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焦
3个月前 作者: 夏茗悠
[一]
相机里许多照片没来得及储存进电脑。
柠檬茶,菠萝面包,白色窗纱,逆光的风扇和盆栽,摞满旧小说的书架,折射高光的眼镜架,晨辉在中央教学落地玻璃窗上投下的奇幻光晕……等等等等。
还在继续抓拍新的小奇观。
下午三点的教室,光线切着一个锐角漫进来,在木质课桌上描画出窗棂的形状,十字架。
对焦,定格。
在乎着,记录着。一点一滴。
[二]
离年级大会开始还差七分钟,几位老师还在台上张罗着移动桌椅。亚弥收到乔绮的短信。
“我在南门等快递,要迟到会儿。帮我占个座,等下我偷偷溜进去。”
亚弥回完“好哒~”就收起了手机。
礼堂里乱糟糟,站着的人比坐着的人多。亚弥把放在右边座位的单词手册换到左边。
还是觉得不妥,伸起头四下张望,锁定了本班方阵最靠近侧门位置上的两个女生。
“佀秔、连娜,跟我和乔绮换一下行不行?她要迟到偷偷溜进来,那边离门太远了。”
“可是我想中途溜出……”佀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连娜打断了:“行啊。”
女生冲亚弥弯起眼睛果断地点了点头,丝毫没顾及身边小声嘟囔了一句的朋友。
等到乔绮根据短信指示方位气喘吁吁地钻到亚弥身边,话题自然从“连娜真是个有求必应的好人”展开。
乔绮微怔,翻开座椅。
“刚才和我们换靠门的座位了。”亚弥补充说。
“哦……”乔绮压着椅子坐下去。
亚弥见自己的感慨没有引起很大反响,有点失望,但注意力很快被乔绮手里的东西转移了:“你又在淘宝上买了什么?”
“新款棒球帽。”乔绮边说边拆,“洋基队的,顺便给你买了个白袜队的。喏——”
“唉?我也有吗?”惊喜,但非常自然地接过来,把身体俯到低于前排椅背的地方,把马尾辫从帽子里顺出来,扶正了帽檐,从下往上转过头,“好看么?”
笑容像温暖的蒸气冒上来。
“很合你的脸型啊。我帮你拍下来吧。”说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便携数码相机。
亚弥很配合地摆出“v型”手势和灿烂表情。
花一样的笑容在画面中央。
焦点移过去。
不易觉察的微澜漾开,形成了一片涟漪。
乔绮按下快门的同时问道:“周五社团活动时间球队有赛事,一起去看吗?
[三]
乔绮是学校棒球队的经理,几乎每周五都泡在球队。
相比起来,连场上有几个垒包都从没搞清过的亚弥对棒球队的兴趣仅仅局限在那么几个好看的男生身上。
明明已经开始显著转暖的天气,骤然降临的冷空气却又把温度拉下好几个刻度。
亚弥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校服拉链始终只拉到三分之二处,露出里面漂亮的鹅黄色春装衬衫。但很不幸,只两天就感冒了。
女生抽着被纸巾擦红的鼻子,凑近乔绮,用嗡嗡的鼻音哼道:“周五我就不去了。感冒——啊——太难受,球赛又在室外。”
乔绮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包新的纸巾给她,狡黠地笑着用手肘捅捅她:“真的不去吗?9班的某君,会上场哦。”
“谁?”连擤鼻涕的动作都停在了一半处。
用胜券在握的语气说得更明白一点:“藤迁会上场。”
过几秒咬咬牙,“我去!”
经常被来球队“观摩”的女生们簇拥在中间,被各种各样清甜的声音包围着。这样的人,在自己眼里不过是连汗味都很熟悉的亲人般的存在,最多是明白他的帅气长相和亲和力有时可以用来充当球队聚敛人气的王牌,直到……
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佯装不经意地提起:“你们球队有个叫许藤迁的男生吧?”
“嗯。”等反问回去“他怎么了?”时却换来欲盖弥彰的答案“没,没怎么,听他们班人说他打球很棒。”以及明显变得绯红的脸颊。
才突然觉到他的不同。
[四]
就好像虽然一连几日都刮着大风,天空阴霾,身边的女生个个都因为要风度不要温度而冻得脸色发黄。
但真的一觉醒来看见窗外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还是会感到,突然。
[五]
乔绮在单元门口踌躇了片刻,“咚咚”的声音从身后黑洞洞的楼梯传来。知道他下楼总是有一跨三步的习惯,女生转头的同时迅速往旁边让了让。
被藤迁发现了,咧嘴笑道:“放心,撞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死开。自恋狂。我是在犹豫要不要回楼上拿伞。”女生摊着手,大咧咧地耸起一侧肩,“下雪应该撑伞么?”
“唉——?居然还在下啊?”男生往外探头看一眼,从书包侧袋抽出折叠伞递给乔绮,“给。临出门我奶奶非要塞过来的。”
“给我岂不是辜负了奶奶的心!”您下载的文件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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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怕你忘带,真的,她说男孩撑伞太娇气了让我锻炼意志。”
乔绮知道他贫嘴,笑着推了把他的脑袋,撑开伞说“一起吧”。迫不及待地跳出去,没料到路上的积雪被自行车压实了结成冰,险些滑倒。
幸亏藤迁扶了一下她的手肘。
“看来今天的球赛要取消了啊。”男生仰头看从空中筛下的细密雪花,想了想,提议说,“放学后一起回家吧。风大路滑,你一个人挺不安全的。”
“唉?今天没有约会吗?”
“下大雪还约会?”
笑的时候,露出白牙齿。只有一颗虎牙,在他的右边,在自己的左边。
细心的队友曾经开玩笑说乔绮和藤迁是失散的龙凤胎姐弟。两个人笑起来的神态,眉眼弯过的角度,酒窝的位置,以及小虎牙,都是对称的。
行道上的积雪被踩得发出“格叽格叽”的声音。
乔绮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四月飞雪算不上奇迹,你不和女生出去才是奇迹。”
[六]
悄无声息中默默滋长的某种存在。
一回首,已经庞大得铺天盖地,模糊了世界的原貌。
[七]
中午,亚弥忘带饭卡,用乔绮的卡先买了饭找位置等着,片刻后乔绮端着餐盘在她面前坐下。
亚弥似乎还没从“球赛因大雪取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或者由于失去精神支柱感冒病毒又卷土重来,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下巴抵住左手小臂趴在餐桌上,右手竖着筷子拨弄饭粒,根本没有吃。
“干嘛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某君又不是活不过今天。比赛也只不过延期而已。”乔绮帮亚弥从她餐盘中的例菜里挑出她不爱吃的芹菜。
“谁让某君是那种年兽般的生物嘛!平时训练都不怎么能看到他。”亚弥勉强坐直,咬着筷子怨念地问,“为什么他就可以总缺席练习?教练没意见吗?”
“本来就是社团,不像足球队是校队,教练只管指导技术,我只负责外联和后勤。活动都是队员们自觉参加的,你要是把某君归进自觉性很差的范畴里我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可听说上个学期他除了上课时间几乎整天在场地里练习啊。”
“上学期刚刚加入,还有新鲜感,这个学期很多队员都变懒散了。下学期开始,活跃的又变成新加入的高一生。球队总是这样新陈代谢。”
乔绮答到这里,结束了话题。把挑光芹菜的“芹菜炒肉丝”推回亚弥面前。“快吃吧,马上就要冷掉了。”
亚弥象征性地就着菜扒进两口饭,口齿变得含糊:“都怪我太后知后觉,错过了近水楼台的绝佳时机,早知道球队有这种极品美少年,我绝对要每周跟你去社团!”
近水楼台的机会么?
一直都存在。
虽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却从没有透露过自己和他的关系如此近,并不止靠棒球队活动这点联系维系着。
一直忍着没说。
心里有杂音。
[八]
乔绮家和藤迁的奶奶住对门。父母平时对这位独居老人多有照顾,应了“远亲不如近邻”那句话,老人几次生病都是被乔绮的母亲及时发现送去医院。
身体好的时候,老人会做好吃的端来乔绮家。帮着打扫打扫卫生也是常事。
乔绮和老人也像亲祖孙。
回家忘带钥匙就去敲奶奶的门,奶奶有乔绮家的钥匙,但大部分时间,乔绮会直接在奶奶家写作业直到父母回来。
藤迁的父母离异后各自成家,男生的处境变得尴尬,再加上离学校近的便利条件,于是搬来和奶奶同住,和乔绮成了邻居。
以两家的关系,自然少不了交集。
起初并不是刻意在学校装作不认识。
不同班。
乔绮在学校虽然被评价为非常“女王样”,但有些方面过于“有个性”,并不是作为女生意义上的万人迷。
相反,藤迁无论在什么圈子里都极受欢迎,绯闻女友和暧昧对象一大堆,哥们儿也不少,即使总被奶奶唠叨也从没有一天放学按时回家。
上学放学路也没有同行的可能性。
种种因素相加造成连闺蜜也不知道这层关系。
互不熟识的表象下,其实藏匿着——
一个说“上周末死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另一个会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地反问“想我想得这么心急火燎么?”
——这种程度的亲密。
时间久了,总还是会有些蛛丝马迹。
所以他们说,像龙凤胎姐弟。
[九]
午休时女生的闲聊涉及到棒球。跑来请教乔绮:“什么叫做‘三杀’啊?”
“简而言之就是一系列连贯防守动作造成对方三名进攻球员同时出局。”乔绮知道这话题是从藤迁身上衍生的。因为藤迁有被队友冠以的称号“三杀王”。
女生们想要了解的绝不是棒球术语。于是乔绮继续补充说,“其实藤迁也只策动过三四次。”
一群女生听了乔绮的话,兴奋和期待的神色顿时有些暗淡。如同因偶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光辉耀目而略有失望。
“不过他经常策动双杀……这对业余球员来说也很了不起了。三杀在职业比赛中一整个赛季出现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哦——是这样啊。”终于集体释怀了,还有个别追问道,“那么叫藤迁作‘三杀王’是带点夸张的意思咯?”
乔绮无意识转笔的动作停住了,迟疑两秒,转开眼睛。
“不完全是。三杀——还有另一层意思。”
[十]
乔绮和亚弥所在的3班在四楼,藤迁所在的9班在二楼,由于在教学楼的同侧,平时看不见。
但这天放学后轮到两个女生值日,一起去教学楼对角线的另一端点倒垃圾,回来的路上,眼尖的亚弥发现了侧下方男生的身影。
“那是某君吧?”向乔绮求证,声音不知缘何略显情绪低落。
近视的乔绮顺手扶上走廊边缘。
两个模糊的身影像剪纸画,平面的。
男生和女生。
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清,但明显是开心的气氛,过一会儿,女生伸过手推了下男生的肩。男生退后半步,脸朝外侧过来。
微眯起眼睛。
看清了,是张笑颜。
又说俏皮话了吧?
又对人毫无保留地伸出援手了吧?
比如大雪天塞过来的雨伞,手肘处的着力点,以及仰着头说“风大路滑,你一个人挺不安全的。”
只有最熟悉的人才会习以为常,而别人,都会受宠若惊。
乔绮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朋友,幸好,那种失落的神色已经不存在了。“走吧?”
“等等,乔绮你相机借我一下。”
“唉?”随身携带超薄数码相机喜欢东拍西拍的女生愣了半秒,虽然不知道对方目的何在,但立刻就从校服口袋掏了出来。
相机竖摆,镜头拉近向男生,旁边的女生被彻底切在画框外。
亚弥孩子气的举动把乔绮惹笑了:“你花痴啊?”
亚弥对此评价并不反驳,偷丨拍下藤迁的照片后满意地把相机交还给乔绮,嘱咐说:“回家后在qq上传给我哦。”
“受不了你。”
“还有还有,帮我打听一下某君的手机号吧。”
“哈啊?你要干嘛?”乔绮脚下趔趄一步,“告白?”
“现在还不会,以后说不定,反正有总比没有好。”
乔绮重新跟上她,“等到周五社团活动时再说吧,看他会不会现身。”
[十一]
大雪之后,春天迅速崭露头角。
人行道上的杨树,蓄足了沉甸甸的花种。
校园里一种廉价植物的蔓延速度惊人,是一层夹杂白花的浓厚绿荫,既可以长在地面又可以像常青藤一样攀附上墙。
眨眼间,风景变了样。
课间,教室里照常有人吵吵嚷嚷追追打打,却因为某个人的身影在前门闪了一下,大半个教室就凝滞了。
乔绮在饮水机边冲了咖啡转过身,正好奇这种突然安静,就听见右边第一排的女生用一种不太自然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乔绮,有、有人找。”
目光晃过去,血液倏忽涌上脑袋。
是藤迁。
“什么事啊?”语气中有些嗔怪的成分,但情况紧急,男生并没有觉察这种细节。
一把扯过乔绮手臂处的校服,咖啡差点洒出来,女生微蹙了眉。
“带了政治书吗?我们下面一节政治课。老师会查,我忘带了。”
“我没带,我帮你问下住宿生。”乔绮转身向教室里,对前几排探头探脑的女生问道,“你们谁有政治书?”
一阵稀里哗啦翻书包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响在各个角落里。
乔绮往更远一点的地方看。
借到书的男生踩着预备铃退着道谢,下了楼。
乔绮在门口呆了长长的两秒。
余光定格在手臂处校服被抓起的那点褶皱上。
转身进了教室,还有不少注目礼跟着自己往座位去。中途乔绮没有停,只像漫不经心地又朝某个方向瞥了眼,正迎上亚弥起了微妙变化的眼神。
[十二]
沿着楼梯往下走。
一步一步节律固定。
却在二楼转角处忽然放慢速度。
亚弥往楼梯上方空间中层层叠叠的台阶回望一眼。
借书。以他的人气在邻班完全能够一呼百应,为什么要上这多余的两层楼?
[十三]
朋友间的某种默契一直在。亚弥和乔绮事后都没再提起“借书事件”。
因此,两人并没有像班里好几对友人那样出现明显的矛盾。
“是因为金融海啸吗?最近好像风波不断啊。”与乔绮同桌的女生打趣着。“就连佀秔和连娜都闹翻了。”
“唉?连娜?”抱着薯片蹭在乔绮座位边的亚弥感到意外。
“没听说吗?你消息也太闭塞了!”
“我又不像你们坐在她们后面!”
“可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呀,这么明显的。”
“为什么事啊?”
同桌的女生看向乔绮。乔绮接过话头:“周一,佀秔留了本物理竞赛资料在影印社复印,下午没空,让连娜帮她去取。结果老板给了连娜含原件在内的三本,连娜以为佀秔是帮竞赛班别的同学多印了一份,付过两份钱然后全拿回来了。后来向佀秔要钱的时候,佀秔说她只印了一份。”
“那就回去找店老板啊。”亚弥插嘴。
“我们也是这样说嘛。但两个人就是不肯下楼去,光是在这里互问‘怎么办呀’、‘那怎么办呀’、‘这下怎么办呀’就磨蹭了二十多分钟。都希望对方妥协,多付这11块钱。最后乔绮实在看不下去就插话说‘那把多的那本给我,我来付这11块钱吧。’”
“她们什么反应?”
乔绮自己接口,“佀秔还很不解地问我‘你又不在竞赛班买这个有什么用’?”
“那你怎么说?”
“乔绮面无表情地说,”同桌模仿乔绮的强调一本正经地学道,“没用。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么好的朋友为了11块钱僵持下去很难看。”
“佀秔当场就变了脸色,气得跑出了教室。连娜却反倒转过头说我‘乔绮你也太耿直了,这样会伤佀秔自尊的啊’。
亚弥小女生的怒气立刻摆在了脸上:“她怎么能反倒怪你啊?”
“还不止呢。连娜马上说,不过佀秔这丫头是不太好,寒假她去我家玩白吃白喝就住了一星期。我们说‘哦’,心想那又怎样,你们是朋友呗。大概是看我们反应平淡觉得无趣,连娜又控诉道,有一次去超市买包薯片,佀秔就在她前面结账,却没有帮她顺便一起付了薯片钱。”
“那又怎样?”亚弥困惑地眨着眼。
“连娜说‘她也要吃的呀,而且她之前在我家白吃了那么久!’。”
亚弥和当时乔绮的反应如出一辙:“可是按常理,排在后面的人应该顺便帮前面的佀秔结账吧?”
[十四]
表面上,有求必应,滥好人。
本质里,圆滑世故,斤斤计较。
从不当面与人翻脸,当有人为自己出头时却反过来各打五十大板,贬低了别人来衬托自己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哪怕是朋友也不例外。
对所有人没有区别,面面俱到。得到全世界的好评,未必就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善良。
空气里悬浮着饭菜的气息。乔绮接过亚弥递来饭卡的动作突然停在了半中间。
“干嘛?”诧异地顺着扫她一眼。
乔绮笑了笑,接过去:“我在想,要是像连娜那样,我们之间的糊涂帐大概永远扯不清。”
亚弥也笑起来。
一方迷糊病发作,太长一段时间忘带饭卡,下个月就直接把钱充进对方饭卡里去。谁也没有仔细算过。
“真是大幻灭啊。我一直以为我们班最好的女生就是连娜了。没想到她的好并不是天然好,只是她想得多做得圆而已,居然对最好的朋友都那样。”亚弥感慨。
说话间乔绮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女生的心思没在手机上,直接掏了出来。
而说着话的亚弥的目光也是不经意地往屏幕上扫去。
两人同时愣住了。
屏幕中央闪着“藤迁”名字的手机还在震动。
亚弥突然从买饭窗口前的长队退出来,不发一言,掉头就走。
乔绮没接电话,迅速把手机揣回口袋,追过去,在食堂侧门外截住了她。
——帮我打听一下某君的手机号吧。
——等到周五社团活动时再说吧,看他会不会现身。
“亚弥你听我解释……”
亚弥满脸怨怒劈头斥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用得着这样吗?我在你眼里是那么小心眼小肚鸡肠的人吗?难道我会为了个根本不怎么熟的男生和你反目成仇吗?早知道你喜欢他,我才不会跟你抢!何必遮遮掩掩!这样……也很难看啊!”
“不是,不是那样的。”乔绮松开手,“不想你和他接触另有原因。”
亚弥冷静下来,板着面孔抬眼看向乔绮。
“三杀,还有一种贬义。知道么?像连娜那类人,就会被称作‘三杀王’,不管她会不会打棒球。”
[十五]
藤迁下了体育课,从操场走向教学区的一路都看见乔绮背向自己一动不动地蹲在墙角边,终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
借着高度差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在照相啊。”
因为藤迁突然的动作而在按下快门时晃动了镜头,乔绮抬起张写着“你想死吗”的脸。
藤迁在她身边蹲下:“拍照有这么复杂吗?我看你一直一动不动。”
“我在对焦啊,对焦!笨蛋!都被你搞砸了!”
“对焦?”藤迁从乔绮手里取走相机,翻看前面的照片。
“镜头里当然有主角和陪衬之分,照相和做人一样,你这种笨蛋当然不会懂,反正你对任何人都只有一种态度。”
“照相就照相,扯什么人生哲理?”
“本来就是……嘛。对所有人都一样好,没有焦点,根本没有意义。对所有女生都温柔暧昧、来者不拒,其实是最残忍的。”
藤迁向左翻看照片的动作停止了,安静地听乔绮说。
“对真心认为重要的人真心的好,对无关紧要的人婉言拒绝比让她们受宠若惊心存幻想更好。”
男生没有抬起头,继续半垂眼睑注视着相机显示屏中一朵清晰的白色小花和它周围含混的绿意。
“周五比赛我会带朋友来看。”
“男朋友?”
“女的。就是上次借给你政治书的那个。”
“没劲……你是经理,这种事干嘛请示我?”
“如果不喜欢她就请直接拒绝。”
“唉?”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哦。”
[十六]
最好的朋友,无意识地在手中把饭卡来回拗来拗去。
“谢谢你为我担心。我也知道许藤迁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很傻……我都知道,但总觉得也许自己能成为例外……抱着点侥幸。”
[十七]
被最亲的人“抛弃”后,自信心消失殆尽,急迫地想在周围所有人那里找回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
藤迁用挽到一半的袖口擦着汗,舔舔嘴唇,把硬币一个一个塞进自动贩卖机投币口。
“嗵——”
很响的一声,可乐掉出来。
像句末的标点符号。
可以换行了。
球赛以微弱的优势赢了外校,更值得庆祝的是藤迁策动了今年以来第一个漂亮的三杀守备,虽然不是三杀打。
全员以此为借口外出聚餐。亚弥也跟着去。
她凭着随和性格很快和队里几个活跃分子打成一片。因为有新鲜女生出现,男生们的情绪也比往日高涨。
“亚弥是白袜队的球迷吗?”虽然乔绮只介绍了一遍,藤迁还是立刻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女生欣喜之余迟疑了一秒,应道:“是……啊。”没等藤迁再延续这话题,立刻抓过救星乔绮,“乔绮乔绮,我们还没有戴着新帽子合过影唉,把相机拿来让藤迁给我们拍吧。”
相机从走在前面的乔绮手里经由亚弥向藤迁递来。
男生伸手接。
金属外壳折射出一个高光点,连贯的动作滞在中间,两人各拿着相机的一边。
藤迁不解地看向亚弥。
女生在视界里涨红脸,紧张地咬着下唇,咽着喉咙轻声问:“拍完这张,我能和藤迁你也照一张吗?我、我也是你的球迷呢。”
瞳孔迅速收紧。
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站在一旁的乔绮。
——真心认为重要的人。
——对她真心的好。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
乔绮的目光在拿相机的男女生间游弋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男生脸上。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会是例外吗?
看见他微微点头,将相机接了过去,应道:“好的。”
没有拒绝。
终于可以松口气。
可为什么还是有某种东西堵在自己胸口?不上不下的胀痛。
如鲠在喉。
[十八]
“一、二……等一下,我不太会弄这相机。”
“搞什么啦,浪费人表情!”乔绮嚷出声来,“不是还有自动对焦的功能吗?”
温暖的午后阳光把她的脸一寸寸打亮。
勉强的笑。
挤出的酒窝。
为了藏起小虎牙紧抿的嘴。
每个细节都在镜头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除她之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显示焦点的小红点怎么也移不向应该成为主角的另一张笑颜。
咔嚓。形成定格。
男生看了看手里的液晶显示屏,抬起头抱歉地微笑:“对不起,得重拍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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