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什么？”一旁的郑洁贞睁大了眼睛。


    “而且你刚才也听见了，她们也愿意帮我打扫，所以你如果帮我打扫就要连所有人的份也一起算上。”韩絮筝又淡淡地补上一句。


    其实说来说去他就是要她一个人打扫完整间教室。


    握着拖把的手心沁出了层层的汗珠，橙橙犹豫了一下，还是望着他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慌乱渐渐恢复坦然。


    “橙橙，你疯了吗？”郑洁贞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大的教室，就算是六个人一起打扫，也要花上20分钟，何况是橙橙一个人？


    “那么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聊。”韩絮筝则是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跨出了教室的门。


    “等等我们，小筝！”女生们几乎在同时追了出去，刘尚薇临走时还不忘冲橙橙留下一个讽刺的微笑。


    “可恶的家伙，不良少年！一定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转眼间偌大的教室就只剩下郑洁贞和橙橙两个人了，郑洁贞无奈地望着韩絮筝消失的背影，对着教室门口咬牙切齿地一阵大骂。


    “说谁找不到女朋友呢？这么恶毒的诅咒不是那么倒霉被我碰上啊。”一个标准的男中音几乎在同时传来，教室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装的高大男生，有着浓密的眉毛和端正的额骨，棱角分明的脸上略显成熟，但依旧遗留着一丝未央。


    “阿朔？”橙橙愣了一下，脱口喊出男生的小名，按理说应该是她的学长啊，不过实在太惊奇顾不了那么多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帮你做值日啊，怎么，今天你们班不用做值日吗？怎么只剩下你们两个了？”颜朔边说边走进来，奇怪地打量着四周。


    “都怪那个搞怪的转学生！要不是他……”郑洁贞特意提高了嗓门，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橙橙捂住了嘴巴。


    “转学生？”颜朔迷茫地看着她。


    “不是啦，我们班今天是转来一个新生，但是临时有事先走了，今天刚巧一起做值日，所以我就帮他的忙……”橙橙忙接着说。


    “真是不负责任啊，两个女孩子怎么做得完这么多……不过没关系，我来帮你做，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颜朔笑眯眯地放下肩上的书包，接过橙橙手中的拖把。


    “不行……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橙橙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一步，握着拖把结结巴巴地说。


    “那有什么关系，不要忘了我可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朔哥哥啊！”颜朔呵呵一笑，拍了拍橙橙的脑袋，从她手里拿过拖把开始拖起地来。


    这么多年了，阿朔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亲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见到他的微笑，橙橙觉得心里暖和极了，于是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呜……”而此刻被遗忘的郑洁贞仍被橙橙捂着嘴巴，完全插不上话，只好郁闷地看着两个人，哀怨之意溢于言表。


    艺高真的是一所相当大的高中，除了标志性的大理石雕塑外，主教学楼和专业艺术教学楼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外型采用了当前主流的设计。似乎是为了强调艺术的奔放和不规则性，也好像在向天下昭示这里是独一无二的艺高。学校的建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规规矩矩地排列着的，而且除了过道的两旁是排列有序的冬青树，建筑群四周的树木都是东一簇西一簇。有时会在花园旁见到密密麻麻的一片，而其他地方只那么孤单的三两棵点缀着，而这样一个看似散乱的布局，却做到了无论站在学校的哪个位置向哪个方向看，都能够看到一小片风景，这不能不说是高明之处。而唯一的不便则是，即使在校园里，从最靠后的美术专业教学楼步行走到学校大门口，如果不选择箭步如飞的走法的话，以正常速度至少得走上十分钟。所以很多人都选择了单车这一便利的交通工具。


    “有些日子没见了，你长高了好多啊。还真巧呢，我们居然在同一所学校。”橙橙边走边对阿朔说，因为打扫完已经有些晚了，所以他决定送橙橙回家，郑洁贞因为家距学校较远，先坐公交车回去了。


    “是啊，你也长高了呢，变得漂亮了，我刚才差点认不出来。我是在新生榜的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的，后来过来找你。郑洁贞真是热情，马上把你的情况告诉我了。”


    “对了，你一直在做兼职？为什么？亲戚们对你不好吗？”阿朔一边从车棚里把自己的单车推出来一边有些好奇地问。


    “不是啦……我现在住在同学家里，总是打扰亲戚也不好意思……”橙橙连忙掩饰着。


    “住处……可惜我家住得离学校也远，家里给我在学校附近租的是单人间，屋子太小了，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你自己可要照顾好自己啊！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怎么觉得你比从前瘦了很多呢？工作很辛苦吗？”阿朔沉吟了一下，然后说。


    “还好啦，呵呵，人总是得长大，学着自己养活自己的嘛，所以算不上什么辛苦了……”橙橙冲他笑着摇了摇头，又说，“倒是你，一个人住在外面也还好吧？”


    “废话，重新再见到你了能不好吗？”颜朔像从前一样习惯性地捏捏她的鼻子，“要不要上车？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们还是走一会儿吧……你的单车是新买的？很漂亮啊。”橙橙莞尔。


    “是啊……打工赚的钱。”颜朔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这年头，人和人真是比不得啊，昨天我看到有一个家伙竟然拽得要命，开着HONDA的摩托来上学……”


    正说着，他忽然停下来不说话了，与此同时，一阵隆隆的发动机声从身后响起，随即一辆漂亮的银白色本田摩托从阿朔的身边一晃而过，带起一阵细尘。然后，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阿朔和橙橙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就是这辆车啊，不会这么巧吧。”阿朔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你是在说我吗？”摩托车有型地转个弯又开回了两人的身边，车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嵌有星星般漂亮眼睛的脸。


    “韩、絮、筝！”橙橙脸色发白地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近乎见到恶魔一般地向后退了一步，“你……”


    “怎么了，我和鬼比会更吓人一些吗？”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哪里能比啊，你比鬼还要鬼呢。橙橙偷偷地想。


    而她表面上却只能故作平静地问：“你不是走了吗？难道说有事是骗人的？”


    “不，还没有走。我只是同情一些人，想折回来帮她打扫卫生罢了，没想到已经有热心分子在做了。”韩絮筝语气冷淡地说。


    “你就是那个转学生？口气很不好啊。”阿朔的脸沉了下来。


    “不好又怎么样，比有些人在背后议论别人来的好。”韩絮筝的脸上泛出一丝不屑。


    “你！”阿朔火大地向前踏了一步，一对浓眉一下子扬了起来。


    “怎么，想打架？”韩絮筝更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把头转向一边，“省省吧，今天可是开学的第一天。”


    阿朔的眉毛皱了皱，脸上又重新回复平静。“算了，反正有些人的想法是没必要去理会的。不过我要以学长的身份警告你，最好要懂得你应该懂得的礼貌。”


    而韩絮筝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重新跨上摩托车，又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橙橙一眼，“记着，这次的打扫是别人帮你做的，不能算数，你还是欠我的人情。”


    橙橙无言地看着远去的摩托车，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出现了严重混乱……难道他特地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西街区……经纬路……B栋公寓12楼……


    和阿朔道别后，橙橙就一面轻声读着纸片上的地址，一面费力地四下打量着这片偌大的西街区。


    就认路而言，橙橙实在算不上什么行家，反而是迷路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


    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也没有人接，她只能按着地址找上门去应聘，毕竟这是2000元月薪的工作，对自己而言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


    她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地址上的公寓。


    “还好我和路盲还有一点点距离……”橙橙自嘲地想着，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敲了敲公寓的门。


    里面没有反应。


    橙橙忽然想到一个让她哭笑不得的问题——既然对方的电话无人接听，岂不就表示家里没有人吗？那自己又何苦大老远找到这里来……-_-


    怎么办，自己还得再摸回去……真是的，只顾着高兴，竟然犯了这么没水准的错误……


    555，橙橙是个粗心的大笨蛋！


    “又是你。”


    泪汪汪的橙橙正打算转身下楼，忽然背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橙橙惊愕地抬头。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新同学那张冷漠的脸。


    “韩絮筝！”橙橙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身体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韩絮筝冷冷地说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橙橙愣住。


    “这，这是你的家？”她不敢相信地问。


    “难道会是你家吗？”


    韩絮筝打开了门，转过头用一种轻蔑的表情反问道。


    “可是……你骑摩托车回来的，应该比我更早到才是啊！”


    “我之前说了我有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到我家来到底有什么企图？”韩絮筝不耐烦地说。他记得班里那几个缠人的女生询问自己家住哪里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告诉她们。


    又是冷漠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深深的拒绝。橙橙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我……我到这里来是找工作的……”沉默了几秒钟后，橙橙的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你？”韩絮筝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惊讶。


    “你不是正在上学吗？为什么要工作？”


    “我不想拖累任何一个不想被我拖累的人。”女孩脸上的无措消失了，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父母呢？”韩絮筝皱起眉头，又问。


    橙橙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韩絮筝忽然间隐约觉得自己问错话了。


    但是，她和Lilina真的好像。


    他审视着面前这个穿着素白裙子的女孩瘦消的脸，长长的睫毛和小小的下巴，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怜惜，但他的眼底很快又恢复冰冷。


    “你回去吧。”他把目光从橙橙的脸上移开，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我不会为你提供工作的。”


    橙橙张口想说什么，大门“砰”地一声被有力地关上。


    那一瞬间她看到房间里铺着浅绿色的地毯，让人联想起春天的草地。


    橙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冷，虽然现在是夏天。


    韩絮筝换上鞋子走进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刚才女孩脸上的表情，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原本并不相爱，可是却无比草率地结了婚。等韩絮筝长大，两人又无比草率地分手，寻找各自想要的幸福去了，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孤单的自己和两个银行账户而已。


    中考结束后韩絮筝就自作主张地要到艺高来上学，于是父母找人安排好了学校后，他又自作主张地在学校附近租住了这个公寓。发誓不会再回去，不再回到那个残破的家。


    韩絮筝有两个户头，妈妈每个月都会往里固定地存一次钱，爸爸每年寄一次，款项的数目惊人。


    可是，那并非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在两天前Lilina转到本地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能相处的日子，也许已经不多了。


    招雇一个家务工，其实也许不过是可以随便有一个人，可以在这个孤单的家里陪陪自己而已，哪怕是另一种性质的陪伴。


    他默默地想着，站起身来，抚弄着窗前那束美丽的栀子花。


    筝，你喜欢栀子花吗？


    他想起那个绚烂的季节，穿着素白裙子的Lilina仰起稚气的小脸笑着问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栀子花。


    而现在，又是栀子花开的时节了。


    韩絮筝把烟灭掉，以一个极度颓废的姿势仰卧在沙发里，默默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


    “咚！咚！咚！”大门又被有力地敲响。他起身去开门。


    穿着朴素的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门口，脸色通红。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看到了Lilina。


    “你好，我是来应聘工作的朴橙橙，请多指教。”她很倔强地站那里，白色的裙子随风轻扬，像绽放在初夏里的一朵栀子花。


    “不是告诉你不要来了吗？”


    “可是，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这不关我的事。”韩絮筝冷漠地看着她，“我宁愿让一只猪来帮我做家务。”


    “拜托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橙橙哀求道。


    冷漠的脸从门口消失了，紧接着是大门“砰！”的一声被重新关上。只留下失望的橙橙呆呆地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她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刻门又“砰”的一声被用力打开。橙橙准备迈出的步子僵硬在半空中。


    “不过……”韩絮筝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如果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可以聘用你。但是试用期是三天，如果不合格，马上辞退。”


    这是橙橙在韩絮筝家工作的第一天。


    橙橙站在厨房里，围着一个相当滑稽的围裙。按照合同，她应该负责韩絮筝的一日三餐，打扫房间，包括整理书架等等这样的零活儿。唉，几乎一整天都要和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在一起，实在不算什么轻松的工作，但是一想到那相当可观的2000元，橙橙决意要试一试，全日制就全日制吧，谁让自己无依无靠又没钱呢。


    她此刻正准备为韩絮筝做午饭。


    韩絮筝站在她后面，冷冷地打量着她。


    她打开冰箱，惊讶地发现里面只塞满了盒装方便面和火腿。


    “你不知道买米吗？”她哭笑不得地转身问他。


    “我要是能做熟，还叫你来干吗？”韩絮筝凶巴巴地把她的话顶了回去。


    “你每天只吃泡面？”橙橙无奈地看着他，“怪不得你这么瘦，脸色这么苍白。”


    “那只是偶尔才吃的，我现在要在医院照顾人，很少回来。”韩絮筝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呢？”橙橙小心地补上了一句。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里只是我的家。”韩絮筝冷冷地回答。


    好奇怪的回答……但是橙橙没有再想下去，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本来她是做好了要被他作弄的准备的，但是现在，望着面前这个表情冷漠的人，她竟不由从心底涌起了一丝怜意。


    “你等着，我去买米和其他的东西。”橙橙说着，很勤快地跑了出去。


    她甚至忘了解下身上那条滑稽的围裙。


    “哼，以为殷勤就能让我把你留下来吗？头脑简单的傻瓜。”韩絮筝望着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橙橙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袋米和一兜蔬菜。


    “你看，米应该放在这个柜子里。蔬菜放在这里，方便面放在这层，其他东西都可以放在这个格子里……”她打开冰箱的门，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掏出来，把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放进去，又掏出一小叠贴纸，对韩絮筝做示范性解释，“然后在门上贴上标签，这样的话，需要找什么的时候就会很方便……”


    韩絮筝惊讶地看着她麻利地做着这些甚至连妈妈都不曾做过的事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以前的那个家，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丝黯然。


    “好了你出去等就可以了，做菜的时候，会有很多的烟。”橙橙打开了油烟机，然后把韩絮筝推了出去。


    厨房里不一会就响起了“噌噌”的切菜声以及“嗞嗞”的热油声。


    饭菜给韩絮筝端到外面去以后，橙橙又开始忙活韩絮筝要求的汤。


    只要不出任何差错的话，韩絮筝就没有理由辞退自己了吧。


    她一边封米袋，一边默默地想。


    她不由有些开心了。


    ……


    终于全都做好了。


    “味道怎么样？”橙橙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着韩絮筝把第一口菜夹进嘴里。


    “非常难吃。”韩絮筝嚼了几下，然后皱起眉头。


    “啊！？”橙橙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可是自己精心做的菜，如果不好就只有被辞退的份了，二千块钱仿佛长了翅膀要飞出橙橙能抓住的范围了……


    “不过比上一个家务工强很多。”韩絮筝低下头去又舀了一大勺蒸蛋，补充说。


    ˉ0ˉ，这人怎么这样啊，断句也太长时间了吧，让人紧张有那么舒服吗？看着他几乎吃光了蒸蛋，米饭也吃了两碗，橙橙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看来这个冰冷的家伙喜欢蒸蛋，噢耶，这可是橙橙的招牌菜，这个家务工好像也没那么难做吧。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吃？”他奇怪地抬起头来。


    “我……我只做了一人份……”橙橙本来打算回音茵家去和她一起吃饭的，再说并没有人告诉她可以和这个家伙一起吃呀。


    “不行，坐下来和我一起吃，我讨厌吃饭的时候有人站着看着我。”韩絮筝的眉头又重新皱起，怎么有人这么喜欢皱眉呢，唉，然后又在后面加了一句：“下次再看着我吃饭就辞退你。”


    “……是的……”橙橙只有无奈地坐下来，“可是我和同学说好了到要她家去吃饭……”


    “不行，以后你做完饭也得陪着我吃。”韩絮筝干脆地说，“不然的话……”


    “知道了，不然就辞退我……”橙橙哭丧着脸接过他下面的话。


    “……你很聪明。”韩絮筝像看一个怪物似地看了她几秒钟之后吐出几个字。


    那个表情让橙橙觉得任何一个当过他家务工的人都应该去撞墙，然后死在里面永远不要再出来。阳光明媚的上午，自习课。


    教室里像往常一样安静，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翻书的声音，这次是班主任亲自来上课，全班的人自然是人人自危明哲保身了，这时候是班级最严守纪律的时刻。


    而韩絮筝自习的唯一功课就是睡觉，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晚上时间用来做什么，怎么每天早上就会那么困呢。此刻他正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睡的口水欲流，橙橙相信此刻用“雷打不动”这个词来形容熟睡中的他并不过分。


    临近更年期的班主任似乎忍耐了很久，瞪着目无法纪的新学生，一次又一次地扶着鼻梁上那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点歪斜的厚片眼镜。然而，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他径直走到韩絮筝的桌边，威严地咳嗽了两声。看到没有效果，又伸出手去敲了敲他的桌面，在收效甚微之后似乎是为了克制自己而再次用力地扶了扶眼镜。明眼人都看出了老师的强压怒气，全班同学都摒声息气。


    而熟睡中的人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以另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在梦里继续和周公约会，留给老师的是个乌黑的后脑勺。


    接着安静的空间里传来了一个细微的眼镜架被捏碎的声音。


    就在此时，下课的铃声响了，班主任终于决定放弃了叫醒熟睡者的努力，悻悻地转身背着手，佯装悠闲地踱出了教室。橙橙总觉得他的背影有点轻微的颤抖，呜呜，谁遇到这样的学生都不可能不气得发抖啊。同情，老师。


    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的是，明天班主任终于可以换一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相对端正一些的眼镜来上课了。


    “橙橙，今天放学后有时间吗？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郑洁贞从前排扭过身来，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冲她神秘一笑。


    “可是为什么是三张……小贞是从哪里弄的电影票？”橙橙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票。


    “嘿嘿，是你那个阿朔哥哥给的啊。”郑洁贞冲她吐吐舌头，“怎么样，要去吗？”


    阿朔，从上次送她后还一直没见过呢，做家务工真是耽误时间啊，连同在一个学校的老朋友也不常见面呢。橙橙倒是真的很想和他聚聚。但是韩絮筝的晚饭怎么办？这个事情目前大家都还不知道呢。


    “这……”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而这个时候两人的目光却被从后门走进来的一个女生所吸引。


    这是个身材很好有着天使一样的漂亮脸蛋的可爱女生，软软的卷发令橙橙联想到一只小绵羊。她先是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看到了正趴在后排沉睡的韩絮筝，然后径直走了过去。


    “韩絮筝同学……这个……请你收下……我是一年级舞蹈专业的……”她羞涩地推了推趴着的人，把一封信递给他。


    “等等！”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刘尚薇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和韩絮筝有关的事，她一定都会在场。


    “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没看到筝在睡觉吗？不要打扰他，去去去，他可是我们班的，送情书还轮不到你！”她挡在韩絮筝面前叉着腰冲那个女生瞪着眼睛嚷道，蛮横的架势十足。


    可怜的“小绵羊”愣了愣，显然是被吓住了，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眼睛里就开始有透明的液体在打转转。


    就在此时，熟睡中的人被吵醒了，他从桌子上不快地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她们一会，然后从嘴里吐出四个字：“你们很吵。”


    “可是，小筝，是她先打扰你睡觉的……”刘尚薇连忙想要辩解。


    “我……”可爱女生委屈地看着他。


    “啰嗦死了，都给我闭嘴。”韩絮筝皱起眉头，把头扭向另一边不再理会她们，埋下头继续睡觉。


    结果换成刘尚薇和“小绵羊”一起哭着跑了出去。


    橙橙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不得不承认，生气中的韩絮筝真的十分可爱。


    “你笑什么？”韩絮筝重新抬起头来，凶巴巴地瞪着她。


    “没，没什么……”橙橙连忙把表情调整到最平淡的幅度。


    而他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来，逼近她。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橙橙下意识地后退着，有些语无伦次。


    他还是不说话，继续逼近她，两个人的脸已经离得很近了，冷漠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种气氛……他不会是想吻自己吧？橙橙忽然没由来地冒出一个对自己来说相当有杀伤力的想法——以前忘记听谁说过，嘴唇薄的男生……接吻的欲望和吸引女生主动和他们接吻的欲望总是比一般人都强烈……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被人亲过啊……不要……


    橙橙的后背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近乎绝望地想。


    “开了。”帅气的单眼皮轻轻地垂下去，薄薄的嘴唇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什，什么开了？”橙橙莫名其妙地问。


    “鞋带。”他说着俯下身去，帮她把鞋带系好。


    橙橙顺着他的目光向自己的脚下望去，果然看见一只鞋子的鞋带是凌乱地散开着的。而那双白皙的手已经把它们很快系好了。


    她不由涨红了脸。


    “谢谢……”她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是这样……原来只是这样而已呀……55555……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种失望的感觉？


    可是他，他竟然帮自己系鞋带！自己不是在做梦吧？橙橙感到自己有些发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众多女生嫉妒的目光宛如利剑一般正齐刷刷地向橙橙射来。


    “看到没有，韩絮筝在帮朴橙橙系鞋带耶……”有人悄悄说。


    “还真是温柔啊……如果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另一个声音陶醉地说。


    于是更多怨毒的目光重新转向那个说话人的方向。


    而韩絮筝却打了个哈欠，旁若无人地走回座位，继续埋头呼呼大睡。


    门外，阿朔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然后转过身去，无声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