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泛舟
3个月前 作者: 无名之翼
又到了在西海池上泛舟赏荷的时令偌大的凤船上除了三四名侍役外只有胡绿珠和元怿二人在舷窗前专心对弈。(..info无弹窗广告)
晶莹剔透的云子在楠木棋枰上不时出轻响两只清秀白晰的手在盘上不停起落不同的是一只手微微青、刚健有力另一只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指上涂满了蔻丹套了几只名贵的戒指修饰得十分精心。
对弈多年让元怿对胡绿珠的下棋思路十分清楚
饱含荷香的风从窗外吹进令元怿想起十几年前在西海池边遇见胡绿珠的那个夏日。
那一刻她穿着浅绿色水靠游鱼一般滑行在琉璃水面上只那一瞬间凝固住的如诗如梦如幻境的美妙画图便令宣武帝与元怿哥儿俩万劫不复。
宣武帝最后郁郁而终元怿呢他虽如愿以偿地日日陪伴在胡绿珠身侧却深知自己早就永远失去了她。
这无情的可怕的充满野心的女人她有一张嫦娥般秀丽的脸却偏偏会为政权和国事狂热!她一生仅仅爱过那么一次心就永远托付给了小她八岁的杨白花、如今挂单同泰寺的本空和尚。
呵他们这些人的今生一定早就在三生石上写好了没有一个人能够快乐没有一个人能够与自己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好合百年在他们的情爱纠葛中充满了机谋、利用、欺骗和怨恨。
最终没有一个人不感觉到孤独。
“元怿。”精明敏感的胡绿珠忽然觉了元怿的走神趁机在盘中疾落一子杀了一条大龙才掩口笑道“你在想什么?”
现自己地败势无可挽回。。。元怿索性推盘而起:“我认输了。太后你弈棋的风格如同处理政事虽然棋风峻烈、气势逼人但后盘不稳胸腹空虚易致敌可乘之机太后当谨慎从事!”
他的话并非空穴来风最近。元怿强烈地感觉到胡太后越来越刚愎自用有些自我膨胀起来甚至连他的话也听不进去。
胡绿珠一边得意洋洋地数着棋子一边老大地不服气:“你既如此说今天又怎么会输在我手里?就会教训人!”
她微鼓起粉腮有些撒娇作嗔的姿态元怿不禁微微皱眉觉得她常有些与年龄、身份不相衬地邻家女儿作态看起来生硬无比远不如她平时那种成熟女人的光芒四射的气度令人欣赏佩服。
这些年来。权力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元怿越来越感觉到陌生的女人可即使如此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仍和当年一样清新。
“绿珠”元怿换用了一种更亲昵的称呼“我问你你有没有现如今的朝事有一点异样?”
“什么异样?”胡绿珠走出船舱外探手在池中摘了一枝红色的萏菡持在手中把玩。
以前她是那么强烈地渴望着皇权今天。当她大权在握可以君临天下她却渐渐有些淡漠了连过去桂殿批折地日常功课都懒得做案上早积了一堆奏章本子连上个月进的还没有批好下。
内心深处。她甚至隐隐渴望与儿子元诩能早日和解。以脱下这副总令人忧心忡忡的担子安享清福。
可是。元诩望着她的眼神总含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敌意让胡绿珠放心不下。
据说李嬷嬷和潘彤云这两个女人被打入洗衣监做苦役后元诩常常派人去安抚她们还偷偷去看望这对母女更有人说元诩曾经向这对母女俩许诺一旦他能够亲政不但要把她们俩从暗无天日的苦役所里解脱出来还会让她们成为掌宫女官成为天下人羡慕的对象。
这样叛逆的儿子将来会对她这个卸任皇太后言听计从吗?
虽说她如今已无心听政可对自己未来大权旁落的恐惧感让胡绿珠还是想牢牢把持着皇权不放。
元怿深深凝视她微微福、失去了往日窈窕的背影忽然冲口说道:“绿珠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一个人疼你敬你爱你如我一样……没有了绿珠这茫茫地世上只有我是你最亲的人。”
胡绿珠震惊地回过头来她不得不承认元怿说的是实话。
人到中年的胡绿珠早就在巨大地妆台镜中现了自己的容颜在逐年凋谢比起身边那些正当青春年少的宫女们她看起来如此憔悴沧桑。
腊黄的脸上一双曾打动过无数人的浅碧眼眸因长年熬夜而变得色泽黯淡、密布血丝失去了那动人的亮泽。
由于多年来临朝听政习惯养成了一脸的威严肃穆之气面部线条也变得十分僵硬严刻更大大有损于那种女性的妩媚。(电脑阅读.t)
年青时并不十分注意容貌打扮地胡绿珠在高踞大魏第一人的位置后反而开始看重修饰尽管每天子时才能入睡、卯时又要起床听朝她也没有一次不是打扮得十分精致和艳丽盛装临朝脸上满是胭脂和铅粉粉饰出来的青春。
以至于有一次刚刚进位上卿的元顺竟在太极殿上跪下奏道:“陛下按照礼法妇人在夫殁后自称未亡人去珠玉衣不文采。太后如今母仪天下年垂不惑修饰过甚何以仪型后世?”
元顺一向比别人敢作敢为可他当众讥刺胡太后的话竟然没有得到任何一位大臣驳斥显然他们都认为胡绿珠如今太花枝招展了。
望着大臣们想笑又不想笑的模样气得胡绿珠霍地从八宝金床上站起来当即拂袖而去。
元顺是个敢于直言地人。胡绿珠并不真生他地气她只是为自己而悲哀倾国倾城的一代佳人就这样老去了、凋谢了、枯萎了而并没有一个人为此怜惜?哦不。有地她还有元怿那唯一的对她痴情不渝的了不起地男子。
想到这一点胡绿珠心下不由得一阵迷痛。
西海池的水今天很平静湖上波澜不兴画舸顺水漂流进了西海池深处。
她的前半生也在这镜子般的水面上缓缓展开。她曾经辜负过也曾经被辜负而人到中年身居高位她才觉出了人生的凄凉除了元怿这世上她别无一人可相信。
见胡绿珠倚着船舷久久不语元怿定了定心神站在她身后说道:“领军将军元叉早就存了异志难道你一直就没看出来?”
元叉当年虽因擅抢民女为妾。被胡绿珠严加斥责但他毕竟是胡绿珠的妹夫又是当朝亲王之子很有武干。不久又被提拔上来官复原职。
去年春天六镇兵与柔然大军作战时将柔然可汗抓获送到洛阳可身为领军将军的元叉收了柔然可汗的重金贿赂竟然没禀报胡太后就私自释放了柔然可汗。当时胡绿珠大怒若不是刘腾和崔光等人为元叉说情她差点又要将元叉贬到外州。
这次受责后元叉越小心谨慎言辞十分恭顺从不敢矜于名位。
去冬。元叉带罪出关。领兵对抗柔然大军屡次在边关立功。杀得柔然可汗不敢再南窥不过对此战功胡绿珠并未加以封赏。
对元叉这两年地改过从善胡绿珠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教化之功此刻听了元怿的说话胡绿珠既有些不快又很不相信淡淡答道:“哦?朕怎么没看出来?元叉这些年也算小心了功过相消朕以为也能抵得过了。”
见胡绿珠竟不相信自己的话元怿心中又怒又愁。
怒的是他深爱她十几年为她的晋升和把握朝纲鞍前马后效劳多年痴心不改、忠诚有加并且两人定情也已数年她却从不曾对他言听计从;愁的是元叉异志已萌必然会在不久后作乱胡绿珠却蒙在鼓里不肯削夺元叉手中雄厚的兵权只怕终难遏止元叉。
元叉自去冬出关回来全力结交军中将领网罗了不少死心塌地的走狗令元怿都凛然起畏。
如果说尔朱荣还是一只羽翼未长全的野鹰那元叉就活脱是一个率着群狼地狼王由于他舍得花钱对部下赏赐很重军中不少人肯为元叉效死命这样一来元怿手中的兵权不稳反而亲近元叉的人越来越多如果真有叛乱生元怿甚至怀疑听从元叉命令的将士会比听他和胡太后命令地人更多。
“绿珠元叉多年来私交大臣明蓄府兵拉帮结党其志不小!”元怿不甘放弃自己的努力接着劝说道“你若不早为之断只怕终被其祸!元叉曾在酒后向来他府上赴宴的大臣们笑着骂道:牝鸡岂能司晨?胡太后怎配听政?总有一天他会让你将皇权交回给元家你听听这话……”
元怿不是个喜欢传话的人迫不得已他把手下人打听到的密语也汇报了上来。
由于同为宗室元叉比当年的高肇要难对付得多高肇在宣武帝的支持下大力打击宗室所以元氏宗室视高肇为死敌而元叉却充分利用了元氏宗室的力量来反对元怿。
元怿执政多年恩赏公平从不喜欢结党营私所以有才有德者能得以提拔而只是凭借宗室亲属关系地人却很难得到重用。
元叉呢他最喜欢的就是聚众酗酒到处结交死党任用亲朋好友洛阳城的宵小们闻风而至与元叉臭味相投的人极多元怿听说连一些元氏亲王也拜在元叉的门下隐隐把元叉视为了宗室领袖。
这不得不让元怿感到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