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野
3个月前 作者: 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
托特瑙山摄影可由导演独立完成(顶多尚需一名男性或女性摄影师的协助)。为此他应寻找他所选择的一座山:马特峰①、勃朗峰②、拉克斯山③、雪山,随便哪座山都行。影片允许也应该以完全业余的方式摄制。
1对人物海德格尔,只需用他的一句名言稍作暗示即可,或者用小胡子也可以。对汉娜·阿伦特,也可以采用同样的方式。
①Matterhorn,欧洲阿尔卑斯山第三峰,海拔4478米,位于瑞士——译注。
②Montnc,欧洲阿尔卑斯山最高峰,海拔4808米,位于法国和意大利边界——译注。
③Rax,位于奥地利——译注。人物老年男人
中年女人(“那个女人”)
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
年轻的乡村女招待
一名竞技运动员
两名穿着民族服装的男子(“戴羚羊毛帽子的男子”)
还有更多的运动员,在滑雪
一名老农
数名死去的登山爱好者(部分已经腐烂)
数名拉拉队女队员
猎人
客人
男招待
等等在绿野老年男人穿着一件感觉很乡气的滑雪服,坐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大堂里。他被绑在一只框架①上(实际上类似于人体模型),框架临摹了他人体的大致轮廓,只是比他的人体要大得多。几乎可以这幺说,从框架上看到的他要比原来的他大一倍。背景是电影银幕。银幕上面的山峰白雪皑皑,有一个高山牧场,或者诸如此类的场所。山上一间小屋前的长凳上,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都市样式的旅行服,身旁有一只行李箱,正准备启程。
①这里的Gestell,在海德格尔的着作中有其特定含义,指强迫性的聚集,对人提出挑战,要他用勒令的方式,将现实揭示为“定位-储备”。受此方式的挑战,人就处于“框架”的本质之域,而技术的本质在“框架”。框架阻碍真理的闪光和支配作用。本注解参考引用了《人,诗意地安居》,海德格尔着,郜元宝译,张汝伦校,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3月第二版——译注。
那个女人:
[她在银幕上对着下面的老年男人说话。然后,可以这幺说,在下面独白的过程中,不知在什幺时候,她从银幕上走了出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银幕后面走到了前台,有时候是一起朗诵台词,有时候则是在倾听她在银幕上朗诵时的替身演员。]
此刻您坐在那儿,几乎被安顿在框格里。可是,您曾经在您母亲眼里是什幺人,现在您已经不是了。而且直至您的父亲……他用湿润的手指穿越裸露的森林。太阳透过枝头的孔隙落下,但它的灼热……它已变得没有伤害了。在您曾经做过恋人之后,女人们聚集在其他多刺的小果实周围,将她们的棍棒扔到了树冠上。她们得到任何东西都要煞费苦心。长凳子是给女人们编结用的,钩针就在她们的手里。然而您,您被赶出了居所,您休养生息的居所。年轻人的身体闪烁着时髦的光芒,这些人就站在大楼周围。音乐进驻他们的心间。特别有趣。使有趣凝固。而您却在诉苦,因为有人在嘲笑您!大学生们正在挨一个失业的制革工人帮工的鞭子,他用浮石剪坏了他们的白色运动内衣,然后将他们暴打一顿。到处都是美丽的血啊!从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刮掉故乡,那是何等浪费呀!让我们从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处着手吧:它不是要求比您实际拥有的更少的字眼吗?您也就是这样的一幅画,一张插图!您与这种不恰当风景中的时髦然而却是不恰当的衣服不相称。音乐在我们面前显得有失分寸。不过它的音量只是它其中的一个坏特性而已。当您看来不那幺引人注目地坐在您的小木屋前,被寻找的人完全抓住的时候,您就听首歌吧!他们想要听到惟一的一句话,可他们得到什幺呢?整个世界,以及为了能够抬到哪儿去,人们自己如何出现在一种现代化的移动工具中。
而去敲敲打打和安顿住处的地方总是同一个地方:故乡!您慢慢驶过回去的路,在将雪橇拉上去之前您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途。您强迫自己接受现代此在①的林中路已经太久了!您现在倒轻松省事了!不过,皮肤现在仍然在此,我看到,差不多好得过头了。边角起了皱纹。在您的面孔周围赌博呢。赌注很高。请到输者那儿去吧!年轻人穿着战战兢兢的制服,这孩子的体操裤紧贴在他们的大腿上。他们突然变得听话起来。未来的顺从。他们过去是,他们也愿意这样做。大自然终于将他们包容在内。尽管他们将自己的双手从沼泽地伸到了陌生的风景中,但这些沼泽地始终已经有归属了!于是他们设身处地为自己的本性着想,这就是教育。而且他们要归功于教育。他们可以每天呼喊可能引起对自己的此在产生恐惧的东西。
①这里的“Dasein”现在通常译为“此在”,海德格尔用其专指现象学本体论意义上的人的存在,即先于主客心物之分的、没有规定性的原始状态下的人的存在。海德格尔论着中的“存在”一词即为“Sein”,它指的是存在者的涌现、显示,而非具体的、确定的存在者。“存在者”的德语为“dasSeiende”,意指存在着的某种确定的事物和现象,它可以是一切已经显示其存在的显示之物,也可以是观念中之物。一切存在者必须存在才能成为现实的、确定的存在者。没有存在就没有存在者。但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着,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您瞧,今天的人们是如何解决他们的休养战役的!所以他们才敢说,大自然在休息,在毫无廉耻地伸展四肢躺在我们面前。我们最好穿上衣服,或者最好:脱光衣服。到它那儿去!技术却不让它安静一会儿!它将河床里的小溪和历史的河流重新恢复秩序,总是一再让河床里喷出小溪来。我们是目标,是防护玻璃的中心。然而我们预感远方。它真的早就属于我们了。我们不是已经被登录到了不充足的地籍簿里了吗!任何东西都要忍受其自身的尺度。可是您瞧:就连我的脸也无法适合于享受了!请回忆一下,您曾经是一个多幺富有诱惑的图画呀:一个归于宁静中的人。而他是他存在的理由,他也是上帝,在十节课内。我已经看到,您会马上喜欢听众,他们已经买好了门票,指甲抓着了走廊的大理石。他们已经支付了入场券,希望学会恐惧,一旦它们,存在的高xdx潮,在这个国家的街道上飞奔,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我认为,他们在单行道上向后转时很胆怯。到高位沼泽去!在小木屋的纪念册上签名,高位沼泽的士兵没有铁锹,他们用的是徒步旅行拐杖,狰狞的骷髅头落在那条齐膝的灯笼裤上。肥肉从嘴里掉出,太阳照到眼睛里。森林!“思”①是旧车交易!请学会:一个时代有许多品牌。您在丰田、本田以及其他汽车品牌面前的样子,就像《创世记》之前的造物主一样!
①海德格尔运用的“Denken”,是作为此在的人对存在者的存在的显露、澄明、呈现出来,或者说存在者的存在呈现在人的思想中。所以,为了区别于“思想”的通常意义,人们有时将其译成“思”。本书中出现的“Denken”均译为“思”。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着,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
为了听到您的声音,您看看那些蜂拥而入的过路人吧!您看看!您倒是看看呀!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对您的样子视而不见!而且他也不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在某人心中已经不够!饮食,是啊,这始终是一件愉快的事儿,大小便够烦人的,然后您就在那儿等着他们将零钱递到您的手上。如果您现在已经无法创造这个世界,那幺您至少可以去摧毁它,不是吗?但惟一令您于心不忍的是:父母双亲。神圣的祖父在荷尔德林马厩的马槽里。黑森林!明亮的光线!您漫游的山脉就像凸出的血管系统,笼罩在您的老年氛围中……多美啊!陷阱就像草地。绞手就像树枝。不错,前面的那些人:他们至少肯定自己是什幺。他们终于走在您的前面了,到大桥那边去了,您瞧,在那前面,在山顶的交叉口!包装油纸在他们的手中簌簌作响。此刻他们就站在那儿,您瞧!……他们在闲聊,不过他们等的不是您!多痛苦呀!父亲这时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①“死亡”概念是海德格尔基础本体论中的一个关键概念。海德格尔在其着作《存在与时间》中解释道:“本真的存在的本体论结构,须待把先行到死中去之具体结构找出来才弄得明白。”海德格尔从揭示死的本体论意义着手,分析死对领会生即此在的存在的作用。也就是说,“先行到死中去”就是把人投入死的境界,并由此超越一切存在者,从而显示此在的本真的存在。本注解参考采用了《新编现代西方哲学》,刘放桐等编着,人民出版社,2000年4月第一版——译注。他们播下了生活的种子。死亡①打破了他们的关系。结束了!您突然不再是他们那种人了。纽带断了。您父母之死使您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是的,您是您自己!恐怖啊,天堂般的风景在沉睡!山脉为作为伯乐的您服务。那儿的东西,也的的确确是为突出自己服务的。您的“思”在您心中慢慢减弱。倘若有一张可以坐的长凳子,那总是很棒的,不是吗?这样人群就可以从您身边走过,但这个人却是孤单一人。他那恶毒的举止在地上烦躁不安地翻寻着。谁也不想成为另外一个人,就连您也只能代表您自己。
在此期间,饱经沧桑的您从那乡村风味的招待所回来过几次,小时候一有什幺鸡毛蒜皮的事儿,那个招待所是一个令您十分赞赏的地方。把希腊语翻译过来吧。可现在——伟大的东西是由您提出的,它们一经出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您就在漂亮母亲照顾的孩子身旁消失吧,母亲们为了穿着费尽了心机。您大概没想到吧,不是吗?有过这样的人吗,他们的脚步似乎是配备了脑壳?山里面有托儿所,有鸟窠吗?这些机子的声音如此美妙动听,人们根本用不着未来的东西了,因为一切是现在。您翻译或者您重新坐下来吧!伟大的事物现在仍在酝酿中,还是已成问题了?
一去不复返了。然后又创造全新的。于是又充满着叫人高兴的宁静,而您坐在这儿。重新准备好做一个无效物的东道主,他们买好的票子却由于自身的原因不得不失效了。这幺多年来,因为您愉快地在记忆里旅行,究竟有多少人把您铭记在心?谁还会在今天、明天想起您呢?好了,但在我看来您是一只快乐的行李小包,其他的人始终将它随身带来带去!就请您独自打算吧!或许您还得等待什幺死亡吧,等待送您回府的公共汽车吧,反正您整个时间一直在乖乖地等待着。您被放过去的地方。实际上您还从没有移动过。您是!
不再是孩子。此刻您纠缠不休了,在您以前接受馈赠的地方。真的,谁也不愿意在他已经开始的地方呆下去。可是他注定会在那儿结束。您的家属就像蛇一样,由您带领着,各自分隔开,跑到飞机起飞跑道外面,然后升向空中,您冒充自己是留下的人儿,甚至连鸟儿们也不敢要自己坚守什幺。您的语言在哪儿,您曾用这种语言懂得在大自然面前坚守自己吗?是啊,因为对人们有所期待,当时还发生过误点什幺的!自身就是价值,东道主,不,此在的谁。
死亡就是此在的哪儿。它从您(也从我们)这儿创造了逃跑的仆人,人们看到他们的生活仍在震颤着,人们站在他们的笼子前,并以对他们栅栏的无谓小事的念头安慰他们。他们还被整理得干干净净。又大又平,像博登湖。可是不幸啊,他们找到了那道门!然后或许作为一个失业者,您必须吃掉香肠。因为他们不听从您想成为自我的强烈愿望!他们踩到您用来穿越风景的登山鞋了,直至您重新被他们甩开为止。要幺您就去餐车,在那儿您原地踏步不前,旅行者穿着意大利皮鞋,阴险地企图走到您这边来。停止和运动合二为一。
顺便问一句,您冒着可能早已死亡的危险有过几次?事实上您是一个胆怯的人,您是一个喜欢家的人,而为了获得居留权,大学生社团着意穿上了战争的婴儿服。你眼里最醒目的是这条闪闪发亮的栗子树大道,是的是的,您只要向前弯下身子就行!您试试吧!
[好长时间以来,那个老年男人一直在绝望地尝试着,企图在他的框架上移动自己的身子。]
您早就应该更使劲些……将自己绝对孤立是毫无意义的。不错。这条闪闪发亮的栗子树大道,没关系,我不是可以向您描述的嘛……它就像庞大的恶狗在您旁边左右跑着。一直跑到明亮的小木屋那里,有人估计在那后面有一座接待客人的花园。可是只有您在此!火红色的纪念碑在风景的皮肤上。
您听着,它在远方发出响声!在大海的脸孔前,人们不由自主地将体育器械拍到身上。风景在发出声响,钱箱和盒子在歌唱。那在您这儿的家呢?您什幺都没听见吗?您就让这些人成为开端吧,不,一个开端,不,一个开端,最好还是成为一个高台吧:候猎处,我们可以从那儿往下射击,这样动物们只能在白霜下嬉水,树叶在死亡的汁液下弯曲下来。
其他人重新从滑雪场向外射击。您就朝镜子里瞧瞧自己吧!您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您开枪吧!面包头在终年积雪的高山里嚓嚓作响。会一门绝招,才能让思想变得丰富起来。现在您还得自己有点什幺东西,这样谁也不会再认识您这样的人了。您要是一个孩子就好了,您就会有漂浮的翅膀,妈妈身体的剩下部分,挂在上臂上。上帝借助于疾病,将您的模样剥净,您希望自己的模样跟他相像。因为您不像他那样,于是您成了垃圾。您转身吧!我完全可以对您发表轻蔑的意见,但是我沉默了。沉默在回忆里,将我记忆的草地扫得干干净净。栅栏上的脸孔,最美妙的滑雪时间和冬天迟来的太阳。
时间此刻也在扯着您的框架,它现在已经完全变形了。因为您曾经和最亲爱的人,包括和我,在一起,所以时间已经宣布您彻底完蛋了。您被解雇了。带着您那可怜的腿脚在阁楼里晃悠吧,一个怒气冲冲的无家可归者,也就是说,屋顶照例还是有的,可是洗过的衣服水滴到了您的脚上。你终于坐下来了!另外一个也想休整一下身子,那张椅子挤着你的那张椅子,手里拿着一瓶可怜的饮料。当您还在轻蔑地将小人物征服在您脚下时,一旦有一只手粗暴地撕扯您的袖子,您不会叫人若有所失的。
请允许我把死亡的消息告诉您吧,这样您将最终从光芒中,从危险的黑森林的樱桃汁中撤出来。没关系,在打黑工时,彼岸真的也可以从地里夺走呀。那儿有各种各样的人,但只有到了死亡时他们才变得如此迥异。现在是八点三十一分,您的报告马上就要开始,可谁也看不到更多的东西。您这就说吧,在蜂音响起之后!在沉闷的声音之后。您说吧!
[银幕上出现了温馨的自然风光,声音并不刺耳!有一条生长着芦苇的池塘,发出某种威胁性的态势,但随即又沉静下来。老年男人已经从他的框架上挣脱了出来,此刻在拖着脚步行走,踉踉跄跄地走来走去,那些废墟跟随着他。风度翩翩的男招待们为他、那个女人,包括一些穿着晚礼服的女士们、先生们提供饮料,这些人是来听老年男人作报告的。那个女人喝着咖啡,就在不远的地方,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
老年男人:
大自然在沉睡。我们刚刚和这种天气告别,希望不要马上与它重逢,天气却回头了,又重新和我们对着干了。一个糟糕的旧相识,定格在被敲击着的池塘的画面里。的确,森林和云层中的沉静并非运动的终结。更确切地说,它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大自然是在行走中诞生的。我们是其中心。我们是其手段。四周灯光变得黯淡。我们有了对我们生存的提示:我们发出咝咝声,犹如喷到头发和鞋子上的喷洒液,这样即便我们自己喝醉了酒,也能受到保护。同时,我们划破天空,却作为大牲畜无法用自己的呼吸去挽救自己。徒步漫游时的毒药。我们被包括在这一经历中,而经历的东西成了对象,我们将这一对象纳入到我们的网络中,以米计算,以分钟计算。访问将由我们的摄影机、录像机和照相机替代。我们首先通过他们,清晨的客人来达到目的,因为就在有人扯着我们的乳头的时候,我们真的希望利用这一日子。我们,作为一群人!我们的人数在增加!在人们称之为民间音乐或类似这样称呼的民间音乐中,老年妇女们晃动着她们身上的神奇口袋,向“齐勒谷的好色之徒们”晃动着①,直至她们作为一滩液体躺倒在自己的位置下面。我们要举办更多的参观活动,以便可以破坏我们的大自然。我们作为某种具体的东西获得形象,然后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回来了。然而,目空一切的始终是所谓真正的已有物,由外及内有教养的,似乎带到了林中空地。我们就是在此。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上,我们突然出现的脱离设置②,已经酝酿很久了。现在一切都已取消。我们为大气层中出现的空洞感到惋
①齐勒谷位于奥地利和意大利边界,地势险要,为冬季体育的乐园,是奥地利蒂罗尔接待游客最多的地方。“齐勒谷的好色之徒们”为奥地利享誉世界的五人演唱组合,成立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专门演唱以当地方言演绎的民歌,亦将摇滚和乡村风格带进他们的歌曲中——译注。
②此处的“Ent-setzen”写成“Entsetzen”,就是“恐惧”的意思——译注。惜,可先前属于大自然的过去之事,一再残酷无情地塞到我们这里。汁液从我们的下巴,从我们的家庭影院里流出。我们大概相信了,于是我们将野性与冲突带到了我们的家族中,以其弊端猛打我们的伙伴。而且我们将因此而越来越成为个别现象。荒野的盲点将打败我们,以一次突然袭击,从我们单调的存在中出发。我们使大自然成为我们,我们把它变成我们,以便它与我们一致起来。请将藏在瓶子里的新鲜汁液带到我们家里吧。这是我们美丽的真相:事后得到安置啊!大自然为自己的到来而感谢我们,而允许我们过来,从小溪的一边跳到另一边,我们也要感谢它。我们这就过去,为他们建造发电厂的河谷低地而悲哀吧!他们不可以这幺去做。而惟有在我们的哀悼中,大自然,它诞生了,只有在想到自己的终结时才会真正清醒过来。我们,它的少年队①,将我们和它一起解决了。只有随着死亡的开始,它才开始生活。难道那儿就没有一个人曾获得成功吗?或者说,我们当时是否应该开始在他的死亡中生活呢?上帝在说什幺?为何要这幺说?大自然的困境就是毫无困境的困境吗?哀悼是将我们吸引到了毫无希望之地吗,可我们早就将其据为己有了,这一道早已注定了的风景?它属于我们,胜过那些完好无损的东西。我们沉醉于其中,可我们比以前更为成功了,因为我们可以没有任何恐惧地穿着泳衣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早已作好了
①少年队,德国纳粹时期希特勒青年团下由十岁到十四岁的男孩组成——译注。失败的充分准备,因为我们的困境与我们互为相连。那些附属物在我们的抱怨声中与日俱增,而对外来的困境,已经没有空间了。这些树木,这些枯死了的灌木丛,这些死亡了的蛤蟆,这些我们需要的东西:假如它们是没有危险的话,假如它们仅仅是大约的话,我们用不着尊重它们!我们不再孤单一人,我们总体上预料到:我们喜欢这一点。我们可以拯救,给被摧毁者一个新的形象:我们的形象!我们呆在我们的附近,以便不再有任何东西发生变化。我们现在更加小心地照顾自己。我们河谷低地的保护者。我们河谷低地的射手!我们在过来的路途中,但我们永远到达不了。因为我们的到来应当成为一种受到期待的东西。我们就是救世主,希望让所有人想起我们。他们坐在那儿,被温暖地包裹在自己的附属品中,用带保险的连指手套对付破坏者,用棍子敲击,尘土四处飞扬,弹着吉他歌唱。随着他们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宁静的信条,他们永远不必呼吸新鲜空气了。然后那些必需品就出现在屏幕上,这些大自然的护套,它们将保护大自然。就像橡皮筋一样,他们亲自将自己拉到伟大的风景中,将他们自己聚集在了一起。这些毫无生命的内裤。他们彼此相见,点上灯,这样就给自己的出现提供了一个坦率的东西,可以亲自对自己进行审问。天够亮的时候,就取出照相机,他们用它来记录生活。麦克风就在他们的面前,就像挂在牲口嘴前的饲料袋,然后他们抱怨走进了明亮和虚无,他们宁愿消失得无影无踪。在灯光作出让步,并且悲伤地回复到自身之前。重新在大楼的长凳、电视机的肉店①前面出现。因为大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们!所以他们也同样如此看待自己。不过此刻天已渐明。经历的东西将成为感觉,人人都有自己的感觉,不是吗,每个人都在确保自己的感觉账户,对此他早就收取了利息,以与左邻右舍抗衡。每个人都作出不同的表达,这是一张白纸,上面有瑕疵,从很远处就可以看出来。
向远方宣布:我们,在欧洲的中心。我们的经验无法对付真相,但我们可以行使作为他们的帮凶的职权。
①“妓院”的委婉语——译注。
而且他们始终像生长的植物一样停留在地上,无法对任何东西不加理睬,在那儿,在他们的营火旁,在他们大肆突出的营火负责人那里。他们在自己面前点燃微弱灯光,它首先成全了这片林中空地,电视摄像机可以通过它看见他们。要幺,不,向后转,走!假如没有他们开辟的这片林中空地,那就真的绝不会看得到这灯光。否则它就无法落到他们身上。否则他们也就无法照耀到客厅里。倘若这个国家是开放的,难道这不是真正的静悄悄的大事吗?难道还需大肆宣扬吗?他们只有抱怨了过去之事才能创造,但他们始终只能创造自己。他们的觉醒太可怕了!沼泽地里沉重的脚步。他们充满着多大的兴奋呀!环境运动的一次胜利,开始吧!他们又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而大自然战胜了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时间。这些守护神啊!万物都到他们那儿!现在大自然终于也苏醒过来了。它就是开始的地方,而且,如果它感觉,它感觉自己是新的。他们在关心着它!他们为死亡的东西感到惋惜,好像他们早已自行解决不朽似的。大家一起。大家一起。
[在电影银幕上,那名男子和那个女人、乡村装束的男子和穿着城市式样上装和裙子的女子,他们为了获得照料爬上了小木屋。在舞台上,老年男人躺在自己框架的残余物下面,框架将他遮去了一半。两个风度翩翩的男招待和一两个风度翩翩的来客试图一再把他搀扶起来,可是他总是一再跌倒。]
老年男人:
[差点儿跌落到地上]
共同之处就是恐惧。他们屈尊仁慈地来到乡村。丝丝唾沫从他们永远都不想套上的辔具那儿喷到他们身上。不停地说吧。每个人都有一个上帝之角,他们趁百姓在那儿插嘴时摇摆着发出怪叫声,把自己搅入酵母中。他们将是土生土长的。小牛犊,像母牛一样矮胖。他们将自己的一帮无赖交由警察棍棒处理,警察们想以我们的方式狠狠地搅动一下他们。生面团比我们走得更远。让这一星球变得阴郁的那些档案,无法成为个别人的性器官(Gemchte)。这些人只不过是必须马上吃掉这块蛋糕的执行机关而已。这些大自然的保护者永远无法去直截了当地摆脱掉他们的存在,他们始终只是使劲地抓住自己。是的。他们紧紧地抓住自己,他们只是在他人身上看到自己。而且代表大众。从不代表自己。始终代表大众。很可怕,但这是可行的!他们不让大自然复苏,他们把它唤醒。他们发出大声欢呼。在他们仔细观察它之前,任何一次露面在他们看来都是过时的。还有平流层中的空洞,对他们而言,这比他们看到的任何一切还要更为真实。他们的徒步旅行鞋踏进了其他人的轨迹。大自然始终是这时才刚刚开始,可是对于这些人来说,它又必须永远是作为过去的事物。他们越想试图接近它,它一定越是徒劳无益。他们就是以此为生的。大自然躲避着,但他们贪婪地抓住自己的淘气孩子,为了能够自吹自擂,他们踢他们。他们抓住他们,就像是他们完成的一件买卖,它永远是属于他们的!大自然是恐惧,可他们为它准备了自己的野营炉子,人人有份,从虚无中切掉。发生的任何一切无法预料,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将会发生什幺。而且他们在悲哀中早已算清楚了:一旦大自然苏醒过来,那幺他们将和它一起走向光明。就让大自然将自己独特的灯光投向他们吧。摄像机的灯光亮如朝霞。每一次的注视都有严格的规定。他们永远无法走出自身,却相信征服,大概他们早就是被征服者了吧:所有的人都已经确信无疑。来客的目光有增无减。而舆论就像被堆积在盘子里的饭菜一样,被堆积在投过毒的土地上,饭菜在配菜时窒息。正如电影屏幕上的他们被自己的画面替代一样,想必他们也希望由他们自己代替风景。对看到的事物他们在情绪上准备得越充分,听起来就越不和谐。他们并不是通过诸如调整每一个瞬间、每一个视线来干扰什幺,不,所看到的事物只有当它成为纯粹的经验时才可贬低。森林将成为画面。高山将成为画面。大自然将成为对象。它将成为某种在菜单上可以预订的东西,是存在的东西。它不再是威胁。它变成男跑堂的记事本上的一段记录,被安排、被点缀、被担保、被服务。是啊,他们希望自己面前那儿的路面被清扫干净,他们早将自己的生存丢弃在一边。他们可能是相信,有一个人在用一把小扫帚在他们面前奔跑,就像在玩冰上曲棍球似的吧?这样球道将越来越光滑,他们可以自己扔到球道前面去。或者,有一个跳跃助跑的斜坡直冲云霄,他们就可以完美地衬托出自己来了。
[一个男招待和一个穿着夜礼服的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在尽力帮助那位老年男人。那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在和他说着安慰性的话语。]
风度翩翩的年轻女人:
伐木工已经作好准备。他们将自己的活儿视为天经地义的工作。不过在林子里和林子前面坐着一些人,正在阻止他们的工作。而坐在那里的公园门卫的工作,算是比较大的了。它首先为我们打开了了解河滩风景真相的空间。噢,是啊!他们先是创造了风景,这些新时代的不识时务者。他们宁静而友好地居住在他们那些多户人家的小木屋里。他们遮住了这个国家,连天空也被遮住了。最后,在它身边聚集着孤独的人们。而其中有些人将废气区分为好的和坏的。我究竟怎样回避那些其他的漫游者走过的路呢?倘若没有这些土地保护者,这些人痴情地呆在属于他们的所有地方,那幺,我们是否曾经了解过这些乡土呢?而且即便对我们身体健康的孩子,我们也要求不必如此被要求的东西:大自然!雨林!沼泽地!河滩!原始森林和河滩林!凝灰或泥炭做的华夫饼干!难道不是游客充当陌生人吗?没有他们,我们就会经常在家里呆着。只有在一再遇到同样情形的路途时,我们才会一再到家里去。我们想呆在陌生地方,想超出我们自己,将我们扩展到未知领域。我们去的每一个地方,都值得我们带着沉思的目光去看。一旦我们回避近处,远方就来报到了。可能每一个人真的都想呆在家里,去创造那儿的陌生,可是不,我们必须离开,才能创造我们的家。但是我问我自己:在这儿本地,为了让我们形成大自然是陌生者的这种感觉,我们为大自然之死而悲伤吗?两座孤独的农舍,相隔如此遥远,却仍然彼此熟识,而在城市里,尽管门对门,却会陌生之极。邻里的亲近不以空间与时间为基础,空间与时间甚至还会阻挡这种亲近。如果我们希望亲近,我们就不得不亲自去容纳它。可我们以温柔的牙齿互相撕开对方的死穴,消灭他人的故乡。而且荒野总是太过荒芜,譬喻总是太过同一。这个国家以建筑物、灯塔、城堡、修道院的形式给我们做手势,可是我们之所以理解它们,只是因为我们在家里就认识了它们,并且要求它们作我们陌生之处的家。而所有陌生的空间将我们清除出去。于是,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为我们建造了陌生之家,我们在那上面升起,如太阳,这个从外部世界最后一个监督地球的天体。飞行技术有助于人们能够到处设身处地地理解自己,能够充实自己。为颠簸不定的地面压铸混凝土吧。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住处。我们是我们的居留。谁会喜欢我们阻挡什幺呢?大自然始终要比它那儿的生活者拥有更多的威力,它的威力究竟从何而来?比那些人更健康更美丽?它是环境。它帮助我们作为更强大者矗立在它的面前。然而,我们的威力已经结束了。大自然是一切,自己创造自己。我们为此应该做些什幺?它可真的是一切啊。因为它在一切里,所以它排除了争执。为何那些偶然的现代人为了自己的完好无损而斗争呢?只是因为这样的争执也是要无影无踪地进入大自然吗?我们在梨树下休息的位置这下更宽敞了,因为是我们把它腾空了。那幺一旦没有了这种风景,那可如何是好?完全毁灭的结果也依然是大自然,因为就是有它而别无其他。而恰恰是它里面的最大的对立统一,将我们重新从它那里换下,因为我们希望自己脱离开。从远处看,反正一切好多了。那为何我们还要抱怨毁灭呢?因为,为了不必成为大自然,我们想坐在外面,坐在我们破损的满是缺口的座位上,但是一定得到安宁,得到满足。在这个大自然里。我是说,他希望作为假象出现,这位来客,作为假象出现,可这个大自然应该是最为真实的事物。这样的话,这位来客就可以拥抱到某种地地道道的东西,它让他自己成为纯粹的假象。而与我们知道的东西相比,任何成为假象的东西已经过时。我们不用去瞧,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始终只是想到森林里去,这是我们自私吗?外面是一个既高又远的星空和风暴。难道我们宁愿放弃所有的尝试,去注意这个以自己的样板尺寸出现的原原本本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