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衣使者

3个月前 作者: 梨沙
    【一】


    “早哇,神无。昨天的雷可真大呀!”


    在楼梯间,一个活力盎然的声音向神无打招呼,她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据说有时候雷电会导致整晚停电,女生宿舍都怕着呢,完全闹开锅了。今早才听说原来学校可以自己发电,怎么也不早说!”


    撅着嘴抱怨不停的这位叫土佐塚桃子,她是学校唯一主动跟神无搭话的女生。她盯着神无的脸庞,然后又把视线转移到水羽脸上,把小脑袋偏过来。


    “怎么啦,你这是?”


    “嗯……她水土不服,有点累。”


    水羽想把话题引开。桃子朝他眨眨眼睛,又说了一句:“神无,你好像有气无力的哦!”


    她上下打量脸型细长、面容苍白的神无,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神无是那种无论别人怎样追问也无法流畅回答的人,只是继续默不做声,把书包紧抱在胸前。她心里担忧着贡国一的情况。如果他只是轻伤,能安然走出学校,固然皆大欢喜;但照昨天的光景,应该不可能只是轻伤。江岛四季子拿刀子狠狠地在国一身上扎了好几刀。


    ——他应该……没有大碍吧?


    “早啊,朝雾!”


    走进楼梯口的一刹那,神无耳边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停下步子,抬头一看。面前优哉游哉地站着一位女孩,脸上带着看起来很和气的笑容。神无不自觉地往后退,脑海中浮现出昨天那个花容扭曲、冷酷地挥舞刀子的女孩的样子。四季子一定是那种可以笑着置人于死地的女子。神无对昨天的一幕心有余悸。四季子身上透出来的暴虐气息,让她惴惴不安。


    “神无?”


    “啊呀,朝雾你这是怎么啦?脸色煞白煞白的。”


    桃子惊异地叫了一声。四季子也同时不怀好意地问道。看到四季子优雅地把手插进兜里,神无一把抓住正往前走的桃子的胳膊。


    “我有点不舒服。”


    她强忍住不让声音颤抖,对桃子说。“哦。”四季子妩媚地一笑,简单地应了一声。桃子望着神无,欲言又止。这时一个高个子女生把手搭在四季子肩上,四季子便从兜里抽出手来。神无看到她手里什么也没有,望着她渐行渐远,这才松开桃子的胳膊,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你了?”


    “嗯?”


    “我说江岛呢。……她对你干什么了吗?你有点怪怪的啊!”


    神无答不上话来,惶惶然摇了摇头。四季子这种人,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滥砍乱杀,甚至没有一丝负罪感。也许她总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的对象,有恃无恐,心性也走火入魔了吧。可以想象跟这样的人交谈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神无咬着嘴唇,低着头。“真的没事吗?”这回是水羽担心地问。兴许他是看到神无脸色太过阴郁了吧。


    “你今天一大早起来就不在状态啊,是不是该到保健室休息一下?”


    “我没事的。”


    “这样也能叫没事?学校其实早就希望你休息。”


    听水羽这么说,神无吃了一惊。桃子似乎比神无更诧异地耸了耸肩。


    “早咲真是太过娇惯你了。”


    “那有什么奇怪的,要保护自己的新娘嘛。”


    听到这话,神无感到很窘。既然自己胸口留着求婚的刻印,他们自然有理由这么说,可是这时候突然提起此事,神无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见神无沉默不语,水羽担心地把脸凑了过来。今天早上,神无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五官端正的脸。现在这张脸凑得很近,几乎要贴上自己的脸了,神无哀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她险些撞上鞋架子的时候,水羽一把拉住她。


    “刚才真危险,你也不至于跑得那么夸张吧?”


    水羽苦笑,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歉。神无不敢看他的脸,低着头。这时,装作拿拖鞋的水羽忽然靠过来,小声说:“前几天你住的是我们几个的屋子,今天你可以自己选择住在哪儿。”


    神无满脸通红,抬起头来,面前是英俊得几乎让人眩晕的笑脸。神无不知道该说什么。由于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神无昨天住在分配的宿舍里。这是当然的,肯定轮不到她来选房间。但听水羽刚才的话,她以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来选住处了。虽然他口气很轻快,但其中似乎大有深意。神无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随便做决定,一时不知所措。


    “我在这儿等着呢!”


    水羽又小声说,神无两颊突然发起烧来。看着一言不发、呆呆站着的神无,水羽笑了笑,把拖鞋递给她,小声叮嘱她换鞋。


    “不用那么紧张啊!我们最怕让自己保护的新娘反感了。我保证我们决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好吧?”


    “可是,我……”


    “你受不了别人对你好啊?”


    见水羽表情落寞,神无连忙摇了摇头。水羽脸上一下子又重新绽开了笑容。她只是感到尴尬,并不是讨厌。对温柔的眼神,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虽然远远没有达到不愉快的程度。“那就好。”水羽松了一口气,把她的鞋放进鞋架。


    神无跟着他往外走,却忽然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往周围一望,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女孩,便停下了脚步。


    “土佐塚,是你?”


    刚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桃子移开了目光,很尴尬地笑了笑。


    “去教室吧。”


    桃子说。神无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桃子就头也不回径直走开了。她扔下神无、水羽,一个人跑上了楼。


    【二】


    上课铃响了,教室里开始喧闹起来,神无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空座位。


    “真突然啊!我还没和贡真正说过什么话呢!”


    “说是去国外工作了,不知道具体是在哪儿。要是英国倒是可以去试试,酒店费用就可以省了。”


    “不过路费还是要的。”


    “这我当然知道!”


    “他会讲英文?”


    “傻冒!鬼哪需要通过语言沟通呢?都是靠心灵交流嘛!”


    “你说得怎么跟异教徒的看法似的?干脆说大家都飘在空中得啦!”


    少了一个人的教室,依然和昨天一样,吵吵闹闹,大家的话题围绕着贡国一这个已经不在校的转校生展开。听说这个暑假后刚来的男生,突然因为父母的缘故决定转校,大家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发出惋惜的声音。


    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神无不禁脸色煞白。


    昨天国一不需要搀扶就离开了现场,他的伤应该比料想的轻,事态也许不会太严重。如果今天能看见他照常坐在座位上,自己就可以完全放心了。神无根本没想到他转校了,还一心以为他至多几星期之后就会回到学校。


    神无脑际又掠过昨天那一幕:黑暗的森林里,满身血污的男女扭打在一起,雨水漫溢的大地上扩散开去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她浑身一颤,心中充满了不祥的感觉和担忧。


    神无的目光落到四季子脸上,看到她脸上那种冷笑,心里更乱了。四季子行凶伤人,却毫无愧疚。她此时正一边向神无投来鄙夷的笑,一边和朋友们练习对话。昨天的情形不会是做梦吧?神无内心闪过一丝侥幸心理,手伸进包里,掏出一个笑容诡异的玩偶,咬紧了嘴唇。如果昨天的一切只是做梦,国一给自己的玩偶就不会在这里,更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神无?”


    蓦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神无吃了一惊。水羽一贯用这样的腔调叫自己。神无向他走过去,却突然感觉被奇怪的眼光盯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围着四季子的那群人正盯着自己,甚至教室里其他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同学现在也用与四季子相似的那种眼神望着自己,神无不禁脊背一阵发凉。


    她紧张地把包放回原处,双手捧着木雕人偶。


    “你好像很不舒服啊!发烧了吗?你要去保健室,我跟你一起去。”


    水羽站在神无面前,弯下腰,伸过手来,像对小孩那样,拍拍她的后脑勺,把自己的额头跟她凑在一起。神无挣脱不开,紧紧捏着人偶,心中发出一声哀叫,挺直了身子。


    她听到周围一片沸腾的声音。


    “像是发烧啦!有没有觉得没力气,想吐什么的?”


    “水羽!”


    大家本来正扎着堆,情绪高涨地说笑着。神无这么一喊,四周突然退潮一般安静下来。一个同学抓住水羽的胳膊,强行把他从神无身边拉开,说:


    “别老逗朝雾了,人家是女生……”


    “女生怎么了?难道会歇斯底里大发作不成?”


    他莞尔的笑脸依然如天使般清雅,可气氛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水羽把胳膊从那位同学的手里挣脱出来,继续说道:


    “这样的话随便你了。拜托别这么小孩子气行不行啊!适可而止吧!”


    水羽的笑容充满挑衅的意味,神无一时呆住。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水羽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她惊愕得目瞪口呆,环望四周的同学,感觉到气氛十分尴尬。


    早就司空见惯的光景。因为太习惯反而完全没放在心上。


    每次转校来到新学校,只有第一天,同学们才会亲热地跟她打招呼。这已经是频繁转校的神无习以为常的事情。她默不做声,捂着胸口,从座位上站起来。或许身上鬼头新娘的刻印使她遭到同学反感,又或许她已被故意孤立起来,她一时无法判断。但照这样下去,不光自己,水羽也难免会被孤立。她明白他的性格无忧无虑,不会去计较,但她不想把他卷进来。


    “谢谢你。”


    神无用只有水羽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着,从惊愕的他身边走过,向门口快步走去,他在后面叫她,她也没有回头理会。


    “去哪儿啊?马上就上课了。”


    神无正要走出教室,与对面走来的桃子撞了个满怀,停下了步子。桃子吃惊地向她打招呼,神无含含糊糊地点点头,走到挤满了学生的走廊上。她听见背后一阵喧嚷,不由得回头向教室望去。她明白如果自己现在回去,水羽就会继续保护她,而这在学生们看来却很怪异。他们不了解三翼向自己求婚的原委,一定会产生误会。


    如果费力解释,难免更加激起他们的好奇心。按照现在的境况,只能抛开一切,什么也不要说。她想起桦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心绪更黯然了。上课之前,她想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然后再回教室。这也许对大家都好。她这么想着,望了望四周。


    因为想到还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她现在对身边同学赤裸裸的敌意并不感到那么痛苦。这种情况在以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令她充满信心。她决心不再给这些向着自己的人添麻烦,便打算找个地方独自安静地休息。她顺着楼梯往下走,先瞥一眼楼梯下,确认安全才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这个动作,是她多次遭遇危险之后,为避免发生意外而养成的可悲的坏习惯。


    她望着窗外,视野里满是鲜艳的绿色。好几个种植着各色花朵的花坛,安装有高雅门灯的长椅,以及精致的小径,这完美的一切都使人想起精心修缮的公园。鬼里高中的校园景观非常优雅,令人不禁想追问这是谁的创意。


    她甚至想,尽管自己不喜欢经常走路,但只要能保证安全,趁休息时间走走倒也没什么。


    这时,尚未开花、枝繁叶茂的樱花树丛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神无不由得停下脚步望去。来人是一位穿西服的男子,他驻足不前,似乎陷入沉思,不时向四周扫视一圈。


    神无觉得他有些眼熟,心中一惊,贴着窗玻璃看了看,转身沿着楼梯往下跑。她气喘吁吁,飞快地跑到院子里,突然想到自己穿的是拖鞋,便拢了拢鞋。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她本能地望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个东西从眼前飞过,一下子插进她正紧盯着的那棵树里——这是第二把刀子。


    神无退了一大步,藏在教学楼的阴影中。她听到第三道响声,在近处响起。


    她刚一转头,冷不防又一把小刀飞了过来。从飞刀的高度来看,明显是冲着她的头部来的。刀子戳到了墙上,但威力不减,深深嵌进墙面。以这样的力道,要是被击中,肯定不会是区区小伤。


    她全身哆嗦起来。因为多次面临这样的生命危险,所以现在这个人究竟只是想骚扰她,还是有更险恶的用心,她瞬间就能明白。这明显是带着杀意来的。神无做出这个判断之后,吓得呆若木鸡。突然,她听到一声低语:“鬼头的妻子还真受欢迎啊!”


    她吃了一惊。


    “他们把我们引来,就省得我们费工夫找你啦!”


    穿黑西装的壮年男子冷冷地说。他低头看着神无,把钉在墙上的小刀拔了出来。


    “好像抹了什么东西……真是下作。既然他没有现身,肯定很狡猾。这种人,配九个庇护翼保护也是白搭。你也受累了。”


    男子瞥了一眼变色的刀尖,一边很同情地说,一边随手把刀扔开了。


    “车准备好了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旁边并没有人,但马上有一个声音回答道:“马上就好。”


    神无把目光转到来人身上,一下子目瞪口呆了。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同样穿着黑西装、紫衬衫,扎黑领带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们在神无前面围成一堵墙,目光犀利地环视周围。


    “跟我们走。”


    男人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辩的意味。


    “去哪儿?”


    神无惊魂未定。男人淡淡一笑,然后收起笑容,说:“去鬼头家里。”


    男人语气透着寒意,抓住了神无的手。此时神无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桦鬼睁开了眼睛。他正躺在蓄水塔的阴影中,望着变幻莫测的流云走雾。现在,他稍微欠了欠身,懒得去看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立刻又躺了回去。单调的蝉声敲打着他的耳鼓,阵阵微风像被森林过滤了一般,带来凉爽的气息,令他心情舒畅极了。


    桦鬼忽地呼出一口气,眯起了眼睛。他微侧着头,看到好几辆施工车在教职工宿舍门口停成一排。他们肯定把自己这摇摇欲坠的家里的东西都搬出去了。


    只是有一件事出乎意料。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阵烦躁,猛地坐了起来。


    昨晚,他信步闲逛进一座森林;今晨,他从教职工宿舍去往学校途中兀然回头。这两个时刻,首先看到的都是同一个少女。那个女孩,每次桦鬼一走近她,心里就涌起一股杀机。


    桦鬼以为随时能杀掉这个女子,但守护她的鬼却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碍了自己的事。


    这令他怒不可遏。本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结果却是束手无策。他心里的怒火不禁噌的冒了起来,便立即站起身。这时他突然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就抬头望向房顶的唯一出口。果然,那里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毫无品位的紫色衬衫、打黑领带的男人站在门口。桦鬼不禁吃了一惊。


    “你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由得生硬起来。从楼梯渐次进来的几个男人,穿着清一色令人反感的服装。他们毫不理会满腔怒火、压着嗓子说话的桦鬼,继续向他逼近。十二个人鱼贯而入,还好后面再没人跟进来了。


    “久违啊!鬼头。我们今天特地前来为忠尚大人带个话。”


    其中年纪最大的男子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他请您赶快回去。令尊大人说他对您的丑闻已经忍无可忍,如果您不遵从,我们只好强行请您回去了。他还说,您要是撒娇耍赖丢人现眼,都随您的便。”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当初欣然允诺自己来鬼里高中就读的那个男人,现在竟说了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只不过,他们人数太多。这场较量明摆着是人数多的一方占优。


    “如果我拒绝呢?”


    恫吓对手的方法,他都轻车熟路。桦鬼这按兵不动的诘问之中,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敌意。男人又绷起脸,答道:“忠尚大人说了,即使不得不动用武力,也要把您带回去。新娘也要一起带回去,现在我们已经在准备,如果有需要,会把府上一个房间给她半固定地居住。”


    “什么意思?”


    “具体意思,请您自己问令尊吧。我只不过是令尊大人的下人而已。总之,这教职工宿舍四楼,可不是住人的好地方。我这里一共二十个庇护翼,全体出动来请您。只要我一声令下,即使是您,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与其磨蹭,还不如痛痛快快跟我们走。”


    语气虽轻描淡写,却丝毫不容置疑。男人确实是奉命行事,如果有必要,即使赌上性命,也要把命令执行到底。这使桦鬼想起了训练有素的猎犬。


    教职工楼的第四层开始有人进进出出。这儿确实像男人说的那样,不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女生宿舍吵吵嚷嚷,男生宿舍又敌手过多,学校又不方便——确实,按这种状况下去,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桦鬼二话不说,走到这个正跟他交涉的男人面前,胳膊往上一挥。一声闷响之后,他感到拳头上一阵疼痛,耳边传来男人的呻吟声。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为何突然跪倒在地,纷纷吵嚷起来。桦鬼松开握紧的拳头,哑然失笑。


    “快站起来吧,还不快滚!”


    【三】


    门被极具破坏性的力量推开,四双眼睛立即向门口望去。风从容地吹入白色房间,而所有人的表情都极不从容。


    “这可是上课时间,水羽!”


    房间的主人似乎很为难地对开门的少年说道。


    “神无去哪里了?她一出教室我就追上去了,这家伙老让我不省心!”


    水羽狂暴地把门一关,往室内环视了一圈。


    “水羽,别着急!”


    “我够沉着了!我没把全班同学暴打一顿,已经够理智了吧?实在是太让人窝火了!”


    以鬼的力气,要是真打起人来,难免酿成大祸。他盛气凌人地怒吼着,目光很快落在一对双胞胎身上。


    “风太、雷太,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水羽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两位少年顿时表情僵硬起来,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虽说哪儿都找不着神无,也不至于让你刚过了一天又这么失态吧’,你们是想这么说吗?”


    水羽的话让双胞胎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两人靠在一起,似乎要互相保护。作为庇护翼,本应披肝沥胆替主人保护新娘的安全,可他们却惧怕桦鬼,跑去向三翼求援。这是他们的失策。昨天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如果当时丽二和光晴没有及时赶到,后果将不可收拾。这一点他们完全应当预料到。


    那种情况下,风太和雷太是不应该离开神无的。庇护翼必须时刻守护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的鬼头新娘,责无旁贷。


    庇护翼的存在,就是为了保卫新娘。


    “风太,雷太!”


    “水羽,等等。现在我和丽二的庇护翼都抢在对方前头。我们向他们下了严格的命令,每个人都必须及时跟我们联络。现在没有任何问题。”


    伫立在窗前的光晴见两人面如土色,有些过意不去,不禁插嘴说道。水羽的视线转向他,不再说话,呼出一口气,似乎表示让步。


    “只不过我老觉得现在的情形很奇怪。神无好像是被带走了。”


    “嗯。带走她的是系着黑领带,穿着紫衬衫的男子。”


    听了光晴的话,风太连忙答道。


    “据说她被带走了……而且,带走她的是桦鬼父亲的庇护翼?”


    “一共有七辆车。我让手下的庇护翼监视他们,既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那就先放虎归山,看看他们要干吗。”


    看到水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光晴对他说道。


    “大概二十分钟前,我们从对面的教学楼看过来,发现朝雾在这边的走廊里……”


    “当时院子里有一个男的,朝雾看见他就急匆匆跑出去了。”


    听着两兄弟连珠炮似的迸出这一段话,水羽锁着眉头陷入沉默。像朝雾这样对别人非常警惕的少女,这次行动如此轻率,实在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对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有同样的疑问。


    “是挺奇怪的。举行婚礼的时候,并没有联系上桦鬼的家人,所以我想桦鬼家并没有认识她的人。”


    丽二歪了歪头,嘟囔道:“可院子里那个穿黑西服的男人,怎么看也像跟神无很熟。”


    “她刚走到院子里,刀子就飞过来了。”


    水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们两人。


    “那小刀怎么解释?难道桦鬼的父亲要杀神无不成?”


    “当然是别人了。真够卑劣的!”


    说着,光晴掏出那把刀子来。这刀两边都是锋刃,不是寻常的小刀,而是一把匕首。它与其说是用来切东西的,还不如说是用来扎东西的比较确切。大家正盯着看的瞬间,这把崭新的刀已经变得斑斑点点。


    “像是浸过毒的。”


    丽二继续叹着气,说道:“分析毒药成分估计还得花点时间。”


    “袭击神无的人,难道不是主子的庇护翼?”


    听到水羽第二次说出这种不经大脑的话,两兄弟烦得不约而同叫了一声苦。


    “他们与行凶的人根本不在一个地方嘛……况且,庇护翼的使命是保护神无。”


    “他们?”


    “他们一共六个人在那里。再加上院子里那一个,就是被神无称为‘牛’的人。”


    听了雷太的话,水羽正歪着脑袋思索,风太又补充说。这话让水羽更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能有谁的真名叫‘牛’呢?”


    光晴哼哼着,目光落在小刀上。他每次离开鬼里,就会长时间地跟学校里的人失去联系,对于鬼里的传闻,他比其他人更闭塞。他不确信这话是真是假,是否应该相信,困惑之余,便向丽二和水羽征求意见。


    “我倒是没听说过。”


    这种称谓,就连长期住在鬼里高中的丽二也从未耳闻。


    “但朝雾确实是这么叫过他。”


    如果他们搞到的唯一消息有误,主人将颜面扫地。孪生兄弟拼命解释,望着水羽。但他们的主人只是皱着眉头,神态严肃。


    “我也没听说过。神无大概也不认识桦鬼老家的人吧。那次赶上婚礼的,也就只有渡濑一个。他偶尔到这边来。”


    “渡濑?就是那个婚礼司仪?”


    光晴想起那个壮年男子的样子,小声叽咕了一声。桦鬼还没到场就宣布婚礼开始的荒唐司仪,就是这个叫渡濑的鬼族男子。光晴对他印象不深。


    “婚礼司仪?就是,叫什么牛的那个家伙?”


    丽二揣摩着光晴的话,瞪圆了眼睛。然后把脸扭向一边,慢吞吞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光晴和水羽看到丽二这个表情,互相递了个眼色。


    “哪儿不对劲了?”


    “没什么。”


    丽二拼命忍住笑,说:


    “能当婚礼司仪,哪能是普通的牛呢,得叫他‘牛司仪’才行。”


    他这么解释着,看向光晴和水羽。两人有点诧异,但马上领悟到了丽二的弦外之音。两人做起鬼脸来,嘴里念念有词:


    “牛……司仪?”


    “原来是牛大司仪啊。”


    “但这总不可能是他的真名吧。瞧这个挺像神无的风格的。”


    水羽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刚拍的照片,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昨晚无忧无虑睡在玩偶中间的少女,似乎挺喜欢玩偶这类东西的。丽二一边问着“什么啊”一边往水羽手里偷瞄一眼,看到相片,便垂下了眼角:


    “真是可爱啊!是水羽你照的吗?”


    “嗯,其他照片也跟这张差不离吧,比如这张。这张也照得很可爱。”


    “不愧是水羽,真是深藏不露啊。记得全都发到我邮箱啊!”


    水羽把保存的照片一张张给丽二看,丽二便开始大发感叹,说了一大堆有失校医身份的话。他看着照片中被玩偶包围、毫无戒备酣睡着的神无,又看看水羽,“那又怎么样,她反正又没把你当做男人。”


    他继续说着放肆的玩笑话。这平时听起来很伤和气,可也确是事实。假使神无把水羽当成男人而心存警惕,他就没法偷拍到照片了。水羽苦笑了一下,神情略有些气馁。


    “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会出问题,这才是个问题呢。虽然我早就觉察到这一点,但也没想过她要是把我当做男人会怎么样……”


    “你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觉得也是。”


    “我买了最新的数码相机,借给你吧。萌葱盯我盯得很紧,没法照相。”


    “明白。”


    “都住口!”


    完全脱离主题的谈话被打断。聊得热火朝天的丽二和水羽停下不动了,望着窗边。


    “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小心警察来啦!”


    “那好吧,接下来就是去神无那里寻找答案了。”


    “你可真积极!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吧……”


    “看了这个,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水羽莞尔一笑,手指在手机上滑动着。接着,光晴也晃了一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不停振动的手机。他带着惊异的神情翻开手机盖,顿时满脸严肃:


    “哇噻!”


    “光晴,快把手机给我。我要把不小心发给你的相片删了。”


    水羽笑得前仰后合,向光晴伸出手。光晴板起脸,连忙把手机放回兜里,收起了懒散的表情,举起右手来。


    “偷拍别人的睡相可不好!”


    “是啊,所以才删掉啊!赶紧拿来!”


    “不行!”


    光晴躲开大步流星追过来的水羽,悄悄地往保健室挪去。执行部会长的性格无可挑剔。他是个敢与人正面交锋的男子汉,现在却因为一张照片而打算溜之大吉。保健室医生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转身对着两兄弟,他们正瞠目结舌地望着夺路而逃的男子和追赶的少年。


    “‘牛’这个名字可比渡濑好记多了!那么神无去见‘牛’了是吧?”


    “是这样。她被那帮家伙带走了。”


    听了风太的话,水羽站住不动,扭过头去瞪了两兄弟一眼。两人吓得瑟缩一团。


    “所以你们俩就心照不宣,袖手旁观是吧?”


    “什……什么啊,水羽,对方可是六个人哪!要是我们跟他们鹬蚌相争,岂不是正中了暗中扔刀子那个人的下怀?”


    “咱们大家都在为朝雾效劳。所以,还是你们盯紧点比较安全!”


    “他们连刀子上涂毒这么露骨的事也干得出来。我们不跟他们硬拼,从长计议,还是明智的吧?”


    躲在房间角落里的光晴接过面色煞白的两兄弟的话,见水羽瞪了他一眼,便闭嘴了。作为庇护翼,虽然不能保证每次都料事如神,但一般不会判断失误。


    “好啦好啦,现在咱们有四个人在监视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来报告的。”


    话音未落,桌上丽二的手机响了。他“咦”了一声,伸手把手机拿来按在耳朵上,眨了眨眼睛,简单地问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


    “怎么了?”


    “状况很不乐观啊!桦鬼似乎被黑衣军团带走了。”


    “被带走了?”


    “他当时好像正躲在楼顶偷懒呢,一树报告说他非常老实地跟他们走了。”


    “他会那么老实,那个桦鬼?是你自己猜想的吧?”


    水羽睁大眼睛问道,丽二点了点头。


    “进去十二人,加上在神无那边的六个,还有两个在车里候命,一共二十人。”


    “忠尚大人出动了所有庇护翼?”


    丽二掰着指头跟大家解释,水羽脸色凝重。光晴也走了过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庇护翼的多寡是与他们所保护的鬼族成员的法力成正比的。鬼头的庇护翼人数最多,一共有三位。被称为“三元老”的三翼会测试刚刚出生的鬼的力量,来判定他的地位,从而决定给他配备多少位庇护翼。


    这是亘古不变传承下来的“常识”,除了桦鬼的父亲——他是一个特例。


    “他一共有二十个庇护翼,这根本不可能吧?!为什么人数这么离谱?”


    “那个……有很多原因啊。丽二你说,这不是很棘手吗?”


    “是吧。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咱们还是快赶过去吧。”


    “我们得坐车去,如果一定要去的话。”


    光晴掏出手机,刚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屏幕,忙贴到耳边,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点了好几次头,撇着嘴把电话挂了。然后他靠在药品柜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先问一下啊,到底什么状况?”


    “嗯……说他们是去桦鬼老家,我们用不着担心,然后就立刻动身跟着走了。不行,他们那边技高一筹,这是威胁咱们,看来不能来硬的。”


    “看样子他们会伤害她吗?”


    “现在为止倒是没干什么,估计知道她是鬼头的新娘了。我怎么老觉得桦鬼也跟他们在一起?”


    光晴继续靠在药柜上,回答水羽和丽二轮番的询问。


    “丽二,车呢?”


    “萌葱的车在教职工楼车库里等着呢!”


    “……不,等等。你说的车,不会是那辆红色的赛车吧?那辆绝对不行,装不了什么东西,又不耐用。”


    两人正要出发,光晴站直身子叫住他们。两人诧异地看着他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机再次举在耳边。似乎电话已经接通了,他马上开了口。


    “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急事,能赶快给我准备一辆车吗?我们要出去野营,食物和水车上能堆多少就堆多少!然后把车开到鬼里高中,拜托了。”


    他罗列了一下所需物品,便匆匆挂掉了电话。他们要去的是桦鬼的老家——即使是三翼,未经允许也不能擅自进入那里。但现在也顾不上谨遵礼数,先通报后访问了。看到他们吃惊的表情,光晴觍着脸笑了。


    “一旦有风吹草动,咱们就兵分几路开车冲进桦鬼家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好办法。”


    对这么荒唐的一句话,少年竟然举起一只手表示同意,白衣男子也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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