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3个月前 作者: 况颜
    9


    原来他们的公寓离我不远,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王族"竟过着这种朴素的生活。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没半点奢侈装饰。第一次去参观,我交口称赞,差点连雷锋精神都说出来。忽然想起小S在主持《康熙来了》时曾说过一句话,当明星是为了穿华服,泡帅哥。这话粗鄙了点,但贵在真实。


    "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当明星?"我挨个看过去。


    以偌说:"一半是梦想变成命运,一半是命运变成梦想。"


    这是哪里的外星话,我一脸茫然,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问。


    其他五个同情地看着我,我才明白可以反抗可以表示不满,可以把靠垫直接砸过去。以偌惨叫一声,冲进卫生间,一秒钟后又冲回来,脸上挂着假泪珠。


    我笑到肚子疼,这也太扯了吧,说出去谁会信"王族"队长是这么个不正经的模样。


    从上次聚会后,我们就成了朋友,每逢他们不忙的时候,就叫我来。高秋说反正你是一个人,在家闲着会生病的,这样大家一起也热闹。


    他有这么好心,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万彬说了实话:"我们想吃中国菜。"


    无所谓了,第一我确实很闲,上次那个小鬼团回去后,大概真的狠狠地夸了我一把,老总一高兴给我涨了薪水不说,还减了每日汇报的麻烦;第二我很会做菜,平时懒得做,是因为没人欣赏,做菜和唱歌一样,总要有掌声才有动力。不过,条件还是要讲的,做饭可以,但是只限于做饭,原料他们负责准备,饭后决不刷碗。


    他们很好应付,一盘简单的番茄炒蛋就可以,何况我做的还是正宗的西红柿盖浇饭。只是吃也堵不上他们的破嘴,万彬一脸陶醉地说:"谁要是娶了你,算他有福气!"高秋也凑热闹:"恩亚,看我有没有机会?"


    "没有,都没有。"我装凶,眼角看着安帝。我为什么要看他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担心他是不是会介意?我到底怎么了?


    经过那晚,我误以为我们的关系近了一些,可是这几次我来,他几乎没和我说过什么,连从前熟悉的眼神都不见了,那种刻意的疏远好像我是主动找上来的花痴女。我都怀疑那天夜路上的对话,是不是自己做的春秋大梦。


    算了,想那么多干吗?他们又闹上了,这一次是高秋欺负金田,非要他拿着团扇装女人。金田不从,高秋跑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问:"想不想知道一个秘密?"


    我配合:"想啊,快说!"


    "就是……"高秋刚说出两个字,就被成雪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身下。


    有时候我会教他们一些简单的中文,你好啊,吃了吗,笨蛋,白痴等等,以骂人话居多。不久就满屋子"笨蛋""猪啊"乱飘。


    晚上送我回家的也变成了以偌,第一次他还看看安帝,见后者没有任何反应,慢慢也就成了自然。


    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以偌没什么话说,顶多指指路边的小店,谁家的肉好,谁家的面好——他生平最大的梦想可能是导游。其实这也没什么,要不是再见面高秋追着问我们的聊天内容,我说没有谁也不信。以偌还在那儿逗趣:"对,可不能对他们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什么秘密?"这些天真到白痴的家伙,看不出这分明是韩国版的"打死也不说"吗?


    只一次,他问:"恩亚,觉得安帝怎么样?"


    "什么?"我一时怔住。


    "我问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很好,不错。长得挺帅。"


    "喂!我在说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我无辜地看着他,玩纯情我也会啊,装傻更是拿手。


    "其实……他很好,只是不会表达自己,你明白吗?"


    以偌没有听我的回答,或者他已经猜到答案?


    其实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生活已经很辛苦,何必还要自找不痛快。只是,谁都看得到,我的目光越来越多停留在他身上,他越冷淡,我越是想靠近。那些要强的话,只能拿来自己哄着自己玩。撞到火里的飞蛾就是这种傻样子吧?


    看到我在QQ上传过去的"下了一整天的雨,我的心情也灰暗下来",安琪一顿暴笑。这不怪她,以前一碰到有人悲秋伤春,我就忍不住骂,全天下那么多天灾人祸也不见谁可怜可怜,掉一片叶子至于哭得肝肠寸断吗?矫情得是不是有点过了?安琪说像我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才是稀有物种。


    笑够了,她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是啊,怎么了,我也想知道呢。"自从上次以偌说了那些话,我就像吃了不好消化的东西,一直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几次用乱七八糟的理由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事往一起瞎凑什么劲儿。想吃饭自己做自己买去,我又不是你们的保姆!宁可自己在家无聊到看第N遍《反恐特工》,也不想看他那张不阴不阳据说隐藏了心思的脸。


    可是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金田说如果我不出现,他就带人过来包围。你不想明天成新闻头条吧?他这样威胁过,又换成撒娇语气,好恩亚,今天可是我的生日,难道你真的不想来吗?你就那么讨厌我?


    "当然不,"我无奈地回答,"你要我几点出现,晚一分钟我都交罚款。这还不行吗?"


    "你先准备着吧,一会儿我们去接你。"金田匆匆收线。


    "准备什么,礼物?这大雨天我上哪给你买去。"


    好在还有从国内带来的五粮液,是安琪老爸的私人藏品,临出国前她非要塞到我包里,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忽然我发现,我并不反感他这样软硬兼施的做法,也许我一直在盼望有人能这么做,我才有借口出现。


    时间永远和人过不去,你希望它慢点,它给你来个岁月如梭;你希望它快点,它偏就让你一日三秋。我打扮停当,在卧室转了三圈,上网看了新闻,翻了昨天的报纸,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正考虑是不是换下这身硬邦邦的裙子,好好喘口气,门铃响了,老天保佑金田!


    "是你?"我看着一脸纯真笑容的亚达,有些迷糊。


    "是我啊!"他乐了,"他们先过去了,还要接几个朋友,就让我来接你。你不是不想看见我吧?你讨厌我吗?"


    我晕,怎么都一套语式啊,怕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讨厌,我谁都不讨厌。我嘟囔一句,忘记了面前的这个能听懂中国话。他乐得嘴都闭不上了,我也跟着笑,这样也好,路上不会闷,也不至于紧张。


    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的,七拐八拐不说,荒凉得连电灯都像抚顺天上的星星似的,稀少遥远,远远还有海浪的声音。亏得亚达开车技术好,我们才没直接掉沟里去。


    原来这是以偌家的别墅,他们另一处魔鬼乐园,以偌说在这里又隐蔽又安全。我大笑,又不是反党叛国,讲得太严重了吧。


    "哎,"他夸张地叹气,"你不知道狗仔队有多厉害,像我们这样的人,也就是表面风光,有句中国话怎么说来着?"


    "哦,你的意思是狗改不了吃屎吧?"我假装认真。


    "对,就是狗……"不对!他倒不傻,发现陷阱绕了过去。


    我大笑,气得他想要跳车。好在高秋迎了出来,避免了一场寻死的悲剧。看我满面春风一步三摇,高秋的好奇心又出来了,跟着我追问:"有什么好事吗?告诉我吧。"


    我摇摇头,边说中文边拍他的肩:"傻孩子,告诉你你也听不懂啊。"


    酒喝到一半,我偷溜出来。


    晚上的海风很凉,有助于迅速清醒。不然我也禁不住音乐的鼓动,跳起舞来。关键是我又没有ANN那两下子,拿什么动胯扭臀显摆自己。做人首要一条,得会藏拙啊。在大家起哄之前,还是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还有一个理由,不想让他看到我神经病一样突然落寞的神情,不想听任何一个人用关心好奇探听甚至敷衍的语气问,你怎么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能说真话,也不能说假话。记得很久以前有人这么问过我,那会儿我年轻啊,幼稚啊,把虚情假意当真了,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听的人呢一脸惊讶,一脸委屈,说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说这么仔细干吗!后来我索性不说了,宁可憋在心里五痨七伤也不说了。


    就像现在,眼泪又出来了吧,亏得没人看到,可是,真的很难过,那种抛弃在热闹之外的孤独更难以忍受。也只有这个时候,我分外想他,爸爸。不是想他给我多少恩惠,而是想如果他还活着,我的日子会是什么样?这种想象是最伤心的,因为没有真实答案可找,怎么想那些"如果"的事都要好过现实。起码,我会少付出许多辛苦吧……


    "你怎么了?"安帝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看吧,老天就是爱捉弄人,越想回避的人越容易出现,等你真想看到时,又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可是现在我不想回答,头埋在双腿中间,眼睛一定又红又肿,一副傻瓜的样子,怎么见人啊?忽然有一双手揽住我的肩膀,好温暖的怀抱,有淡淡的香味,让人想一直沉溺其中。好吧,就这一次,我就放任自己享受一次,反正今天我们都喝了酒,反正海边月夜本来就是暧昧的温床,反正我都这么倒霉了,贪恋点好东西也不算过分吧。


    "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不说的话,谁能知道,又有谁能帮你呢?"安帝轻轻说,语调平缓,像是在哄小孩。有那么一瞬,我真的想对他说出心里话了,太久没和人倾诉沟通,太久没听到安慰鼓励的话,一个人承受一切,确实有些累了。我挣扎着抬起头,认真地看他的眼睛,我能信任他吗?他会理解吗?还是会瞧不起我?把我当成笑话?


    对,谈什么身世凋零,打落牙往肚里咽才是正途。


    我笑笑:"哪有什么事啊,就是有点无聊呗,真的,你不懂,没接触过几个女人吧,以后多了就好了。"


    "真的?"安帝不肯放过我,眼睛闪动着深邃的星光,好像能一下子看到我的心里去。


    老天,就算你要考验我,也不能下如此狠手啊。就这样的大帅哥,我要是能把持得住那才叫见了鬼!于是一件到达韩国之后最大的事故出现了。


    我,居然,伸出手,摸他的脸,眼睛烁烁放出色女的恶光,嘴里还喃喃有词:"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帅。"


    他似乎被我的举动加中文刺激到了,一动不动僵坐着。


    闸口打开洪水泛滥,我想已然这样了,那还矜持个鬼啊,不如一次到底,过足我的色瘾,用他听不懂的中国话继续骚扰:"如果我不是我,你不是你,那有多快乐?"


    安帝不懂我在说些什么,可我的指尖却能感觉到他已经放松下来。


    "你为什么不拒绝呢,任我为所欲为,这样好吗?"我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


    安帝接住泪水,泪水在他的掌心很快洇开消散:"为什么这么伤心,为什么不能快乐起来,宝贝?"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宝贝。一个可能是世上最简单的称呼,却能击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宝贝,我从来就不是谁的宝贝,没撒过娇,没得过宠。我从来就想当谁的宝贝,让谁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可是,这辈子,我还有机会吗?


    "安帝,谢谢你。虽然我不配这两个字,还是要谢谢你。"


    我轻轻捧住他的脸,轻轻地靠近,再近一点,让我把你每一个毛孔都记在心里,一起记住的还有这样的夜,这样的海,这样微甜的唇,和舌尖挑动出的澎湃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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