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3个月前 作者: 腊月初八落大雪
离开桓城后马车在黑夜里又奔波了两个时辰,已是第二天的丑时,康瑛和杨柳又冷又困,在车夫的建议下,便在某个村庄外的驿馆里落脚。
稍作休息,天亮再走。
躺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康瑛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难受,睁开眼睛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裹了裘袍出门上厕所,一旁的杨柳正毫无知觉呼呼大睡,听到康瑛的动响也只是翻了个身。
康瑛有点羡慕这位没有烦恼的朋友。
她们的房间在驿馆二楼,木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声音突然冒出来更加毛骨悚然。
茅厕在驿馆后院,必须下楼穿过前厅才能到达。
一出门冷到发抖,康瑛默默想如果驿馆前台有意见簿她一定要建议每个房间安一只马桶才合理。楼下有微弱的火光,小伙计在柜台后头和人小声说话,黑灯瞎火的居然还有客人上门住店。
康瑛见有人在倒没之前那么害怕,蹭蹭蹭下楼,加快脚步朝后院奔去。
等康瑛拉完屎神清气爽回到驿馆,那半夜刚到的客人还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人。
康瑛走过去的时候那人突然迎上来,擡头一看竟是李是知。柜台前油灯的微光照着他的脸,竟有点神秘莫测的感觉。
康瑛诧异,停下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李是知没有忙着回答她的问题,倒是说,“刚才就见你急急忙忙往后院冲,还以为认错人了。”
人有三急能不急吗?眼下多说无益,康瑛裹紧了袍子指指楼上,“我先上去了。”
刚要走却又被他抓住,“大晚上的,这个方向,所以你是去陵城?”
康瑛一时间有点心慌,陵城和李是知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太捉急了吧。
于是她心虚地解释康轩在生意上出了点事,父亲近来又生病在床,只得由自己去一趟帮忙处理。
李是知点头,“我也去陵城,明日天亮后一道出发,路上正好有个伴。”
本来就手脚冰冷,听他这么一说康瑛宛如掉进冰窟,眼一瞪,“谁想和你作伴了?”
李是知明显愣住。
康瑛知道言语冒犯了,便问他去陵城做什么。
“陵城的朱县令派人带话来,让我过去一趟,似乎和之前家父的事有关。”李是知认真回答着,又朝康瑛摆摆手,“那你快回屋吧,都冷得哆嗦了。”
这么看来,李是知似乎还不知道他爹的事情和康家有关,康瑛纠结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可转念一想,现在大概凌晨三点半,黑灯瞎火,外头寒风瑟瑟,这么个奇怪的点是解释的好时机么?
于是康瑛说,“明日出发之前,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李是知的眼中闪过一些疑问,依旧平静回答她,“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别耽误了赶路。”
听他这么说,康瑛突然觉得很委屈。本以为李是知已经算是朋友了,主动找朋友说点心里话不至于考虑重不重要吧,可事实上,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近,她的事还没有赶路要紧。
康瑛不想退缩,摇头说,“是很重要的事。”
语气很硬,李是知也意识到了,便转过脸看了眼康瑛,心头泛上一阵无奈。
“你住哪间?”见他不作答,康瑛继续问。
见李是知指指二楼,她便自作主张挽上他的胳膊朝楼上走,边走边提醒他,“明早天一亮就出发,我会提前过来找你说那件事。”
被康瑛挽着,李是知心头慌了一下,看着手边冷得瑟缩成一团像只准备过冬小动物的康瑛,感觉有点可爱,心说她是真的冷,便没有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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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后,康瑛没有睡着。
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向李是知说明这一切,却是越想越乱,生怕李是知不相信。
天刚亮,康瑛再次出门。李是知的房间在她们屋隔壁的隔壁,康瑛轻轻敲了两声正等着开门,小二却在楼下冲她小声嚷着,“姑娘!下来!下来啊!”
康瑛扶着栏杆往下看,那小二指着厅内某处继续冲康瑛小声说,“人在这儿呢!”
康瑛看过去,李是知已经坐在楼下的一张桌前静静喝茶,他的脸朝窗外,似乎没听到背后的叽叽喳喳。康瑛赶紧跑下去,在他旁边坐下。
“起来了。”见到康瑛,李是知淡淡笑了一下。
康瑛有点慌,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说,坐下以后胡乱抓起李是知的杯子把茶水一口气给喝光了。
李是知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拿起茶壶又给她斟满了。
康瑛深呼吸,开口说,“李先生,之前我们吃馄饨的那家小铺,你还记得吗?”
李是知点头,“嗯,记得,老板说过,他认识家父。”
清晨熹微的天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有点清冷的感觉,康瑛无法预料自己说完之后眼前这张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只能心一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李是知认真听着,表情越发凝重。
他没有打断,甚至在她说话时没有插任何一句话。
康瑛越讲心头越是没底,不时擡头瞄一眼他的反应,末了,还以一句“我这次去陵城就是要找到胡腾的线索为康家洗清罪状”做结,生怕李是知误会了哪怕一丁点儿。
说完,康瑛拿起李是知先前斟满的那杯茶再次仰头喝了个精光。
李是知突然冷笑了一下,“所以你想告诉我,康家与此事毫无关系,全是一个叫胡腾的人犯下的?”
他的目光像一把尖刀,直直刺向康瑛,她立刻点头表示没错。
“你可有证据?”
康瑛就等着这句话,于是又连珠炮似的说了码头大仓地契之事,结合胡腾跑路胡良辰被抓还口出狂言为佐证,最后从随身小包袱里那出一摞凭据摆在李是知眼前。
“这是桃源居陵城分店的账目,单看收支月月血亏,可每月都在由胡腾以码头租金的名头给抹平掩人耳目。码头大仓的地契我见过,早就不属于康家名下又何来租金一说?这一切都说明胡腾表面经营桃源居分店实则在利用酒楼为幌子贩卖私盐!”
康瑛说得情绪激昂,李是知却不为所动,看了几页账目便还给了她。
“朱县令的信件中已经将此事告知于我,包括查封桃源居分店以及令弟入狱待审一事。”
康瑛石化,这个李是知太可怕了吧,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装作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来欣赏她火急火燎的一番解释?
康瑛有点生气,起身就想离开。
袖子却被李是知扯住,就听见他说,“别急,此事不仅关乎你我两家,还牵扯到朝廷官盐私售,定会彻查清楚的。”
跟我瞎打什么官腔,康瑛翻了个白眼,小声说,“昨日各地桃源居全部被查封,如果我爹没有病倒,现在已经在桓城大牢里了,寒冬腊月蒙受不白之冤,我能不急吗?”
于是李是知不再作声。
早在深更半夜见到康瑛时,他就猜到她去陵城是为了解决康轩入狱那档子事,心想滔天大罪的康家竟还想只手遮天。杀父仇家面前李是知却按兵不动,计划逮着康瑛一道去陵城官衙当个人证,结果她反手就洗白了康家,还拉出来一个什么胡腾来。
他是个严谨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常信息还在过滤与分析。但看着康瑛的脸,他有点无端相信她所说的了……不行,不能感情用事,她可会演了,李是知提醒自己。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是知突然问她,“那之前一次你去陵城,还在码头大仓鬼鬼祟祟溜达,就是为这件事吧?”
“嗯。”
李是知叹气,提高了语调,“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爹的死和桃源居有关了?”
“嗯。”
两个“嗯”,李是知的心凉了半截,“康瑛,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你不早点告诉我呢?”
这个语气怕是生气了,康瑛不敢去看他,转转眼珠低头老实交代,“怕。”
一个怕字,让李是知怔了一下。
他的脑中突然冒出很多过往的片段:有一阵子,康瑛装病不去上学,大概是在躲着自己,还有一次,他提出要去吃馄饨却得到康瑛的极力反对,大概是因为害怕,包括后来在陵城发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
“那……”康瑛试探着问了句,“现在要赶路了。”
李是知起身说,“走吧。”
康瑛偷偷瞄了他一眼,明显是不信任自己啊!要不再问问清楚,总觉得不踏实。还在纠结,李是知突然戳了一下她的胳膊说,“走啊!”
康瑛沮丧,自己的一通解释似乎并没有效果,反而加深了二人的隔阂。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人在吗????我回来填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