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女人又如何
3个月前 作者: 无名之翼
“什么!”胡绿珠惊呼出声镇定如她也不能相信这种人间惨剧的生。
有“千载一将”之称的平南将军杨大眼与夫人潘氏相爱甚深三个儿子都是由潘氏所生只有一个女儿是庶出。潘氏擅长骑射从戎军中常常与丈夫并肩攻城掠地、镳战沙场杨大眼自己也常得意地向人说道:“此吾家潘将军!”
多年恩爱的夫妻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杨大眼心志失常了吗?
去年她的确曾经听说过杨大眼一入洛阳便一扫从前清心寡欲的形象经常携妓出游连这次上淮南前线打仗都带了不少歌娃舞姬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让杨家家变迭起
“白花”胡绿珠轻轻抚拍倚在她膝上的哀哀欲绝的杨白花“明天我写信替你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你娘?”
“是我妹夫赵远宝在我爹面前告的状说我娘在洛阳府中私宴男子有失行之处……”杨白花抽泣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身为一个魁伟男儿但在母亲面前他永远是当初蹒跚学步的娇儿母亲是如此宠溺他从今后还有谁能给他这般宽广无私的深情?
大凡法师出入杨家的事情胡绿珠也曾耳闻了一点她召见过潘夫人知道那是个端庄贤良、对丈夫一往情深的女人作战英勇对孩子也关心备至。作为三个出色男儿的母亲潘夫人绝不可能因为被丈夫遗弃就擅自与一个名声狼籍地年轻和尚私通。
“真有此事吗?”胡绿珠喃喃问道。。。
“分明是赵远宝陷害我娘可我爹却根本不问青红皂白连审都不审。一见到我娘就命人把她捆起来大骂一顿便亲手用马尾勒死了出生入死多年的恩爱妻子!”杨白花凄厉的声音简直像一头狼在惨号“现在到处都找不到赵远宝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给我见了他我会一刀刀割下他的肉。(..info无弹窗广告)再挖出他的狼心狗肺生祭我娘!”
“你爹地确下手太狠了”胡绿珠惨然叹道“他总该派人好好彻查一番才有理由责怪你娘唉只是捕风捉影就断送了你娘的性命他也太莽撞了!”
“即使我娘真有此事又何妨!”杨白花忽然赌气说道“我爹在荆山大营中。留有五六十名歌女舞伎这两年又收了三房小妾他怎么不扪心自问他对不对得起我娘?我娘跟了他二十五年。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救过他三四次这般大恩他为什么不感念于怀?我知道我娘毫无失德之处可就算她真的有过错我一样同情她一个被丈夫公然遗弃在洛阳城的妇人她为什么不能去与别人宴游。聊慰寂寞?”
胡绿珠苦笑着看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他的杀母仇人竟是生身父亲这一生空怀一身绝艺那是永远不能复仇了。
杨白花的眼睛黯淡失神。几天未栉洗的髻显得蓬乱肮脏。胡绿珠从腰间取出玉梳一边打开他的头慢慢梳理。一边问道:“怎么没设灵堂?”
这话又问到杨白花地痛楚他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恨道:“杨大眼不让设!这个绝情忘义的武夫!”
见他语气有侵犯父亲之处胡绿珠才深深现杨白花对于母亲的感情过她的想象。
她将手插在他的乌黑长里叹道:“我今天就下诏给你母亲赐个身后的封号命人在邙山下选一块好墓地你自己去挑。”
杨白花再次放声大哭:“你爹已将我娘的尸身在荆州草草下葬连块墓碑也没有我的二弟在荆州询问了很久才找到我娘的坟……杨大眼一个月前写信招我娘前去就已经存了杀心……太后我娘要那死后地虚名做什么用?别人不会因此而尊重、同情我娘只会嫌她生了一个毫无本领、靠女人吃饭的儿子!”
胡绿珠心下不禁一怔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虽然并非想“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少年豪士杨白花也绝不屑于依靠她来在朝中获得升迁……而她能用什么来助他一臂之力呢?难道只能和他坐在花厅的白纸灯笼下对泣?自执政以来胡绿于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地无能她既不能帮杨白花报仇也不能帮杨白花雪耻就连安慰她也觉得安慰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杨白花渐渐止泣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道“我想第一步是将母亲的灵柩扶回秦州归葬祖墓。不管父亲怎么严厉禁止我都会将母亲的魂魄招引回来以免她孤魂流落异乡受人欺凌……”
胡绿珠只能勉强安慰他:“不会的令堂英风飒爽、为人刚勇非常人能比你们兄弟三人也都是一代将才地下谁敢凌虐令堂!”
“我娘真是天下罕见的将才可惜她生了个女儿身又可惜她竟然嫁给了一个不识字的莽夫!你知道吗?我爹从来没读过什么兵书后来还是在我娘的指教下才将《司马法》、《孙子兵法》读完他这个镇南将军有一半是我娘在做!”杨白花立起身来扼腕再叹。
胡绿珠仰脸看着杨白花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对了八年的男人此刻让她感觉到陌生他长大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满足于她地一个温柔的眼神她脸上温暖的笑意他想要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尊严了。
望着杨家这片铺天盖地的雪白胡绿珠只能沉默。只能不断地为杨白花拭去眼泪。
门外天空已经白今天还要赶回去上早朝胡绿珠见自己实在不能久留了这才叹道:“白花。节哀!我要去太极殿听政今天下午你到宫中来我赐你官衔和兵马送你去荆州奉迎潘夫人地棺椁。”
“多承太后厚意。”杨白花地这句答话显得有气无力。
幸好这一次他没有再坚决拒绝以太后之尊她能为他做的。也不过就是这么多了。
宫车刚刚离开镇南将军府两里路就在殿外被当朝太尉、车骑大将军崔光拦住了崔光铁青着脸撩衣跪在地下递了一份折到车中来他地肩头全被露水打湿了胡绿珠看得出他在此处等候的时间不短了。
胡绿珠只扫了一眼就怒容满面将奏折往车外一丢。喝道:“崔光你无礼已极!朕在后园西海池射箭你说古来女子都不学射艺上折奏请朕停射。朕依了你所请。朕思念年迈地父亲回家探视你说朕有违妇人三德不许朕归宁。朕出宫巡游你说朕轻举妄动朕又依了你现在什么地方也不去了!今夜朕第一次出宫到镇南将军府你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并且写了这么一份言语失敬的奏折来教训朕!”
她恨恨地走下车来薄明的晨色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上朝的大臣他们都离得远远的下了车遥遥围观。
想起刚才在镇南将军府里看见的杨白花的眼泪想起杨大眼不顾多年恩情。对才德俱全的潘夫人所下地狠手。胡绿珠突然对面前这黑压压围成一片的群臣都起了厌恶之心怎么。他们以为自己生了个男儿身就天然有了什么优越感不成?他们居然敢对大魏的女主指手画脚?
“老臣是依着先朝祖训、先帝遗命冒死进言维护幼主何错之有?”崔光果然强项他居然敢和胡太后当众相抗“唯愿太后陛下能够然悔悟悬崖勒马则大魏幸甚!社稷幸甚!”
居然抬着祖宗来压她!胡绿珠怒不可遏重重地一拍车轼。
再不给他点颜色看以后她还怎么服人?她还怎么管束群臣她还怎么能够当这个号令天下的女主?
“朕正告你朕虽然身为皇太后但临朝听政勤勉操劳过了前朝所有的魏帝朕的私事不劳你费心!朕奄有天下之所以未象前朝文明太后那样多蓄内宠正是因为朕虑及了自己身为妇人……你消息如此灵通那一定是因为你在朕的崇训宫埋伏了耳目!大魏天下到底是朕在掌管还是你在掌管?不训诫你此次何以儆人效尤?谁都能因为朕是个女人而牵制干涉朕的举动朕岂不是与天牢囚犯一般无二又何以治国理天下?”胡绿珠拉长了脸怒气万丈地斥责道“来人!”
“有!”
“将崔光逐出显阳殿一年不准入奏!”胡绿珠恶狠狠地吩咐“削去他的俸禄让他到国子监去刻残缺的石经!崔光你不是当朝文宗么?依朕看这种抄碑写书地日子才更适合你这种清高强梁的臭文人!”
几个虎贲卫走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扯起崔光剥去他的官服和帽子将脸色煞白的崔光逐了下去。
临别那一刻胡绿珠看见崔光地眼睛中似有悔意但自始至终他却没有认过一声错、讨过一声饶。
群臣微微骚动一下便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谴责崔光。
在一片寂静的显阳殿外胡绿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她心底暗暗一寒只在这一刻她才明了这些经她之手而得到升迁的重臣们的真正心意。
但几乎在这念头闪过的同时胡绿珠扬起了脸昂挺胸、神情肃穆地沿着显阳殿高高的台阶向上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