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3个月前 作者: 夏茗悠
    [一]


    “今天你不用跟着我去电台,有cookie在就行了。你把这个茶包拿去化验。”


    明樱把茶包递给cici,戴上墨镜,正准备出门,手机就响了。


    “喂?”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轩辕的笑音从听筒里传来,咝咝的微弱电流声在耳朵里绕,“居然有人跟踪我。”


    二]


    明樱到达电台时,溪川已经在休息室了。


    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溪川觉得明樱变化太大,从外形上看,像是回到了做练习生的阶段,头发染黑了,松松地挽在脑后,黑色棒球帽上绣着粉色的洋基队标志,白色t恤搭配铅笔牛仔裤,复古帆布鞋几乎没有鞋跟。


    与上一次见面时t台上叱咤风云的名模风采截然不同。


    而看见溪川的明樱也感到不只一点意外。


    满了数十秒,明樱才率先开口:“听说景添理事做你的经纪人之后把造型师、营养师和助理全换了?”


    溪川笑起来,“听谁说的?”


    “我还是用以前那个美容师,她告诉我的,当然说的时候带着幸存者的自豪。怀疑她自夸,只信了一半,今天见了才完全相信。造型师和……”说着目光自动转向一旁溪川的两个助理身上。


    两个女孩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鞠躬,“姐姐您好。”


    “你们好。”明樱淡然应道,又继续看回溪川,“的确都换过了。我喜欢你现在的造型,这样才是真正的柳溪川。”


    白色镶边圆领的绯色咖色小花布a字连衣裙,外面罩一件薄薄的米色针织斗篷短开衫,领口处精致的蕾丝小翻边做工精细,下摆有韵味独特的流苏,头发烫卷了低低地束成小马尾,从脑后绕过来,越过肩,搭在一侧胸前,耳畔留了几缕碎发。


    肤色白眼睛大的清瘦女孩,乖乖女的长相,没有很傲人的身体曲线,造型看似随意但并不平庸,显得清纯又浪漫。


    神情中比以前更多的是从容和自信。


    “出演《麓境》,还顺利吗?”想起那位咄咄逼人的编剧,难免为她担心。


    “挺好的。大概当初是特别照你写的剧本,我总感觉是在演你。”


    “演电视剧的感觉应该和广播剧相差很多吧?”明樱有点好奇。


    “更难一点,除了控制声音还要控制表情,我总是做不好,被导演一遍一遍地叫停。”溪川说着笑起来,“当初我还嘲笑邱盈盈‘演什么都只有一种装可爱的演技’。”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演什么都只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演技’。”


    “欸?你怎么知道?”瞪大了眼睛,“景添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你一贯的表情看起来就是茫然无措。”


    cookie自跟着明樱以来从没有见过她开心地笑。按最简单的表情辨识方法,眼睛下部的线条没有变化,只有嘴角运动,那不是真的笑。


    可是和溪川说着话的明樱,逐渐缩小眼睛的高度,内凹的眼显出一点弧形,脸颊处的苹果肌微微上移,到最后露出了整齐的小牙齿。


    她笑起来,其实真的很漂亮。


    [三]


    广播剧《g弦上的咏叹调》第二季第16集的录制结束后,溪川还没来得及和明樱道别就被早等在录音室外的景添匆匆拖走。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编剧给我打电话说要请你吃饭,为此我把下午的采访都改期了。”


    “至于吗?不用着急吧。”


    女生好像还没认清事态。


    景添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车里,等两个小助理气喘吁吁地跟着爬上车,景添对司机说:“直接去福楼法餐厅。”


    “这是怎么了?”又懵懂地追问了一遍。


    景添才回过头看着她,“你好像还没搞清编剧是谁吧?”


    “不是瞿芒吗?”


    “人称‘演员天敌’的名编剧,作品收视率从来不下30点,却没有几个导演敢跟她合作,因为处理她和演员的矛盾纠纷的工作量是拍摄剧集工作量的数倍,如果不幸又遇上倔强一点的演员,那导演将会付出折寿十年的代价。关键是在她和演员的战争中,她每次都一定要做最终胜利者,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妥协’这个词。这就是瞿芒。”


    溪川听得有点发懵。


    景添补充解释得更为清楚一些:“每次开机后,无论是五十多岁的老艺术家还是国民演员金振宇请瞿芒吃饭,她都一概不肯赏脸。从来没有听说过瞿芒在拍摄过程中主动请自己的演员吃饭。明白了吗?”


    “哦——”可还是没有完全明白,“究竟她此举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呢?”


    “我也猜不到,这可不是一般的不按常规出牌。”


    [四]


    进餐地点在福楼,瞿芒比约定时间早到很多,这让人更感到意外,但溪川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要被压制的命运。这似乎不是一间餐厅,而是瞿芒的宫殿,溪川“奉命”来访,亦步亦从。


    “我不能说你在我的演员中演技算好的,如果拍电影的话,你这种就叫‘胶片killer(请替换成中文意思……)’。”


    瞿芒谈到工作的第一句话,就让人大受打击。


    溪川在人际交往中并不游刃有余,一股滚烫的蒸气涌上来窜过脊梁,情绪立刻受了影响。


    而景添反倒松了口气。以他对瞿芒的了解,她是对赞扬极其吝啬的人,又一向以贬低、耍弄、讽刺自己的演员为乐趣。当然不可能开口就好话说全。然而,从一开始就被她贬到底,反过来思考,“但是”之后应该会有极高的评价。


    饭局进行至一半,终于出现了转折点。


    瞿芒停下刀叉,“但是,我比较欣赏你的天赋和后天努力。”


    溪川眨眨眼,表情并没有转喜,直到瞿芒继续说道:“虽然很笨拙但是认真上进的演员跟即使很笨拙还自以为是的演员比起来还算是可以造就。所以,接下去你会很忙。”


    “欸?”瞿芒弯转得太快,溪川没反应过来。


    但瞿芒也不理睬她的瞬间迟疑,继续说下去:“你的戏份会比顾盼多很多。这样你自然有点辛苦了。”


    听到瞿芒要添加戏份的表态,溪川在欣喜之余有点忐忑,不禁把目光转向景添,,对上他的眼神后才安下心来。


    接着又是几段闲扯家常的对话,等到甜点上来,瞿芒才再次回到主题:“这个剧本写完我要休息了,等到明年被电视台烦到不行再写新的。你做好准备吧。”


    溪川这次反应很快,“是让我出演吗?”


    还比较机灵。瞿芒心下这样判断。


    “前面我也说过,你这样的‘胶片killer(同上)’不适合演电影,所以——”这句话是看着景添说的,“明年的6月不管有什么好电影本子找上门都给我把日程空出来。”


    不仅加了当前这个剧中的戏份,而且“预约”了下一个剧。


    溪川不敢把欣喜表露在脸上,但内心已经乐得找不到方向了。


    道别时,瞿芒甚至微笑着说:“ost我听过了。不要骄傲——作为歌手来说也不错。”


    [五]


    化验结果还是cici去取的,她没有忍到与明樱的下一次会面,当下就打电话给明樱:“果然如你所料。”


    明樱露出她独特的微笑,“我知道了,你现在来拍摄地找我吧,待会儿和我一起回家,今天晚上我会把社长约来。”


    从呼吸声听出对方的兴奋瞬间变成了犹豫,明樱接着说:“如果信任我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语气不容置疑。


    停顿了数秒后,cici的呼吸趋于稳定,声音听起来也更沉着了一些,“我现在过去找你。”


    [六]


    “哥,晚上有空吗?”明樱给岑时打电话。


    “有啊,去哪里?”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没什么大事。今天精选集的前期工作基本上结束,总算能稍微松口气了,我想庆祝一下。”


    “不去酒店吃吗?”


    明樱换出调皮的音调,“不去,想向哥炫耀一下我的手艺。”


    “自己下厨?”有点惊异。


    “当然啦。”


    “我妹妹真是了不起啊,人长得漂亮,歌唱得棒,高尔夫也打得好,居然还能亲自下厨……你还有什么才能没表现出来?”


    “一次性透露就没有神秘感和惊喜了。晚上过来吧,别叫其他人了,太多人的晚餐做起来累。”


    “好,我六点到。”


    不出明樱所料,自从一起打过高尔夫并陪社长夫人逛过街之后,岑时仅存的那点戒备心也灰飞烟灭。


    明樱是对自己无所求的女人,也没有那些处心积虑想傍大款的心机,仅仅是个身世凄苦渴望亲情的可爱又上进的女孩。


    给岑时留下这种印象后,一切都好办了。


    “喝点红酒吗?”明樱没有采用疑问语气。


    岑时摇摇头,“我开车过来的。”


    “喝一点吧,不喝酒怎么叫庆祝呢?”明樱已经取出了三个杯子,用身体挡住岑时的视线,边往其中一杯加进东西,边自如地继续话题,“我让cici帮你叫车,送你回去。”丝毫不露破绽。


    cici笑着应道:“好的。”


    趁着cici去厨房取筷子的机会,岑时低声问:“问什么cici也在?”


    “她下午和我在一起,结束工作后就叫上她了,她也是自己一个人,经常来和我作伴。”


    岑时“哦”了一声便没再追问。


    席间只是明樱和岑时在聊着天,cici坐在一旁形同空气,不插话,开始时岑时偶尔想起她问两句话,她也只是简单作答,逐渐岑时也不再注意她。


    过了十点,明樱让cici打车送岑时回家。


    [七]


    《thebest》——


    明樱的精选专辑就叫这个名字。


    精选专辑的封面只有黑白两色,特写的脸上流着一道黑色的眼泪,她的眼睛深邃得像通往未知世界的甬道,瞳孔里藏有迷宫。


    溪川的车缓慢地驶过夜色中的繁华街道,两旁高楼外到处悬挂着《thebest》的广告牌,满目是哭泣着的明樱,像谜一样。


    和录制《g弦上的咏叹调》时看见的她相比,这才是真实的明樱。


    瞳孔中的迷宫映出她复杂、黑暗而没有出路的内心世界。


    青春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衍成墨汁一样的眼泪流逝干净。


    当复仇成为她生存的唯一理由,删除了其余一切爱恨的内心就塌陷成峡谷,罅隙中时间流淌不开,心间就只剩下干涸的河床。


    你好吗?


    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却依然问出声。


    像很久以前那样,溪川伸出手指,在车窗上写下虚无的字母。


    l。u。n。a。


    车窗上映着自己的脸,黑色的瞳孔逐渐变得含混,最终流下了透明的眼泪。


    一张又一张流着黑色眼泪的脸则变成背景,迅速晃过眼前。


    曾经有两个各怀心事的少女,封印了过往,藏匿了自我,形成镜面效应般的组合,从不坦诚相待,却能够亲密无间。


    这个组合首张专辑的名字的意义是:脱胎换骨。


    真的能够与过去做个了结脱胎换骨重新生活吗?还是会走进无限循环的悲剧?


    有个声息横亘在心室里,尽管微弱,却快要破壁而出。


    [八]


    《麓境》第二集中有一场重头戏取景在三里屯vige,虽然剧集还没有播出,但溪川和金振宇都有不少歌迷影迷,两人一出现在街上立刻引起围观。


    所以当轩辕碰巧开车经过时,很难不被人群吸引注意。


    轩辕把车停在路边,远远望见溪川坐在店里,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起来像个娃娃。看情形似乎是午间休息,剧组人员都在吃饭团,女生混在其中有说有笑。


    轩辕等她差不多吃好了,掏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看见助理把手机递给她,然后听见了她甜甜的声音:“谁啊?”


    “你的冒牌男友。”


    “哈啊?”


    “往窗外看。”轩辕边说边把车窗摇下来。


    溪川转过头,很快就看见扎眼的红色跑车,知道是轩辕,“你停在那里干什么?”


    “路过,停下来看看你,看见你就想和你聊天了。在这里拍什么情节?”


    “我和男友分手后在这里开歌迷见面会,突然看见在人群中的他,没注意脚下,从台上掉下来。”


    “拍好了吗?”


    “还剩四个重要镜头。”


    “要唱歌吗?”


    “当然要了。”


    停顿了几秒,轩辕突然问:“溪川你是不是打算放弃音乐了?”


    溪川想了想,望着窗外回答:“虽然工作重心转移了,但还是想怀着诚心做出属于自己的清澈音乐。和明樱在一起时,创作的工作总是明樱负责,我只要张张嘴开口唱就行了,现在才知道能用音乐表达自己想法是一种才华。我想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有非表达不可的想法时才开始创作。”


    “自己作词作曲吗?”


    “你能帮我作曲吗?写出《时间》那样的歌。”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曲子了,再说我也不太专业,只不过学生时代爱好而已。”


    “原来是只有明樱才能享有的特别待遇吗?哎呀,我有点嫉妒了。”溪川调皮地开玩笑。


    “别亏我了。”轩辕笑了。


    “你作曲时用铅笔还是圆珠笔?”


    “欸?”令人有点意外的问题,“有关系吗?应该是……钢笔吧。”


    “钢笔吗?我从来不用钢笔,难怪写不出好曲子。”停顿了须臾,话题又突然绕回去,“真的不能给我写吗?”


    “和明樱同过一个组合,唱过同一首歌,还不够,非要用同一个半吊子的曲作者才行吗?你们这样要好反倒是我该嫉妒了。”


    “嫉妒?是嫉妒我还是嫉妒明樱?”溪川没等他回答,接着问另一个问题,“最近见过明樱吗?”


    “经常见面。”


    助理导演已经开始咋咋呼呼催开工了,溪川叹了口气,最后说道:“见到明樱替我问她好。”


    [九]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明樱捂住嘴,脸色惨白地靠着前排座椅。已经在卫生间吐了一早上,因为一天一夜什么也没有吃,吐不出食物,只有咖啡色的血渣。cici看情形不对劲,一边打发cookie下车处理后续事宜,一边让司机开车直奔医院。


    明樱想说“没事,不用去”,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眼前越来越模糊,逐渐失去知觉。


    [十]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输液。


    守在一旁的cici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帮她又调整一下输液速度。


    明樱苦笑道:“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有几个做母亲的有你这么辛苦?本来体质就不好,抵抗力又低,为了保持身材不能吃很多东西,营养供给你一个人都成问题,更别说供给两个人。因为精选专辑又承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心理压力……”


    “别说我了,我心里有数。倒是你,那天到底最后结果如何?”明樱想坐起来,被cici瞪了一眼,按回去。


    “成功了。不过……”cici的神情有几分复杂,“也不知道是祸是福。毕竟,我在岑时心里半点分量也没有。第二天早上他一点意外或内疚也没有,异常平静地嘱咐两句就照常去上班了……”


    明樱追问:“他叮嘱你什么?”


    “叮嘱我……对你保密。”


    明樱没再插话,让cici继续自怨自艾下去,“且不说林慧,我可能连他任何一个情人也不如,只是个一夜情的对象而已……”


    “放心吧。”明樱感到心烦,再度打断她,“等你成为母亲,你的分量就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同日而语的了。到时候,岑时和百里玲肯定会把林慧扫地出门,把你迎进去。我敢打包票。”


    cici稍微舒心了些,却立刻又重新皱起眉头。过半晌,有点犹豫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不是帮你,而是帮岑时,”明樱脱口而出,“对我哥没有帮助反而成为绊脚石的女人不配存在于他的生活里。”


    “可他也并不是你的亲哥哥。”


    “的确,我没有亲人。所以岑时,既是我的‘父亲’又是我的‘兄长’。”


    cici自上而下盯着明樱的眼睛,“那又是为什么选择了我?”


    明樱坦然直视她的瞳孔,控制自己的视线不移开,“因为你真心爱他。”


    僵持了好一阵,彼此都好像要把对方的眼睛看穿。


    最后cici微笑起来,握起明樱的手,“谢谢。”换出关切的语气,“你好好休息。”


    明樱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双眼睛中藏匿着任谁也无法看清的黑暗迷雾。


    为什么要这样“帮”你?


    棋子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十一]


    日子缓缓过,一切都在明樱的算计中。


    连续两周有求必应地赶通告,繁忙度比《thebest》发行前更甚,体重还在持续下降。轩辕在电视上看见,打电话给明樱嘲笑她“都有死人的气息了”。幸运的是妊娠反应已经不那么明显,呕吐的次数逐渐减少。


    mv里的镜头中要有魅惑的眼神、性感的舞蹈,访谈类节目却需要背道而驰的亲切温柔,强烈的反差生出诱惑力,她藉此收复众人的心。谁说偶像歌手不是天生的演员?


    战果相当明显,这张精选集销量超过500万,甚至使百里娱乐的股价持续走高。


    与大枫旗下歌手邱盈盈的较量,赢得非常彻底。


    然而,真正的战斗却并没有结束。


    埋在泥土里的许多种子,膨胀发芽,就快要破土而出。


    [十二]


    季明樱单飞后令人瞩目的精选专辑与同为人气歌手的邱盈盈首张精选专辑的较量吸引了太多媒体人的眼球。但明樱自己的注意力却集中于另一件本该成为全国最热娱乐新闻的事件上。


    金振宇合同到期,介于程氏现在摇摇欲坠快被收购的现状,他不可能再留在程氏。可能性最大的是顺其自然转到yxc旗下,可金振宇却态度暧昧迟迟不肯签约,大枫娱乐瞅准缝隙横插一脚,提出了更为丰厚的签约金条件。


    “有句话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明樱咬着饮料吸管,抬眼看岑时。


    岑时立刻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即使加入到这场争夺战中,也不可能有什么优势。客观地看,百里娱乐综合实力不如yxc,能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如大枫。”


    “那未必。”明樱悠闲地笑。


    岑时疑惑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金振宇有可能会选择百里?”


    “不用着急。金振宇在拖,我能猜到他在等什么,但不能立刻给他,否则他会自我感觉太好,即使进了公司也不受约束,而且太轻易地得到想要的,会助长人的贪婪,他会要得更多。让他拖吧,他拖不起。更何况,鹬蚌还没争起来,我们怎么从中渔利?”


    岑时怔怔地盯着明樱好一会儿,说不出话,脑袋却是飞速运转揣测着她。一直以来知道她聪明,却不知道她的聪明胜过自己,叫人有点心生恐惧。


    注意到岑时微蹩起眉,明樱没有过多深入解释,只说了个大致计划:“金振宇和我的关系,哥应该了解……”


    岑时松下眉头,“又是个绯闻男友?还是真的前男友?太扑朔迷离了。”


    “是绯闻男友,也是曾经因利害关系不得不亲口承认的‘前男友’。”明樱继续说道,“yxc我太了解了,心腹也多;大枫那边,虽然轩辕说不上什么话,但到底还是消息灵通的。暂时呈现僵持状态的三方,我都有办法打探到一些消息。这件事就交给我办。”


    岑时稍作思考,这事百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如果办不成也无所谓,万一办成了,简直和天上掉金块一样,百利无害。再加上以精选专辑看来,明樱对百里娱乐——或者更贴切地说是自己——是绝对的死心塌地。如此全盘考虑后,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十三]


    晚上,明樱主动约了轩辕出来一起吃饭。


    “就像是已经得到官方认可的会面,感觉真好。”轩辕开玩笑,“从来没有这么光明正大地拐出竞争公司的女艺人而不心慌的呢。”


    “你还会心慌?我以为你心脏早就石化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明樱也难得地心情好。


    “石化不至于,在你狂风暴雨般的虐待下已经坚不可摧却是事实。”


    “别贫嘴了。我问你,最近你和溪川联系过吗?”


    轩辕手里的刀叉突然停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谨防你对溪川产生什么想法。当初她和brandy交往我就不看好,后来果然不顺利。我的眼睛挺毒的,可不想再看两个痴男怨女分分合合了。”


    轩辕笑起来,“这次又是凭什么不看好呢?”


    “凭直觉。我从没见过你对别的女孩动真情,跟谁交往谁就会受伤害。但溪川经不起伤害,所以我得让你离她远远的。”


    “有必要时刻举着杀虫剂对付我吗?再说,柳溪川是玻璃做的,需要你来保护?”轩辕笑笑地反驳。


    明樱一脸严肃,“你认为你了解她有多少?不过是见过几张纸的生平简介,揉进自己的猜度推测罢了。你不知道溪川和她初恋男友感情多深,也就不会知道她受伤多深……”


    轩辕不以为然地插嘴:“感情深似海怎么分手了?”


    “没有分手。”


    “欸?”诧异地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明樱在心中斟酌一番,决定告诉他,“溪川的初恋男友死了,死在她面前。”


    如预料中一样,轩辕的瞳孔急速扩大了一圈。


    明樱没再理会他受惊过度的反应,站起来走向不远的另一桌,在有些错愕的私人zhentan面前坐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相机翻看起里面的照片。


    好半天轩辕回过神,也跟过去,“怎么了?“


    “看看有没有把我拍丑了的照片,删掉。“只在这一瞬,明樱的脸上显出几分孩子气。


    [十四]


    轩辕已经到了家,可是安心不下,换了衣服又出了门。把车停在溪川家楼下,打电话约她出来吃夜宵,女生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到五分钟,溪川就笑吟吟地上了车。


    “怎么这么高兴啊?”


    “剧组里一个小演员过生日,晚上帮他庆祝,闹得挺开心,兴奋感持续到现在。”


    “吃蛋糕了吗?”


    “不敢吃甜食,所以只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有没有别的晚饭,饿得前胸贴后背,正计划出来找点吃的你就打电话了。”


    “要能充饥,又不能发胖,这要求挑战性太大了。”


    “相信你的聪明才智。”


    [十五]


    周一,明樱去岑时办公室准备和他再商量金振宇的事,走到门外被新的助理叫住:“哎,姐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明樱回过头,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犀利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你叫我什么?”


    助理顿时被噎住了。


    公司里练习生和助理们通常不分年龄大小一律称出道女星为“姐姐”,但眼下这位艺人似乎对这称呼非常不满,而且看起来很年轻,很可能比自己年龄小。如此以来,即使合乎惯例却因不符实情而冒犯了对方。


    明樱懒懒地眨眼睛,享受着新助理的局促,又以更强势的语气问道:“难道我见社长还需要预约?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助理彻底懵了。当然知道她是luna,然而为什么她见社长不需要预约?照这样理解岂不是全公司的当红艺人想闯社长办公室就能闯?


    明樱见她连cici一般的机灵都没有,也懒得和她多啰嗦,拿起她桌上的内线听筒,“哥,我是明樱,我现在要进去见你。”


    挂上电话后,明樱转身推门进去。


    哥?


    luna是社长的妹妹?


    助理一头雾水地坐回原位,内心感慨:还真是像传闻中那般的女王样。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年轻女孩风风火火直奔社长办公室而来。助理这次吸取教训,“小姐,请等一下……”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眼瞪了回去,看起来是比luna更火爆的个性,“你是哪儿冒出来的?cici呢?”


    “cici现在被调去做luna季明樱的助理了,她的工作由我接替。”


    听到“季明樱”三个字的岑宛当即垮下脸,火冒三丈,“那就好好做你的事!难道我见我哥还要你批准?”说着理也不理她,直接推门进去。


    被无辜迁怒的助理怔怔地站着,觉得自己就像那扇被大力推开又反弹回来的门。又是妹妹?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我昨天约见了一下轩辕辙,他并不知道详细的签约金,但给了个大致区间。”


    “在我们可接受的范围里吗?”


    明樱摇摇头,“但签约金并不是重点……”


    岑时却不这么认为,插话道:“你认为有没有可能轩辕辙在你面前吹嘘?”


    明樱一愣。


    以实际关系轩辕当然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吹嘘,但以岑时眼中两人的关系可能性倒非常大。一旦承认这种可能性,轩辕提供的签约金数目岑时是不会相信的,只会把问题搞复杂。


    明樱微蹩起眉,正斟酌着对策,突然有人大叫着“哥”闯了进来。


    明樱顿时松了口气,窃喜这人来得真是时候,抬头见居然是岑宛,更加高兴,差点就情不自禁把笑容摆在了脸上。


    明樱注意到岑宛的同时,岑宛也认出了明樱,眼睛立刻像快要喷出火一样,想起上次在美容院的事,咬牙切齿起来。这时有哥哥给自己撑腰,骂声也响了好几个分贝:“狐狸精,你在这里干什么?”


    岑时皱起眉,“宛宛,你怎么说话呢?明樱在和我谈公事。”


    “呵,”岑宛冷哼一声,“你还会谈公事,我还以为你除了勾引男人什么都不会呢!”


    明樱没有答话,眼神变得委屈,看向岑时。


    “宛宛!”


    岑宛目光一个来回,立刻明白过来,轻蔑地笑着,“够厉害啊,勾引了轩辕还不够,现在还来勾引我哥!好啊,当着我哥的面,你敢说轩辕没有陪你去美容院?”


    明樱还是不说话。


    岑宛却以为自己已经占了上风,愈发得意,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丢在岑时面前的桌上,“还不止去美容院被我撞到呢,你看看吧,这两人出双入对谈笑风生多么有趣!”


    岑时叹了口气,刚想开口替明樱辩解,明樱就抢先用关切似的语气对岑宛说道:“让理事长找我谈话也就算了,偷拍这么多照片实在有点……岑小姐自己拴不住未婚夫也不能总是迁怒于我。”


    “什么?我拴不住未婚夫?”


    果然,一句话就把个性冲动的岑宛给激怒了,“狐狸精还有理了?还觉得自己魅力天下第一了?”岑宛上前一步就要揪打明樱,可意外却发生了。


    明樱的眼里并没有半点恐惧或内疚,那种眼神,倒像是亲眼看见猎物掉进陷阱里,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扬起。当然,当时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的岑宛一点也没觉得反常,事后仔细回忆才注意到。


    明樱反手揪住岑宛的手,岑宛莫名其妙,明明还没有用上力,自己却把明樱“推倒在地”了。没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秒已经看见明樱捂住腹部在地上呻吟。


    岑时用力地把岑宛一把推开,神情紧张地直接抱起明樱往外冲去。


    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十六]


    岑时把明樱的it男友叫来后满怀内疚地离开了。it男友又把轩辕叫来医院。等轩辕赶到时,明樱已经做完了手术。


    “怎么会突然剧痛?”轩辕心疼地拉着她的手。


    明樱虽身体虚弱但却面带得胜后的微笑,“你也会听他们‘拷贝不走样’?放心吧,没有剧痛,是我装的,连医生也是事先就安排好的,不管谁把我送来都帮我做手术。”


    轩辕突然不太明白,“装的?”


    “嗯。是计划中的引产手术,不会出现问题。只是装成意外事件而已。”明樱长吁了口气,笑得更深些,“也叮嘱过医生,心脏病的前提绝对保密。”


    “那怎么料定一定会被送到这里?”


    “离公司最近的医院。正因为看似情况紧急所以不可能舍近求远。”


    听到是计划中的“意外”,轩辕终于定下神松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要……”


    “为什么?连自己都被算计进去了,你居然还想不明白吧?”明樱头倚着轩辕的肩看向窗外没有半点云朵的天空,“为了让情绪控制能力有限的岑宛犯个大错。”


    [十七]


    既然注定要失去,不如好好利用。


    ——这是明樱的行动准则。


    既然已经发生,不如好好利用。


    ——这是溪川的行动准则。


    面对黑着脸把报纸丢在自己面前的景添,溪川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怎么?金牌经纪人对媒体失控了?”


    景添没想过溪川反而会把矛头指向自己,冷冷地说:“我以为我是不需要为你处理绯闻的。”


    “既然出现了就该处理啊。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正好给《麓境》找点宣传噱头。”溪川满不在乎,甚至饶有兴趣地拿起看有自己与相应偷拍照片和富有煽动性耸动标题的这份报纸细看起来。


    沉默半晌,景添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你学别的女星那一套。”


    溪川放下报纸,平静地说:“难道你还没认清吗?我以为我出道的时候你已经意识到了呢。我和别的女星根本没什么两样。人气,对谁来说都很重要。”


    “真的那么重要?”景添靠在化妆台边,重新拿起那份报纸,垂眼看。


    溪川站起来,从景添手中抽回报纸,拉开门走出化妆间,留下一句——“活在一厢情愿的理想世界里,就不怕显示消失不见吗?”


    拿出手机响拨通轩辕的手机,却突然又停住动作。


    那句话,难道不也是说给自己的吗?


    活在一厢情愿的理想世界里,最后注定连现实一同消失不见。


    手里报纸上,和轩辕走在一起的自己笑得不到任何负担。溪川内心只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原来我也还有这样的表情。


    252楼


    [十八]


    吃过夜宵,溪川提议把车扔下,步行一段,“免得长肉”。


    轩辕于是迁就了她。


    “平时除了和女明星传绯闻都干些什么?”溪川半开玩笑地问。


    轩辕并不介意,耸耸肩,“除了那个特长什么也干不了。”


    “胡说,”溪川踩着路灯下的树影笑着说,“虽然那是特长,但也有继承家业之类的责任吧?”


    “家业是两个姐姐操持的,她们比我大很多,轮不到我cao那份心,我在父亲眼里只是个闲散不争气的玩酷(书上是一个它的同音异义词)子弟罢了。"


    “为什么要装作不争气?”


    用了“装作”这个词。


    轩辕有点吃惊,也就不想再隐瞒什么,淡淡地说道:“以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溪川放慢脚步,侧过脸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眉宇间隐约有凌厉的锐气,近在咫尺才看清。


    “哎——人活着就该及时行乐啊。”轩辕的语气又恢复了轻松。


    笑,依然还是笑,但本质却是苦笑。


    “行乐的过程中有没有碰到过想让她成为自己妻子的对象?”溪川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轩辕领情地顺着说下去:“你认识的啊。”


    “只有明樱吗?”


    “想让她成为自己恋人的对象倒是很多,可是‘妻子’听起来是个很庄严的角色。”


    “尽管觉得庄严,还是把明樱看做妻子吗?”


    “妻子嘛,并不是我认定的。我爸爸和明樱的爸爸是多年的朋友,明樱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特殊的。但说到底其实她更像是妹妹,应该备受宠爱的那种,她小时候很任性也很可爱,我喜欢聪明机灵的女孩,但不喜欢有心机的那种。”


    “还真挑剔啊。这么说,绯闻对象季明樱其实本来是轩辕辙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了?”


    “嗯,是的。‘刨根问底’小姐,彻底调查清楚了吗?”


    溪川的长发在夜风轻轻的吹拂下,像夏日的柳条。


    “明樱也有幸福,为什么她只看得见那些不幸福的部分?”


    [十九]


    结果捱到晚上,是轩辕打电话给溪川。


    “吃了晚饭吗?”


    “在片场随便吃了点零食,刚到家。”


    “怎么能随便吃呢?要我送好吃的过去吗?”


    “是你亲自做的吗?”


    “是我亲自买的。”


    溪川笑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轩辕家的少爷变身家庭妇男了呢。你的粉丝不挖个坑埋了我才怪。”


    “我的粉丝都是佛祖派来的吗,无所不知?”


    “都已经见报了。”


    “什么见报了?”


    “欸?没看吗?”


    轩辕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溪川:“今天一直陪明樱在医院……”


    “明樱生病了?”溪川惊呼着打断。


    轩辕不知该怎么描述,犹豫了几秒,才含糊地应道:“嗯。”


    “什么病?要不要紧?”


    “嗯……老毛病……她不是心脏一直不太好吗?噢,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欸?”突然转变话题让人反应不过来,“哎呀你还真的要送来吗?不用麻烦了。”


    “是因为报纸的事吗?”轩辕笑起来,“真是……我现在变成瘟疫了吗?”


    “不是的……”


    “那我到了再给你电话。”轩辕没等溪川回答就挂了电话。


    反正阻拦不了,也就不再想着拒绝。溪川静下心,拨通了明樱的电话。


    “又犯心脏病了吗?”


    听出是溪川,却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搞懵了,明樱抓抓脑袋,“什么心脏病?”


    “欸?不是说生病了吗?”


    “没有啊,听谁说的。”


    “轩辕说的。”


    “哦,”明白轩辕在替自己隐瞒,明樱笑了笑,“他并不知道我们关系有这么好。”


    “究竟是怎么了?”


    “我引产了。”


    “哈啊?引产?你怀孕了吗?”


    “应该说曾经怀孕了吧。不过怀不怀孕都一样,我心脏不好,医生说孩子不能生下来。”


    实在是太突然了。溪川半天接不上话,听出明樱说几句话就已经疲惫了,正好想遇上救星,叮咛她“自己好好注意修养,别再落下病根”,允诺等她休息好第二天再和她煲电话粥。


    才挂断,轩辕的短信就发了进来。


    “我在地下一层车库。”


    溪川匆匆换了轻便的运动装,为了掩人耳目戴着棒球帽下了楼。


    “和明樱在通电话?”料事如神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溪川是心里藏不住事的。”轩辕拉过安全带帮她扣好,“因为实在不知道你会吃什么,所以只好带你去了。”


    “你不用瞒着我。”


    “嗯?”


    “明樱都告诉我了。”溪川的眼神变得温柔,“孩子没留住,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所以不用再一味地照顾我,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的事都已经过去,还是多帮帮明樱吧,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她是我的朋友,别人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希望她不要再受到更多伤害了。”溪川转头看向轩辕的侧脸,“只有你能帮她,对吗?”


    轩辕笑了笑,没有回答溪川,“要不还是去上次吃的那家?”


    见轩辕不想谈这话题,溪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车开出很远,女生才意识到刚才是对方帮自己扣上的安全带。


    惶惶不安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像沙尘暴一样遮天蔽日,挡住了刚泻出一点的微光。


    看不见的尘埃落满前路,整个视界倾覆、旋转起来。


    ——我的事都已经过去。


    真的过去了吗?


    为什么努力地忘掉过去却总是走进循环的悲剧?伤痕也一次又一次地结痂、撕裂、结痂、撕裂,一遍又一遍地堆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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