潜水艇的踏板。船上有个圆形的入口处，上面的铁盖子是掀开的，有一个铁梯子一直通向船舱里。


    梯子很陡，邱佳笨手笨脚地下到了船舱里，眼睛所看到的，全都是密布着的各种仪器，邱佳的脑海里不禁闪现出电影里的一些战争画面……


    在那些电影中，潜水艇战士们穿梭在这样的仪器当中，紧张又有序地操作着它们。


    哥哥让邱佳站在发射鱼雷的炮台旁给邱佳拍照，邱佳做出发射的姿势，肯定不对，但很好玩！邱佳还跑到船舱旁边的一个帆布吊床上睡了一下，啊啊，好同情啊，那个也叫床？又小又窄，一点儿也不舒服。


    邱佳们从最末尾那个船舱爬上去的时候，邱佳看到了满天的晚霞，霞光映照在大海上，白色的海鸥振翅飞起，眼前的景物美丽得触目惊心！


    哥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说是中学时的死党发来的短信。


    "啊哈，你就是邱佳妹妹啊，美女啊美女！"


    第一次见面就对邱佳如此热情万分的家伙，是哥哥中学时代的死党，他叫阿笨。听说邱佳来了，阿笨就和哥哥说，他要请客。


    邱佳笑嘻嘻地看着阿笨，他胡子拉碴的，剃着平头、穿着对襟的中式褂子，肥大的裤子、脚上是黑色圆头布鞋，嘴巴里口是心非地硬说邱佳是美女。


    不知为何，邱佳觉得阿笨有点像和尚。


    哥哥告诉邱佳，阿笨是学艺术的。


    学艺术的人就是不同一般，阿笨没有在海鲜酒楼请他们大吃大喝，而是找了一家门面不大、从外面看去就似乎隐藏着灯红酒绿的BAR。


    "阿笨，我妹妹不能来这里的。"哥哥的声音似乎有点紧张。


    "谁说的？不就泡个吧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邱佳大声向哥哥抗议。


    真的好怕阿笨改变主意哦！


    "哎呀赵家明同志，你这人怎么越来越没劲了呢？这个BAR，你放心好了，我经常来的，特别健康向上！"


    阿笨说着，大步走上去，推开门，向邱佳微微鞠躬。


    邱佳很享用，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