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轻轻点了点头，满脸无所谓的神情。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不需要永旭特别来提醒我，尽管我不是很笃信占卜，但我对丽香的奶奶一向都很尊重。


    “那……那你觉得我……”永旭闷闷地呼了口气，并气急败坏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我怎么这么笨呢？”


    “哈哈！永旭，你这次说的话最聪明啦！”能够认识到自己“笨”，那表示永旭还有继续进步的空间。


    “晶晶，我……你觉得那个人是池佳赫吗？”永旭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双手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胳膊，“你会不会……”


    “什么？永旭，你到底怎么啦？！喂，喂……你别再摇了，我的胳膊快断了！”我皱起眉头，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手臂。


    没想到，我怎么都没想到，永旭竟然病得比丽香还要严重！等等，永旭口口声声说起“池佳赫”，难道让永旭患上“花痴狂想病”的是池佳赫？！不，不可能，这会让我非常难以理解！


    “晶晶，一直以来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池佳赫，你明白吗？”


    我怔怔地望着永旭，不停地眨着眼睛，然后机械地摇了摇头。没错，永旭从小就在我的身边，我很明白，也很清楚，但这与池佳赫没有任何关系呀，干吗又扯到他？！


    “赫与你是不同的！”是那个来自南极大陆的寒冷声音。


    下一秒，萧忆楠缓缓地从花园那坛高大茂盛的蔷薇枝后面走了出来。他的眼睛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潭水，修长高大的身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你偷听我们讲话？”永旭有些紧张地问道。


    “凑巧而已。”萧忆楠侧对着永旭，倨傲地扬起下巴，嘴角清晰地拉起一丝冷笑，“原来，你们的友谊是会变质的……因——为——你——”


    当萧忆楠说到“因为你”三个字的时候，竟突兀地转头直视永旭，乌黑的眼睛里放射出冷漠无比的光芒。


    不过，见多了他那冷漠的眼神，我反而有些习以为常了。让我最为震惊的，是他今天这种“一问一答”的讲话方式，与他碰面这么多次，他从来没有跟我多说过一句话，更不要说什么有问有答了。


    “你……”永旭一下子变了个大红脸，匆忙地对我说了一句“我们下次再谈”，就迅速离开了。


    偌大的花园里，只剩下我和萧忆楠沉默以对。


    我本想一走了之，可转头看到他那张雕塑般完美的面孔，我就有种想把它“剥”下来的冲动。先声明，我并没有收集面具的爱好，我只想研究一下，如此精致绝伦的“面具”为什么永远冷若冰霜，或者我尝试改造一下，将其变成表情丰富的新面具！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永旭是我的朋友，请你不要伤害他！”我收回大脑中的怪异想法，站在萧忆楠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他没有回答我，还是惯有的漠然表情，眼睛冷峻地望向远方，嘴唇紧闭，眉毛轻锁，仿佛我是一个透明人，根本没有存在于他的面前。


    又来这一套！耍酷？！我不就是在开学第一天把他当成“聋哑人”，得罪了他吗？这个家伙真够小气的，为了这点儿小误会，就故意对我视而不见！


    好，萧忆楠，你够狠，够小气，够冷漠！


    那我“蜡笔小丸子”就回你三招：够善良、够大度、够温和！


    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与你一较高下，分出胜负，就让“蜡笔小丸子”的耀眼光芒彻底击溃你这个自以为是冷若冰霜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人见人爱的“冷血动物”！


    “虽然你把我当作透明的空气，漠视我的存在，但是……”我极力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怒火，故意给了他一个超级甜美的笑容，“我不是你那样不讲礼貌、不懂礼节、不会尊重别人的‘三不’学生，所以呢，我主动告诉你——‘我先走了’，希望不会‘再见’！”


    我潇洒地转身，没有任何顾忌地转身，这时——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这位同学，请放开我，我没时间、没心情、没兴趣在这里陪你！”我知道，对他说这些如同对牛弹琴，可这样愚蠢的事情我还是做了，除了用语言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武斗？我才没那么傻呢！


    “赫是你喜欢的人吗？”这位“萧大侠”终于开口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笑话！如果你想探讨这个问题，你找错人了！”


    “你对占卜怎么看？”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萧大侠”今天一定是吃了什么“千年冰蚕”、“万年蟾蜍”之类的“大毒药”，头变晕了，舌头却变灵活了。


    “哦，我听池佳赫说，你姑姑是一位占卜老师，但你却很排斥占卜……喂，很疼啊！”手臂上的力道突然变大了，我的胳膊顿时一阵酸痛。


    听到我的惊呼，萧忆楠随即放开手，冷漠如常的目光中掺杂着一丝歉疚。歉疚？不会！我近来视力不太好，眼前总是出现幻境，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在问你！”


    “对，刚才有点儿跑题了，你多包涵！”我淡淡一笑，努着嘴说，“我本人不太相信占卜之术，不过很难说，也许某一天会突然转变呢。”


    不知不觉，我已经和萧忆楠开始谈天了，好像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温暖起来，眼神也不再如从前那样冷漠了……


    “你们刚刚说起的占卜，赫也知道吗？”


    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知道！如果你也去参加丽香奶奶的生日会，你肯定也知道的。不过是请你去一起热闹热闹，你却……算了，不想说起你讨厌的一面！”


    糟糕！我怎么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我和他是势不两立的，他是我的敌人，我怎么轻易将他当成朋友了！


    敌我不分！这是我“蜡笔小丸子”战斗史上一个最大的败笔！这下萧忆楠那个冷血的家伙该拼命得意了。


    “我不喜欢太多的人……”他抬头望向远方，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解释。


    “那就没办法了，下次人少的时候再找你好了。”我微微一笑，调皮地伸出手，很想去摸一摸他的脸。


    “你做什么？”他灵敏地躲开了我的“攻击”。


    “嘻嘻，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面具？”他困惑地皱紧了眉头，幽深的眼睛笔直地看着我。


    我不以为意地放下手，托起下巴说：“你总是面无表情，我怀疑你戴了面具……一个人怎么能够长期漠视一切，对所有事物都没有感觉呢？所以，我……”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的声音立即失去了温度，“你可以走了！”


    臭屁的家伙！我“蜡笔小丸子”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会向我低头求饶！


    “永旭！你走慢点儿，好不好？”丽香一边走一边对着前面的永旭大喊。


    永旭回头向我们做了个鬼脸，不客气地叫道：“丽香，谁让你平时不锻炼，越来越像球了，你当然赶不上我啦！”


    “该死的永旭，敢骂我胖？！”丽香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崔永旭，看我丽香公主的‘动感光波’！”


    自从永旭上次问起我占卜的事情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过了，至于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我也就无从知晓了。不过，看到他傻乎乎、乐呵呵的样子，我就放心了。怎么回事？唉，永旭他本来就是个傻乎乎、乐呵呵的家伙嘛！


    今天学校提前一节课放学，我和丽香、永旭约好，一起去学校后面的神秘圣地——竹林！


    在那片青翠的竹林里，生活着一种“神鸟”，神鸟很团结，经常百十只同时行动，“呼啦啦”地飞来飞去，很好看，也很吸引人。通常说来，鸟类都躲着人飞，竹林里的神鸟也不例外。


    不过，听人说，如果神鸟碰到有缘人，它们中的一只就会不经意地落到有缘人的肩头，静静地陪伴着那个人。这时候，人如果有了困难或困惑，就可以直接询问神鸟，神鸟会用“点头”或“歪头”来告知答案。据说，神鸟的答案百次百中，千次千中，非常灵验。


    这次来竹林，我就是很想看一看成群飞翔的神鸟，如果有幸成为与它们有缘的人，那就真的是丰厚的意外收获了。


    “晶晶，快来啊！我和永旭在等你呢。”丽香和永旭已经进入竹林了，葱翠的竹叶轻轻摇动着，如碧波一般悠然。


    “好，我马上到！”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可预测的，没有永旭的热切“呼喊”，丽香这个可爱的“猪猪公主”怎么可能走在我的前面？！


    追上他们两个的时候，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晶晶，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永旭望了望竹林深处，又看了看我。


    “不用，继续走吧。”我抬头轻笑，“现在已经不早了，太阳一会儿就要落山了，我们还要坐车回家呢。”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慢慢走进了竹林深处，因为只有那里才能见到成群飞翔的神鸟。一群洁白的鸟在翠色的竹林中翩翩飞舞，振翅翱翔，该是多么美好奇妙的景象啊！


    “哎呦！”我的脚踩到了一块悬空的石头，扭了一下。


    “晶晶！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伤到？”


    看着丽香和永旭焦灼的目光，我恨不得立刻迈开大步，与他们一起向前走。可是，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越来越真切，稍微动一下就会牵动全身的“疼痛神经”，我咬牙、咬牙、再咬牙，但把牙齿咬掉了，脚踝还是在疼！


    “永旭、丽香，对不起，我……”我坐在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抱歉地说。


    唉，我走不了了，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看来是真的扭伤了。


    “晶晶，我背你回学校，先去医院看看。”永旭的行为很让我感动，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如果他背我回去，既让他辛苦，又不能尽快医治我的扭伤。


    “不行！”我感激地对永旭说，“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这样一来，你太辛苦了，我们回去的时间也会更长，可能学校大门都关闭了……”


    “那，那怎么办？”丽香着急地问道。


    “你们先回学校找人帮忙吧，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们！”这是我觉得最合适的办法了，对永旭、对丽香都好一些，只是我自己必须单独留在竹林里，未免有些害怕。


    不过，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有什么好害怕呢？而且，这个竹林里有神鸟，它们一定会保护我的！


    “不行！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呢？”永旭蹲下身，轻轻按了一下我的脚踝，转头对丽香说，“丽香，你回学校找人，我在这里照顾晶晶。”


    “我……我……”丽香怯怯地说，“还是你回学校吧，我陪晶晶……这个时候，来竹林的那条路太少人了，我……我不敢一个人走……”


    永旭瞪了丽香好半天，终于叹着气说：“那我回去，你留下来陪晶晶！”


    “我自己留下来等你们，你们两个都回去！”丽香从小娇生惯养，是家里的小公主，我可不能让她留在这里冒险，何况扭伤脚的人是我，我怎么能连累自己的朋友呢？


    “晶晶，你别傻了，多一个人在就少一分危险！”永旭拍拍我的肩膀说，“等我，我很快回来！”


    “永旭！”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认真地说，“把丽香带走！如果你不这样做，我以后永远不再理你！”


    “晶晶，你……”永旭和我青梅竹马，他最清楚我的脾气，“好！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对了，你的手机在吗？”


    我摇了摇头。当初是想一见神鸟的风采后，我们就赶回学校，所以我就把手机放在书包里，没带出来。


    “给你！”永旭把他的手机塞在我的手中，“别犯傻，遇到危险立刻报警，或者求救！”


    “放心吧，你们快去快回！”


    永旭无奈地摇头，拉起丽香飞快地向竹林外跑去……我呆呆地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泪水悄然滴落在蓝色的手机屏幕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起竹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我独自坐在石头上，手里紧紧抓着永旭的手机，心中的恐惧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步扩大，身体也在风中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白痴，所以我会心惊，我会害怕，我会脆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突然——


    风声停止了，竹叶声也停止了，整个竹林寂静得可怕，但我却听到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永旭回来了，一定是他！不过，最起码的自我保护意识提醒了我，我伸手抓起了几颗小石头，以备不时之需。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我的正前方依稀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人是从竹林内走出来的，自然不会是永旭。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迅速在手机上按下了“110”三个数字，额头上也在不知不觉间凝聚了小小的汗珠……


    当前方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额头已经滴下了冷汗，只是我并没有按动手机的“拨号键”，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对我视而不见的萧忆楠！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松脱了，捏着小石头的发白的手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是你啊……”我惨淡地笑望着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他缓缓蹲下身，目光停留在我的脚踝上，眉心“倏”地收紧，身体也同时颤抖了一下。


    “我……我的脚扭伤了，暂时不能走路。本想看神鸟的，现在是看不成了……”我尽可能地多说些话，很想他能够多陪我一会儿。


    “你也是来看神鸟吗？”


    曾经那么厌恶他的冷漠孤傲，曾经那么憎恨他的目中无人，但这一刻，我的心里却强烈地渴望他能够多留一阵！我知道，依他的性格，他是不会理睬我的，我拼命跟他说话，就是想把他留多一会儿。


    “你有没有看到神鸟？”


    “它们一起飞翔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


    “你是它们的有缘人吗？”


    “对了，大人们说的那些关于神鸟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可信吗？”


    “你……呃？”在我自言自语地说到第五句话的时候，一方洁白的手帕覆上了我的额头。


    萧忆楠他在帮我擦汗！而且，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那样小心翼翼……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


    “谢谢！”见他将手帕收了起来，我赶忙向他致谢。


    “你不会是一个人来这里吧？”这一次，他的声音并不冷漠。


    “不是，永旭和丽香回学校找人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忆楠冷冷地望了我一眼，继续保持他惯有的沉默。几分钟后，他突然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托住我的腿，轻轻将我搂在他的怀中，慢慢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