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番外 )
3个月前 作者: 紫陌红尘
我出生的时候,正值长安城阴雨连绵,连月的雨水虽然将长安城的各个街道冲刷的异常干净,但这样的绵绵细雨也给城中的百姓带来了不便。
母妃后来曾对我说,那时她并未因天气的阴郁感到不适,反而为这点滴的细雨感到高兴,因为父皇的妹妹太平公主也是在这样的雨季里出生的。她也许认为我也可以像公主一样成为大唐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公主。
可惜母亲还没有看到这一天就被我的祖母武则天残酷地杀害了。那时我还小,好多事情都不懂,只是模糊地记着三哥李隆基紧攥着拳头站在房檐下和父亲一起看着母亲被凶狠的内侍拖走,钗环散了一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大哥的生母――刘嗣妃。
长我们好几岁的大哥只会站在门口呜呜的哭泣,而仅有八岁的三哥却紧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流泪。那时我就觉得三哥和父皇的其他儿子都大为不同,果不其然,在祖母武则天死后,妄想当第二个女皇的韦氏与女儿安乐公主亲手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和父亲。
那时的我一点也不能理解她们是怎么狠心下的去手!那可是她相濡以沫的丈夫,是她百依百顺的父亲。
政变发生后,三哥带着李家仅有的几百护卫冲进大明宫,凭借着多年来在李氏宗亲里积攒的人望让守城守军全部哗变投向自己,终于诛杀了韦氏一族,让天下重新回归到李家手中。
虽然毒杀丈夫的韦皇后死了,但我还是不能明白她们为何能残忍的杀害自己身边的亲人,直到发生另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了!在登上无上权利巅峰的路途中,一切与之有违的人在那些追逐者眼中都是绊脚石,而非亲人。
当三哥的青锋剑插进姑姑太平公主的胸膛时,我彻底的绝望了!
我厌烦这样的人生、厌烦这无休止的争斗,有时我会想,为什么要出生在李唐皇室,我宁愿做个寒门庶女!
最终,我不顾三哥等宗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入道出家。我希望用那层冷漠保护自己不被伤害,为此我经常拿话刺伤别人,与以前的刁蛮任性却不失可爱相比,这样的孤高冷傲的性子更加惹人厌烦,久而久之,我身边的人更加少了!这样也好,独自逍遥。
可是时间慢慢从指尖流逝,我看着兴庆宫里灯火辉煌,长安城里万家同乐。这样的时光却没有我的身影,‘花萼楼台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这样的太平盛世,人人欢乐,却唯独抛下了角落里的我。
孤独的心开始生气、埋怨、憎恨三哥不来看我,终于有一天,三哥派人来请我回兴庆宫。其实内心深处,我是渴望回到有亲人的地方,只是这样的忽视让我高傲地封闭了自己的心,将那群内侍宫女统统呛了回去,连三哥亲自来请,都驳了他的面子。
不需要同情与怜悯,我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活一辈子!
本来我是这么想得!但还是耐不住五哥的反复求肯,回到了兴庆宫。有时我在想,我应该好好谢谢五哥,不管是因为他的思念还是传言中输了赌约才使他来看我,都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见到那个落寞的少年是在兴庆宫的梅园里。
当时,我很生气三哥宠幸他新晋的才人,而说我脾气古怪,我狠狠地刺了那女子一通,看着她有些心伤,便无比快意地出了她的寝殿。
穿着田字道袍,我漫无边际地走着,又来到了那个芬芳四溢的园子。
远处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茕茕孑立。
他的脊背那样笔直,远远看去就像松树的树干,与弯曲的梅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落寞,遥望着远处的迁善斋,伴着夕阳的落落余晖,斜斜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让人看着就心痛。
他与我应该是一样的吧!
被尘世遗落在尘封的角落。
我迈着轻盈的步子向他走去,他却并没有回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你怎么了?”我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竟不夹杂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这样的声音放佛让我见到阔别多年的自己。
他惊觉我的存在,慌乱地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不知羞!”我下意识地用手刮了刮自己的脸,像小时候气五哥那样,却忘记了这样小女儿的动作与自己现在的身份十分悖逆。
果真他有些讶然,接下来就是不合礼仪的训斥。
我很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玉真公主,他用最重的语言数落自己的不是,从传言中的古怪脾气,到今天不合身份的言行。总而言之,在他眼中我只是衔着金勺子出生的金枝玉叶――一无是处!
放到以往,我一定会暴跳如雷地将他拖出去砍了,而今天,我却默默地站在原地听他把话说完。
“说完了?”我镇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为什么不杀我?”这是他除骂我以外的第一句话。
“本宫不杀一心求死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回答。
四目相对之下,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的痛苦与无奈,那样的眼神就像我独自在雨夜的榻上辗转反侧一般。
“为何厌世?”我破天荒地拉起他的袖子,来到院内的石凳边。
“凉!”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把比甲脱下垫在刚要落座的我的身下。
真是个有意思的少年!我心里想着。
“我最爱的人离我远去,所以我生无可恋。”他垂下头,放佛我就是他的恋人,让他不忍直视。
“为何不去追求?”我进一步探问。
“求之不得。”他的语气从深痛变得慢慢淡然。
“为何不自尽,却让别人杀你?”我黛眉微蹙。
“家有母亲奉养!”他无奈地吐出这句话,语气里竟有自责,放佛是斥责自己怕死,而我却明白,他是求死不能。
他看了看我,忽然笑了,“你不是道士吗?为何劝人自杀?”
“你还是男人呢,不还是哭鼻子,不知羞!”我扬起小脸,不服地回敬他。
“哈哈!”这句话出口,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本宫要走了,你便护送我回白云观吧!”再聊了许久后,我站起身冲他命令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好看极了,虽不灿烂,却温馨。
我没有坐车,他竟也没有骑马,并肩晃悠在长安城的大道上,不顾过往人群的议论。
“到了,公主。”这是他第一次称呼我为公主。
“我不是公主!”这是我闭上观门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日清晨,我就知道了他被刺杀的消息。本来我的消息是并不灵通的,也许是因为有意查探的原因,我知道他是五哥的护卫。
我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脱下了道袍就向薛王府奔去。
看着他静静地躺在五哥别业的床榻上,满身是血,再也不是那个会说、会动的俊俏少年。
我急了,将那些说他治不好的大夫统统赶了出去。
其余的见我发怒,吓得再不敢说他治不好,忙拿出看家的本事,为他开要治疗。可惜虽然他不再流血,却一直昏迷不醒。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我再次暴躁起来,一旁的五哥眼光不断地在我和他之间徘徊,想寻出我脾气异样的蛛丝马迹。
我一生气将他也赶了出去,他便急得在院子里来回乱走,直到他带着华御医进了屋。
华御医胆子虽然小了点,医术还是很高明的!
萧煜喝了他的药居然有些微的苏醒。
可是他嘴里总是反复叫着一个名字,我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我更知道,这人不是我!
突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想将那个名字从他心里扣走,安上自己的。甚至幻想着他有朝一日成为自己驸马的光景。
伴着门外飘飞的雪花,我深思飞扬,想着嫁给他以后的光景,然而慢慢地,却发现他青白的脸色竟然变的红润起来,当我的手触及到他的额头时,明显地感受到皮肤所传出的灼热。
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大声呼喊着,却没有人前来相助,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我做了最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