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遗恨,香魂远逝

3个月前 作者: 火娥
    一个老妈子率先推开了门又忙退让在了一边。(..info无弹窗广告)


    随后走上来的林老太太还没等踏进屋子就扑面感觉到一阵飕飕的寒意一脚踏进去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冷噤――这娘儿俩屋子里冷的像是浸着冷水。这也不奇怪一来这屋子里没生炉子而且两个女人家身上又能有多大火力呢。外面冬日刚刚沉下去屋外还留着暖阳的余温比这屋子里面还要暖上一些。


    堂屋里没人也没什么像样的摆设静静的安放着几样旧家具。正中靠墙摆着的天然几上一溜墙高高低低堆着一垛垛书其他什么像样的物件像是香炉子烛台之类的也没摆。天然几上方墙上挂着一幅朱红洒金的对联红纸黑墨都是已经败了色的看得出多年未更换过了。整间屋子里也是静寂寂的没有人声也闻不见人气儿。


    他们这些人一时之间都被这阵势唬住了。有人嘀嘀咕咕的猜测:


    “不会已经……”


    已经什么?他们没敢说下去面面相觑心知肚明。平日里对待这母女俩连小狗小猫都不及用得着了又担心真被自己给虐待死了。他们伸长脖子往里屋探望不过里屋门上挂着已经洗得败了色的旧布帘子也看不到个究竟。


    三小姐先就忍不住了在林老太太身后口内含着笑嚷道:


    “四妹你有了人家了!”


    话音才落却见静静的布帘子忽然一跳一个十五六岁身材纤柔的姑娘从里屋里转了出来行动举止婉转风流竟像一缕云悠悠的溜了出来正是林家四小姐林韵柳。她扫了一眼屋子里那簇人冷着脸道:


    “你们安静一点我妈的身子禁不住吵。”声音很轻却又出奇的有气势让人闻其声已先畏避上三分。


    这时从里屋里传来一个女人刻意想要压抑住的咳嗽声却是越想压住越是咳得停不下来。三小姐搭讪的走上前一面道:


    “哟!这是五妈在咳吗?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呀!”


    林韵柳可没心思搭理她扫都没扫她一眼听见她母亲咳得厉害忙又转身刚要掀帘子进去听见身后那些人也紧跟移步的声音她忙又止下了步。


    “你们就别进来了”她又转回身向身后那些人道“病人可沾不了生人气!”她担心这些人又是来欺负她母亲的。


    那些人不得不顿住了脚也不知该进该退。难道就让一个小丫头这么给唬住了吗?一面气都不大顺一面都转脸看着林老太太都要瞧瞧她会怎么办。四小姐也一眼瞧见了林老太太那一张老着的脸眼帘略一低垂转而又放下了些气势道:


    “屋子里长年住着病人气味你们也受不了。(..info)”她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那些人都不大敢进去了唯恐染上了痨病什么的。


    四小姐挑帘子进去了。林老太太本想喝命她站住又害怕真惹急了她事情不好办少不得给忍了下来。林老太太带着一行人在堂屋等着却是心焦的厉害才等了一会儿就像是已经熬上了个把个小时了正要唤人去叫那丫头出来说事林韵柳自己出来了。


    就听端坐着的林老太太冷冷道:


    “你妈都病的起不了床了吗?是故意装呢?还是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大太太放在眼里?”


    “病了这么久了你们还装不知道吗?”四小姐林韵柳淡漠着神情道“要是想人出来给您请安问好那就快些给请个大夫来给我妈瞧瞧病。瞧好了自然就起得了床请得了安。”


    一番话堵得林老太太眼睛里直迸火星子。


    一旁的三小姐见势就自作聪明的向老太太建议道:


    “妈我看五妈多半是不中用了您就直接……”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林韵柳一阵风似的奔了过去‘刷!’的一个耳刮子就甩到了三小姐的脸上一面冷面喝道:


    “你咒谁呢!”


    三小姐被打得一怔一怔的捂着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举手就要还手过去。


    “你还有脸还手!”林韵柳瞪着她冷冷训道“没人教你该怎么说话我今天就好好的教教你!”


    这时刚从屋外进来的二小姐云艾忙上来把两人拉开了又向三小姐道:


    “三妹本来就是你不对。以后说话可要注意了。”


    那林老太太冷吱吱的看着也不出声被打的不是她女儿她自然不心疼;反而顾虑闹将起来会耽误了她的正事也喝住了三小姐。


    二小姐云艾一面就拉着林韵柳走到了一边。林府这么一大家子也就二小姐没出嫁前对林韵柳母女多有照应林韵柳也只认这么个二姐。只是她都不知嫁作人妇的云艾四年里的点滴磨砺已经让这个女人俨然变成另一个人了。


    韵柳这时候见二姐居然也从婆家回来了就不由得觉出了些什么向二小姐道:“二姐你怎么也来了。――出了什么事了么?”林老太太便趁势指示二小姐云艾道:


    “二丫头你都给我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云艾却只是低着脸不作声。


    一旁的三小姐允鹂正冷眼旁观就盼着早些把林韵柳送去肖家给人做妾好煞煞她的威风;这会儿见二小姐不开口就又忍不住有些迫不及待了先冷哼了一声就高声嚷了起来道:


    “箭道街的肖家已经指名点姓的要了你了!”


    林韵柳这一听不禁大大怔了一怔又听林老太太道:“四丫头肖家二爷看上你了……”刚说到这里就听林韵柳冷冷的反问道:


    “哪里冒出来的肖家二爷?我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怎么就看上我了!”


    僵持之下还是由林云艾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给她细述了一遍。林韵柳一声不响的听着一面紧紧咬住下唇直咬出了殷红的血珠子。她暗暗明白了这些人兴师动众的跑来原来是来逼嫁的!林韵柳把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长指甲挖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林老太太见她不哭不闹的一时倒是有些讶然;一面又想这丫头平素是个心高气傲的反而担心她万一一时气不过撞了头寻了短见换不回自己的儿子;就使眼色给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妈子示意她们留神看着。那几个老妈子都会意慢慢的围堵上去。林韵柳俨然成了她们瞄准了的猎物。


    林韵柳看着那些心和身板都硬的跟铁似的老妈子冷笑道:


    “你们这是怕我寻死换不回人还是要来硬的要把我捆起来送过去。只怕人家看见是个捆起来的林小姐还以为是你们随便抓个人蒙混他们呢!”


    这时一旁的云艾却向林老太太求情道:“妈大哥他自己做的孽就该他自个儿担着何苦误了四妹妹的终身呢?”


    林韵柳是难得听见这么一句人话心里窝住的委屈化了冻似的直往上涌。不过她却没哭她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了。


    林老太太听见自己女儿的话牙根恨的直痒痒暗骂:“难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节骨眼上倒跟你老娘玩起了心眼!你可是我养大的你的那点心思还当我不知道嘛自己没嫁成也看不得别人嫁过去!”林老太太冷了一眼云艾又转而直截了当的向林韵柳道:


    “你给我好好的嫁过去我也决不会亏待你。我看你妈的病是很该请个好大夫给好好的治治了。”说着她满屋子瞧了瞧又道:“过冬了该添的自会给添上另外我再拨几个得心的底下人替你好好的伺候你妈。”


    “太太……”


    正说着一个虚虚飘飘的声音从门帘后传了出来。就见林韵柳的母亲姚淑嫒颤颤悠悠出来了身上也没穿棉衣刚从床上爬下来只穿着薄薄的夹袄。虚弱的身子哪禁得住这么折腾早已经喘成一团了。刚才她一直揪着心在里屋凝神听着外面这些人的一言一语这会儿是又气又悲更多的却是无奈;想自己这一生是步步走错到了到了却还要连累上自己的女儿怎不叫她心如刀绞呢。云艾忙搀住她林韵柳也跑回屋拿来了一件棉袄给她母亲披上了。棉袄里的棉絮是多年没翻新过的是又板又硬穿在身上也暖和不了多少也只能是压压风罢了。


    姚淑嫒多年来心病缠身郁思盘结身子一年更比一年差到了冬天身子就更虚了最近两年每回过冬就像过一回生死关一样。


    林老太太看见眼前的姚淑嫒也是吃了一惊。消瘦单薄的一个人较前些年整个的缩小了一大圈无神的黑眼珠子已经和眼下的黑晕黑成了一片。林老太太也抑制不住一阵心酸昔年的争风吃醋竟也瞬时化作一缕云烟了。如今她们都是半截身子已经入了黄土的人了唯一值得挂念的也只有她们各自的儿女了。


    姚淑嫒喘了一会儿缓上了几口气便断断续续的向林老太太道:


    “我早就是个该死的人了……只是舍不下这个女儿才硬撑着活了这么些年……你们要嫌我活得太久了我立马就死了只求你别糟践我的女儿。”说着又是咳嗽不止。


    “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保住林家唯一的一点骨血。”林老太太却也叹道“你就瞧在和老爷一场情分的份上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姚淑嫒哆嗦着嘴紧抓着她女儿的手一滴没有热度的眼泪滴在了女儿白皙的手背上。她知道自己根本是无力做任何事了真恨不得当即死了免得有拖累下自己的女儿。


    林韵柳见她母亲脸色惨白滢滢冒着冷汗全身都在抖。


    “妈您何苦跟他们费这番口舌。”韵柳反劝她的母亲道“若为女儿着想您就要好好的护住您自个儿的身子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您女儿还没那么容易由人来糟践!”一面就忙搀她母亲回屋。


    可叹姚淑嫒那份自怨自艾的心结已经是郁结已久如今又连累下自己的女儿更是大大的加重了自己的心病。还没移开步子整个人就猝然的向后一倾昏死了过去。


    林老太太也惊着了忙呵命那些老妈子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人给弄到了床上。林韵柳跪在床边一声声的唤着“妈!妈!”。姚淑嫒却已经是生志渐无闭着眼气若游丝面色苍白如纸。


    此刻她单薄的一条命也薄如一张纸了什么也禁不住的了一缕风轻轻的一吹就该破了。


    林韵柳见母亲这般自己也恍若空荡荡一片了。柔弱的母亲在她的心里却包囊了这世间所有的暖意。


    “还不快请大夫!还想不想我去你换你儿子回来!”林韵柳回身怒瞪着林老太太叫道。


    林老太太只得强压着火命人快去请大夫过来。韵柳又连骂带轰的把那些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跪在床边轻轻摇撼着她母亲冰冷的身子哽咽着道:


    “妈!你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林家。那个让你伤心的人我也会让他跪在你面前让你打让你骂出出您这么多年的怨气……妈听见了吗?一定要撑下去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姚淑嫒闭着眼弥留之际听见女儿的这一番话滚落两行清泪……


    她这一生只爱过那么一个男人昔年的爱情美丽却凄怆。就是在他离开了她之后她也没能离开他的阴影因为她这后半辈子所承受的所有伤害都是因他而起。单只这一点就让她想忘也无法忘得掉他。如今要去了或爱或恨也将一起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姚淑嫒忽然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紧接着就觉喉咙里猛然一阵腥热。床边的林韵柳见她母亲嘴角里溢出了血颤着声叫道:


    “大夫!……大夫!大夫怎么还不来?……”


    她一面扑到她母亲身上用自己的身子去让她母亲冷彻的身子暖和起来。姚淑嫒则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想去最后摸一摸女儿软软的头嘴边断断续续道:


    “千万不能嫁……千万……不要像妈一样……”


    一语未了她的手已经从女儿的头上径直滑落了下去……


    上海这个时候正在落着雨。


    秦世梵立在窗前右手执着一支高脚杯悠然的晃动着里面盛着的浓艳的红葡萄酒在房间里暗淡的灯光下显得越浓厚了他漫不经心的慢慢呷着。


    窗外的街上急急驶过一辆汽车哗的压碎了路面上的积水路旁街灯映在上面的一团团光影子也跟着一起破碎了。


    有时候也只是有时候他也回想起自己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


    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远远的跑了过来在他家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住的这一栋房子是民初样式的老洋房。第一辆黄包车上一个人撩开雨布下来了秦世梵认出那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儿子秦潇席。潇席奔到铁门前去掀铃。很快佣人就撑着伞出来接了。


    另一辆车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她叫方蓉欣。蓉欣一面穿过冬天里光秃秃的小花园往里面跑一面欢愉的叫着跑进了水洼里也不管把佣人忙得撑着伞跟着她跑。雨让她感到的只有欣喜雨点打在脸上那是上天对她的宠爱。


    “真是个孩子。”二楼窗前的秦世梵也禁不住笑了。


    ‘叮铃铃――’


    身后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声浪突兀的震颤着秦世梵他吃了一惊将酒杯随手往窗台上一搁忙就转身要去接电话。窗台上那只酒杯并未放稳他才一转身酒杯便‘呛啷’一声粹然落地了跌在秦世梵的脚旁摔得粉碎酒汁溅上了他的裤子。


    电话铃声响得更急促了。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