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看行

    转眼就到高考当天。


    这天妈妈居然要去外地开会学习，而且前一天晚上就出门了，不过她早有安排，让赵叔叔送钟意去考场。


    赵叔叔倒不像妈妈那么唠叨，接到钟意之后带她去吃早餐，二话不说就按她的要求去了她心心念念的面馆。


    “赵叔叔，我想要大碗牛肉面，还要一个煎蛋。”


    赵叔叔笑：“没问题啊，那我也跟你吃一样的。”


    钟意可开心坏了，要是妈妈在，肯定不让她考试当天吃鸡蛋。


    妈妈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歪理，考试吃鸡蛋要考零蛋，但钟意是真的很喜欢吃鸡蛋啊。


    见她吃得无比开心，赵叔叔略显诧异。


    他这么吃惊，不会以为我没吃过鸡蛋吧？钟意埋头吃面，心里默默想。


    但她是不会告诉赵叔叔真实的原因，毕竟在这件事上她得向着妈妈，不能在他面前说妈妈的不是。


    钟意所在的考场就在本校，于是心满意足吃完早餐去往学校，他们还没到校门口，就被送考的场面震撼到了。


    五中校门外全是送考的家长，附近好几条街都在堵车。


    赵叔叔果断决定把车停在路边，步行送钟意过去。


    “再检查一下准考证和铅笔。”


    “都带了。”


    赵叔叔边走边嘱咐：“别紧张，照常发挥就好，我们都相信你的实力。”


    钟意笑：“叔叔，我一点儿也不紧张。”


    其实吧，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紧张的。


    就算准备得再充分，可到了眼下这一刻，高考的奇妙氛围带着巨大的感染力，让人不得不暗自攥紧了手掌。


    “诶？那是什么啊？”赵叔叔看着不远处的校门口，突然愣住。


    钟意擡头看去，校门外奶茶店门口挂着条红色的横幅，上面用硕大字体写着：五中迎考面貌新，钟意第一我看行！


    哈？钟意？不会在说她吧？钟意傻了。


    可五中高三好像没有第二个叫钟意的了


    她瞬间呆在了原地。


    这又土又尬的东西是什么鬼？究竟是哪个缺心眼干的？


    简直有毛病！


    赵叔叔倒是看得开，笑着对正咬牙切齿的钟意说：“有点意思，看来你跟这家奶茶店的关系不错，平时没少消费吧。”


    我压根和老板不熟！钟意在心里大声辩解。


    她有点尴尬地说：“赵叔叔你等我一下，我过去看看，让他们赶紧撤了”


    “别啊，”赵叔叔看看手表，“没时间了，先进考场吧。”


    “那个，哎”钟意又看了眼那条死亡横幅。


    只是看了一眼，她就赶紧扭回头。


    不少路过的同学家长纷纷擡头看热闹，然后回过头时无一不是拼命忍着憋笑的脸。


    绝了绝了。


    “我倒觉得它说得没错啊，”赵叔叔拍拍钟意肩膀，照着上面的字有样学样地说，“钟意第一我看行！”


    感受着余光里路人纷纷投来的调侃目光，钟意觉得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一百次了。


    因为刚才又闹了这么一出，钟意走进考场时，反倒没开始那么紧张了。


    行，那就使出全力去考个第一吧。


    ***


    两天考试过得飞快，转眼最后一门英语也到了交卷时间。


    走出考场，钟意的心情还算平静，只是看到照例凑上来对答案的同学们，莫名突然有点伤感起来。


    明明大家关系也没那么好，眼下她却有点舍不得了。


    和同学们一起走出校门，钟意发现妈妈正在外面等她。


    一看到妈妈，她心里突然就变得暖洋洋的。


    印象里，这是好像妈妈第一次来学校接她。


    于是她加快脚步小跑着奔了过去，一把挽住了妈妈的手。


    “看样子考得不错。”妈妈笑。


    “还行吧。”


    钟意说着，撇头瞥了眼不远处那间奶茶店，差点没背过气去。


    考都考完了，那条横幅怎么还没摘掉？


    “怎么了？”妈妈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钟意吓得赶紧拉住妈妈朝反方向走：“没事没事，妈，我们赶紧走吧！之前你答应了今晚要带我吃好吃的啊！”


    可千万别让她再看到了，钟意丢不起这个人。


    ***


    晚上，钟意和妈妈去吃日料。


    妈妈好像有话要说，果然，钟意刚吃了两口，妈妈就从包里拿出只文件袋递给她。


    “这是什么啊？”钟意有点害怕。


    “之前怕你分心，一直没跟你说，”妈妈喜气洋洋笑着，“我老早就开始帮你准备申请留学的事，这几所学校各有优势，有的名气大，有的专业强，你先看看吧。”


    完全没反应过来，钟意有点茫然。


    “妈妈，我要出国读大学吗？”


    妈妈迅速回答：“妈妈可能考虑得比较多，想着多一条可选择的路对你来说不是坏事，如果国内的学校你都不满意，咱们就出国读，没在怕的。”


    突然，钟意鼻子有点酸。


    没想到妈妈已经为她考虑了那么多。


    “没关系的，你想留在国内上学也行。”妈妈又说，“妈妈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最终想上哪所学校学哪个专业，还是尊重你自己的想法。”


    “好的，妈妈，我会认真考虑。”钟意低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怪哦，今天泪点怎么就那么低。


    突然，手边的电话响了，钟意瞥了眼，害，又是那串熟悉的没有添加备注姓名的号码。


    晾着它响了几声，妈妈问：“谁啊？怎么不接？”


    钟意闷头吃饭，含糊说不是谁。


    妈妈好奇，伸长脖子就要看手机屏幕，钟意无奈，只好放下筷子赶紧把电话接起。


    一接通小李就在那头明知故问：“考完啦？”


    “嗯”钟意尴尬地看了眼妈妈，小声说，“我在外面吃饭，先挂了啊。”


    “等等等等，”他接着问，“你看到了吗？”


    “什么？”


    小李欢乐地回答说：“奶茶店的应援啊！怎么样，还不错吧？”


    嚯，原来是您干的好事啊！


    还不错？钟意冷笑，恨不得把这个罪魁祸首给当场撕碎。


    她做了个深呼吸，逐渐露出假笑：“是是是，为了给我加油，真是让你破费了。”


    没错，这读作加油，写作丢脸。


    “那必须的啊！”


    那个憨憨完全没听出钟意的阴阳怪气，依旧没头没脑地说：“跟你说，我比赛的时候球迷就会在看台上拉横幅，那应援词一个比一个沙雕，可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鬼，老娘的脸都要丢尽了。


    钟意飞快打断他：“还有事吗？我要继续吃饭了。”


    他语气欢快：“没事了。”


    神经病，钟意直想翻白眼，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有点莫名的小开心。


    挂了电话，擡头就看到妈妈关切的目光。


    钟意赶紧收了笑容继续吃饭。


    妈妈笑，眨眨眼问：“男同学？”


    钟意只好点头。


    “是，李理？”妈妈又问。


    不愧是妈妈，这都能猜到啊，钟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点头。


    “你考完了人家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可我看你怎么对人爱答不理的？”妈妈有些困惑，“记得以前住一块儿时，你俩关系挺好啊。”


    “他烦人。”钟意直言，“昨天早上给我在校门口拉了个横幅，说什么‘钟意第一我看行’，明显就是拿我寻开心！”


    “赵叔叔都和我说了，我觉得挺好的啊，这不是在给你加油打气么，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怎么回事？妈妈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了？


    钟意索性转移话题：“对了，妈妈，我摘除芯片的手术啥时候做啊？”


    妈妈说早预约好了，明早就去研究所。


    “太好了。”


    钟意踏实了，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


    ***


    从高考之前一直到手术那天，有好几个晚上，钟意又差点穿越到平行时空，哦，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又差点掉进潜意识的世界里。


    还好她曾在意识的迷雾森林中做过无数的标记，每个标记仿佛都深深刻在心上，提醒她不要再次掉下去。


    随着自主意识越来越清晰，她离那道悬崖也越来越远。


    这大概就是沈教授所说的“意识与潜意识的拮抗”吧。


    总之，在钟意自身强大的精神抵抗下，她再也没有陷入那些关于小李的奇奇怪怪的念头中了。


    手术前那晚她睡得很沉，整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陪她去手术，一路上钟意没闲着，不但要忙着估分还得研究妈妈准备的留学材料，丝毫不比备考的时候轻松多少。


    手术排在今天的第二个，钟意做了术前检查之后便来到一个小房间里等候。


    推门进去时，她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头发很短，皮肤黝黑，正埋头在一个小本上记着什么。


    因为他写得太认真，钟意没忍住便问：“哥哥，你在写什么呀？”


    男子擡起头，打趣般回答：“教授不是说摘掉芯片之后有可能会出现记忆障碍吗？我就想着先把眼下比较重要的事情全部记下来，免得手术之后忘了。”


    “你也要记吗？”他说着就要从本子上撕下几张空白页给她。


    “不了不了”钟意赶紧摆手阻止，又小声说，“可术后发生记忆障碍的概率大概只有千分之一，几乎是不可能出岔子的。”


    沈教授才说，她在临床上还没遇到过发生问题的。


    “以防万一嘛。”男子语气轻松地说完合起本子，转身把它塞进了旁边的包里。


    钟意这才注意到，他穿的那件t恤上印着巨人队的logo。


    她小心翼翼问：“哥哥你在巨人队工作吗？”


    男子低头看了眼那只logo，无奈地笑了笑，回答她：“以前算是吧，手术之后应该就不是了。”


    这时，钟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很早之前小李好像提起过，在他们预备队里就有一个植入了人体芯片的队友，球感和意识堪称一流，却只能在预备队里充当类似陪练的角色。


    不会说的就是这个人吧？


    “你也看足球啊。”男子淡淡笑起来。


    钟意点点头，追问他：“为什么没了芯片之后，你就不能在巨人队工作了呢？”


    他苦涩地笑了笑，低着头说：“我植入的那枚芯片是用来提高意识和动作水平的，但它对大脑和身体产生的反作用太大，难以避免会出现损伤，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没法再承受了，所以只好进行手术摘除，没了芯片的我完全达不到职业球队训练中的各项要求，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钟意心里阵阵酸涩，这也太残忍了吧。


    这时她才注意到男子身旁的椅子扶手边，还倚着一支拐杖，看来他的行动已经很艰难了。


    让人难受的是，这大哥依旧一脸笑容，不住说着：“因为队里这几年青训做得好，所以你们球迷才会觉得巨人队人才济济前途无量啊，这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呢。”


    “肯定有，肯定有的。”钟意喃喃说，拼命对他点头。


    不知怎么，不光是同病相怜，她突然很想安慰对方。


    这时，门口的智能语音开始通知：请02号病人钟意从右侧入口进入手术间，请02号病人钟意从右侧入口进入手术间


    “你快进去吧。”男子还是笑着，轻声对她说。


    钟意有点恍惚，起身朝手术间走去。


    如今，人体芯片移植技术作为对人类行为的辅助，可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似乎每一个接受干预治疗的人都是开开心心的。


    可就算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不良反应，也要开开心心全盘接受吗？


    钟意笑不出来。


    去他妈的芯片，她现在只想赶紧摘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