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3个月前 作者: 沈璎璎
树入天台石路新,云和草静迥无尘。
烟霞不省生前事,水木空疑梦后身。
往往鸡鸣岩下月,时时犬吠洞中春。
不知此地归何处,须就桃源问主人。
(唐)曹唐《刘晨阮肇游天台》
绿水如锦绉初展,泉声似环珮风鸣。
这是天台山深处一个无名的山谷。峭壁参差如列绣屏,碧波雪瀑,掩映其间。一脉山涧从两岸春山之间蜿蜒而出,清冽如银,在谷地里聚成一眼滴珠儿般的水潭。潭边一块磐石之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弓着身,将一捧捧清凉的溪水往脸上洒,水面上映出一张清稚而娟秀的面容。
少女洗罢脸站起身,朝东边望了望。那边山峰危然峭拔,仪状奇传,山顶却有一双圆圆的石头,仿佛是女郎的双髻一般。
总算到了双女峰了。少女叹道。她已经跋山涉水好几日。虽然有地图,但天台山茫茫百里,谷深峡远,人迹不至,找起那个桃源来谈何容易!一路上她多次迷路,即使碰到人,也疑心是跟踪而至的对头,不敢上前相问,反倒小心翼翼地自己躲了起来。
双女峰下,鸣玉涧边,溯流而上,仙谷桃源。照他的说法,过了金桥潭畔的会仙石,沿着鸣玉涧再往前走到双女峰,就差不多了。只是这鸣玉涧两边尽是乱石丛莽,哪里还有路走?少女正自沉吟,忽然看见碧绿的山峰之间白光一闪,翩若惊鸿。少女好奇看去,那白光却又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噗的一声,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鹿轻盈地落到山涧对面。那白鹿侧过头来,望了少女一眼,目光清亮幽远。少女正想涉水过去,白鹿却忽地跃起来,向青郁郁的山崖上飞去,转眼失去了踪迹。
日暮时分,河流的上游闪出了一片红彤彤的桃花林,开得如云如锦,灿若明霞。从一块巨大的石头后边绕过去,一片绿竹林闪露出来。少女看出那是湖湘之地的湘妃竹,心道到了。
竹林里面果然藏着一个小小的院落,织竹为篱,几间小屋竹门竹瓦,垂着湘妃帘,十分精巧别致。少女躲在竹篱外望过去,只见院中坐着个小妇人,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小小婴孩,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那少妇虽是荆钗布裙的家常打扮,依然显得明眸皓齿,容光照人,不像是寻常女子。
少女不知如何向那少妇打招呼,踌躇了半日,忽然叫道:哥!
哈哈,小鬼,我早就看见你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人从竹林中飞了出来,落到少女面前,忽然脚底一软,装作要跌倒。少女不由得张大嘴,然而那少年一转身,却又稳稳立住,哈哈笑起来:阿烟,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阿烟却没有他那样的好心情,望着哥哥的脸撇了撇嘴似乎想哭。少年见状,心里也沉了一沉。只见阿烟从背囊里摸出一封信:大师兄写给你的。
少年匆匆读了一遍,脸色骤变,问道:你走了多长时间?阿烟道:半个月。只怕师父已经少年呆了呆,一瞬间脸上闪过好几种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冲着院中坐着的少妇道:明珠,师父病重,我要马上赶回去!少妇神情有些不豫,抱着婴孩走过来道:明日就走么?
少年的语声有些艰涩,道:现在就走!
哪里这么急!
好妹妹,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情逾骨肉,我虽然和你隐居此地,也一世不能或忘的。
可是你那些师兄们又不和你要好
这是两码事。
唉,你要去,我也拦不了你。少妇面露幽怨。她把婴孩放到少年怀里,转身进屋去,一会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她手里提了一柄长剑,捧到少年面前:你一路上带着它防身吧。
少年接过剑,两人会心地对视一眼。阿烟瞧了瞧那柄剑,剑鞘样式古朴奇特,多半是一把宝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古篆:清绝。
少年沉吟片刻,并不把婴孩还给少妇,却道:明珠,我想带湘儿一起回去。少妇睁大眼道:这怎么行,湘儿未满一岁,如何受得了一路风尘颠簸?
少年道:把你们母女俩留在这里,我很不放心。你爹爹虽然说过,不再过问我们的事了,但你们门中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呸,他们哪敢对我动手?
也不一定少年想了想,诚恳道,其实我想带咱们的湘儿给师父和师娘看一看,如今师父既然恐怕是最后的机会,我更希望你同我一起去。我们婚后,也一直没有去拜谢师父。少妇烦躁道:我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我留在这里,自在得很,才不稀罕见你的师父师娘,更不想看见你那些了不得的师兄们。我不跟你去,你也休想把我的湘儿带走!
少年知道妻子任性惯了,也无法可想,便将婴孩交还给少妇,转身出门:明珠,我这就去了,你自己小心。阿烟,你也走累了,今晚陪你嫂子住一夜,明天再上路追我。阿烟点点头。少妇娇声道:早点回来。
少年回头朝她笑笑,忽然劈面一掌,向少妇打来!
少妇大吃一惊,本能地侧身躲闪。说时迟,那时快,手上抱着的那婴孩,已给少年抢去。少妇跳起来,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少年一退身,已奔出几丈远,道:明珠,还是跟我一道走吧!我的师父已经
我就是不去!少妇气得直跺脚,却还是不肯追出去,你抢了我的湘儿,我不饶你,不饶你的!
少年遥遥喊道:你实在不肯来也罢了,我不勉强你。师父病榻之前,我只能自己谢罪。但是湘儿须跟我回一趟师门。这个你得依我。少妇心知理亏,只得大声道:你不把湘儿给我好好带回来,永世不要再见我!
我自会好好看护她。那少年的声音就渐渐飘得远了。
阿烟和少妇相对立着,一时无话,数着碧桃花殷红的花瓣一片一片飞落,各自出神想心事。过了一会儿,阿烟终于开口道:姐姐,我也惦记师父,明日一早就走。姐姐我来的路上,看见你那只白鹿了。它现在这里么?
少妇闻言,淡淡笑道:不在的。每天这个时候,它都在赤城山顶上守着晚霞呢!
两天以后,少年来到了庐山脚下。他归心似箭,一路上走得极快,几乎连觉也不曾好好睡过。这样一来,怀中的婴孩可就不依了,哽哽咽咽哭个不休。少年心疼女儿,不住哄她,心里也有些懊悔自己鲁莽,连累幼女离开母亲受苦。好在一路上女儿哭是哭,并没有害病。这天正午炎热,他找了一片树阴坐下,哄着女儿睡着了,自己也渐渐合上了眼。
一忽儿醒来,身边的婴孩竟然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须知以他的修为,已经是比猫还警醒。就算是连日赶路辛苦睡得太熟,也断不至于被人家从身边带走婴孩也不知道,除非对头是轻功绝顶的高手。想到此处,他不禁皱紧了眉头。但是孩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少年心急如焚,环顾四周。这里是武林大派庐山派势力范围,何人会对他下手?忽然山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少年心中一震,连忙展开轻功向山顶赶去。明知这定是敌人引诱之计,但爱女在上,也就顾不得这许多。
山顶上似乎空荡荡的,襁褓放在悬崖边一块裸露的岩石上。少年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看见她本来雪白娇嫩的小脸被晒得通红,大是怜惜。
呵呵呵背后传来一片狂笑,好像有六七人。即使在这如火骄阳的炙烤之下,这笑声也显出挟霜带雪的意思。
少年不回头,只是冷冷道:原来是黄兄约了小弟啊。
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默不作声,旁边一人厉声道:岂止是大师兄,我们七兄弟都来了!澹台树然,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天台派过不去!我们小师妹是武林中第一美人,却让你这个浪荡子糟蹋了去,简直就是侮辱我们天台派。天台七剑须容不得你,定要为大师兄出这一口恶气!
少年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淡淡道:你们七个都是我手下败将,连令师也输我一招。今日又来挑衅,大概不是打算单打独斗了?
那人咬牙道:让你尝尝我们的琼台剑阵!刷刷几声,七人顿时长剑在手,排成新月形状,将少年团团围住。
少年面对悬崖站着,并不回头。却将婴孩左手抱紧,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忽然他腾身跃起,一个细胸巧翻云,向剑阵正中的天台大师兄飞去,动作奇快无比,眼看大师兄的眼就要被他戳瞎,忽然少年手腕一抖,右手变了方向,那枯枝却打着了剑阵尾部一人的手腕。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变的招。却见那少年已然稳稳落到剑阵后面,哈哈笑道:好剑阵!他这一下兔起鹘落,身法极为潇洒稳健,连怀中婴孩也不曾惊动。可天台七弟子的剑阵却被他冲乱了阵脚。那大师兄知他是手下留情,不免尴尬,剑阵尾部那人手中长剑几乎震飞,更觉心惊肉跳,假如少年使的是真剑,他这手掌可就不保了。
停了一会儿,大师兄喝道:师弟们,上啊!七把长剑刷刷刷向少年一剑剑刺来,每一剑的来势都十分古怪蹊跷,又绵密不断、迅猛无匹。少年深知天台剑法另辟蹊径,是武林绝学,遂全神贯注,一剑剑挑开。这琼台剑阵设计得十分巧妙,让人顾此失彼。大师兄一剑直劈少年面门,少年便不得不横剑去封,这时另一人从背后扫他下盘,料他躲不过。不想那少年将身一拧侧了过去,手里枯枝贴住大师兄的剑,顺势向左一带。
要想打乱这剑阵,非得各个击破不可。于是他游走起来,如穿花绕树般在七个人之间东挑一下,西带一下。果然剑阵开始乱了起来,有几人身上被枯枝戳中。然而,天台派以轻功见长,几个弟子身形轻灵、闪动变化莫测,往往少年刚刚挑乱一人的步子,那人将身一纵,迅速变到另一个位置。假使那少年也展开轻功和他们追逐比拼,或者也能取胜。然而他却怕惊动怀中的孩子,不敢行险,只在剑阵中冲突,久攻不下,渐渐焦躁起来。
少年忽然长啸一声,七个天台弟子不禁一愣,再看那少年,手中多了一柄青光闪闪的宝剑,剑身晶莹剔透,在烈日下闪着神异的光芒。大师兄满脸愤懑,厉声道:清绝剑居然到了你的手里!他仿佛变成了一头发狂的野兽,向少年直扑过来,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年不愿久战,这才拿出利器来,不料黄师兄一见此剑,竟然如此拼命。饶是他闪得快,左臂上还是被拉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那婴孩看见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少年心中火起,也顾不得对天台弟子手下留情。只见他兀立如山,见式破式,见招拆招,一口长剑横扫直击,竟是毫不退让!人影晃动之间,只见清绝神剑的光芒如织如错,光夺日月。剑芒过处,碧血飞溅,伴随着婴儿嘤嘤的啼哭声。
一场混战后,七个天台弟子都被戳中穴道爬不起来。可那少年却也伤得不轻,肩头膝盖处汩汩冒血,小腹也被划了一剑。少年顾不得这些,把剑插在一边,赶快哄着怀中婴儿停住哭声,只是担心她被这场恶战吓坏了。
大师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忽然发声:约好了午时,你怎的现在才来?少年心中一惊,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他身后。那人的身形是如此眼熟,少年盯着他的眼一看,诧异道:你还在他错愕之间,那人忽然飞起一脚,将少年插在地上的清绝剑踢入悬崖下的深谷,冷冷道:你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但倘若不用剑,比得过我么?
大师兄见状,猛扑一下,似乎想抓住那把剑,另一个弟子道:师兄不可,那锦绣谷底的花已开了,险恶无比。
蒙面人的双掌已向少年狠狠劈下,少年闪身而过,喝道:为什么你也和我作对?蒙面人冷笑道:你难道不明白?言语间几十快掌又已劈下。那人内力深湛,掌法精妙,点戳之间,俨然是一派高手。少年失了宝剑,左手还抱着婴儿,加之甫经恶战,精疲力竭,一时间竟不是蒙面人的对手。少年急中生智,右手变掌为剑,又把他神奇的剑法使将出来。虽然一只肉掌无法与宝剑相比,但身临危境中发挥出来,居然也和蒙面人打成了平手。
蒙面人的功力远在那几个天台派弟子之上,本拟几招之内拿下,没想到少年重伤之下,犹可抵挡,不免怒从心头起,忽然身移步换,快若流星,闪到少年左边,竟然一指向孩子插去。
少年本应纵身跃出,可是他怕惊坏孩子,只能平地一转,身子轻飘飘拔起,搭着蒙面人的手指往上一跃。蒙面人冷冷一笑,变指为掌,向少年拍去。两人双掌一对,少年觉得胸口猛地一震,眼冒金星,几乎呕出血来。他的内力比起蒙面人本就稍逊一筹,这时又有伤,如何受得起这样刚猛的一掌。他脚底摇晃,疾向后退,手掌竟被对方牢牢吸住,抽也抽不回来。两人以内力相拼,慢慢对耗。少年在重压之下渐渐不支,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蒙面人冷笑道:你只顾钻研剑术,不讲内功修为,今日方知好处了吧?少年这才明白过来,蒙面人这次当真是要置他于死地。
正在生死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叫喊:哥哥,哥哥!少年心中一酸:好了,阿烟来了,湘儿有救了。
这时蒙面人似乎也心中一动,掌上引力不知不觉消失。少年心想机不可失,赶快撤掌,向后跃去。这一跳本拟跃出蒙面人双掌的范围,不料他的力气消耗太多,几乎灯枯油尽,一跳之下只刚刚把脚抬起。蒙面人双掌狠狠推向他胸前。少年身子一晃,就飘向悬崖下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拼出全身力量,左臂一甩,将怀中婴孩抛了起来。孩子摔在悬崖边上,撕肝裂肺地大哭起来。
真意想不到!悬崖壁上居然有一段枯树,正巧挂住了少年的衣衫。少年九死一生,抬头一看,阿烟冲到悬崖边上哭喊:哥哥,哥哥!拼命地伸手去拉他。枯树离悬崖顶并不远,但两人无论如何够不着。阿烟脚下一滑,也滚了下来。
少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阿烟,把她也挂在枯树上,阿烟却道:不行,哥哥,不行!少年转头一看,不禁长叹。原来那段树枯朽已久,只是松松附在岩壁上,少年落下之时,已将它拉得摇摇晃晃、几欲不支,这时再加上一个阿烟,已见得树根从岩壁上慢慢滑出来,维持不了多久了。
悬崖上,爱女还在一声声哀号,少年觉得心如刀绞。他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尚未染血的白布,咬破手指,匆匆画了几笔,一面道:阿烟,一会儿我有了力气,就把你抛上去。你带着湘儿去找她母亲。
阿烟哭道:我不要,哥哥,我和你一起死了算了!少年望着枯树的根部和岩壁只有一线相联,急道:胡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怎么能死!湘儿还在上面,只有你能救她。他他不会杀你的!
话音未完,枯树已经坠下。少年将血书塞到阿烟手里,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把她甩了上去。万丈深渊下是浓浓的云雾。只见一袭白衫缥缥缈缈,就像一只飞鸟,被浩渺烟涛霎时间吞噬。
阿烟踉跄爬起。那蒙面人呆立着,仿佛对刚才那一幕感到不知所措。婴儿正横在他脚下。阿烟大叫道:不许你碰她!
蒙面人缓缓道:我不想杀她,但我怎敢让她留在世上
阿烟这时骤经惨变,心里忽然清亮得像镜子一样。她扑过去,将婴儿抱在怀里,蒙面人也只由了她去。阿烟望望山脚下的树影,忽然有了主意,将血书悄悄掖在婴儿的襁褓里,对蒙面人道:你如果胆敢加害这孩子,将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其实你不如杀了我,留下孩子的性命。你要斩草除根,无非是怕她长大了报仇。你将我杀了吧!就不会有问题了。
蒙面人叹道:阿烟,你的想法总是这么怪。可是我把你们姑侄俩都结果了,岂不更省事!阿烟冷笑道:那你就杀吧!
蒙面人低下头:我怎么知道你要来,你明知我不能对你下手。阿烟凄厉道:你真的不能吗?可你却能狠心对我亲哥哥下手!我要救这孩子!一命换一命,怎样?
蒙面人默然半晌,忽然伸手向阿烟拂了过来。阿烟心中一凉,她本来孤注一掷,只赌这蒙面人尚能顾及一丝旧日情分,定要保住哥哥的孩儿。岂料他竟然连自己也不肯放过!她把婴儿远远抛开,顿时失去了知觉。
蒙面人看见阿烟被点中穴道,晕厥倒下,顺手抽出一把匕首,向地上的婴儿刺去。说来也怪,那孩子本来哭得正厉害,被匕首的精光一照,忽然止住了抽噎,一双清澈如水的眼幽幽地瞧着蒙面人。蒙面人顿时愣住,望着这冰雪可爱的小女婴,一把匕首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忽然,他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异样,转身一看,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天台弟子竟然已经全都不见了。正在惊疑不定间,他瞟见地上有一个怪怪的影子从背后投过来,像是一棵老树但他明明记得这里是没有树的!
那影子好像又变成了一个人形,枯槁、锐利,似乎还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盯着他。他不禁手一滑,匕首当地落下,划破了婴儿娇嫩的脸颊。那婴孩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蒙面人此刻心神大乱,根本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一把提起倒在地上的阿烟,飞也似的跑掉了。
悬崖上只剩了几摊血迹、一片空清。苍凉的天空下,只听见婴儿还在用早已哭哑了的嗓子,一声声地啜泣。