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个月前 作者: 孙睿
    邱飞看到周舟的回复,异常兴奋,正要展开话题,一想,尽管对方的回答是肯定的,但不是周舟的人也可以这么回答。于是又发了一条过去:“你说你是,怎么证明?”


    周舟觉得好笑,觉得邱飞还跟个小孩似的,就回复道:“你是邱飞。”


    邱飞看到周舟的回复,彻底相信了,盗用者不会知道他是邱飞的。


    邱飞说:“我以为这个号你不会再用了。”


    周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这个号她是不打算再用的,她不愿看到里面的人,但是她今天用了,是不是就表示她愿意看见里面的人了呢?她想了想,答案并不是这样的。之前她一直在逃避,现在她只是希望跟过去有个交代。


    邱飞又问:“最近战果如何,有没有相到合适的?”


    周舟说:“都挺合适,不知该如何取舍。”


    邱飞说:“别着急作决定,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周舟说:“你怎么知道的?”


    邱飞说:“因为我还没出场呢。”


    周舟给邱飞发过来一个臭美的表情。这一表情让两人没有了隔阂。


    邱飞说:“我前面还排了多少人啊,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别等你都名花有主了,我再松土也来不及了。”


    周舟说:“且着呢,你要着急,就给你加个仨儿。”


    邱飞暗自高兴,“是不是前面的太惨不忍睹了,急需一个赏心悦目的让你调节一下?”


    周舟说:“你倒不妄自菲薄,我是怕拖着你你痛苦,给你来个立竿见影的,让你早死早安生。”


    邱飞说:“那算了吧,我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吧,此战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周舟说:“你要这么想,那还是别参战了,我负担不起。”


    邱飞说:“别别别,我开玩笑呢,无论输赢,我都认。”


    1995年,周舟上高一。她和邱飞不在一个区,一个在北京的东边,一个在北京的西边,那时候北京的中学生经常串校,但他俩的学校太远了,他们没有去过对方的学校,也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学校。周舟上高中的第一天就为自己定下目标: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三年里,周舟每天上课认真听讲,放学按时回家,也有收到过情书和“下午放学后学校后门见”这类的小纸条,但她都拒绝了,她觉得自己还小,谈恋爱是以后的事儿。


    1998年,周舟高考,没考好,考到一类校的第二志愿。入校的第一天,她给自己定了目标:好好学习,拿奖学金。这一年,邱飞也高考,本来只能考到二类学校,但是超常发挥,居然考上一类校,和周舟一个学校。这时他们还不认识,因为分属不同的系。突然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俩认识了,双双坠入爱河。然而在四年的爱河里,他俩并非一帆风顺,磕磕碰碰时常发生,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2008年,周舟和邱飞再次相遇。


    深圳那边有家企业要拍宣传片。一听到这个信儿,杨阳就准备南下。上回那个手机短片的活儿吹了,对方公司经营不下去了,这种公司每天在北京诞生很多,也消失很多,杨阳拿了一万块钱预付金也算没白辛苦。


    据说深圳那边是一个大活儿,有家企业打算花几十万拍个广告,利润很可观。于是杨阳买了一张硬卧票出发了,临行前,把公司的钥匙留给邱飞,让邱飞替他看房子,别跑水漏煤气。


    邱飞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同时帮你看好丁小乐。”


    杨阳自信地说:“丁小乐不用看,她,我相信!”


    丁小乐和一般表演系女生不一样。从入学那天起,就常有剧组到他们班上找演员,无论有没有合适的,副导演都会把他们的资料带走一份,等筹备下部戏的时候,有合适的角色再给他们打电话。丁小乐就这样认识了很多副导演和演员经纪人。顺带说一句,那些来班上找演员的人,不全是正规剧组的,凡是带着相机或DV、留着胡子或光头的人找上来,老师也不过多盘查,都让进。曾经来过一个男小辫,号称是中影集团的制片,给陈凯歌的大片儿找演员,不久后,丁小乐去学校附近的美发店剪头发,看见了这个人,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洗头。


    那些副导演常叫丁小乐出去吃饭,说是有部戏筹备,介绍丁小乐认识导演和制片人。


    丁小乐说:“有必要吃饭认识吗,如果他们选演员,我直接去剧组应试好了。”


    副导儿说:“你怎么这么傻啊,私底下和他们认识不显得关系亲密吗,能优先考虑你。”


    开始丁小乐信以为真,坐着公交车就去了。副导儿一看:“怎么这样就来了,也不化化妆。”


    丁小乐说:“吃饭化什么妆啊。”说完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瞎客气。


    副导儿让丁小乐和制片人喝一杯,丁小乐举起一杯茶和制片人碰了一下说:“谢谢老师!”


    副导儿让丁小乐和导演喝一杯,丁小乐又倒上一杯茶和导演碰了一下说:“谢谢老师!”


    副导儿说:“你别光喝茶啊,喝点儿酒。”


    丁小乐说:“我从来不喝酒。”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弄得副导儿很没面子。


    素质高的导演和制片人这时候通常会摇摇头一笑而过,也有烂导演和烂制片人,骂副导儿一句:“你他妈的就不能找个靠谱的吗?!”


    吃过几回这种饭,丁小乐就再也不出去跟他们吃饭了,那些熟悉丁小乐的副导儿,也不叫丁小乐出来了。丁小乐的同学就不这样,她们想得开,觉得除了声台形表,吃饭喝酒也是演员的必修课,她们热衷穿梭于各种交际场合,无论是饭馆还是KTV。有一次一个台湾过气明星来北京,某老板做东,去唱歌,叫了些艺术院校的女孩陪着,丁小乐的几个同学也在其中,又喝又唱,玩到半夜,老板给了每个女孩一千块钱。丁小乐说要是她的话,肯定不收,收下性质就变了,但她的同学留下了,她们认为,其实刚才也是在演戏,就当拿的是片酬了。


    邱飞约定和周舟见面的日子,还有几天就到了,他加紧准备。饭是肯定要吃的,邱飞不打算去外面吃,理由是:周舟相了那么多回亲了,肯定每回都在外面吃饭,可吃的东西就那些,估计该吃的都吃过了,不会再有新鲜感,而自己亲手给周舟做一顿饭,则意义非凡,这是别的男人做不到的。


    邱飞决定在杨阳的公司接待周舟,这里虽然没有洁白的桌布,但有洁白的抹布,可以把桌子擦得一尘不染。从公司改成家的模样很简单,邱飞摘下墙上挂的营业执照,屋里顿时就像家了。


    周舟到来的这一天,对邱飞来说,就像高考——为了这一天,不知道要忙乎多久。


    之前邱飞翻阅了大量菜谱,试着做了各种菜肴,但均以失败告终,一个平常不怎么锻炼的人让他一百米跑出博尔特的成绩是不可能的。邱飞放弃了炒一桌子菜的想法,打算出奇制胜。


    一大早邱飞就去菜市场了,买了两斤羊肚、腔骨三斤、一块灌肠、两斤麻豆腐、两包甜面酱、一包黄酱、蔬菜若干。


    回去后,邱飞洗净腔骨,放进锅里,锅开后,改小火炖。然后开始洗羊肚,摘去杂质物,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反复冲洗,比洗自己的内裤还仔细,洗完放置一旁,开始洗菜。


    不知不觉,已过了中午,邱飞竟然未觉得饿。人一忙起来就不会饿,无所事事的时候才容易饿,因为没事儿,吃饭便成了很大的一件事情,着急办,而邱飞现在有比自己吃饭更大的事儿需要办。


    邱飞随便弄了一口吃的,又开始筹备晚上的饭。把白菜叶用热水抄了一下,码成一个个小堆儿,再用温水调好芥末,里面加了点儿白糖,撒在白菜上,一盘芥末堆儿就做好了。邱飞打算弄一水儿的北京口味,周舟是北京姑娘,说不定正中下怀。


    一切准备就绪,等周舟来了,再把爆肚、灌肠和麻豆腐一做,菜一炒,就齐活了。


    在周舟进门之前,邱飞又练了一遍吉他,确定不会弹一半突然忘了该什么和弦了。


    周舟准时按响门铃,邱飞透过猫眼儿使劲看了周舟几眼,又捋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才打开门,站在门后闪出过道,庄重地说:“热烈欢迎,请进!”


    周舟刚从外面进来,对屋里的气味敏感,问:“做什么呢,闻着还不错?”


    邱飞心中暗自得意。


    之前周舟几次相亲,除了那次在肯德基,剩下几次都是在窗明几净的餐馆,环境陌生,坐在对面的人也陌生。周舟不习惯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如果对方主动挑起话题,周舟会礼貌地接应下去,说些日常话题,聊得并不深入,吃得也心不在焉;如果对方话并不多,周舟也不会主动询问什么,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彼此都不好意思看对方,只能低头吃东西化解尴尬,又都怕咀嚼声大了让对方听见,吃也吃不痛快,从始至终都拘着。吃完饭,男人们都会出于礼貌提出送周舟回家,周舟一般都以“不用了,我想自己先溜达溜达”为由拒绝,有的男人不再强求,自己先走,有的男人听不出周舟的弦外之音,就说“那我陪你溜达溜达吧”,便走在周舟身旁。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几句闲话,如果周舟觉得气氛还好,就多走几步,如果觉得别扭,走到路口会说“就走到这吧,谢谢你”,然后打车回家。


    回到家,周舟妈问她有戏没戏,周舟都说没戏。


    周舟妈说:“是他没戏还是你没戏,你们年轻人都太挑拣儿了,我跟你爸可都是第一次相亲就对上眼了。”


    周舟说:“您那时候相的即使不是我爸,估计也能看上眼。”


    周舟妈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以为你妈我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吗?我和你爸那是志同道合走到一起的,当时我们都有革命理想。”


    周舟说:“现在不革命了,所以大家的理想不同了。”


    周舟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全人类的理想,不能没有——你三舅妈又给你联系了一个在银行上班的,白领,下礼拜你们见见?”


    周舟说:“亲妈,您让我好好吃几顿饭行吗,您没发现您闺女在相亲的道路上越走越瘦了吗?”


    这回周舟看着一桌的北京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食欲,惊讶地说:“你这是从哪学的啊,可以去庙会支摊儿了。”


    邱飞不以为然地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别愣着了,动筷子吧!”


    周舟拿起筷子,邱飞也正要动筷子,一拍脑门,“哎呀,你喝点儿什么,我把这茬给忘了。”


    周舟说:“什么都行,有什么就喝什么吧。”


    邱飞去厨房找,只翻出个桶装二锅头,拎出来,“只有这个。”


    周舟说:“就这个吧。”


    邱飞说:“这里面是白酒,不是农夫山泉。”


    周舟说:“农夫山泉我还不喝呢,吃爆肚就得喝点儿白的,我爸说的,给我倒一小口就行了。”


    邱飞给两人倒上酒,举起杯说:“碰一下吧,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就预祝奥运会圆满成功吧!”


    周舟端起杯说:“奥运会好像已经胜利闭幕了。”


    邱飞说:“是吗,奥组委怎么也没发短信告诉我一声啊,那就预祝残奥会圆满成功吧!”


    两人碰了杯,开始吃。之后,又以“祝贺祖国改革开放三十年”、“预祝神七发射成功”、“祝愿全世界人民早日战胜经济危机”等为名,频频碰杯。其实,邱飞一直想说的是,“祝咱俩又走到了一起,肩并肩,手挽手,向前进!”


    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从盘子的干净程度看,这是一顿成功的晚餐。对于约会的男女来说,吃得好坏,直接影响到约会质量。显然,邱飞在这一环节上表现不错。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就是赶上周舟是北京女孩了,要是上海女孩,邱飞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周舟要帮邱飞收拾,邱飞说:“不用,就在这堆着,等你走了我自己归置儿。”但他心中为周舟仍保持着勤劳的美德暗喜,现在很多女孩除了吃碗的时候碰碰碗筷,吃完就放下不管了。


    周舟说:“你要不用我收拾,我就走了啊。”


    邱飞看了一眼表,说:“九点还不到呢,再坐会儿吧。”


    周舟说:“那就坐到九点半,明天还得上班。”


    饭吃得还算愉快,两人聊了很多娱乐八卦和时事,无关痛痒,正因为如此,才显得轻松。邱飞觉得还是得把周舟往正轨上引,他想和周舟做的是男女朋友,而不仅仅是聊天的朋友。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聊天室呢。


    邱飞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给周舟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关上灯。


    “你要干什么?!”周舟警觉地站起身。


    邱飞不慌不忙地取出吉他,打开事先接好笔记本的投影说:“请看大屏幕。”


    墙上打着投影的画面,是几年来邱飞和周舟的合影,被做成幻灯片,一张张在墙上划过。照片中的男孩和女孩青涩、年轻,衣着已经有些过时,但看着很亲切。那时候的他们很快乐,能看出那种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他们目光清澈,相信未来是美好的。


    周舟看着这些画面,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感慨万千。


    邱飞怀抱吉他,在一旁唱着给周舟写的歌:


    《给她》


    将来的某一天我要为你披上婚纱


    那个时候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深夜里你不用再害怕


    有我给你讲一个美丽的童话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有一个惊讶


    你当了孩子的妈我成了孩子的爸


    这是我们的爱情开出的鲜花


    我们跟着它一起长大


    我们在一起就会变得强大


    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困难又算得了啥


    幸福的彼岸我们携手到达


    我抱着你看着天边的晚霞


    老照片上你我都笑得那么傻


    那时候我们有很多幼稚的想法


    蓝天白云是你最喜欢的图画


    我要把它们摘下挂在咱们家


    啦……啦……啦……啦


    这首歌是邱飞给周舟新写的,久不摸吉他,写起歌来也生疏许多,一个礼拜没下楼才憋出来。原来写歌词走的是朦胧路线,现在不惆怅了,开始走通俗易懂的路子。


    “有点儿紧张,凑合听吧。”邱飞放下吉他,不敢看周舟。


    周舟没有反应。


    邱飞又说:“咱们重新开始,好吗?”然后看着周舟,该使的招儿都使上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高科技都用上了,还不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周舟低着头半天还没有反应。


    邱飞起身去打开灯


    周舟抬起头说:“别开灯。”


    这一瞬间,借助投影在墙上反射的光,邱飞看见周舟脸上的泪水。


    墙上的照片定格在俩人穿着学士服的毕业合影上,背影是熟悉的校园,树很绿,花很红,邱飞得意洋洋地举着自己的毕业证,一手做出胜利的手势,一手紧紧搂着周舟,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2002年6月24日。看着这些过往,周舟再也抑制不住已经在眼眶打了半天转的眼泪。


    周舟和邱飞又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与其说是邱飞靠自己的努力找回了周舟,不如说是周舟被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所感动,才下定决心和邱飞再续前缘。


    人很难摆脱初恋的影子,周舟在之前的几次相亲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拿眼前的男人和邱飞比,邱飞成了样本,尽管他一身毛病,但比的结果是,这些男人在第一次见面时竟然暴露出比邱飞更严重的缺点。有的人会有审美疲劳,说白了就是厌旧,而周舟恰好相反,恋旧,也许是她本身就对陌生异性排斥,所以放大了他们的缺点。


    比如说卫生问题,原来邱飞总是不拘小节,邋邋遢遢,头发还时不时油脂麻花的,虽然周舟劝邱飞注意点儿,但如果邱飞并无改进,周舟也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和邱飞该拉手拉手,该拥抱拥抱。而一旦是个陌生男子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周舟面前,周舟就不能忍受了,连谈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只有赶紧走的欲望。


    所以,当作为样本的邱飞本人出现在周舟相亲路上的时候,周舟依然会拿他跟自己头脑中的那个样本形象比,一比发现,似乎比样本还好了点儿,得了,那就是他吧。


    一天,邱飞突然以光头形象出现在周舟面前。


    周舟问:“你这是怎么了?”


    邱飞说:“从头开始。”


    邱飞和周舟像一对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孩,除了需要忙碌各自的事情,剩余时间都腻在一起。


    每天下了班,邱飞陪周舟逛商场,去特色餐馆吃饭,周末看夜场电影,一起买喜欢的书和唱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其实俩人能再次和好,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商场的衣服和鞋,那么多品牌,那么多款式,无论是给对方还是给自己挑,他俩看上的总是一致,这说明两人的审美基本一致,有时候他们看到别的情侣试衣服,那么难看的衣服也买,穿上还沾沾自喜,不免感慨:幸亏自己找的不是这个人。


    这一点体现在买书和盘上就更好了,两人喜欢看的书和盘也都差不多,鞋和衣服只能满足一个人的需要,而一本书和一张盘可以满足两个人的需要。省钱。


    一次邱飞买了一张冯小刚的电影处女作,《永失我爱》,王朔编剧,看完俩人都哭了,抱在一起。周舟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行吗?”


    邱飞点点头,说:“行。”


    无论王朔现在变成什么样,当初也纯情过,所有人都是。无论日后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是从纯情过来的。


    体现在吃上就更重要了,两人对口味的轻重和某些食物的喜爱一样——因为上大学的时候就天天一起吃饭——不会一个人酒足饭饱,而另一个还得晚上偷偷整点儿夜宵。


    这就是物以类聚。


    但问题也随之出现了,他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商场一逛就是一天了,为了找一家更便宜的跑遍北京城,现在逛两个小时邱飞就累了,每到一个品牌专柜,只要有座,邱飞就坐着休息,让周舟自己挑,周舟也没有精力为差半号或只剩挂件了而再多转半个小时了,差不多就买了。以前买到便宜东西,回去的路上他们都满心喜悦,而现在无论贵贱,只剩一身疲惫。


    在吃饭上两人也尽显老态,以前点的菜都是物美价廉经济实惠的,饭量大,吃得盘干碗净;现在点的菜都精致了,吃一会儿就饱了。


    看夜场电影也熬不住了,甭管视听多震撼的片子,到了后半夜两人都睡过去了,天亮出了电影院,互问片子好不好看,然后又异口同声问:“你刚才做梦了吗?”


    两人觉得,既然都老莫儿卡尺眼的了,就别耗着了,赶紧把事儿办了得了。


    先见过双方家长,双方家长再互访,可能是都喝多了,在饭桌上就拍板决定,俩孩子年底领证。


    回到家,邱飞有些抱怨父母,说:“这事儿你们也不先跟我通个气儿,就擅自做主,是你们结婚还是我结婚啊!”


    邱飞他妈说:“通什么气儿啊,领证是早晚的事儿,你怕什么啊!”


    邱飞也不知道他怕什么,但确实有些害怕。


    国庆节放假五天,就在周舟正计划该如何度过的时候,两张去海南的机票出现在周舟面前。邱飞报了一个旅游团,海南四日游。


    说是四日游,还算上在路上的时间。第一天下午快五点才坐上飞机,晚上十点多才出机场,见到导游,和随团的其他游客被接上车,安排在酒店住下,第一天就算结束了。


    邱飞问:“导游,这就算一日游了啊,还没玩呢。”


    导游说:“你要想玩,就楼下转转吧,咱们第一天就自由活动。”


    邱飞觉得既然出来了,就转转吧,于是和周舟下了楼。楼没白下,虽然黑灯瞎火的,摆摊的也正在收,但邱飞补习了地理知识,知道海南简称琼了,汽车的牌子都是琼A的,但不留心看,还以为是京A,邱飞恍惚了一下,明明下午在北京上了飞机。


    街上没什么好转的,只看见一个卖杨桃的,大的一块五一个,小的一块钱一个,两人买了俩小的回了酒店。周舟洗杨桃的时候,发现一个小洞,一抠,发现一只虫子,周围还留下很多虫粪,就扔了,又洗第二个,一只虫子自己从洞里爬出来,也只好扔掉。


    周舟说:“看来便宜没好货,下回买一块五的。”


    邱飞说:“一块五的说不定虫子还大呢。”然后从兜里又掏出一个说,“看看这个有虫子吗?”


    周舟觉得奇怪,问:“哪来的?”


    邱飞说:“就是你挑的时候,我也拿起一个看了看,结果忘放下了,直到进门的时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一个东西,你就给洗了吧,他收摊了,我又不认识他们家,也送不回去了。”


    周舟只好洗了,这个完好无损没虫子,两人躺在床上,你一口,我一口,还没等吃第三口,就没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完饭上了旅游车,第一个景点是博鳌水城,亚洲那个著名的论坛就在这开。去那的路上,尘土飞扬,坑坑洼洼,颠得难受。


    邱飞很不满,“这路应该好好修修,要不在亚洲首脑们面前多有损咱们国家形象啊,关键是把首脑们给颠傻了,制定不出好政策,老百姓就该吃苦受累了,这条路直接关系到亚洲人民的未来。”


    周舟说:“你放心吧,领导人们不会和咱们走同一条路的。”


    到了地方,下车,坐船到了一个小沙滩上,导游说自由活动半小时,然后集合登船。沙滩一边是海,一边是万泉河。邱飞把相机交给别人要和周舟合影,他搂着周舟的腰,在后面抱紧她。


    有个农妇抱着鳄鱼供人留影,五块钱一次,邱飞问周舟照不照,周舟说:“我跟你照了就不用跟鳄鱼照了。”


    邱飞说:“那你什么时候把那五块钱给我啊。”


    周舟举起相机又跟邱飞自拍了一张,说:“等攒够一百一起给你。”


    沙滩的石头旁边堆了一堆被海水冲上来的海草,邱飞扒开海草,看有没有小螃蟹,结果看见一个大螃蟹,他便脱掉T恤,包住手,去抓。螃蟹不愿意被抓,就夹邱飞,好在有保护,不是很疼。邱飞把螃蟹放进包里,又穿上衣服,发现上面都是洞,被螃蟹夹的,他异常心疼,说:“这件衣服两百块钱呢,能买多少螃蟹啊!”


    离开博鳌,导游又领着众人去了一个卖海产品的地方。邱飞和周舟早就商量好了,购物点的东西一样不买,所以工作人员在做产品介绍的时候,他俩也没细听,始终在挑毛病。工作人员先是介绍鱼油,说是三高的克星,还有降血压醒脑提神的作用,商场卖的价格是这里的两倍,大家到这就算捡着便宜了。邱飞小声跟周舟说:“商场是比这贵,可人家那一包五瓶呢,这就一瓶。”


    导游听见,怕他俩扰乱人心,自己拿不到购物回扣,就说:“你俩要是不想买可以去外面大厅转转。”


    两人来到大厅,全是卖从海里捞上来的东西的,虾仁、海米、鱼片、干贝,跟到了水产市场似的,有免费的虾米皮紫菜汤可以品尝,邱飞喝了一大口,放下碗,卖东西的说:“带点儿虾皮儿走吧。”


    邱飞说:“不用了,谢谢。”转身就走了。


    周舟说:“那人肯定特生气。”


    邱飞说:“我要是再打一嗝,他更生气。十块钱的虾米片儿,他卖三十,我还生气呢,走,再喝一碗去。”


    玩的时候有时间限制,买起东西来就没了,直到最后一个游客买完东西,导游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带着众人去吃饭。十个人一桌,管饱不管好。邱飞让后厨把刚才抓的螃蟹帮忙蒸了,又要了点儿醋和姜末。


    螃蟹蒸好了端上来,邱飞摆到周舟面前,鲜气四溅,同桌人直看。一个刚上厕所回来的同桌人,把导游叫过来问:“都是一个团的,为什么只上一只螃蟹?”


    周舟觉得很幸福,掰了一半给邱飞。


    下午随车沿海边一路南下,途经野人谷和兴隆植物园时逗留参观,晚上住在兴隆的酒店。


    在邱飞的概念中,酒店都是香格里拉、天伦王朝这样的地方,条件肯定差不了。而在海南,只要能住、能吃饭的地方,甭管什么条件都叫酒店,而且有“国际”两个字,哪怕在吃上只能提供鸡蛋和白米粥这样的早餐,住的环境还不如北京的招待所,卫生间洗脸的水竟然是臭的——邱飞怀疑是不是进水管接楼上马桶的下水管了。


    吃过晚饭,导游说可以去看人妖,从泰国偷渡过来的,费用自理。周舟不想看,邱飞就陪着她自由活动。两人买了一身花里胡哨的沙滩情侣衫,邱飞买了一个草帽,打了一辆车去了海边。


    天快黑了,海边人不多,海水泛出金光,还带点儿红,太阳快没入海平面了,远处驶过一艘船,隐隐约约传来汽笛声,还有海鸟飞过的声音。两人坐在沙滩上,靠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听着海浪的声音,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回了酒店。


    晚上,快睡着的时候,邱飞似乎听见周舟在笑,还说了一句话:“别喝了,虾米皮怪咸的!”


    邱飞搂紧周舟,周舟已经睡着了。


    这一刻,邱飞觉得很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又坐车出发了,到了三亚湾,依然是海边自由活动。沙子很细,也软,两人光脚在上面走,海水异常蓝,邱飞想下海游泳,导游说你要不怕鲨鱼,就下去吧,邱飞想了想,觉得还是趟趟水算了。


    太阳升起来了,有点晒,周舟打着伞,走在前面,一步一个小脚印,邱飞跟在后面,用大脚盖住周舟的小脚印,然后问周舟:“你是鬼吧,怎么踏雪无痕啊?”


    周舟回头一看,真没有自己脚印,吓一跳,再一看,琢磨过味儿来,跳到邱飞身上说:“驾,走,背着我,真给你来一个踏雪无痕。”


    背了几步,周舟跳下来,“说,老胳膊老腿的了,就不折磨你了。”


    邱飞喘着气说:“老当益壮,俯首甘为孺子牛。”


    周舟说:“你愿意当牛,我还不愿意当孺子呢,你说话声再细儿点,我总觉得我跟慈禧,你跟李莲英似的。”一部电影里就有这一幕,李莲英细声细气地背着慈禧在故宫里走,姜文演的李莲英,刘晓庆演的慈禧。


    邱飞说:“你要是慈禧,我也不能是李莲英啊,怎么着也得是咸丰。”


    周舟说:“虾皮儿吃多了吧,咸疯了?”


    走累了,两人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


    空气可见度很高,天湛蓝,没云,天和地平线在远处交汇,浪很小,几块小石头和贝壳被冲上岸。一个小女孩在捡贝壳,穿着花裙子,戴着太阳帽,光着脚丫,从沙子里抠出贝壳,欣赏,然后在海水里冲洗干净,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再去找下一个。邱飞戴上耳机,许巍的《家》在耳边响起,他拉紧周舟的手,摘下一个耳机给周舟戴上:


    拥抱着亲人的时候


    多希望时间就停止


    如今我对自己的故乡


    像来往匆匆的过客


    我在远方很多的岁月


    总是会想起你给予我的一切


    你给我的每一次爱情


    有幸福有疼痛让我成长


    ……


    不知道为什么,邱飞突然涌出一种渴望,要是自己也有个孩子就好了,女孩,带她玩儿,给她讲故事,看着她成长。这一瞬间,邱飞觉得异常美好。


    晚上住在三亚的酒店,水依然是臭的,还总有小姐打电话问要不要按摩,二十分钟打一次,拔了电话后,小姐竟然上门来敲,周舟和邱飞索性出了房间。


    两人溜达到海边,不远处有个租帐篷的店,邱飞问周舟:“要不然就在沙滩上住一宿,反正回去自来水也是臭的,不如在外面享受新鲜空气。”


    周舟问老板:“安全吗?”


    老板说:“当然了,我养了两条狗,甭说坏人来了,就是坏乌龟爬上岸,也难逃狗鼻。”


    于是两人租了帐篷。


    老板问:“有啤酒要不要?”


    邱飞说:“拿两罐吧。”


    邱飞抱着帐篷找了一个平坦的地儿,刚要搭,老板让往后挪挪,邱飞问为什么,他愿意离大海近点儿,再往后挪就不叫海边了,老板说:“你要不怕涨潮被泡,就别挪了。”


    在涨潮淹不到的地方搭好帐篷,邱飞和周舟仰壳躺在帐篷里,头从帐篷口探出,仰望着星空,邱飞拿着一罐啤酒,起身喝了一口,又躺下说:“我现在幸福得有点儿找不着北。”


    周舟说:“我告诉你北在哪。”随便往天上一指,“在那。”


    邱飞说:“看地图的时候才上北下南。”


    周舟说:“那也在那。”


    邱飞问:“为什么?”


    周舟说:“因为北极星在那。”


    邱飞问:“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北极星的?”


    周舟说:“因为它最亮。”


    邱飞巡视了一遍夜空,指着另一个方向说:“那有个更亮的。”


    周舟看了看,说:“你那个没我这个亮。”


    邱飞又对比了一下说:“比你那个亮。”


    周舟说:“那是因为你那片没别的星星,所以那个星星显得亮,其实绝对亮度没我的亮。”


    邱飞说:“我再找个比你亮的。”


    周舟说:“别找了,我那个肯定是北极星,它旁边就是北斗星,你看那勺儿。”


    邱飞看了看说:“我记得北斗星那水舀子把儿是直的,你这个把儿是弯的。”


    周舟说:“把儿就是弯的,小学地理怎么学的?”


    邱飞说:“我们小学地理课不学星星,好像是自然课学的吧?”


    周舟说:“别管什么课了,反正你没好好学,打小就不学好,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变成坏人了吧,唉!”


    邱飞诡秘地说:“你都给我定性成坏人了,我要不干点坏事儿是不是辜负了这个称谓啊?”


    周舟说:“你要干什么?”


    邱飞一翻身,把周舟拖进帐篷就要亲:“你说呢。”


    周舟阻止住邱飞:“别让人听见。”


    邱飞把脑袋探出帐篷看了看,说:“老板已经睡着了。”


    周舟说:“狗都睡了吗?听见你干坏事儿该咬你了。”


    邱飞说:“它俩也干坏事儿呢,顾不上咱们。”说完拉上帐篷口的拉锁,关上应急灯。


    应急灯又亮了,帐篷口打开,两人的脑袋探出来,邱飞打开一罐啤酒,和周舟共饮,另一条胳膊垫着周舟的脑袋,脚一不小心,碰到应急灯的开关,灭了。


    两人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天,周舟说:“别等到年底了,回去咱们就领证吧!”


    邱飞没有反应。


    周舟看了一眼邱飞,他闭着眼睛,睡着了。


    周舟挪开邱飞的胳膊,转了一个身,几分钟后,便呼吸平稳,也睡着了。


    其实邱飞并没有睡着,他听见了周舟的话。


    邱飞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望着深邃的夜空,又喝了一口啤酒。


    一大早,邱飞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周舟在亲自己,舌头从脑门游走到鼻尖,又转移到脸蛋,亲得邱飞痒痒的,反而睡得更甜。


    不知又睡了多久,周舟叫醒邱飞,说再不起就赶不上团了。邱飞赖着不起,说:“你再亲我两下我就起。”


    周舟不亲,邱飞说:“不是你刚才亲我的时候了,吃饱就忘了厨师,下回早上不让你亲了。”


    周舟说:“别臭美了,谁亲你了,你是不是做什么不该做的梦了。”


    邱飞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不像在做梦,也没深究,起了床。


    退了帐篷,正要离开沙滩,邱飞崩溃地发现,不远处的帐篷里也睡了一个人,敞开着帐篷口,老板的狗正在舔他。


    和团队汇合后,坐车去下一个景点,蜈支洲岛。这里也是海、沙滩、椰树,不同的是多了潜水的项目,这也是导游带团来这的目的,消费。潜水一人次三百,自愿,也可以不潜,有人以身体不适或不会游泳为由,不愿意花这钱,导游不乐意,他的工资就靠消费提成,便给身体不好的推荐坐潜艇观光,告诉不会游泳的,更应该去潜水,潜水和游泳是两码事儿。


    这的沙子不是金黄的,有点儿白,像胡椒面儿,海水的清澈、那种湛蓝,在photoshop里都调不出来,看着比脉动更让人有想喝的欲望,邱飞和周舟都想下去看看,便交了六百块钱,导游紧锁的眉头微微舒缓了一些,但邱飞的眉头又紧锁了。


    换上潜水衣,坐快艇到达潜水区域,一人配一个教练,水下不能说话,先教授了一些基本手势,往上、往下、不舒服了怎么办、没问题怎么表示,然后教如何换气,不用鼻子,光用嘴,嘴里含着通气管。所有人的设备都是从上一个潜水者身上卸下来的,包括通气管,是从上一个人的嘴里掏出来的,邱飞问能不能给他和周舟换个没用过的,教练在水里涮了涮说:“没事儿,海水消毒。”


    潜到海下后,一个惊奇的世界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珊瑚,看着跟素什锦似的,来了食欲,又游过一群形状怪异的鱼,颜色鲜艳,肉嫩,一看就好吃。当年看《西游记》电视剧孙悟空去东海龙宫借金箍棒的时候,邱飞也产生过这种欲望。


    越往下,好看的东西越多,教练要给邱飞和周舟照相,邱飞觉得一百块钱一张照片太贵,正犹豫的时候,教练就给照了。


    从水下上来,工作人员把照片交给邱飞,要收一百块钱,邱飞不情愿地给了。照得还不错,黑白的潜水衣,两人带着潜水镜,只露着眼睛,跟俩熊猫似的,背影是五光十色的海底生物,看着跟在照相馆背景板前面照的似的。


    本来邱飞在水下捡了一个珊瑚要给周舟,但被教练发现了,又抢走扔进海里,教练说:“每个人都带块珊瑚走的话,我们就失业了,没了珊瑚,就没人来潜水了。”


    下午,导游安排了最后一个旅游行程,去参观一个观音庙,说是4A级的旅游景区,但门票要自理。


    邱飞想,广告公司4A的最好,4A的景区应该也差不了,就和周舟进去了。


    进去后后悔了,里面破破烂烂,杂草丛生,工作人员比游客都多。寺庙里的导游带队,简单介绍了一些佛学知识,并告诫众人在这里要戒心戒口,迈门槛的时候,男的迈左腿,女的迈右腿,迈的步子越大,好运越多,还要双手合十至胸前,内心虔诚,这样就会感动菩萨得到保佑。众人照做,跟着导游,从门口一路双手合十见门槛就大步迈直奔宝殿。拜过菩萨,寺庙导游说:“目前正值本寺院建庙十周年,请来高僧免费为大家算命,不算白不算,都去算算吧,只需跟高僧打个招呼说句阿弥陀佛就行了。”然后带着众人到了高僧的禅房。


    里面坐着三个高僧,身材不高,都不超过一米七五,年龄也不高,看样儿都不到三十五,邱飞和周舟来到其中一位跟前,高僧主动点头说:“阿弥陀佛。”


    邱飞和周舟也回应:“阿弥陀佛。”


    高僧问了邱飞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手相,说:“施主今年本来要走福贵之路,但错失了机会。”


    一听失之交臂了,邱飞有点儿遗憾,问:“怎么错过去的?”


    高僧说:“机缘。”然后就解释何为机缘,拿人际关系举例,说要处理得当,否则得罪了他人,在机会降临的时候,这个人就给你捣乱,你和机会的缘分就没了。


    邱飞说:“知道了。”


    谢过高僧,正要走,高僧说:“我有一句劝告施主可以采纳,去请一个龙龟,摆在家里,即可避小人。”


    邱飞说:“行,我回家后买一个。”


    高僧说:“回家买的不管用,我们这里就可以请,出门左拐,那里是佛缘堂。”


    邱飞和周舟来到佛缘堂,说要请一个龙龟,工作人员拿出一个说:“七百八。”


    邱飞问:“什么做的,这么贵?”


    工作人员说:“材料不重要,管用就行。”


    邱飞一想,这东西在潘家园买,用不了一百块钱,不值,加上身上的钱也不够,就说先算了吧,便出了佛缘堂。寺庙导游见邱飞空手出来,就让邱飞回去和高僧打个招呼。出于礼貌,邱飞回到禅房,高僧见状,说:“施主为何空手而归?”


    邱飞说:“钱不够。”


    高僧说:“那里可以刷卡。”


    邱飞说:“卡里也不够。”


    高僧说:“既然施主不方便,就上一炷全家福的香吧,佛祖会理解的,出门右拐,那里求香。”


    邱飞和周舟又到了烧香的地方,工作人员递上价目表,最便宜的香三十三块钱一炷,有一米长,在北京雍和宫门口,也就卖十块钱。邱飞想,烧就烧吧,便递上四十块钱,说烧一根。工作人员没接钱,说,上香至少要三炷,邱飞一想,既然都到这了,三炷就三炷吧,给了钱,点上香,工作人员拿出一个本,说可以把家人的名字写在登记薄的表格里,佛祖会保佑他们的,邱飞便写上自己和父母的名字,工作人员说,不用写得这么挤,邱飞说,我还得写呢,然后又写上周舟的名字。


    出了寺庙,游客互相打听,问高僧如何指点的迷津,基本都是请东西或烧香,说的话也几乎一样,都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细琢磨,似乎对任何行业的任何人都试用,发觉被忽悠了。邱飞忘了看,刚才那个高僧头上有没有点儿了,别是和自己一样,只是剃了光头的俗人。


    不过令邱飞欣慰的是,和周舟一起烧了香,他许的愿是,两人白头偕老。


    出了寺庙,海南游基本结束了。四点吃晚饭,五点到了机场,等待八点的飞机。导游把众人撂在机场,说完旅途愉快,再见,便消失了。


    晚上十二点,邱飞和周舟出了北京机场,迎接他们的,是接下来的生活。


    邱飞现在住在周舟的那套房子里,周舟也住,两人基本算在一起过日子了。白天周舟上班,邱飞买菜做饭,半个月下来,周舟胖了两斤,邱飞瘦了四斤,不是劳动所累,是心里有槛。


    这次海南之行,让邱飞清醒地看清一个现状:生活,没钱不行。


    邱飞自己并没有多少钱,上学家里给的钱没花完的,偶尔给外面干个兼职挣点儿钱,再加上研究生的那点儿补助,就是全部家当,这次去旅游团报名,就全都花掉了。周舟也知道邱飞的现状,所以去海南之前给邱飞钱包里放了两千块钱,说路上花这个。邱飞并不愿意花周舟的钱,而自己又没钱,所以之前几次掏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情愿。


    邱飞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朋友,虽然两人恩爱,不用分这么清楚,但邱飞身上有一种大男子主义,他不愿吃软饭。他决定尽快找到工作,挣钱超过周舟,否则,他别扭,还得再瘦下去。


    本科毕业的时候,即使工资不菲,邱飞骨子里也不是很想上班,现在他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当然,钱少了也不干。


    这时候,杨阳打来一个电话,说挣钱的活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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