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灵留香
3个月前 作者: 陈青云
“花灵”冷冷地吐出一个字道:“毒!”
吴刚大吃一惊,骇呼道:“是毒么?”
“不错,百花奇毒,内功深的人,闻了花香,不出百步必倒,功力浅的,立可致命,你,竟然不畏剧毒……”
吴刚闻言之下,打从心底发出了一阵寒栗,想不到这女子貌美如花,心毒似蝎,杀人于谈笑之间,自己如果没有辟毒之能,岂不死了还不明白?
由此,他不能不由衷地感激“忘我和尚”,自那次中了“万邪书生曲九风”的“无影神针”,为“忘我和尚”解毒救治之后,本身即具辟毒之能。
“忘我和尚”以至宝“火龙珠”,用三昧真火,融于吴刚体内,使他本身百毒不侵,这一点,吴刚不甚了了,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当下,故作无所谓的姿态道:“区区百花之毒,算得了什么!”
“花灵”窒了片刻,道:“别张狂,‘花灵’之名,并非幸致的……”
“还有什么手段要耍?”
“你敢进入‘花舍’一坐么?”
“花舍?”
“不错?”说着,纤指向那间碧瓦朱栏的精舍一指。
吴刚傲然道:“有何不敢!”
“请!”
吴刚略一思索之后,还剑入鞘,昂首前行,直入精舍之中,甫一入门,便觉异香袭人,但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放在意下。
舍内布置十分古朴,像是高人雅士养性之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琴棋书画俱全,还有不少件古玩珍品。
“请坐!”
“似无坐的必要。”
“放心,入我花舍,即为我客,这一关你算通过了!”
“什么,过关?”
“嗯!”
吴刚心头打了一个结,看来这“七灵仙境”之内,必然险阻重重,自己有冒险的必要吗?对方所说的,是否都是真话,抑或此中尚有文章?
心念之中,他挪了挪步,在侧面一张巨木镂空的椅上坐了下来。
“花灵”却在相对的一方落座,纤掌一拍,道:“看茶,上好百花春!”
“是!”
内面一个少女的声音应了一声,工夫不大,一个丫角小婢,托着两盏茶出来,托盘是乌木所制,茶盏却是白玉的,衬着绿玉茶船,凭这一套茶具,就非寻常人家所能见到,小婢在两人几上各放了一盏,然后退了下去。
“花灵”浅浅一笑,道:“请用!”
吴刚偏头望去,只见茶色泛碧,散发着清香,在白玉盏中,分外悦目,使人不禁联想到传说中的玉液琼浆,单看,就足使人流涎。
但,吴刚心存戒惧,不敢轻尝。
“花灵”似已洞察吴刚心意,先举盏喝了一口,道:“此茶含蕴剧毒,入口断肠,你敢喝么?”
吴刚被激起了傲气,冷然道:“主人盛意岂可却!”举盏就口,一气喝光。
“花灵”抚掌娇笑道:“相公的勇气令奴家心折!”
吴刚脸一红,道:“谬奖了!”
“相公饮下此茗,有何感觉?”
吴刚暗自一震,忽觉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试行提气,真元竟然聚不起来,登时惊魂出窍,陡地离座而起,晃了两晃,又坐了回去,悚然暗忖,这是什么毒?自己辟毒之能克制不了?
“这……是何剧毒?”
“奴家不是说过入口断肠么?”
吴刚咬牙切齿地道:“你够狠毒!”
“花灵”笑盈盈地道:“你在江湖中的作为也够辣!”
“想把区区怎样?”
“你认为呢?”
“大不了一死!”
“人只能死一次……”
“大丈夫生死何惧,只是……”
“只是什么?”
“死得不值!”
“为什么不值?”
“区区若非存妇人之仁,你早已伏尸剑下!”
“你后悔了?”
“不悔。”
“花灵”眸中闪射出一种异样的波光,直照在吴刚面上,那目光,令人不禁绮念横生,但也近于贪婪。
吴刚是悔恨交集,那眸光,那美靥,那惹人遐思的熟透了的娇躯,在他的眼中,似乎都含有毒。
“花灵”春花般一笑道:“相公,你仍然后悔的,你的目光已透露了你的心声!”
吴刚栗声道:“区区后悔没有杀你!”
“但迟了,是吗?”
吴刚恨恨地瞪视着她,没有作声,这种生生死死的场面,他经历得太多了。
“花灵”接着又道:“相公,奴家说过入此舍者,即为座上之宾,所以你不必担心送命,你喝下的,并非毒药,必毒不倒你,是吗?”
吴刚猜不透对方在弄什么玄虚,不错,自己已具辟毒之能,如是毒药,必被解消,不会有这等现象,心念之中,惑然道:“不是毒药?”
“不是!”
“那是什么?”
“三日醉!”
“什么?三日醉?”
“嗯!此药可置酒中,亦可置茶汤中,饮下之后,沉醉三日,真力不聚,三日后不解自消!”
“哦!”
“奴家只是想证明是否有何办法制服你而已!”
“现在制服了,又当如何?”
“花灵”浅浅一笑,道:“奴家为你解醉……”
吴刚扬手,道:“且慢!”
“相公尚有话说么?”
“区区禁制解除之后,仍要追索方才所提的两个问题……”
“凶手与唱歌的人?”
“不错,姑娘可以考虑一下,以免后悔!”
“花灵”深深地盯了吴刚一眼,道:“像你这等作风,行走江湖太危险了,你难道不能稍用心机么?”
“区区一向不亏武道!”
“凭你这一句话,我不能再以阴谋手段对付你,彼此明来明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取出一粒朱红小丸,道:“这是‘三日醉’的解药,接着!”说完,抛了过去。
吴刚用两指轻轻夹住,道:“有条件么?”
“有!”
“什么条件?”
“你先吃了再说!”
“如果区区在解制之后,不答应姑娘所提的条件呢?”
“无所谓,决不相强,以免有要挟之嫌!”
“姑娘很有须眉气概……”
“好说!”吴刚把解药纳入口中,遇津即溶,顺喉而下,登时齿颊生芳,也只片刻工夫,晕眩之感立消,试一提气,功力果然尽复。
他对这“花灵”,不得不另行估计了,她根本不类邪恶之流。
“姑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了。”
“花灵”粉腮上浮起了两朵红晕,娇羞地一笑道:“条件么……很简单!”
“请说。”
“花灵”沉默了片刻,道:“在提出条件之先,有一点必须说明!”
吴刚淡淡道:“区区愿闻!”
“相公入谷之时,曾看到‘擅入者死’的碑示?”
“不错!”
“这是本谷定例,决不更改!”
“如此区区必须死?”
“这就谈到条件本身了……”
“请说!”
“如果不愿埋骨此间,只有一法!”
“何法?”
“花灵”轻轻咬了咬香唇,眸中泛漾出一片诱人的水影波光,不脂而红的粉腮,平添了几许春意,欲语还休地道:“只有……与奴家……共赋关雎,结白首之盟。”
这话,大出吴刚意料之外,一个年方少艾的女子,竟然当面同一个男子说出这等话来,真是无耻之极,不禁脱口道:“你……不要脸!”
“花灵”粉腮大变,厉声道:“武林儿女,不拘俗套,况且男女爱悦,发于心而宣诸口,何悖于道德,你竟敢出口伤人,条件我自提之,答应与否在于你……”
吴刚自悔出言孟浪,夹脖子通红,起来尴尬地道:“在下失言,请恕罪!”
“花灵”面色一缓,道:“看来你是不会答应的了?”
吴刚讪讪地道:“恕在下难以应命!”
“你已有了心目中人?”
“在下不否认!”
“花灵”垂首,幽幽道:“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自己去闯你的命运吧!”
吴刚语含歉意地道:“姑娘不可提别的条件么?”
“花灵”一抬头,面寒如冰,冷冷道:“那可就不简单了!”
“姑娘说说看?”
“我要你当场自决!”
吴刚一震,不自然一笑道:“的确,这一点目前办不到,因为在下还不打算死!”
“索血一剑,要你自决,对你有好处……”
“有好处?”
“不错,你既进入‘七灵仙境’,犯了禁例,没有第二条路走,自决是最轻快的路,否则,你将遭遇比死更痛苦百倍的下场!”
“天下尚有比死更痛苦的事么?”
“多的是!”
吴刚倒抽了一口凉气,栗声道:“姑娘准备以什么残酷手段对付在下?”
“花灵”冷冰冰地道:“我要对付你,不必替你解除‘三日醉’的禁制,试想片刻之前,你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要对付你,太容易了……”
“照此说来,在下将有幸与令兄姊们见面?”
“不错!”
“在下乃有为而来,不论有何凶险,不达目的不休……”
“豪勇可佩!”
“姑娘行事尚称磊落,在下对姑娘打消敌意,请问令师兄们在何处?”
“当然在此仙境之内。”
吴刚心念一转,道:“在下可否请教一个问题?”
“花灵”冷漠道:“说说看?”
吴刚道:“当年一度崛起武林的‘七灵教’与姑娘等七位师兄妹是……”
“花灵”霍然变色,陡地离座而起,栗声道:“你因何有此一问?”
吴刚看对方神情,已自了然,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偶有所感,好奇而已!”
“你是诚心自讨毁灭……”
“什么意思?”
“探人隐私,武林大忌。”
吴刚丝毫不让地道:“那姑娘是承认了?”
“花灵”寒声道:“承认什么?”
“令师兄妹便是当年‘七灵教’之首!”
“承认了,但你也死定了!”
“这一点姑娘已说了多次。”
“花灵”一跺脚咬牙道:“呆子!”
吴刚一怔神,心头有一种难言的感受,这口吻,这话意,代表了什么?但,落花虽有意,流水总无情!他不愿去想这些,只冷冷一笑,不再开口。
就在此刻——
人影一晃,一个学究装束的老者,出现眼前,一顶颜色不辨的陈旧头巾,一袭青衫业已上了补钉,右手捏着一卷书卷,加上花白而稀疏的胡须,十足一个不第的老秀才,看上去既醉且迂。
他是谁?
吴刚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花灵”粉腮更寒,狠盯了吴刚一眼。
老秀才眯起眼朝吴刚端详了一阵,双手一拱,慢条斯理道:“请教台甫?”
吴刚冷冰冰道:“区区‘索血一剑’!”
老秀才口里喃喃了一遍,摇头道:“此名不吉,此名不吉!君子当趋吉而避凶!”
吴刚不耐地道:“阁下用不着装模作样,请问是‘七灵’之中的哪一位?”
老秀才手捻稀落的花白胡须,醉溜溜地道:“辱承下问,幸何如之,老夫忝列最末,‘书灵’是也!”
吴刚心中一动,这老者少说也有五十岁,既列“七灵”之末,那“花灵”是第几呢?看上去她的年纪比“书灵”少了一倍,的确是匪夷所思!
而更感惑人的是当年“七灵教”业已灰飞烟灭,“七灵”竟安然无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七灵”既然安然在此,怎不对“武盟”采取行动呢?
“七灵”能吞得下这口气么?
“书灵”又转向“花灵”道:“六姐,身处仙境,名列仙班,岂可兴巫山神女之念……”
“花灵”寒声道:“七弟,你别出言无状!”
“书灵”长揖道:“小弟知罪,唯六姐当知仙规难犯!”
吴刚望着“花灵”,心头疑云大盛,如果说“七灵”是以入门先后为序,情理上说不过去,“花灵”不可能在稚龄入门,如以年龄排列,“花灵”该已接近花甲之年,但说什么她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心念之间,只见“花灵”粉腮连变,激动地向“书灵”道:“七弟你领他离开花舍吧!”
“书灵”冷眼一扫吴刚之后,道:“二师兄正好回谷,业已与大师兄等决定方策!”
“什么方策?”
“地尽其利,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莫非要用……”
“六姐,恕小弟不逊,请以天规为重。”
这些对答,吴刚一句也听不懂,凭直觉,可以判断出对方已准备对付自己,但如何对付,就不得而知了。
“书灵”一抬手,躬身作肃客之状,道:“少侠请!”
吴刚冷声向“花灵”道:“姑娘,在下平和离开香舍,真是答谢盛情!”
“书灵”哈哈一笑道:“少侠得未与‘刘阮天台’之思乎,惜时地俱非,此梦难圆也!”
吴刚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阁下令区区想起了一句俗语……”
“愿闻教?”
“沐猴而冠,所欠者灵性,书灵二字,不若‘索顽’为佳。”
“花灵”一笑掩口。
“书灵”老脸泛青,愤声道:“侮辱斯文,罪无可逭,少侠妄逞口舌之利,行将噬脐莫及。”
吴刚气极反笑道:“冒充斯文,满口之乎,当下拔舌地狱。”
“书灵”右手书卷,重重一击左掌,怒声道:“索血一剑,汝大限至矣,请!”
吴刚大步走出“花舍”,朝谷底方向趋去,脱离了那片花海,眼前情景又是一变。只见苍松翠柏,奇岩突石,各占形势,净净泉水,绕石而过,一条幽径,不知有多远多深,的确令人有身入仙境之感。
大概走了一程,地势渐高,一列石级,穿林而上,石级尽头,修篁迎风,露出一椽茅舍,一方横匾,写了“听泉小厅”四个字。
这景象,充满了诗情画意。
然而,吴刚的感受却与这景况极不谐调,这诚如外间石坊所题“仙境”的美妙外衣中,掩盖的是什么呢?因为此间主人是曾一度肆虐武林的“七灵教”首脑。
“七灵教”于十多年前,被当今的“武林盟主”率手下犁庭扫穴,而“七灵”却安然隐居在这“七灵仙境”之中,谁能相信这是事实,这该是多么震惊武林的秘闻?
“书灵”开声道:“少侠留步!”
吴刚止步回身,道:“到了?”
“尚未!”
“有何见教?”
“听泉小厅乃老夫读书之所,少侠有兴往顾否?”
吴刚心中一动,道;“此地想是入仙境的第二道关隘?”
“书灵”抚掌大笑道:“少侠真可人也,一语中的!”
“无兴亦须有兴?”
“不,老夫请驾耳,非相迫也!”
吴刚对“书灵”的装模作样,十分不耐,但好奇之念未泯,当然,对方不是好意,这“听泉小厅”也非好所在,无疑的,这关并不易过,可是既来之,则安之,“七灵教”之谜,非揭开不可,当下故作泰然道:“既有幸得入仙境,当一一拜瞻,请!”
“书灵”也拱手道了声:“有僭!”
一步三点头,文绉绉地向那椽茅屋走去。
吴刚心存警惕,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穿过修篁夹道,“听泉小厅”尽入眼底。这是一椽三开间的茅屋,两扇木门敞开,窗明几净,纤尘不染,隐约可见竹制书架上排满了书卷。
到了门口,“书灵”侧身肃客,拱手道:“请进!”
吴刚略一迟疑,跨入室中,只见字画卷帙,琳琅满目,的确像高士雅士隐居之所。
“请坐!”
吴刚略不谦赞,朝近身的竹椅上随便落坐。
“书灵”在吴刚对面下首落坐,悠悠启口道:“少侠已观赏过敝师姐之奇花异卉,有兴过目老夫之天下奇书否?”
故作斯文,满口之乎,简直令人喷饭。
吴刚领教过“花灵”的百花奇毒,也喝过“百花春茶”,可说余悸犹存,若非“花灵”别有居心,后果真不堪设想,如今“书灵”请他看书,这内中自大有文章,当下漠漠然道;“区区对文事一道,仅识之耳,免了吧!”
“少侠太谦乃尔,老夫所藏,虽非至主,然亦可谓世之稀本,少侠无妨略作浏览,必爱不忍释。”
“区区此来并非为了赏花观文……”
“能入仙境,便是有缘,少侠岂可错过机缘?”
“敬谢不敏!”
“得毋有所惧乎?”
“这一点阁下应该最清楚!”
“少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以阁下这等君子,区区愿作小人!”
“作君子不易,作小人更难!”
“这话怎么说?”
“少侠忒善忘,不记入境之碑志乎?”
“区区十分清楚!”
“少侠既无视于生死,则一饱眼福又何妨?”
“区区只知用剑,不懂文章,眼福二字也无从说起!”
“少侠剑中名手,有一书不可不观……”
“什么书?”
“少侠当闻?‘无敌美剑客吴雄’之名?”
吴刚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竟提到胞兄之名,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当下勉持镇定,故作淡漠之态,道:“听说过此人,但已失踪江湖很久了!”
“此书即当年吴雄所获之《无敌剑笈》!”
“《无敌剑笈》?”
“然!”
“怎会落入阁下之手?”
“老夫有所藏之僻好,凡奇书宝笈,莫不千方百计以罗掘……”
“区区请问如何罗掘到手的?”
“少侠何不过目之后再谈其他?”
吴刚再也沉不住气了,缓缓离坐而起,栗声道:“在何处?”
“书灵”用手一指,道:“居中书架第二层第七卷!”
吴刚深沉地扫了“书灵”一眼,走近书架,果然在隔层的板沿,贴有标笺,上面写着《无敌剑笈》四个字,是一本绢质活页叠合时卷册。
顺目浏向两侧,尽是稀奇古怪的书名。
他无心顾及其他,双目收回,紧盯住那册《无敌剑笈》。
这真的是兄长赖以成名的剑笈么?
怎会落入“书灵”之手呢?
兄长之失踪与此笈有关么?
吴刚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情绪,身躯激动簌簌而抖,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会在这里得到兄长失踪的线索。
“龙剑”落在武盟灰衣蒙面客之手,而剑笈却为“书灵”所获,这其中是否有关联呢?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抽出那“剑笈”,并无什么异样。
“书灵”悠悠道:“少侠何妨安坐以观!”
吴刚心中疑云大灭,对方一再要自己看他珍藏的书卷,是什么意思?照理,凡秘笈一类的东西,武人莫不视为珙璧,对方到底是何居心?这书中有什么古怪?
心念之中,他回到原位,并不就座,沉声道:“阁下展示珍藏奇书的目的何在?”
“书灵”漫应道:“无他,欲借此以求同好耳!”
“区区说过,对文事一道,仅识之耳,岂堪引为同好?”
“文章与秘笈,其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兄台对秘笈无动于衷乎?”
“秘笈奇珍,平时人唯恐其隐藏之不密,而阁下竟以示人,岂非大悖常情……”
“此乃仙境,迥异凡俗!”
“阁下不怕怀壁其罪么?”
“怀璧其罪!少侠已生夺据之念乎?老夫可举以奉赠!”
吴刚冷笑了一声道:“现在请阁下解释此笈来源。”
“书灵”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毫不迟疑地道:“老夫偶然得之坊间!”
“坊间?”
“嗯”
“阁下之言,只能骗骗三尺孩童!”
“何以故?”
“这类秘笈,得到的人必有奇祸相随,怎会流入坊间书肆……”
“君不闻奇珍异宝,唯有德者居之!”
“阁下自以为有德?”
“少侠又何据以老夫无德?”
“昔年‘七灵教’的作为,足可说明一切!”
“书灵”神色一变道:“不必徒作口舌之辩,少侠可先过目。”
就在此刻,一个小僮匆匆而至,向“书灵”一躬身道:“有请七师叔到神堂集议!”
“知道了,下去!”说着,转向吴刚道:“少侠在此暂屈,老夫不出一时辰必返!”话落,起身欲行。
吴刚一抬手道:“慢走!”
“少侠有何教言?”
“阁下别打算乘机脱身。”
“哈哈哈哈,此乃仙境,老夫忝为主人之一,少侠此言差矣!”
“区区无暇久候。”
“少侠毫无容人雅量……”
“此时此地,谈什么雅量……”
“少侠既已身入其境,何不稍作忍耐,容老夫与诸兄姐集议之后,对少侠之事,始有所交代……”
吴刚略一思索之后,道:“如此请便!”
“失陪!”
“书灵”继那小僮身后,扬长出门而去。
吴刚这才坐下来,审视那册《无敌剑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书灵”向自己炫示珍藏的用意,唯一的解释是怪人异行,但在离开“花舍”之时,他的口吻并不友善,“七灵”将如何对付自己,实在很难逆料。
正自冥想之际,突见一物由门外向自己飞来,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那东西轻飘飘地落在身旁几上,赫然是一片树叶。
这是怎么回事?
能以这一片树叶从门外掷入,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几上,这一份目力、眼力、腕力,该是俱臻上乘。
吴刚迅快地穿门而出,却不见任何动静,他又回到屋内,坐回原位,拿起那片半掌大的树叶,只见叶上密密麻麻地刺了许多小孔,再仔细一看,那些小孔赫然是些字迹,刺的是“勿贪功,速离”,后面刺了一朵小花。
是谁投叶示警?
从后面那标志看来,显然是“花灵”所为,她为何要如此做呢?
吴刚下意识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但他不愿去深思,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五个字上,最后两字“速离”,不必分析,当然是要自己立即离开此地,前面“勿贪功”三字应作何解释,就有点费思量了。
“勿贪功”是要自己放弃此行的目的吗?
魔湖歌声!
五名丐帮弟子之死!
七灵教之谜!
《无敌剑笈》之谜!
每一件,都深深扣住吴刚的心,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追索这些谜底,尤其,最重要的是胞兄吴雄失踪之谜。
如果“书灵”所言属实,这册《无敌剑笈》是胞兄仗以成名之物,那胞兄当年滥造杀劫,造成家门惨案,必与“七灵”有关。
离开,自不可能。
勿贪功,根本不知何解。
思索了片刻之后,暂时把“花录”传叶示警的事,抛诸脑后,顺手捏碎了那片树叶,拿起了那册《无敌剑笈》,翻开了首页目光所触,不由心头狂踏,在首页题签之旁,注了一行小字:
庚午年梅月开封吴雄谨识
吴刚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一点不错,这是胞兄吴雄之物。
胞兄凭这一套剑术,而折服了当年的“金刚盟舵主”,消弭了武林灾劫,也凭这套剑术,杀戮各门派高手,这剑术较之自己的“夺化剑法”如何?
颤抖的手指,翻开了第二页。
“生生不息”四个字之下,注了一行小字:“习此法者,可供本身功力平添一倍,简而不繁,照诀施为,悟性高者,可以立致。”
吴刚再从头看了一遍,不错,一个字也没有看错,平添一倍功力。
这诱惑太大了,也太玄奇了。
吴刚激动不已,他想,如果自己再增一倍功力,天下其谁与敌?
以下是口诀,附有插图,的确十分浅显,一看就懂,但却大背武林常规。
他按下激动的情绪,再向后翻看,第六页起,便是剑诀,僻奥艰深,一时之间无法参透。
于是,他又翻开第二页,“生生不息”。
这等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瑰宝,“书灵”为什么一再逗引自己观看?其中包含了什么祸心?但,到现在为止,却一无征兆。
他把“生生不息”的口诀,完全熟记心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书灵”没有回转。
暮色苍茫,从屋门望去,已是模糊一片,屋内,自是更难以辨物了,但吴刚目力奇佳,仍不觉其暗。
突地,那原先传话的小僮,秉烛而至,先把烛火放在居中桌上,然后才恭谨地向吴刚施了一礼,道:“奉敝师叔之命,转告少侠,他老人家不能依时回转,请少侠委屈一时!”
说完,自顾出门而去。
吴刚自嘲地笑了笑,真没来由,自己的坐骑尚留在谷外林边,自己何所为而来,难道真的在这虎穴之中作客不成?闯!
闯!
刚刚兴起这一个念头,另一个念头又阻止了他,何不以静观变,看对方如何对付自己,再随机以应变……
“生生不息”的口诀,不停地在他脑中周旋,使他跃跃欲试。
于是——
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知不觉地照“生生不息”的口诀,参练起来。
真气穿经过脉,循一条诡异的蹊径运转,十周天之后,照口诀应由“阴跷”“阳跷”经“冲脉”攻“带脉”八穴中的四穴。
他一气运行,毫不犹豫,照诀施为。
岂知真气在攻入“带脉”三穴之后,突然阻滞不前,这最后一穴攻破,大功即算告成,他猛运真元,企图冲破这最后一关。
本来“奇经七脉”是上下交流,“带脉”绕身一周,循正理不应如此反行逆攻。
蓦地——
全身如中雷击似地一震,几乎失去了知觉,四肢百骇,像被拆散了般的,身躯从竹椅滑落地面,再也挣不起来。
这似是走火入魔的现象,吴刚亡魂尽冒。
是自己运功不慎?
抑是对方故布的陷阱?
吴刚咬牙挣起身来,但觉全身酸软如绵,连一点气力都没有了,他勉强坐回竹椅之上,想从头到尾深深地想……
突地——
他如中蛇蝎似地怪叫一声:“可鄙的陷阱!”
登时悔恨交集,冷汗遍体,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书灵”明明早已承认他这里算是一关,故炫秘笈,根本不近情理,自己却愚昧地往网里钻。
至此,他明白了“花灵”投叶示警“勿贪功”三字的意义了,然而也太迟了。
“哈哈哈哈……”
一阵得意的狂笑声中,“书灵”从左首室中现身出来,看,样子他根本没有离开这“听泉小厅”,而在暗中冷眼观看他所安排的这一幕把戏,所谓集议云云,不过是幌子而已,吴刚七窍几乎冒出烟来。
“书灵”一敛笑容,悠然道:“小子,这一关你算是通过了!”口吻全变,不再装模作样,故作斯文。
吴刚恨恨地怒吼道:“卑鄙,无耻!”
“小子,老夫警告过你的……”
“如我不死,总有一天会劈了你。”
“可惜你死定了,‘七灵仙境’之内,从没有活口离开过,你也不例外!”
“准备如何对付本人?”
“很难说,不会流血就是!”
“有什么手段,快施展吧!”
“不必性急,此事应由敝师兄等裁决!”
吴刚目眦欲裂,咬牙哼了一声。
“书灵”阴阴一笑,又道:“少侠不良于行,老夫愿助一臂!”
说完,不容吴刚表示意见,上前一把挟在胁下,向门外疾步奔去。
吴刚此刻已成了俎上之肉,只有听任宰割的份儿,根本无力反抗,心头虽恨毒充盈,但与事实无补。
他入谷之先,一再警惕自己,提防阴谋诡计,可说步步为营,结果仍是跌落陷阱之中,他深深地体味到,一个阅历经验老到的武士,是必须付出庞大代价的。
他闭上了眼,耳畔只闻风声呼呼。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奔向何方,反正,他已不必注意了,把一切都交与未知的命运。
死死生生,他已记不清多少次了。
忽地,吴刚感觉“书灵”业已止住了脚步,接着,自己被抛在冰凉的地上,他睁开眼来,刺目的亮光,使他又合上眼,片刻之后,再徐徐张开,只见自己置身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那布设,不殊王公府第。
他恍悠悠地站起身来。
厅中七把巨型交椅,呈半月形排列,坐了六男一女,他的目光,逐一扫过七人,其中除了左首末二人,“花灵”与“书灵”他认识而外,其余的均是陌生面孔,六个男的,年纪均在五六十之间。
居中那老者,貌相威严,身着锦袍,头戴员外巾,一束花白长髯及腹。他,该是“七灵”之首。
而最引吴刚注目的,是居中靠左第一位老者,面目阴沉,一撮疏落的山羊胡,右腮帮上一块钱大的青痣,多角形的脸,配上青渗渗的肤色,使人见了不由自主地感到胆寒,如照次序而论,他该是第二灵。
居中的老者发了话,声音震人耳膜:
“老夫‘七灵’之首‘天灵’,现在报上你出身来历。”
吴刚简短而坚决地道:“办不到!”
“天灵”面色一沉道:“索血一剑,擅闯仙境者死,你放明白些……”
吴刚咬牙道:“不幸坠入诡谋,夫复何言!”
“你想活么?”
“什么条件?”
“报上你真实姓名来历,本座网开一面。”
“办不到!”
“那你是想死?”
“这种伎俩区区还能辨识。”
青渗面孔的老者,冷森森地插口道:“大师兄,此子狂傲,多言无益。”
吴刚心头一动,这声音十分耳熟,似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人却完全陌生,当下转目朝对方注视了片刻,寒声道:“阁下是什么灵?”
“地灵,行二,满意了吧?”
“哼!”
“天灵”又道:“二弟,此子留之终是祸患,不如……”
“地灵”道:“江湖中已先后出现过‘索血’三剑,愿大师兄考虑……”
“依你之见呢?”
“照原定计划,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不太冒险么?”
“万无一失!”
“天灵”环视诸灵道:“师弟妹们有何高见?”
诸灵齐声道:“悉听大师兄尊裁!”
“花灵”在应话时,似怨似艾地扫了吴刚一眼,吴刚倒没发觉,他在想,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是什么意思?……
许多谜底,等待揭开,然而现在什么都说不上了,连自卫都不可能。
他悔恨至极,自己满怀杀机而来,为什么改变主意,下不了狠手,予对方以可乘之机,对“花灵”,算是错了,在功力恢复之后,就不该一错再错,坠入“书灵”所布的陷阱中。
他觉得成败生死,系于一念之间,极微的差异,结果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如果入谷之后,以激烈手段应付,当不致有这下场。
那册《无敌剑笈》若非被窜改,便完全是假的,用来作饵。所谓“生生不息”,其实就是陷阱,哪一个武人见了不动心呢?
“天灵”沉声道:“二弟,照你的方式施为吧!”
“遵命!”
“地灵”应了一声,离座而起,趋向吴刚。
吴刚出自本能地伸手拔剑,手指尚未触及剑柄,便已被一闪而至的“地灵”一把扣住手腕。
“阁下……准备把区区怎样?”
“不怎么样,你这一身本领,糟蹋了太可惜,物尽其用,方不暴殄天物……”
“什么意思?”
“你就会懂的!”
声落,一指点出,吴刚应指栽倒地上。紧接着,“地灵”俯下身躯,小心翼翼地连点了吴刚十余处穴道,然后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捻出三根细如毫毛的银针,捏在右手左手,在吴刚头部仔细摸索……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空气神秘而诡谲。
吴刚状如熟睡,知觉全失。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地灵”手中那三支银针上。
终于,三支银针,分别插入了吴刚的前后脑与顶心。
“地灵”直起身,嘴角浮起一抹狞笑,道:“成了!”
“花灵”幽幽启口道:“二师兄,小妹总觉得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他来历不明,以他的剑术造诣而论,出身决不寻常,如果引出一窝蜂来……”
“愚兄之意正希望如此,否则将是无穷的隐患,一方面,迫使对方化暗为明,容易对付,再方面,借他的剑消除敌对力量。”
“如果这秘密被揭露,后果又如何?”
“地灵”双目一瞪,厉声道:“除非有内奸,否则不会被揭露!”
“花灵”粉腮大变,激动地道:“二师兄,你我七兄妹头是七个,命只一条,这内奸二字……”
“天灵”一扬手道:“住口,用不着为此争论。”
“书灵”侧目望“花灵”一眼,眼色中含有某种警告的意味,“花灵”缓缓垂下螓首。其余五灵,面无表情,也没有出声。
“天灵”沉重地开口问道:“二弟,‘七灵教’何时可以正名?”
“地灵”略一迟疑,道:“目前阻碍仍多!”
“有把握消除否?”
“有,且为期不远了!”
“适才六妹所言不无道理,这‘索血一剑’的身后力量,不可轻估,一着之失,全城尽没,不能不早为之计……”
“大师兄,势态如此,不得不然,‘索血一剑’与我方是敌非友!”
“嗯!”
“还有一事可虑……”
“何事?”
“金刚盟!”
“届时只有我七兄妹悉力对付了。”
“大师兄尚有何指示?”
“命六妹先行出谷,与你协力行事!”
“时机不嫌过早?”
“此子如由六妹控制,当有奇效……”
“大师兄所言极是。”
“花灵”抬起了头,粉腮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
“书灵”冷冷地道:“大师兄,此事请再考虑!”
“天灵”灰眉一紧道:“七弟有什么意见?”
“书灵”先扫了“花灵”一眼,才道:“六姐虽说年逾知命,但炼颜有术,不殊少艾……”
“我正利用此点,以遮盖江湖人眼目!”
“可是……”
“可是什么?”
“花灵”发出数声刺耳的冷笑,插口道:“七弟担心小妹为德不卒,恐生尘念,是么?”
“书灵”报以一声冷笑,道:“也许小弟多虑,但六姐心中明白!”
语中带刺,暗含“花舍”中“花灵”对吴刚动情的那回事,别人不知,“花灵”当然十分明白,愤然作色道:“七弟,你出言审慎些,我不是外人,‘七灵’是七而一,不可分的!”
“书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弟失言了,请恕罪!”
“天灵”威凛道:“就是如此决定,毋庸再议了,二弟,着手施为吧!”
“是!”
“地灵”应了一声,再俯下身躯,骈食二指,正待……
坐在“天灵”右侧的老者,突地开声道:“二师兄且慢!”
“何事?”
“先搜搜他身上;也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判断他的来历!”
“地灵”哦了一声,放松二指,伸入吴刚怀中,一阵掏摸,抓出来放在厅地上检视,首先入目的,是吴刚在“花舍”中自行卸下的人皮面具。“地灵”反复看了两遍,再解开另两个小包,一包是一些价值不菲的明珠与赤金锭,另一包有假须假发与两张人皮面具。
“哈哈哈哈……”
“地灵”得意万状地笑了起来。
“天灵”紧张地道:“二弟发现了什么?”
“地灵”手一扬,展示那些面具,道:“险些被这小子瞒过……”
“那是面具?”
“不错!”
“怎样?”
“所谓‘索血二剑’、‘索血三剑’,实际上是他一人所化!”
“啊!”
其余六灵,全惊呼出了声。
“地灵”接着又道:“这些面具,制作十分精巧,三弟,你对此道是内行,请来识别一下!”
那坐在“天灵”右首的老者,离座来到“地灵”身边,接过面具审视了半晌,一摇头道:“看不出来路!”
“地灵”皱了皱眉头,道:“这点我看不必贯神研究了,现在既已证明‘索血’三剑也者,只是他一人的化身,问题就简单得多了,只要他一现江湖,便可引出他的身后人,呀!不对……”
“天灵”一抬眼,道:“什么不对?”
“让我想想!”
“地灵”闭目低头,抓耳搔腮,久久,突地暴睁双目道:“原来是他!”
“他是谁?”
“武圣吴永泰遗孽!”
“啊!”
六灵全为之色变,齐齐惊“啊!”出了声。
“天灵”目射精光,扫了几眼毫无知觉的吴刚,沉重地道:“是年前出现江湖的那小子?”
“不错,他叫吴刚!”
“一年前他不谙武技……”
“是的!”
“短短一年多工夫,除非是奇迹,谁能造就成这等高手?”
“也许真的是奇迹!”
“二弟如何认出他来的?”
“身材相貌,就其那一双与众不同,时露恨意的眸子。”
“你以前与他见过面?”
“没有,就手下人描述!”
“这就不能遽下断语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此点不难,小弟可传当日见过他真面目的辨认。”
“嗯……这又得重新策划了!”
“大师兄之意……”
“如果他真是‘武圣’遗孽,最好是毁掉。”
“小弟不以为然,不追出他身后之人,后果堪虑,而且,这等身手,如不加以利用,未免可惜。”
“仍照原定计划行事么?”
“小弟认为该如此,大师兄别忘了合你我七人之力,尚无法对付的那老怪物,可能尚在人世……”
“不可能,他已数十年无闻了。”
“但不可不防患未然!”
“利用这小子对付那老怪物?”
“小弟正有此想!”
“花灵”幽幽启口道:“老怪物,莫非是指一甲子前的恐怖人物‘赤面金刚’?”
“地灵”一颔首道:“不错,正是指他。”
“小妹也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
“当年‘赤面金刚’的单传弟子,成立‘金刚盟’,崛起中原武林,如昙花之一现,如‘赤面金刚’仍在,岂容后生小辈‘无敌美剑喀吴雄’逞能,战未终场,便宣告退出武林?”
“六妹,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刚盟’突然退出武林,必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尚在追查之中!”
“看来已成武林悬案了……”
“目前已将届揭晓阶段。”
“何以见得?”
“大洪山中,十二金刚亡其半,‘魔湖歌声’主人亦被炸身残,照判断,所谓‘魔湖’,必系‘金刚盟’盘据之所,该盟受此重挫,势必倾巢而出,届时,一切便可分晓了!”
“书灵”一晃脑袋道:“果尔,则事不谐矣!”
“地灵”瞟了“书灵”一眼,没有说话。
“天灵”开口道:“设使‘赤面金刚’果存人世,东山复起,再入江湖,的确堪虑?”
“地灵”青渗渗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狞笑,阴声道:“小弟思得一计!”
“何计?”
“以子之柔,攻子之盾!”
“此话怎讲?”
“事实非常明显,如此子果证实是‘武圣’遗孤,根据先后所有情况判断,必与‘金刚盟’有某种关系的存在,以之对付该盟,最妙不过!”
“此子虽强,以之应付‘赤面金刚’,恐仍是以卵击石。”
“大师兄,何不使此卵变石,以石碰石,至少可收两败之功……”
“卵如何变石?”
“大师兄珍藏有一瓶‘玉灵石乳’……”
“天灵”面色为之一变,栗声道:“怎样?”
“地灵”不疾不徐地道:“这瓶‘玉灵石乳’,如我等七兄妹分服,每人所增,不足十年功力,于事无补,如由一位服食,成就未必能超越此子,而必须独力面对可怕的敌人,一个不巧,全军尽废……”
“二弟的意思是什么?”
“给此子服食,增加他六十年内力!”
此言一出,“天灵”以次,全为之面目失色。
厅内的空气,无形中大呈紧张。
坐在右侧的第三位枯瘦老者开了口:“二师兄,给猛虎装上钢爪,太冒险了?”
“四弟,这只是盲虎,随时可扑杀!”
“扑杀不成而遭反噬呢?”
“不会有这等事发生!”
“天灵”语音激颤地道:“此事须从长计议!”
“地灵”道:“大师兄,非此不足以挽‘七灵教’之命运!”
“关系太大了,必须周详考虑!”说着,环视在座诸灵道:“各位师弟妹们请发表高见。”
各灵在互视一阵之后,“书灵”开口道:“大师兄仲裁可也!”
“天灵”苦思了许久之后,道:“二弟,非冒此险不可么?”
“地灵”肃然道:“小弟认为值得!”
“好,就如此决定吧!”
“地灵”伸指连点呆刚数发大穴,然后退开二步,静观其度其变。
那离座辨认吴刚面具的第三灵归回原座。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吴刚伸拳缩腿,双目暴睁,茫然四扫,然后一跃而起。
“地灵”示意“花灵”上前。
“花灵”离座,挪步厅地中央,粉腮一片冰寒。
吴刚木然四顾,皱眉,苦思,闭上眼,又睁开,但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他一一审视在场的每一个面孔,想找回些记忆,但什么也想不起。
“我……是谁?”
他痛苦地喊叫出声。
“地灵”立即接腔道:“你是‘索血一剑’!”
吴刚梦魇似地喃喃道:“我是……‘索血一剑’?”
“不错,你是‘索血一剑’!”
“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中了仇家的诡计,丧失了记忆!”
“仇家?”
“不错,你有许多仇家,极厉害的对头!”
吴刚眼中进出了凶焰,面皮抽紧,厉吼道:“一我要复仇!”
“地灵”阴阴道:“不错,你该复仇!”
“你们……是谁?”
“你的朋友,正设法恢复你的记忆!”
“朋友?”
“一点不错,从仇家手中救下你的朋友!”
吴刚再次环视诸灵一遍,茫然而又痛苦地道:“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地灵”轻轻一拍他的肩头道:“因为你已丧失了记忆,但不久会恢复的!看她……”
说着,手指“花灵”。
“她……是谁?”
“你的师姐!”
吴刚双眉攒成了一个倒人字,骇呼道:“师姐?”
“花灵”凄苦地一笑道:“师弟,想不到你遭遇如此惨!”
“你……真是我师姐?”
“师弟,唉!愿天可怜,有一天能恢复你的记忆。”
吴刚目中再现凶芒,双拳紧握,厉声道:“师姐,仇家是谁?”
“花灵”故意咬牙切齿地道:“师弟,我会一一向他指出的,只是……你我二人力有不逮……”
吴刚怒吼道:“谁说的!”
“花灵”幽幽地道:“师弟,此间贤主人有一样宝物相赠,服食之后,可平添一甲子功力……”
“啊!”
“师弟还不谢过?”说着,目光扫向“天灵”。
吴刚顺着目光,望向居中的“天灵”,深深一揖道:“在下敬谢大德!”
“天灵”哈哈一笑道:“不必,你此刻记忆丧失,多说无益,一切俟以后再谈,现在你师姐弟俩到客厅舍憩息吧,灵药本座立即命人送来!”
吴刚木然望着“花灵”,内心痛苦万分,自己竟连一丁点前事都想不起来。
“花灵”叹息了一声道:“师弟,随我来吧!”
吴刚随着“花灵”离开大厅,来在一间布置堂皇的卧室之内,两个面对面依桌而坐,吴刚痛苦地撕扭着头发,胸中充满了一种杀人流血的冲动。
“花灵”温声道:“师弟,不要自苦!”
吴刚一击桌道:“我想杀人!”
“花灵”深深地盯着吴刚道:“师弟,冷静些!”
吴刚偏头想了一会儿,道:“师姐,告诉我一切经过!”
“说来话长,你也记不住,等你恢复记忆,一切自然明白!”
“我……闷的慌,简直想发狂……”
“但你必须忍耐!”
就在此刻,“地灵”进入房中,把一只绿玉小瓶,朝桌上一放,道:“这是稀世之珍‘玉灵石乳’,服之可增一甲子功力,姑娘可助令师弟一臂之力,与本身真元揉合。”
“花灵”起身谢道:“贤昆仲大德,愚姊弟没齿难忘!”
“好说,义之所在姑娘言重了!”
“愚姐弟拟明早告辞……”
“报仇是大事,区区不便阻留,尽管请便,愿再见于异日!”
“阁下尚有何指教?”
“地灵”似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丸子,道:“功成之后,再服此药丸,当有奇效!”
“花灵”神色微微一变,接了过来,再次称谢。
“地灵”双手一拱,出房去了。
吴刚有些浑噩的感觉,无法集中心力去思考每一件事。
“花灵”沉默了片刻,立起身来,道:“师弟,服下它!”
吴刚愣愣地拿起绿玉小瓶,望了“花灵”一眼,拔开瓶塞,一仰颈,喝了下去。
“花灵”一指紫檀木大床,道:“就这床上行功吧!师弟,你当能自运内之接引药力?”
吴刚点了点头,径自走到床边,脱了靴袜,上床盘膝跌坐,出自本能地运起功来,“花灵”伸玉掌贴上他的“命门”,缓缓迫入内力……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吴刚功成醒转,但觉内力充盈满溢,但心神仍发昏昧。
“师姐,成了么?”
“成了!”
“师姐休息吧!”
“你在此安歇,我到外间!”
“方便么?”
“没什么不便。哦!还有这粒……”
“什么药?”
“嗯……是安神安心之药!”
“好吧!”
“花灵”迟疑了片刻,纳入吴刚口中,道:“距天亮不远了,睡吧!”
说完,以异样的目光,望了吴刚一眼,转身自去。
吴刚倒头便睡,一觉醒来,满耳鸟啾虫鸣,阳光耀目难睁,翻起身来,发现是躺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古松之下。
他想,深深地想,隐约中记起一些老者的面孔。
再想,忽地出声大叫道:“师姐!”
一个劲装女子,出现眼前。
“师弟,你醒了……”
吴刚拍了拍脑袋,道:“我怎会到了这里?”
“花灵”温声道:“我乘你熟睡时带你出来的!”
“哦!”
混沌的心神,使他不去深究事实的真相。他站起身来,感到口干舌燥,左右一睃巡,不远处正有一道溪流,他弹身奔了过去,掬水喝了一个够。
一股蠢然欲动的残杀之念,在心的深处升起。
他有一种希望搏杀与流血的渴望。
“师弟我们上路吧!”
“唔!”
他没有思索,没有疑虑,他心目中,只有一个师姐。
通往邓城的大道上,一双劲装青年男女,并肩于途,女的如花似玉,男的英俊无伦,只是那男的双目中不时闪着熠熠凶光,任何人只要接触到这眼神,便会打从心底发寒栗。
他和她,正是离开“七灵仙境”的吴刚与“花灵”。
他,已不是数日前的吴刚了,他不但丧失了记忆,也迷失了本性,完全被“花灵”所控制。
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但,由于他一身功力较前更高,是一具可怖的行尸。
正行之间,三名丐者迎面而至,当先的一名中年丐者,惊“噫!”了一声,手中打狗棒一抬,后面两名随着止住身形。
吴刚与“花灵”也双双止步。
那名为首的中年丐者,先打量了“花灵”一眼,然后向吴刚道:“朋友可是‘索血一剑’?”
吴刚凶光闪闪的眸子,朝对方一横,道:“不错!”
中年丐者赶紧施了一礼道:“小的奉命迎候少侠!”
吴刚愣愣地道:“什么?”
“小的等奉小长老之命,在此道迎候少侠。”
“什么小长老?”
中年丐者骇然倒退了两步,厉声道:“朋友到底是谁?”
“索血一剑!”
剑字出口,“凤剑”已掣在手中,那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三丐面色大变,下意识地一横打狗棒。
吴刚转目望向“花灵”,“花灵”微一颔首。
“哇!哇!哇!”
三声惨号过处,三名丐帮弟子,被削为六段。
“哈哈哈哈!血!”
吴刚疯狂地大笑起来,望着殷红的血,他感到一种发泄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